他又怎么会过来看她,来看她这个应该在医院里腐烂成泥的女人!

“这桩结合,真是标准的男才女貌,堪称金童玉女佳话。而且我们也知道,Ally Fang一向热心慈善,她也宣布订婚礼金收入将全部捐赠给面部缺陷女性救助基金会。如此集美貌、智慧、家世、财富于一身的完美女性,如今又遇到这样完美的丈夫,成为最值得羡慕的女孩,Ally Fang应该就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公主吧…”

“关掉…”她喃喃地说。

“什么?”护士一下子没听清。

头痛欲裂,极度的愤怒与怨恨,让颜未染无法控制自己。那扑面而来的怒火焚烧灼烫了她的所有思维,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双手无法控制地紧握成拳:“我说…关掉!关掉!”

护士赶紧将手机关掉,虽然不明白这个一向很安静的病人为什么会忽然这么疯狂,但还是安抚地轻轻抚着她的手臂:“好的,是吵到你了吗,那我带你回…”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她轻抚而下的手掌,握住了颜未染那攥住的拳头。

一直失去控制的,那双无法掌握的手,在这一刻,微微颤抖,虽然是虚攥着,但终究,她的五指并拢,达成了一个拥有力量的动作。

颜未染慢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还举不起自己的手臂,但她的手指,终于可以缓慢地动弹,甚至可以,握住自己的另一只手。

在这一刻,她那醒来后从未掉落的眼泪,才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这是她的新生。

就像一个跌跌撞撞的婴儿,第一次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意义。不同的是,她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以后要走的每一步路,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

也彻底地,告别了以前那个单纯无知的颜未染,开始了全新的生命。

这真值得她开心地活下去,活得比以往更好,更欢欣喜悦。

不知道第几次从梦中绝望醒来。颜未染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还没睁开,先慢慢抬手擦干自己眼角滑落的眼泪。

头痛欲裂。这样的身体真的只能谨慎小心地保养,不应该再有丝毫任性的行动了。颜未染这样想着,按着太阳穴轻轻地揉捏着,等待着那些尖锐的痛渐渐地转变为可以忍受的钝痛,才慢慢睁开眼睛,打量四周。

陌生的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透进些许微光,大致勾勒出里面的轮廓。她茫然坐起身,双腿触到地上,于是地板上隐藏式的夜灯便缓缓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芒温暖柔和,轻轻笼住了她。

面前的一切在微光中呈现,她抬头看见高悬的水晶灯和原木色的横梁吊顶,有点醒悟过来。起身去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外面明亮的阳光顿时扑了进来。她朝窗外看去,窗台外盛开的旱金莲艳丽招展,映衬着雨后蔚蓝的天空,让昨晚那场大雨迅速退出了她的记忆。

她昨晚病迷糊了,今天才发现卫泽希家是二层的红砖老洋房。楼下的院落长着低矮的灌木和小乔木,铺着花砖小道,夹道的是这个季节开得轰轰烈烈的六倍利与百万小玲,蓝紫白红黄,把这略显古旧的院落点缀得灿烂无比。

短短的小道尽头,紫藤凉亭下摆放着藤编桌椅,下面是养着锦鲤的小池塘,一株临水而照的白兰树葱郁挺拔。正在给池塘里的锦鲤喂食的卫泽希抬头看见窗边的她,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未染,你醒了?身体舒服了吗?”

这么美好的天气,这么灿烂的阳光,他的笑容在绚丽的世界中显得十分迷人。昨晚一切的噩梦到此时恍如隔世,她依稀回想起昨晚卫泽希带自己回家的情景,再回头看看落地镜中自己穿着的那条超大号睡裙,喝完药的杯子也正在柜子上,证明昨晚那些都是真实的。

阳光帮她挣脱了过往痛苦噩梦,颜未染的心情也愉快起来。她托腮倚在窗台上看着他,唇角泛着淡淡的笑容,说:“卫少,你家锦鲤养得可真肥啊!”

“那当然了,胖胖的才可爱嘛。你下来喂吗?”

“好啊,稍等一下。”她去浴室洗漱,毛巾和牙刷都准备好了,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也晒过烘干放在了架子上。就是发型有些瑕疵,昨晚洗头后没有好好打理的缘故。

她刷牙刷到一半,看着镜中自己的头发,忽然岔了气,被牙膏泡沫呛到了——

昨晚她洗完头没有吹头发啊,可迷迷糊糊中又好像有暖风吹干头发的印象,那么替她吹头发的人是…

想象了一下卫泽希坐在床上替她吹头发的场景,那暧昧的感觉让她不由得拿起毛巾羞愧地捂住了脸,立马就决定当自己什么都没察觉,一切都没发生过。

等她收拾好下楼,卫泽希也刚好从门外进来,拎着个袋子放在餐桌上,说:“刚做好的包脚布,油条还很脆,吃吗?不喜欢的话给你买粢饭团和汤包去。”

颜未染把早点捧在手上,包脚布果然还热的。她也是好多年没吃这种上海经典早餐了,捧在手里咬了一口,香菜甜面酱加开洋,让她吃得欢喜不已:“卫少,你哪里找来的?”

“过一条巷子就有个阿婆在做这个,我看很多老人去买的。”他给她把豆浆倒好,糖罐推到她面前,才拿起自己那份咬了一口,露出受骗上当的神情:“这不煎饼果子吗?”

“还是有区别的好伐,天津的比较香,但阿拉上海的老嗲啦。”颜未染最近一次吃东西是在昨天中午,所以豆浆配包脚布吃得格外香。

东西落肚,也开始有了精神。她喝着豆浆,坐在餐桌前看着窗外的花草,说:“这房子可真不错,市区这么大的独栋房子还带院子的很少了。”

“可不是嘛,原先听说是个名人故居,不过我不认识,名字都没记住。去年我买房时我爸还奚落我呢,说我也不知道在国内待几天就会跑掉,结果我在这儿过得倍儿滋润不说,房价还翻倍了,把我爸给气得——哎我跟你说,别看我这个人吧工作态度不怎么样认真,但天生运气爆棚,随便买支垃圾股都能涨停,随便买个房子就能涨得比我爸手底下好多小公司的年利润都高,不服不行吧?”

可惜颜未染对他的运气不予置评,只问:“这么说,跟你合作的人应该也会得到好运?”

“喔…这我还真没试过,可能以后会有机会的。”卫泽希敷衍地顾左右而言他。

颜未染笑了笑,也就放下了这个话题,低头喝了几口豆浆,转头看外面的花园,说:“真好,我要是有资本,也想要这样的花园。”

“你现在就有资本。”卫泽希支着下巴笑嘻嘻地望她,说,“我这个花园刚好差一个女主人,再不好好打理打理,怕是要荒废了。”

六十四 帮人实现梦想的天使

“我这个花园刚好差一个女主人,再不好好打理打理,怕是要荒废了。”

他的言外之意,颜未染当然明白。但她只假装懵懂地说:“可我还没学过园艺呢,或许你去找个花匠比较合适。”

他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她微微而笑。

颜未染躲避地别开头,两人说了些有的没的,卫泽希没有提昨晚的事情,颜未染也就没有讲起。

在他这边碰了这么多次壁了,本该已经习惯,可看到他真的没有和自己合作的意思,她心里还是有隐约的失望感。世上有些事就是无可奈何,就算他对她温柔呵护又能代表什么呢,她还记得他说的那些只想逗她玩玩的话,知道他并没有真心想要和她站在同一处,面对这个艰难的世界。

然而她又有什么资格,把别人拉到自己的复仇之路上来。

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说:“我该回去了,潘朵拉看我一夜未归肯定会担心。”

她才不会呢。卫泽希心想着,口中说:“还没喂鱼呢,你急着回去干吗?来,我跟你介绍介绍我家的鱼。”

“所以,因为生病我在卫少家过了一夜,然后我还认识了一下卫少家的鱼。”

卫泽希送颜未染回家,面对潘朵拉那诡异的笑意,颜未染直接敞开了讲,不想给她任何可供联想的内容:“其他我们什么都没做,就在那里看了看鱼,聊了聊养鱼的事情。”

潘朵拉脸上的笑容更玩味了:“那你们可够无聊的。”

卫泽希配合地加上一句:“一点都不无聊,未染特别喜欢我家。”

颜未染无奈的捂住脸,不想看一唱一和的这两人。

“我打个电话。”卫泽希说着,走到门外去了。

潘朵拉赶紧蹭到颜未染身边:“姐,说说呗,你最喜欢卫少家哪里?”

“鱼…”颜未染有些无奈地说,“他还给鱼起了一堆怪名字。有条白色的叫‘白衣骑士’我还算可以理解,黑色花纹的叫‘毒丸计划’也勉强可行吧,最大那条叫‘寡头’,老是趴在池底不肯游动的叫‘工资铁律’,黑红黄白灰五色花纹的叫‘混合兼并’,还有一条叫‘马太效应’的我就真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姐…瞅你这一脸嫌弃,可对卫少的鱼记得可真杠杠的,贼顺溜!”

颜未染看着她古怪兮兮的笑容,无力地转过头:“得了,我们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是住市中心名人故居的,一个是天天发愁下个月房租的,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

“不愁了呀!姐你现在跟一天妆容可是大几万,还无数人杀愣的抢呢。照我说啊,姐你就该嘁了咔嚓狠捞钱,搞啥品牌啊,累得你这样我都心疼!”

颜未染只能问:“今天我有什么日程安排吗?”

“我看看…”潘朵拉翻了翻日程表,“刘太太——就搁前儿说要给我介绍青年才俊的那个老姐们,晚上有晚宴,约咱在三点左右到达她家帮她做造型。”

“她的妆容我做过的,不需要太多精力。发型师是谁,服装定下了吗?需要沟通吗?”

“哎我还真没问,姐你等一下,我麻溜找刘太太那个生活助理唠唠!”潘朵拉起身赶紧打电话去了。颜未染靠在沙发上看着她那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说:“朵拉,我给你加工资。”

“真滴?哎姐你真是我亲姐!”潘朵拉楼梯都跑到一半了,跳下来又抱住她,在她脸颊上叭的亲了一口,“你对我老好了!”

“别肉麻了,赶紧的去联系吧。”颜未染擦着脸颊赶她走,见出去打电话的卫泽希无声无息,探头看看外面也不见踪迹,猜测他可能有急事走了,便打开电脑,托着下巴盯着屏幕,继续憋计划书。

毕竟,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只剩顾先生了,对那种专业人士,计划书一定要做得好看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