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醒悟过来,抬头看见他唇角那一抹微笑,微微上扬而凹进去的弧度,像是盛满了上帝赐予她的温柔甜蜜。

是幸运吗?在程嘉律陪同方艾黎,去她的店里秀恩爱的时刻,也有另一个人告诉她,被踩烂在泥地里的大葱,不要也罢。

是啊,不要了。

真的不要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忽然那些一直沉沉压在心口的东西,全都如同云雾般散开了。长久以来的那些交织的执念彻底呈现在她面前。

在剔除了情感的背叛之后,那些仇恨与过节渐渐变得更加清晰。她和程嘉律之间,本来就应该只剩下复仇与讨债,那些夹杂在其中的留恋,早就应该被毫不留情地剔除,彻底埋葬。

不然,她怎么去面对待她如亲生女儿的老师,怎么去面对自己那些错误的过往?

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再岔开话题,而是抬头直视着他,低低的,却确定地说:“是的,我挺喜欢吃煎饼果子的。”

煎饼果子开心得看着她笑,连脑子都抛弃了,问:“那大葱呢?我帮你踩几脚?”

什么人哪…颜未染觉得心里那些感怀伤痛在这个人面前顿显苍白无力,只能无语给他丢了一个白眼,默默吃着菜。

“对了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卫泽希一开心,顺便卖给了她一个大八卦,“谭松雅来纽约收拾屈伟川了!”

“咦?真的?”颜未染顿时来了精神,问,“那不是一场好戏?”

“是啊,我真是相当佩服这个女人了,结婚后就在家带孩子,整天唯一动脑的地方就是打麻将——不过她打牌也不见得打得好啊,输给我老多…”

“卫少你讲重点好吗?”颜未染再给他一个白眼。

“好吧,反正上午我是第一次见谭松雅穿西装套裙,剪了个短发,打理得一丝不乱,十几年前那干净利落、爽朗精明的样子俨然又回来了…”

屈伟川见到谭松雅的第一反应,就是艰难地从床上抬手,死死攥着谭松雅的衣服下摆,痛哭失声。

“松雅…松雅你听我说,我是被那个丁雪燕陷害了!我当时,以为她的孩子是我的,为了换肾,我才在她的诱导下,强忍屈辱,说出那番话的!松雅,我这些年对你真心实意,又一直为谭氏贡献自己所有的力量,难道你还没看到吗?现在仅凭着那番被人欺骗诱导说出来的话,你真的就把我们这十年的感情都抛到脑后吗?你真的舍得我们的孩子这么小就没有爸爸吗?”

谭松雅盯着他,慢慢把衣角从他的手中扯回来,淡淡道:“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我不信。你赶紧把协议签了吧,相信你也接到父母亲戚的劝告了吧?你签了,我能容许他们继续待在我家企业中任职,反正我也不在乎养活这么些人,不签的话,我让他们统统回家吃低保去!”

“松雅,松雅…”屈伟川泪流满面,苦苦哀求,“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忘记当初你生病的时候,我在医院熬了好几个通宵伺候你的日子了?你忘记奶奶去世的时候,你抱着孙子答应她一定会好好养育老屈家的重孙子…”

“那是你奶奶,不是我奶奶。”谭松雅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把手中的笔丢给他,“你所有经济越轨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这个字不签的话,谭氏会立刻上交法庭起诉你。你如果有信心拖着这样的身体上法庭的话,那你尽可以试试。”

“松雅…你为什么这么绝情?”屈伟川握着笔,痛哭着。那绝望悲催的模样,要不是清楚知道他之前的行为,卫泽希还真会同情他一下。

谭松雅面无表情,抬手指着签字的地方,说:“你在职期间那些见不得人的做法一曝光,到时候别说谭氏了,任何公司都不可能接纳你。还有你父母、叔伯、侄子侄女等一大堆初中小学毕业的人。想想你那一大群亲戚,想想你面临的牢狱之灾,我劝你还是赶紧签了吧!”

屈伟川用颤抖的手握着笔,迟疑半晌,终于又抬起头,问:“松雅,我以后的医药费…”

“只要你签了,以后我会负责的。”谭松雅一口允诺。

屈伟川流着泪,哽咽道:“松雅,我…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你…”

“行了,给你自己留点脸面吧。这事你家那些亲戚应该都已经知道风声了,到时候他们一个个来劝你,未免不好看。”谭松雅冷冷地抱臂看着他。

这一句话,简直戳中了屈伟川的死穴。这个背负整个家族期望的男人,终究还是拿起那笔,一字一顿地把自己名字签上了,又迟疑不舍地把协议书捏在手中。

谭松雅直接从他手中抽回了协议书,扫了一眼后交到律师手中,说:“安心去吧,屈伟川,以后小原会改姓谭,继承我家,你不需要再牵挂他了。”

屈伟川震惊地看着她,说:“这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要改你家的姓?”

“你的孩子?你给了他什么?你要是没有娶我,是能给孩子出得起学费还是出得起生活费?你的月薪连他两节英语课都负担不起!”谭松雅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了,我会好好抚养小原的,你安心养病吧!”

说完,她理也不理瘫在床上的屈伟川,踩着高跟鞋就走向了门口,步伐稳健,毫不迟疑。

走到门口时,谭松雅又停下了片刻,说:“对了,忘了告诉你,小原的血型是B型,检验的时候我用了自己的血而已。反正离婚了,你已经净身出户,我也不介意直接告诉你,冯总也和老婆离婚了,我们下个月的婚礼,你这身体能不能来参加呀?”

屈伟川呆愣了半响,然后猛然扑到床沿,大吼:“你…你这个臭婊子!”

“啧啧,好聚好散不行吗?最后这一刻了你偏要给我脸色看。”谭松雅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微笑朝他挥挥手,转身带着律师离去。

102 极品前男友

“所以…”颜未染捏着勺子,迟疑地问,“那个什么冯总,血型是B型?”

“大概是吧,他也是十年前结婚的,很快谭松雅也结婚了。我就说呢,当初谭松雅是怎么看上屈伟川这个除了一张脸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的,看来…”他摊开手,笑眯眯地说,“谭松雅还是有眼光,至少能找个乖乖替别人养十年孩子的好男人呢。”

“这些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颜未染问。

“我都说了和谭松雅打过牌啊,冯总么和我也吃过饭。我向谭松雅的律师打听了一下大概经过,前后一联系,细节当然就拼凑出来了。”

“…卫少你真的好无聊。”她无奈摇摇头,把这对男女抛在脑后。

就像结束了一场不好看的电影,两人喝着汤,感觉还是他们周身的现实更为美好。

颜未染起身盛了两碗饭,分给彼此。

卫泽希也给她舀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

怎么说呢,这种恩爱感,让卫泽希有些虚浮的甜蜜感。虽然刚刚因为屈伟川和谭松雅的凉薄婚姻而寒心,但与她安静对坐分享一碗汤时,他又觉得,结婚也不算特别可怕的事情了。

人脉广就是好办事,在卫泽希的帮助下,丁雪燕很快就结束了与医药公司的合约,办理好了一应回国事宜。

在回国之前,颜未染联系了陈灿,问:“我要回国啦,你有什么需要吗?”

陈灿精神头儿很足,说话声音也略显高昂:“啊,我买了点东西给我妈,你可以帮我带过去给她吗?我顺便请你吃饭。我最近找到了一份特别好的兼职,靠这个和奖学金,我能在美国过得很滋润啦!”

“真的?那你找地方,我准时赴约。”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出发的时候,接到了张羽曼的电话。

“颜未染,我要把我妈迁回家去,你赶紧过来签字!”

颜未染一听脸色就变了,她质问:“张羽曼你发什么神经?老师已经入土为安了,你无缘无故为什么又要破土?”

“呸,你不负责任地把我妈草草埋在异国他乡,可我要带我妈回老家!快点给我滚过来!妈的墓园那群混蛋,我是亲女儿,凭什么要你过来签字才能动工!”

那声音太高亢,冲破手机,连正在开车的卫泽希都听见了,忍不住瞥向颜未染。

颜未染和他交换了一个气愤的眼神,反斥道:“得了,你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指望捧着母亲的骨灰回国炒作一番吗?”

“颜未染你特么有人性吗?我送我妈回国你还敢拦着?”

“老师去世的时候,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怎么没来见最后一面?现在人都去世一年了,你现在冒出来说要送她回家?”颜未染对着那边怒问,气恨悲恸让她眼圈通红,“张羽曼,你要是见过你妈的遗体,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没法带她回家!”

“那你不会送去火化吗?啊?颜未染你有没脑子?”张羽曼怒吼,“我告诉你,半小时内你要是不过来,我带一群人直接来挖坟起棺材!”

“你敢!”颜未染狠狠问,可那边却已经传来了忙音。她想了想,无奈解开安全带,对卫泽希说:“停车,我走了!”

“一起去,我帮你把张羽曼给怼死!”

“不用了,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你插手也没用的。你替我去陈灿那里拿一下带给她妈妈的东西,跟她说一下我没空过去了。”

卫泽希见她一脸坚决,只能说:“好吧,你开我车去,先把那女人拦住。我这边反正不急,待会儿再弄辆车到陈灿那边去。”

颜未染点点头,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等卫泽希停车开门下去,她挪到驾驶座,关好门后一脚油门就狂飙了出去。

“有事就叫我,我分分钟到!”卫泽希对着车尾大喊。

也不知道颜未染听到了没有,只见她的手伸出车窗摆了摆,一拐弯就不见了。

也不知道今天出了什么幺蛾子,卫泽希在路口打了半天车,也没有一辆出租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