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卫泽希再次经过隧道时,那些灯只将他的影子映在了空空的车窗上,再也没有一个她的美好侧面,与他相依相伴了。

卫泽希懊恼地加快了车速,飞快地冲出了这个隧道。

144 亲生母亲

“姐,你咋才回来呀!”

潘朵拉等在店里,一看到颜未染有点迷糊地从卫泽希的车上下来,忙上前拉住她,一边接过卫泽希拿下来的行李箱,一边问她:“不是说早上的飞机吗?咋这晚了才到?”

“中午到的,先去雪燕姐那里拿了个实验结果。”颜未染拉着化妆箱进了屋。卫泽希车上真的是很好睡,她到现在还有点睁不开眼睛,“你怎么不先休息?这么晚了还等我。”

“姐,我咋睡啊,一大块头杵咱这儿不挪窝呢!”潘朵拉拉着她哭诉,一脸无辜,“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然后奏说是卫少联系来的,找姐你有事!”

颜未染拍着怀中大鸟依人的潘朵拉安慰她,一边打量对面那个男人。

连潘朵拉都说是“大块头”的男人,个头果然厉害,身高超过一米九,肌肉发达得足以爆衫。

“对了,未染,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在美国那边找来帮你调查的侦探。”卫泽希没理会潘朵拉,向未染介绍那男人,“这是阿峰,退伍军人,后来做保镖去了美国。在美国私家侦探中,他经验丰富,有口皆碑,又是华人,特别可靠。”

原本二十几个小时没合眼的颜未染本已困倦至极,但此时听说是帮自己调查当初那些事情的,便立即抛开了睡意。和他握手之后,她揉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问他:“是我老师的死亡事故有结果了吗?”

潘朵拉暗自咋舌,才知道原来这人居然是帮颜未染调查张思昭死因的。

一想到自己不由分说就砸了人家车窗的事情,她肝都颤了,只能畏畏缩缩地挪到厨房去泡茶,尽量表现。

幸好阿峰干脆利落地就切入了正题,并没有控诉潘朵拉做的坏事。

他把一个档案袋交给颜未染,说:“案子毕竟是前年的事情了,留下的线索不多。而且根据你的要求,我又去重点关注了方艾黎,但从去年开始,方艾黎就几乎不待在纽约了。今年六月以来,她更是一直待在上海,最近一两个月才开始偶尔回美国。所以为了深入调查,我在纽约查到一些事情之后,这两天就来到了上海,并且,拿到了关键性的证据,相信足以拼凑出真相了。”

颜未染点点头,用微带颤抖的手将档案袋打开,定了定神后,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抽出里面的东西。

上面是几个关键性人物在那段时间的行动轨迹,以证人和监控截图为主,厚厚一沓。

颜未染无法控制自己,她用手紧紧地攥住那些资料,仿佛稍微减轻一点力气,这些东西就会坠落于地,就此消失不见。

首先看到的,是程嘉律的那一份报告。

他当时的生活轨迹再清晰不过,实验室,家中,两点一线。偶尔一两次出行,大都是和颜未染在一起。

事发当日,颜未染正准备前往中央公园。那天有个剧组在那边拍摄,她要去负责化妆工作。张思昭到实验室取程嘉律按照她的新配方调配出来的试验品。

东西在无菌室中密封保存,由程嘉律交到张思昭手中,被她带走。

程嘉律实验室中没有过超级细菌的记录,从培养到灭活,都不曾有过。

颜未染将程嘉律那几日的行动轨迹翻了一遍,随后将卷宗合上放在一边,静静地出了一口气。

其实,在程嘉律过来,将那一日的监控录像和病历调取给她看之后,她已经相信了他。

因为没有人会在对别人下手的时候,把自己的伤势搞得更严重,甚至指使别人杀害他自己。

卫泽希凑过去看未染手中的档案,问:“怎么样?”

“嘉律没有嫌疑,这一点我敢肯定的。”

卫泽希并没有看那份资料上的东西,点点头说:“我也敢肯定。”

此时潘朵拉从厨房出来了,把茶放在他们面前,小心翼翼地挑了个离阿峰最远的地方坐下。

阿峰故意多看了她一眼,见她心虚地左顾右盼一脸心虚,才笑了笑转开视线,拿出了第二份档案。

出乎颜未染意料的,第二份居然是张羽曼。

颜未染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阿峰。

“是的,张思昭将东西取回家中后,就出门去了,那份试验品当时应该是留在了家中。而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张羽曼回过家。”

大楼监控显示,两点左右张思昭出门,两点十分左右张羽曼回家了,在家里大概待了半个多小时,又离开了。

“老师那段时间接了一个名流的固定工作,每天都是下午两点开始,所以张羽曼是掐着点回家的。”颜未染说到这里,怔了片刻,想起那一夜在医院里,她打电话给张羽曼,告诉她老师已经去世的消息时,张羽曼那诡异的笑声,和马上就挂断的电话。

卫泽希看着张羽曼回家的时间点,说:“她这种回家时故意掐点的行为,应该是想偷偷摸摸搞点钱。毕竟未染你跟我说过,你老师的婚戒都被她偷出去卖掉了。”

“是啊,而且是卖给了完全找不到来历的人,已经无法寻回了。”颜未染说着,抿唇看着监控上张羽曼那张望的动作,又说,“但你看到没有,她在出门的时候,神态显得有些慌张。像她这种早已把母亲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人,如果只是普通拿点东西走,肯定不会那么慌乱心虚的模样。”

潘朵拉猛点头,说:“奏是啊!她哪次来咱这儿不是大了呼哧的模样,讨要起东西那气性,瞅着跟我姐欠了她一个亿似的!”

阿峰了然地从下面抽出关于方艾黎的调查文件,翻开来摆在他们面前:“在那天早上,张羽曼和一个女人见过面。因为是在一家咖啡馆,所以没有监控,也不知道具体的谈话内容。但是当时咖啡馆的女招待注意到了,那女人将一个密封瓶交给了张羽曼。”

卫泽希有些诧异:“纽约咖啡馆的服务员记性这么好,连前年的客人干了什么都记得?”

“不,因为张羽曼经常在那里出现,而且特别挑剔又龟毛,小费又给得小气,店里每个员工都对她怀着深刻的恶劣印象。而刚好那个女招待又是生化专业的学生来打工的,她一看那密封瓶就发觉那是她们大学实验室常用的密封器皿,再一看还是特别精密专业的那种扁平称量密封瓶,就更诧异——毕竟,谁也没法把这么粗野俗辣的一个女人和高端实验室联系起来。”

实验室的密封器皿。

颜未染的胸口剧烈地跳动起来,耳朵也嗡嗡作响,连思绪都有些混乱了。

卫泽希看见她那被真相猛然击中的模样,怕她一时承受不住,便伸手去紧握住她的手掌,示意她放松一点。他看向阿峰,又问:“那个把东西交给张羽曼的女人,又是谁?”

阿峰将方艾黎的资料翻开,指着那上面一张照片,说:“方艾黎的助理,Agnes。那天早上她有离开公司的记录,而且,刚好在那个咖啡馆附近加过油。”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他们都不再说话,陷入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潘朵拉才捂住嘴巴,慢慢地问:“哎妈呀…这,这不能吧?”

“为什么不能?”阿峰鄙视地看着她,“为了几千美元兄弟相残的事情我都见过一大堆,那份配方的价值是多少?好几家公司开价都是百万美元外加每年红利,这数目还不够张羽曼那种人丧尽天良吗?!”

卫泽希看着身边的颜未染。她面色惨白,双唇微微颤抖,一时竟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担忧地轻抚她的背,她却仿佛没感觉到,用力抓起那份厚厚的调查报告,疯了一样地翻着,盯着那上面一应的证据。

女招待的证词、加油站的记录、方艾黎拿到密封瓶、监控中回家的张羽曼…

除此之外,没有人再出现在老师家中,那放在密封瓶中的东西,只有张羽曼一个人可以接触到。

虽然一贯与张羽曼不和,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可当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时,颜未染还是不敢置信,她机械地摇着头,下意识地喃喃着:“不,不可能…那是她亲生母亲啊…”

145 那个人,不在了

但是,脑海中另外的情景又立即涌出,冰凉地淹没了她的神智。

那是老师临死的时候,叮嘱她立即火化自己的尸体,并对医生坚持自己的死因是意外事故,不要再研究配方的那些话——

那时候的她,以为老师当时是为了程嘉律,免得妨碍到他的研究。

后来的她,以为是老师发现了程嘉律的罪行,但又怕她察觉了真相痛不欲生。

可现在的她才知道,那是老师在保护张羽曼。她肯定是察觉到了能自由出入家门的女儿,在那之后回来了,动过了她的东西。可哪怕女儿对她下毒手,要让她死,她在临终的时候,也要掩盖女儿的罪恶,还幻想她能改邪归正。

在她追问老师为什么会这样时,她却咬紧牙关,一直盯着病房门口,不言不语。那是因为,她还希望女儿能出现在那里,至少,来送她最后一程。

可惜老师不知道,在她为了女儿而静默死去之后,女儿断然拒绝了送她最后一程,只在听到死讯后迫不及待地发出了诡异的笑声,挂断了电话。

那笑声,永远回荡在她的耳边,脑中,心口。

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在谴责张羽曼、痛骂张羽曼的时候,她也不曾提起过。

因为在想起那一刻的时候,肝肠寸断的,不是那个发出笑声的张羽曼,而是电话这一头守着老师冰冷尸体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