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也好。她已经无力再思考,怎样都无所谓,脑子似乎虚虚浮浮的什么也不愿想。知道身边的人都在为自己担心,却不想回应。即将被审判的未来和无法再握琴弓的手令她失去了任何意志。

身边的少年目光灼灼,似乎一旦他说是就会跳起来痛K。但他却久久没有回答,凝视着少女纤白手掌上的划痕,思绪又飞到了那个晚上。

当把莱斯特和少女一起送上直升机赶往医院,他沉默的立在甲板,望着冰冷而黑暗的大海。

手中托着银灰色的电脑和一支录音笔,里面录下了她的全部话语。单凭这两样,他已经有足够的证据将她定罪,获得上司的赞扬褒奖。

但他无法不去想,那个在教堂里天使般的少女,那个在公园微笑的少女,那个在甲板上远眺的少女,那个在威逼下不屈的少女,那个在重伤中痛哭的少女。

那么多片断,让他无法思考,无法像以往一样冷静无情的对待每一个嫌犯。

她失去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

像她这样女孩,是应该得到幸福的。

似想通了什么,他不再犹豫。松开手,任凭两样证物坠入沉寂的大海,湮去所有会令她不幸的事物,希望,她能再一次重生。

拉回思绪,看着少女等待的眼,他轻笑。

“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两个少年异口同声,怀疑自己听错。

交易,恍然间仿佛时光倒流,那个碧眼男子在耳畔低语。

微微失神的笑了,不复连日的虚无,少女轻柔的回问。

“什么样的交易。”

“如果你能再次流畅的为我拉一曲圣母颂,我就消毁所有的证据。”

少女不能置信的望向他,心情突然激荡。

他,放过了她?不用再被审判,不用再被追踪,不用再被监禁。

晶莹的眼缓缓滑过脸颊,滴落裙摆,第一次从那双黑眼晴里看到如许温暖。

知道他将为此付出多少,少女忍不住哽咽,却无法开口,单一个谢字怎么够表达感激。

蓝斯温柔的微笑,拭去她脸上的泪,不去看另外两个男孩狂喜的表情。

“你的琴还给你。危险品就由我没收了。”

从身后提出琴匣,放在她身旁。

“希望下次来,能见到你拉琴。”

拥起熟悉的琴盒,少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流泪满面。

挺拔熟悉的身影在一旁,静静的笑了。

重新练琴是很辛苦的事。

手指的灵活度和力度都大不如前,往常轻而易举的旋律变得格外困难,干涩的琴音令她备觉挫败,心浮气燥,但还是得不断加强,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复健初期总是困难的。

她已回到哥哥身边,由英若初亲自照顾起居。

英若初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大方,井然有序的为她安排生活,让她过得充实快乐。哥哥每天也尽量提早下班,同家人一起吃晚餐,这时候的气氛,总是平静而温馨。莱斯特和阿列克斯已经毕业了,经常聊天联络问候,有时也寄来一些令人惊喜的小礼物,似乎莱斯特已经开始涉足家族的生意,而阿列克斯则继续在音乐上深造。

蓝斯很久没有消息,也许是因为自己而导致工作上的不顺。为此十分歉疚,却无能为力,只有更努力的练琴,希望下次遇见,可以如约。

哥哥还是一样那么忙碌,好在雷蒙德当初留下的那批助手成长了许多,在辛平的指导下渐渐独挡一面。辛助理的儿子已经半岁了,常常听他念叨,要和哥哥尚未出生的孩子结娃娃亲,也不管自己的儿子愿不愿意。

过去的事情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提,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

退掉了缪斯学园的学业,毕竟一起成长的人已经毕业,自己的琴技又退步如斯,再去已经没什么意思,倒是让威克教授惋惜了一阵。短暂的学生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时常,她会想起那个碧眼男子,总是在她危难的时候出现。

半昏迷时他在耳畔说的话总是让她恍然失神。

“我会再来接你。”

深情而执著,带着隐约的霸气。

总让她想起初吻,想起那人温暖坚实的怀抱。

波澜又起

十月,本该是秋高气爽,却迎来了一连串的阴雨。

哥哥从公司打来电话,想请妻子送一份重要文件过去。看着嫂嫂身形不便,她自告奋勇的代劳。好歹也曾代管两年,到底是轻车熟路。

依旧是冰冷而气派的商业大楼。

尚有许多熟面孔主动招呼,她一一点头微笑,直上三十二层。

哥哥看见她来很高兴,招呼秘书拿出点心和茶,让她在一旁等候下班。冗长的商业讨论不亚于上好的催眠曲,很快她已经昏昏欲睡,靠在臂弯里和周公喝茶去了。

良久,方远哲从文卷里抬起头,发现妹妹已然睡去,不由微笑。

暂停下讨论,轻轻为她披上外套,似想起往事,辛平亦不禁轻笑。

“以前方小姐也经常在办公室小睡。”

“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些东西,当初勉强自己肯定很难受。”想来唏嘘。

“她是个好妹妹,你也是个好哥哥。”辛平放低声音。

方远哲微喟,没有答话。

很少坐他的车回家,她显然有些新奇,一路趴着窗口看路边的风景,大致还是印象中的模样。

突然掠过一家玻璃店,橱窗里剔透的流光让她恍惚了一下。

也许是累了,她靠回座椅,怔怔发呆。

忽然看到后视镜里一辆车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回思良久,她微微冒出冷汗,好像几度出门都曾遇上,绝对不会是巧合。

他觉察到她神情异样,关心的开口询问。

不想说破引起不必要的担心,摇头带过,心里却添了一层暗影。

会是谁?

查不出来。

侦探社交给她的照片都是陌生人的脸,完全不认识。

跟踪调查只发现是外国人,持异国护照于近期入境,身份来历目的全部不详。

丢下照片,她掩住脸,厌透了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

突然门口传来响动,她奔下楼,看见英若初脸色苍白,老管家正扶住她,让她坐下。

“怎么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少女握住她的手,有些冰冷,不由担心。

“要不要请医生过来看看。”

英若初稍坐片刻,似好一些,微笑摇头。

“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惊吓?怎么回事?”

“刚才在咖啡馆里喝茶,刚出门,传出爆炸事故。有点后怕。”

虽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想来也是十分惊险。

“怎么会这样,太危险了。”

“听说是意外,好几位太太都吓哭了。”现场狼籍的场面确实令人心惊。

蹙起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城市的治安状况一向良好,常去的也是相当高级咖啡厅,很少会有这样的突发事件。无暇多想,她泡好香浓的奶茶,体贴的扯开话题,随意闲谈,很快让嫂嫂的情绪平复下来。

“方小姐。”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她一跳。

放下手中的杂志,她慢慢转过身。

一个陌生的异国男子,令她突然警惕起来。

虽然以前没见过,侦探社给的照片里有他,跟踪者之一。

“你是谁。”她冷冷的开口。

“我只是一个你的崇拜者。”男子不在意的笑笑

“崇拜?”

“对路西菲尔的崇拜。”

倏然捏紧手,她快步离开街边杂志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必隐藏呢。路西菲尔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

微吸一口气,她驻足回首,直视对方。

“你是什么意思。”

对方举起双手,完全无害的微笑。

“我只是想和方小姐交个朋友。”

换了一家偏僻的小店,俩人开始正式交谈。

“说出你的目的。”没有一丝微笑,她直视对方的脸。

“我是一个月前入境的, XXX公司的人。”男子终于开始坦白目的。

一个国外声名狼藉的黑道公司,在网上以洗钱和非法交易而著称。

“我们老板对方小姐的能力很欣赏,想请你加盟。”

“我没兴趣。”冷淡的轻转茶杯,不想再谈下去。

“别这么说,对大家都有好处。”对她的冰冷不以为意,男子轻松的劝说。

“况且我们对头公司似乎也有意邀请方小姐,所以老板让我一定完成任务。”

“如果我说不?”放下茶杯,她靠向椅背。

“那可能不太好,也许会有一些伤和气的事出现。”

“比如?”

“比如像那天下午的咖啡馆爆炸。”男子不怀好意的笑笑,举出另一个例子。

“又或者是令兄的汽车故障。”

刹时手足冰凉,心瞬时抽紧,蓦然明白,那天的事故原来是个警告。提醒她随时可以下手危及身边的亲人。

努力藏住恐惧,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怎么会知道。”

“这个嘛,虽然没有证据,但国际刑警间早就流传开了。对我们也不再是秘密,听说他们已经停止跟踪,所以老板才让我来请。”

还是因为这该死的能力,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回不了原位。

那个被差遣来的邀请者,同样是个恶魔,知道她最怕什么。

已经不能再留在家,只要她在这里,就会是灾祸之源。

嫂嫂正有身孕,不能再受任何惊吓。她,也受不起亲人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但她也绝不愿去替恶魔效力。

看着手心长长的刀痕,仿如命运的刻印,她忍不住苦笑。

是注定吧,从那时起,她便不可能再有安稳的栖息地。

心一点点冷下去,决心却一点点坚硬起来。

如果注定漂泊,至少走之前,要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掐紧手心,黑暗中眼神雪亮。

既然对方这么想要她的能力,她就彻底让对方明白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悄悄的收拾了简单的行装,趁一个漆黑的夜晚,孤身搭上飞往异国的航班。

只留下一封短柬,请哥哥嫂嫂原谅她不得已的行为。

从此,天涯流浪。

天涯飘泊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