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恩斯兴奋地跑上跑下,睁大眼睛,把他知道的表示惊叹的单词几乎说了个遍。叶霏被山巅的疾风吹得瑟瑟发抖,心中只觉得对不起陈家骏。他也是第一次来北京,待了四五天,自己借故摔得屁股疼,只陪他在市内转了转,都没有来看一眼长城;现在却陪着雅恩斯跑来喝西北风。

她自我安慰,反正以后陈家骏来中国的机会还多,可以等秋高气爽,漫山红叶的时候,再带他来登高望远。

晚餐时叶霏一咬牙,请雅恩斯去全聚德吃烤鸭。他自然又是一番惊叹,“哇,每只烤鸭都有自己的认证呢!”还捧着烤鸭的证书,拉着叶霏照了一张合影。翻看菜单,以在亚洲的生活经验,雅恩斯知道这一餐价格不菲,便要和叶霏分摊。

“说好我请的,来的就是客,也就吃这么一顿正餐,没有让你出钱的道理。”叶霏言之凿凿,全不似陈家骏在北京时,他只要主动买单,叶霏向来不和他争抢。

“这么说,就等你来丹麦啦。”雅恩斯爽朗笑道,“我请你吃海鲜!”

“好呀,那我记住了。”

“要不,明天和我一起飞吧,还能去看极光。”

“呃,怎么可能,我连签证都没有。”

雅恩斯挑眉,“有签证你就会去?”

叶霏老实承认,“这个冬天不行。”

“还要去岛上?”雅恩斯问。

叶霏点点头。

“那,我可以把刚才的合影发在k上吗?”雅恩斯问道。

“这……当然可以。”

“真的?”雅恩斯促狭地笑,“老板会看到的。”

叶霏脸上一热,“几个月不见,你学会拿别人开玩笑了!”

“前段时间你去了新加坡,后来k.c.又来了北京,我们大家早都知道了。”雅恩斯坦诚道,“如果,我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比他晚一步,也没什么办法。”他举起面前的茶水杯,“当然,我也很喜欢老板,祝福你们!”

陈家骏正按照几位顾客的要求,将他们一一添作好友,看到雅恩斯发布的照片,长城、故宫、烤鸭店,其中还有两张和叶霏并肩而照、开怀大笑的合影,他一张张翻过去,看到叶霏冻得通红的鼻头,轻轻笑了一声。

万蓬拿着几听啤酒从他身后经过,易拉罐一个个摞高,他停下来探身看了看,吐舌道:“雅恩斯完了,以后别想回来混了。”

陈家骏扫他一眼,“看好你的啤酒。”

万蓬手上一晃,连忙扶住,到长桌前递给几位顾客。其中有一位棕色长发的姑娘凯瑟琳,和身边高大俊朗的未婚夫甜蜜地依偎在一起,接过啤酒,笑嘻嘻问道:“k.c.,几年不见,是否有什么消息要分享一下?”

“有许多变化,一时说不完。”陈家骏合上电脑。

“身边有特殊的人吧?”

“有。不过在中国。”在柔和的海风中说起叶霏,心情都是愉悦平和的,“她还在读研究生,毕业后打算来这边工作。”

凯瑟琳问道:“哦,还在读书,那应该认识没多久吧?”

“大概一年。”

“哦,真是有点可惜,我错过啦。”凯瑟琳拍了拍未婚夫的肩膀,“你知道吗?我当年差点就爱上k.c.了。”

未婚夫笑得大度,“知道。”

“这没什么尴尬的。”凯瑟琳咯咯地笑起来,“我当时在水下,根本没想到遇到的是海啸,一眨眼就被流冲跑了。我当时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如果不是k.c.追上来,我可能就冲到水面上,或者沉到水底了。他救了我的命。”

“我在带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但是我一直记得。”凯瑟琳形容道,“k.c.扑上来,一下把我拉回去,我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最多几秒钟,我就觉得自己稳住了,当时真觉得他像个英武的天神。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让人特别有安全感。天啊,那个眼神我记了好久,还在想,我是不是爱上他了。”

“别嫉妒,亲爱的。”凯瑟琳拍着未婚夫的手,和他相视一笑,“那种心情,你能明白。”

“当然不会,如果你真的爱上他了,也不会带我来这儿。”男子说完,也大笑起来,“当然,如果k.c.是个老头子,我想我会更安心一些。”

陈家骏点头微笑,“很高兴,你还在继续潜水,没有被那次的经历吓到。”

“的确惊心动魄,不过回头再想,就觉得,我真的是受到上天庇佑的。”凯瑟琳感叹道,“再看这个世界,感触都不同了。对我来讲,好像是开启了生命中的一段新历程。所以,我很希望带着心爱的人,回来这边看看。”

她的未婚夫抚着她的头发,在她额上吻了吻。

“是,一段新的历程。”陈家骏深表认同,下意识摸了摸手边的空座位,好像叶霏马上就会走过来,坐在身边,仰着头,笑嘻嘻地等着他的轻吻。

凯瑟琳叹道:“另一方面,也真的是为了感谢你才回来的。如果你以后不开潜店,那真是太可惜了。”

“潜店还在,不过不是开在这里。店里的几位老员工还都在,虽然比现在规模小一些,但是设备的维护,经营的理念,还会和现在一样。希望以后大家还会再来,也多多支持万蓬,介绍你们的朋友给他。”

万蓬有些紧张,笑得腼腆,但还是迎上众人的目光,“我会努力的。”

陈家骏平素极少带队,因为凯瑟琳和未婚夫的到访,重又以导潜的身份带领大家出海。众人打趣,说这对儿情侣得到的真是贵宾般的礼遇。

圣诞第二日,上午第一潜去了附近的暗礁,在水下断崖前看到成群的梭鱼,上百条首尾相连,游成螺旋形,在幽蓝的海中像灰色的旋风;在三十余米深的海底沙地上,两米长的豹纹鲨懒洋洋地打着盹,两排鳃裂一张一合,悠然呼吸。

回到水面,在附近无人岛的海滩稍作休整,简单地吃上两块三明治,众人便前往下一个沉船潜点。陈家骏坐在船头,海风拂面,忽然就想起叶霏最初来到店里,不知道wreck(沉船)和nitrox(此处指高氧)的含义,信心满满地迎上去,结果被顾客问得瞠目结舌。他不禁微笑起来。

距离潜点还有数分钟船程,另一艘潜船从侧方高速驶来,船身上画着蓝色的气泡。驾船的人戴了一副阔大的墨镜,赤着上身,微卷的头发迎风翻飞,正是穆尼。他远远看到scubalibre的潜船,扬了扬手,加大船速,一个急转弯便抢到前侧,船尾劈开人字形波浪,向旁边荡漾开来。

汶卡驾轻就熟,掉转船头,迎着波浪压了上去,避免了侧面迎浪带来的摇晃。快船画了个弧线,从另一侧驶过,和蓝氧的快船相距不远,并驾齐驱。

“他们是故意的。”万蓬愤愤不平。

“没关系,让他们先准备,我们再去。”陈家骏并不急躁,“就当是多休息一会儿。”

他嘱咐汶卡放慢船速,在距离潜点浮标不远处耐心等候。穆尼并不着急,将浮标绳系在船头,在船上走来走去,和大家说说笑笑,似乎是在有意拖延时间,还笑着向这边挥了挥手。

陈家骏并不多加理会,他拿出水下地图,为顾客们讲解沉船方位和注意事项。

“这艘船很大,有一百三十米长,最大深度四十三米。船体的珊瑚发育得很好,有成群的幼鱼聚集在船头一侧,船体上值得一看的微型生物也很多,所以我们今天不进入船内,重点查看船头和船尾区域。”他点着图示,“这里会找到几种不同的海蛞蝓,我带了手电,到时候会指给大家看。注意锈蚀和破损的船体,有些部分很尖锐,而且船身上会有海胆和伪装巧妙的蝎子鱼,控制好自己的浮力,尽量不要触碰沉船。”

他将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一一强调,那边蓝氧的船上,众人拖沓准备,过了十来分钟,总算是一一翻身入水。

汶卡将船驶过去,系在浮标绳上。

陈家骏带着队伍入水,沿着绳索缓缓下潜,蓝氧的潜水员们呼出的气泡汩汩地冒上来,他辨别方位,估算了穆尼的路线,特意转了个身,游向沉船的另一侧,免得两支队伍互相干扰。

游到船体正中,通向内舱的大门歪斜地落在一旁,狭窄的舷梯倾斜向下,通向幽深黑暗的底层,看不到尽头。凯瑟琳的未婚夫游过去,好奇地探头张望,似乎想要一探究竟,陈家骏稳稳地悬浮在他身侧,声音透过海水传过来,有些模糊,“ry(不能进入)。”

男子回头,耸了耸肩,跟上队伍。

这一潜围绕沉船进行,大部分时间在30米左右,平均深度大,压缩空气消耗快,且人体内氮气累积较多,因此停留时间不长。一行人很快便回到水上。

“就像探险电影一样,对不对?”凯瑟琳笑,抓着船舷,将脚蹼递给在船上等候的汶卡,沿着侧旁的梯子爬上来。

“是啊,真是太棒了!我游来游去,耗气真是太快了。”她的未婚夫答道,“要不然,我很想进去看看呢。k.c.,你进过里面么?”

“我几乎去过里面的所有角落,不过那是好几年之前了,那时候莽撞,热爱冒险。”陈家骏应道,“这艘船体量大,内部通路复杂,而且长期浸泡,船体结构可能不稳固。如果没有完全准备,我是不会进去的,更不会带普通游客进去。”

一众人脱下湿衣,想要解决一些私人问题的再度跳入水中。万蓬扶着梯子,笑着问:“还有需要用洗手间的么?没有的话启航了。”

陈家骏解开缆绳,拿清水冲了耳朵,心中隐隐觉得反常。他站直身体,蓝氧的船依旧在不远处飘荡,除了船夫,只有一位潜水员躺在船头晒太阳,看他的装束便是游客。

汶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他被海胆扎到,先回来了。”果然,膝盖上有几个黑点,那是海胆的尖刺碎在皮肤内。

“其他人还没回来?”

“没有,也许他们就在比较浅的甲板上,停的时间比较久吧。”

陈家骏看了看潜水电脑,蓝氧的人下水更早,如果和他们的潜水深度相似,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免减压停留时间的极限;如果他们在比较浅的甲板附近游弋,那么以今天良好的能见度,最后两队人马不会那么巧,完全看不到对方的气泡。

而刚刚在五米深做安全停留时,下方一片沉寂。

陈家骏心中一紧:绕着浅处的甲板悠闲地绕圈子,那不是穆尼的风格。

第二十五章 SunlessSea

陈家骏站在船尾,探身询问对方的船夫,说穆尼带了两个学生来,都是进阶课程的最后一潜。他又叫起躺在船头的学生,询问这一潜的详情。那位学员被海胆刺到膝盖,情绪低落,恹恹地说了个大概:下水后他们直奔三十多米深的沙地,在一截破损的钢柱间隙找到了栖身其中的两条猫鲨;他只顾着附身去看,自身浮力控制的不够好,腿一低,正好跪在身后的海胆上。他穿得是半身潜水服,这一下扎得猛,只觉得一条腿无法使力。穆尼将他带到较浅的浮标绳附近,目送他做了安全停留,回到水上。

“他们两个呢?”陈家骏拿过对方的潜水电脑,看了一下入水时间,已经远远超出深水区域停留的安全时长,不禁皱起眉头,“你们有进船舱的打算?”

学生点头,“穆尼说进去之后有个气室,能把头露出水面上,以前还会把朗姆酒放在横梁上喝一口。他还提醒我们,露出水面后可以拿下呼吸器说两句话,但是不能吸气,因为那里的空气困了太久,都不新鲜。”

“我知道那个位置。”陈家骏着手整理装备。scubalibre的船上带了一个备用压缩气瓶,他把自己的装备解下来,换在满气的新瓶上,一边整理,一边提醒汶卡和对方的船夫备好医用氧气。

蓝氧的船员见他神色严肃,不由紧张起来,怯怯地说:“我们没带氧气,也没有备用气瓶。穆尼说这里离岸不算太远,有问题直接回去,不用备那么周全。”

陈家骏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我和你一起去!”万蓬起身,“两个人效率更高,也能互相帮忙。”

陈家骏没有拒绝,嘱咐他换上提前出水的学员的气瓶,又问了船上顾客的余气,挑了余气相对较多的两个气瓶,摘下浮力控制装备,只留下呼吸调节器,又拿过配重带绕在瓶身上。他背上气瓶站到船舷,迅速拉下面镜,套上脚蹼,同时吩咐汶卡给岸边最近的潜店打电话,请他们派人,带上装备和医用氧气瓶来支援。他回头看了一眼万蓬,叮嘱道:“只有一支手电,集体行动,不要走散。”

万蓬用力点头,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两个人跨入水中,各抱了一支气瓶,奋力踢水,向着庞大幽暗的沉船游去。

这艘船规模庞大,加上底舱共有五层,船身周围有若干入口可以通向内部。陈家骏带着万蓬,将一个备用气瓶用配重带固定在浮标绳下端的船身上,随后继续下潜,很快就来到猫鲨经常出没的水域。附近便有另一个入口,和穆尼提到过的气室相距不远。

二人将余下的一支备用气瓶系在入口处,陈家骏打开手电,示意万蓬跟在身后。他们沿着幽暗狭窄的长廊游进去,经过一扇扇关闭或者开启的舱门,偶尔能看到船身外的光线透过舷窗投射进来,暗淡的灰绿色看起来沉闷凝滞,但和漆黑的内室相比,依旧充满诱惑和希望。陈家骏用金属棒不断敲击瓶身,清脆的当当声在寂静的海下扩散开来,像是无边夜色中忽明忽暗的一盏烛光。

不远处忽然传来“咣”的一声,似乎是气瓶和船体猛烈撞击的声音。

声音在水下传播速度是空气中的四倍,耳朵一时难以区分它的来源。陈家骏凝神屏气,不多时,便听到另一声撞击。他略加思索,示意万蓬等在能看到两边出入口的长廊,自己纵身向着底舱游去。

万蓬纹丝不动浮在水中,周围只有自己呼气时咕噜噜的气泡声。水下停留的越久,对大家而言就有越大的风险,此时每分每秒都能决定一个人的安危。

陈家骏的手电光消失在楼梯下方,也许只有几分钟,但他觉得时间如同静止一样漫长。

万蓬越发焦躁不安,游过去探头望着黑洞洞的入口,忽然强光一闪,他连忙侧身让开。陈家骏从楼梯口缓缓浮出,一手握着手电,另一只手捉了一个神色慌乱的潜水员。手电光扫过,他的气压表闪着幽暗的绿色荧光,指针已经压在红色底线上,空气即将耗尽。他万分惊惶,紧紧捉着陈家骏的手臂。

三个人迅速游到入口,将连接备用气瓶的呼吸器塞入学员嘴中。他剧烈喘息,冒出大量气泡来。

陈家骏打手势,问他穆尼的下落。

学员不断向下指着,又摆着手,表示自己不知道。陈家骏望了一眼入口,潜水电脑上每一秒的跳动,都关乎穆尼的生死。然而现在去迷宫般的船中贸然寻找,胜算也并不大,还是应当先回到水面上,从这个学员身上获得线索。

事不宜迟,陈家骏示意万蓬做好安全停留,自己也顾不得,带着学员回到水面。那人惊魂未定,说话颠三倒四,磕磕绊绊说了个大概。

将被海胆刺到的同伴送走之后,穆尼带着他找到了气室。二人浮出水面,穆尼还从横梁后摸出一支酒瓶来,然后又做了一个洗澡的动作,示意带他去找船上的淋浴间。这时学员的手电光渐渐暗淡下去,大概是此前充电不足,两个人只剩穆尼手中的一支手电。穆尼示意他紧紧跟上,然而转过一个墙壁,他忽然看不到穆尼的脚蹼了。学员心中紧张,立时慌了神,看到前面有光就钻了过去,奋力游上前,才发现那是一扇出不去的舷窗,回身一片黑暗,看不清来路。他在水下发不出声音,只能沿着墙壁摸索,慌乱中顾不得浮力控制,船底和舱壁上的沉积物都被搅了起来。他在混沌一片中跌跌撞撞,幸亏陈家骏及时赶到,将他捞了出来

陈家骏坐在船舷边上,听他说着,一颗心渐渐凉下来。

穆尼虽然自大莽撞,但他争强好胜,绝对不会将学员独自抛在水下。当时二人相距不远,以穆尼对沉船的了解,正常来说,他不会在自己之后才找到学员。穆尼迟迟没有赶到,除非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陈家骏面色凝重,招呼蓝氧的船夫,“尽快把他送回岸边,注意减压病的迹象,上岸就用纯氧,立刻送往医院。”

说完拉过氧气瓶,将面罩罩在口鼻上,大口呼吸。

汶卡见他将学员抛在一旁,一言不发,心中担忧,问道:“k.c.,你不是打算再下去吧?”

万蓬也浮出水面,听到这句问话,急忙喊道:“老板,已经到免减压时间了。”

“已经有潜店派船,就在路上。”汶卡将万蓬拉上来,“马上就到。”

陈家骏深深吸了两口氧气,再次背上装备。“我怕来不及。”

汶卡和万蓬都面露忧色,万蓬拉住他,点着手腕的潜水电脑,“你已经下了几次大深度,太冒险了。”

“我有分寸。”陈家骏拍了拍他的肩膀,顿了顿,说道,“那是一条命。”

万蓬戴好面镜,“好,我和你一起。”

“你停在十米以内,或许需要一个人应急。”

汶卡抢上一步,“让我去吧。”

陈家骏摇了摇头,“真有什么事情,还需要第一时间返回岸边。而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沉船的结构,还有穆尼的路线。”

众人聚在船舷,看着陈家骏和万蓬再次进入水中,翻滚着白色水泡的海面逐渐恢复平静。同船的几位潜水员忧心忡忡,拉着汶卡讨论起来。他英语不够灵光,反复说着“时间太长……太深……减压病”。

凯瑟琳问道:“那边还有一位教练在水下?已经过了这么久,他的气瓶里还有气吗?”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潜水员,耗气会比较少。”同船一位潜友答道,“不过他们下水更早,又过了这么久,时间紧迫。”他查看潜水电脑,“k.c.已经连续三次下到三十米以下,现在又去找人,遭遇dcs的风险很大。”

“dcs?”凯瑟琳的未婚夫问道,“是说在深水会意识模糊,像喝醉酒一样?”

“那是氮醉。”对方解释道,“所谓的减压病,是体内累积的氮气过多……”他简单说了减压病的成因和症状,怕二人不了解,又说道,“某种程度上,就像一个密闭的可乐罐子,猛烈摇晃后迅速打开,气泡就都涌了出来。在深水区停留太久,就好像体内溶解了许多氮气气泡,如果迅速回到水上……”他顿了顿,“这个后果,k.c.比我们都清楚。”

陈家骏此时悬停在甲板上方,水深二十米。

似乎又回到许多年前,和穆尼结伴探险的时光,他们曾经摸到了引擎室,在货舱发现一辆自行车,还找到了一箱红酒。那时穆尼还不到二十岁,崇拜地看着自己,说他们是最好的潜水员,要做最默契的搭档。

之后渐行渐远,在穆尼眼中,他变得越来越刻板保守。而他自立门户,潜店逐渐做大,在岛上可以和蓝氧分庭抗礼之后,穆尼和他更是势如水火。

即便如此,又岂能置之不顾?抛开他的种种身份,此时在沉船之中,是一个亟待救援的生命。

陈家骏抬起头,看见上方浮标绳附近的万蓬。越过他,一束束阳光穿透海面,像丝线一般直坠海底。深蓝的水面上跃着金色的光影,太阳缩成耀眼的圆形光斑,如同镶嵌在深蓝水晶上的明亮宝石,又如同漫长隧道的一方出口。

忽然之间,便想起叶霏。

他牵着她的手,和她一同看鲸鲨,背上驮着一片星空的大鱼,在无尽的海中自在悠游。

更早的时候,在寂静的夜晚,只有他和她坐在店里,她用悦耳的声音念着如梦境般的文字,“站在岛屿中央,已经分不清海天交汇的地方,是亿万颗星星,还是亿万颗白沙。”

她踌躇满志,要写出关于岛屿的种种梦想。

在北京时,他们从《看不见的城市》说到忽必烈。陈家骏记得一首诗的前两段,背给叶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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