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夏单刀直入,说到:“臣下要的,是婪妃娘娘身边的婢女,芊泽,芊姑娘。”

此话一下,更是全场愕然。有些人不明所以,根本都还不认识所谓的芊姑娘。于是好奇心驱使,纷纷侧目,把目光投向明月身后,一阵默默无声的芊泽。芊泽先还未有反应,她和所有人一样,讶异于明夏指向明月。但哪知此刻,锋头竟一转,矛头直直向着自已。

“咦?”

她惊出声,眨了眨眼。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射在自己身上,芊泽心下一紧。

“你说什么?”

祁烨身子顿了顿,脸庞曲线紧绷,他挤了挤狭眸反问了一句。

祁明夏并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他要的只是一个婢女,想来应该不会遭到阻碍,于是又道:“臣下恳请皇上,把芊泽姑娘,赐给臣下。”

祁烨听罢,愣了半晌。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他竟然问自己讨要芊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要她?想时,男子负手而立,踱走几步。望了望叩首的明夏,又神色冷峻的瞥向芊泽。

然而,全场最讶异的人,其实莫过于芊泽。

她手足无措的杵在原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左顾右盼,见明月狐疑的看她,见皇帝森冷的瞧她,就连洛羽晴也不可置信的投来视线。她该怎么办,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她,什么叫要她?

“明夏将军指的,可是这位芊姑娘?”祁烨出人意料的走下主位,径直向芊泽走来。芊泽惊慌失措的望着他,他却一手狠狠拎起她的手,重复一问。

祁明夏抬起脸庞,注视芊泽,然后坚定道:“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所有人又是唏嘘一番。竟然只是要一个姿色平凡的婢女,她有什么与众不同,竟能得到威名远播的明夏将军的青睐?一些大臣暗自不满,本想对皇帝旁敲侧击,推出自已女儿的他们,结果却算盘皆乱。

‘正是’两个字铿锵地砸在男子耳畔,祁烨握住芊泽的手,在听过之后,忽然就加重力道。

“啊…”

芊泽疼的想喊,但却憋在心里。她意识到祁烨在用劲,便怯懦的瞟了膘他的侧脸,只见他俊削的轮廓,阴郁覆盖。

祁烨阴兀的神情虽只是稍稍一带,却已然落进了祁明夏颇感迷惑的眼里。他顿了顿,一语不发的等待皇帝答复。祈烨松开芊泽手,微微勾起唇角,笑道:“将军不要金银财宝,不要加功进爵,竟只要一个区区婢人,会不会太小瞧朕的度量了?”

他笑意不减,把芊泽悄然拽在身后,又道:“说吧,明夏将军究竟要什么,朕绝不吝啬。”

祁明夏瞟来狐疑的神色,自己的话,意思还不明显吗?

“皇上,臣下没有他意,只希望皇上把她赐给臣下,做正妻。”

“正妻!?”

一大臣刚惊呼出声,便觉不妥的捂住嘴。紧接着,禹锦宫中,霎时哗然一片,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祈烨震愕住,黑眸圆瞪,但只是一瞬,他便恢复成刚才的慵懒惺疏,说到:“将军,朕可有听错?正妻?将军乃是祁胤国首屈一指的大将,又是祁胤的世子,却要娶这样一位地位下贱的女子,做正妻?将军可是在说笑?”

他浅勾起笑容,波澜不惊。

祁明夏听罢,却摇摇头:“芊姑娘虽然是庶民出身,但心地善良,为人淳厚,臣下认为她是做妻子做好的人选。臣下在大漠拼杀惯了,不想身份高贵的千金们,跟着臣下吃苦。我想,若是芊姑娘,便不会介意和臣下,远赴大漠,过粗衣粝食的日子。”

“哈哈!”

祁烨霍地一笑,笑过之后,那眸子里竟硬生出一缕阴鸷。

“好一个过粗衣粝食的日子,将军对这奴才倒是但真用了心。”他说时,不知是愤意还是赞意。祁烨不等祁明夏再说什么,便转过身来,深深看了一眼一语不发的芊泽。芊泽怯懦的勾着头,不敢抬起,男子不知怎地,见着她,却稍稍缓和一下气焰,只冷冷道:“朕虽是一国之君,却也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将军若真是想要她,朕倒要问问她究竟,愿不愿意,随将军而去。”

说时,他至始至终都凝视女子。

他的目光炙热,灼的令芊泽如坐针毡,睫翼忽闪忽闪。

皇帝一席话,倒是让全场人觉得废赘多余。明夏将军即已开口,这奴才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她巴不得才是。但祁明夏听罢,眉眼却一跳,煞是期待的望了一眼芊泽。他见芊泽丝毫不看他,只是直直的把目光坠向地而,心里忐忑起来。

她,为什么不看自己?

难道她,不知道这一年来,他对她的心意?

“芊泽,你回答朕,你要不要跟他,去边疆大漠,随他一生一世?”

祈烨问的极轻,语色里竟生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怕。他怕她扬起脸来,满颊笑意的回答他,她愿意。那么,他不知道自已会当众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然而,女子只是悄然的伫立在原地,呼吸都淡的消殆在风里。额发遮去了她的眉眼,使得表情不为人知。她的沉默,仿佛把时间放慢了千倍万倍,两个男子深沉的视线,均坚固的锁在她身上,心,不由分说的鼓噪。

“回答朕。”

他高大的身躯,离着她极近,丝丝压迫。

“我…”

经过许久的缄默,她微微启音。

祁烨俊眉一跳,眸光更深。所有人都拭目以待,芊泽令人费解的举动,令他们倍感玄妙。

“我…”她又是一吞吐。

祁烨的心,下意识的悬吊起来。

“对不起。”

就在众人屏息的瞬间,芊泽却霍然一跪,铿锵作响的跪在祁明夏的面前。她屈膝的动作,在明夏眼中,被放的极慢,他的心随之一沉。落寞的刺痛神色,闪过他的黑眸。

芊泽跪地之后,先是一顿,才扬起小脸。她与明夏四目相接,两个人缄默了一刻。女子的眉拧的极深,她眸光闪烁,沉痛道:

“对不起,将军我…”

“芊泽。”

祁明夏忽然急切的打断她的话,目光紧紧注视着她,不肯挪开分毫。芊泽一愣,没了下半句。祁明夏却霍地勾起唇角,淡笑道

“是我不好。”

女子眉眼一瞠。

男子笑的温软。

“是我太过于突兀,竟没有问过你的意思。我这便给你时间考虑,三日之后,你可能给我答复?”

“将军…”

芊泽刚张嘴,他却不等芊泽回应,又抱拳冲着祁烨一敬:“皇上,恳请给芊姑娘三日的考虑时间,三日之后,这事再做打算,可否?”

祁烨蹙起眉,神色冰冷。他没有急着回答他,倒是深切的打量了一番他的表情,接着,他才笑答道:“将军若是此意,朕自然随你。”

说罢,他勾起身子,双手把明夏扶起来:“将军不要再跪着,今日乃是良辰喜日,将军是主角,应该畅怀酣饮才是!”他扶起明夏后,便拍拍手,众舞姬纷纷入场,裙纱飘舞,又是欢闹起来。

所有人又重归和乐融融的气氛,宴席照常如故。只是,有些人的心思已全然不一样,平静的浮华之下,他们的笑容里有着一丝跳跃起来的隐郁。祁烨重归龙椅,虽是意兴阑珊地笑,但握在扶椅上的大手,却攥的极紧。

宴席过后,芊泽随婪妃回宫。明月一路上都未有同芊泽一句话,他知她心思极乱,只叫她早早回去歇息,不要再随意出来了。芊泽心领神会,回到自己的小屋里,许久发呆。

明夏将军,他要娶自己?

他怎么会要娶自己?

他喜欢自己吗?

芊泽好乱,他从来没有想过谈婚论嫁的事情。祁明夏的面孔萦绕在心,挥之不去,她想不出,在自己心里,他的定位是什么。她是喜欢他的,她尊敬他,敬佩他,她的的确确有理由和他在一起。但是,为什么心里却从来没有这个意识,她和他,真的能够成为夫妻的?

芊泽想不清楚,心中杂乱不已。

就在此刻,木桌上的灯芯倏地一晃,突然湮灭。芊泽一惊,站起身来,刚想转身,却发现她的颈脖上,竟有一缕缕厚实的气息喷来。她僵硬着身子,轻唤了一声:“谁?”

男子挨着她极近,头勾了下来,黑发散在她的肩膀,有些冰凉。

他的身上,异香浓郁,煞时包围了芊泽娇弱的身躯。她知道在他身后的是谁,只是,此时此地,他却散发出一种异于平常的危险气息,仿若一直匍匐在后的野兽,令人心中犯怵。

 

第五十九章 事实

“皇…皇上。”

芊泽嗫嚅的出声。身后的男子,气息是灼热的,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寒而栗。冰火交加中,芊泽察觉到一丝诡谲。

祁烨不说话,他缓缓的抬起双手,从后抓住芊泽双臂。芊泽一个激灵,双肩一耸。他的脸俯的更低,俊挺的鼻子轻滑女子的脸颊,芊泽下意识的躲开,却被男子的手抵住。她逃无可逃,身子僵硬不堪,男子见势,邪佞一笑,抓着她半边小脸的手,粗蛮的插进她的秀发。

芊泽这才感觉,情形不对。

他变得很陌生,断然不像平日里的温淡。

“皇上,有什么事吗?”

她机械的问到,只是想打乱此刻颇为微妙的气氛。

但祁烨却不回答,脸从后凑的更近,他的手在她发隙间穿插抚摸,最后蛮力一抓。

“啊!”

芊泽吃疼一喊,下意识的挣扎,但男子已定固住她的身子。她听见粗噶的呼吸声,也感到呼吸的逐渐靠近,最后,男子薄细而湿润的唇,结实的落在她颈脖处。温湿的灼烧感,迅速从吻的着落点,烧开。芊泽杏眸一瞠,身子紧绷不已。

但祁烨并不罢休,他的吻啄的很轻,湿洞的舌却伸了出来,顺着颈脖一路滑上耳背。动作贪婪的就像野兽闻嗅他即将凌迟的猎物。他含住她的耳垂,反复的吸吮。芊泽怕极了,全身战栗,眼泪扑哧扑哧的落下。

“皇上…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她缩起身子,顽固的反抗。祁烨仿佛没了耐心,一把抓她的肩膀,低沉启声:“朕要做什么…?”

他语色虽波澜不惊,但却带着一丝尖锐的讥讽。说罢,他从黑暗处举起手,一叠信封以扇形摆在芊泽面前。借着清涟的月光,这是什么,芊泽一目了然。她一抽气,顿时一楞。

“这是什么!?”

芊泽眨了眨清眸,泪滑落而下,她伸手欲接过那些信封。祁烨却在她靠近之时,恶狠狠的把手一甩,信摔的四下皆是。他蛮横的扭过芊泽的身体,黑暗中,他摄人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女子,阴鸷横生。

“告诉朕,这是何时的事?”

芊泽望着他,脑子却一片混乱。

“我…”

她含着泪吞吐。

祁烨见她楚楚可怜的流泪,好不可怜,怒火稍下,只是心中的闷疼却无法压抑。芊泽的迟迟不语却惹恼了他,男子大手狠狠一握,捏住她娇柔的下巴,力道极重,令下颚骨骼咯吱作响。芊泽生疼,却又喊不声。

“芊泽,别惹朕生气…”

“啊…晤…”女子发不出话。

“别让朕难受…”他挤了挤眉眼,神色阴兀而沉痛。

他已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如此难受。心里的疼,在遇见她的日子里,偃旗息鼓。但当祁明夏为她写的情意满满的信,一封封摆在他面前时,那疼又复活过来。他知他是妒忌,他妒忌的快疯了。是他对她太好,太过珍惜她,才令她得意忘形,忘了她应该是谁的东西吗?

“你别让朕难受!”

他胸膛一起伏。一想起祁明夏三个字,他就无可遏止的感到燥怒。他低吼一声,不顾女子的疼痛,把她撞击在墙。芊泽感到骨头都碎了,她双脚已离地,被男子挤压的抵在墙上,不能动弹。

“痛啊,痛…”

她喊疼,泪唰唰然的掉落。祁烨的眸子在刚在怒吼的瞬间,由黑转红。但只是一霎,便恢复了过来。他重重的喘气,眉峰紧蹙,深深的凝视女子。她哭的梨花带雨,疼痛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看了她许久,气息才渐渐缓和下来。刺痈闪过黑眸,他落寞的撇过眼,身体也松懈下来。

他一松开,芊泽的身体便顺着墙壁,无力的滑下。

“咳——咳——”

她剧烈的咳嗽,蜷缩起来。

她泪眼模糊,只瞧得见男子的黑靴,伫立在跟前,纹丝不动。

祁烨站在原地,良久缄默,也不离去,也不再做任何事情。他只是深切的望着芊泽,见她渐渐缓和下来,见她一道道的抹自己的眼泪。

她害怕了是吗,自己弄疼她了是吗?祁烨垂在身下的大手,五指紧绷,他缓缓的捏成拳,咯吱作响。

她怎么都不说话…

他好难受…

男子的潭目里,仿若刻上一道道深邃入骨的伤痛。

就在两人沉默的僵持时,一道柔和而熟悉的嗓音在小屋外传来:“芊泽,娘娘喊你过去伺候,立马就去哦!”小珺尾音拉长,吆喝了一声。地上的人儿一顿,喘着气抬起眼。但只是抬了半分,那黑靴便一凛,倐地蹬地离去。衣声窸窣后,便已不见人影。

芊泽吁出一口气,身体不再曲卷。她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上,久久发楞。

来到婪月寝宫的时候,芊泽已整理好了一切。重新攀髻,置衣,见着明月时,已然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她挑灯而入,昏暗的殿内骤然一亮。明月斜躺在榻,一瞬不瞬的盯着来人,芊泽心虚的低下头,挨着床沿,坐在绒毯上。

“明月,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芊泽不抬头,却关切的问道。明月眯着俊眸,淡淡道:“芊泽,你抬起头来。”

女子身子一僵,却迟迟不动。

明月见她睫翼一凛,神色闪烁,便自行伸手缓缓抬起她的腕。芊泽的下巴淤青显赫,他一蹙眉:“他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芊泽暗吃一惊,蓦然扬起眼帘。明月温淡一笑,眸间有些得意:“我和你说,要好好待在小屋里,却忘了要告诉你,得戒备夜里暴动的狼。”他揶揄笑着,芊泽却不觉得丝毫有趣,倒是落寞的垂下眉眼,沉默不语。

男子一眯眼,眸光复杂,问到:“我问你芊泽,你怎和祁明夏认识的?”

芊泽神色一动,先是一顿,继而娓娓说来:“当年在边国,是他救了我和羽晴一命。他还赠予我刀饰,助我在祀会上逃过一劫。我的命是他给的,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想起祁明夏,芊泽只觉得心中温融。

明月听罢,喃喃重复了一遍:“很好很好的人…”

“嗯。”

芊泽轻轻颔首,又说:“明月,你看,这便是他送给我的刀饰,我一直留在身旁。”她取下腰间的佩饰,递给男子。男子先有些犹豫,却依旧缓缓接过。刀饰落在他掌心,那分量让他心中一紧。

“将军说,这刀饰是在和边国交锋时的战利品。他见它灵性十足,便携带在身,直到送给了我,才摘下。”她回忆起信中的内容。如今重复时,却忽然感受到他满满的心意。可是为什么,在她第一次读信的时候,却并未发现?

“他带了很久…?”

明月摩挲了一遍那光滑的刀鞘,古朴而繁琐的纹路,猜致而隽永。他眸光变深,又轻问到:“他还说了些什么?”

芊泽听罢,陷入回忆。淡定的笔锋,跃然眼前,那一封封信上的内容全都浮现上来。她一件件的说,祁明夏在信中提及的大漠生活。他是如何守防,如何与扮作边国军的成熵人,交锋。芊泽不仅描绘了军队里琐碎的日常生活,也说了明夏在边国遇见的几件趣事。

“他说,成熵人个个都长的人高马大,在市集里走,都高过边国人起码一个头。”芊泽说时,脸上洋溢着兴致颇高的笑容。

而明月却静静的听,到了好笑处时,也呵呵一笑,俊容舒展。

“那边的伙食不好,肉食倒是为主,却没有蔬菜。那边的将士更喜爱青菜萝卜呢,就是不常吃的着。”

“那倒也是,大漠地方,怎种的出蔬菜,他们吃不着也是正常。”明月煞是同意的点头。芊泽望着他,觉得他不同于平常。他为什么对明夏将军的事如此感兴趣,以住说些趣事,也不见他有这般兴致。

明月靠着床榻,目光远眺,他缄默了一刻,喃喃启音:“在大漠骑马,不知是怎样一种感觉。”

说时,他的眸子里溢出满满的憧憬。那年去边国,他是见过策马而过的祁明夏的。他疾风赶路,烈风吹起他肩上所系的披风,张扬若旗。他引着身后的队伍,呼啸而过,蹄声隆隆碾过明月的耳际,他躲在銮驾中,借着角灯的光芒,望他。

他不知沐浴在沙砾满布的风中时,是怎样的感受,因为他只能躲在厚重的帷幕后。

“明月?”

芊泽摇了摇他,他才蓦地的把目光收了回来?他见芊泽一脸错愕,才倐然发现,自己脸上,一丝冰凉的细流,顺颊而下。他急切的一抹,扭过身去,道:“晚了,芊泽你今夜莫要回去,睡我身边吧。”

他一蒙被子,住里挪了挪。芊泽一怔,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见他背身不动,语气也极为果然,于是便悄然睡下了。

她和他离着甚远,夜里,她竟感受不到明月一丝一毫的气息。仿佛,躺在身边的人,只是一个没有呼吸的人。

久了,芊泽不免心疑,侧过脸来偷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