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了,齐家老二说,儿子没找对象,老妈先找上了。

隔了一天,那个老男人竟然找到门上来了,还没跨进屋门,就被齐家老二推搡了一把,踉跄至门外。

齐家老二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不然,看到一回打你一回。

二姨在屋子里,沉默得很,象是事情全不与她相干。

老男人出奇地倔强而胆大,第二天再来时,知道避过齐家老二下班的时间,早早地进了门,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齐唯民回来时,他说“希望能和淑芳女士的子女好好谈一谈。”

齐唯民给他倒了水,老头子双手接过,正襟危坐,再一次表达了想与“淑芳女士”结秦晋之好的意思。

齐唯民说:你们二老这种事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时代在进步,慢慢地大家也可以理解的。就只是,我母亲吃过不少的苦,如果你真的想跟她走在一起,希望你可以给她一点好日子过。

老男人说:那个是自然的,自然的。

正说着的时候,老二回来了,看到老男人,什么也不说,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

青花的茶杯擦着老头子的额头飞过,蹭掉了一层油皮,见了血。

齐唯民抱着二弟叫老头快离开,老头子仓皇地逃走了。

院子里已是聚拢来一些邻居,伸头伸脑地看着齐家上演的这一出,低声地说着什么。齐家老二抱不着冬瓜抱瓠子,冲着人堆乱骂起来。

二姨慢吞吞地坐里屋走出来,几天不见天日,她的脸色灰败,脸上却涂着一抹奇异的微笑,款款地关上大堂屋的门,把一院子看热闹的人关在了外面。

齐家的孩子们心里都有点惴惴的,齐家老二住了嘴,大家各自回房。

齐唯民从摞得高高的木箱子后面的空隙里,把吓得半死的乔七七抱出来,哄着他睡了,走进母亲的卧室。

二姨在打一件毛衣,给女儿小雅的,低着头,手上飞快地捣着针,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小雅也在,她对母亲说;你不用打了,我也不会穿的。

齐唯民对妹妹示意叫她离开,对二姨叫了一声妈。

二姨抬眼看看他,拍拍床边叫大儿子坐下,说:民啊你别怕,你妈精神还没出毛病。

齐唯民诧异地抬头,二姨笑了一笑说:儿子你是妈生的,你从小老实忠厚,七情上脸,什么心思妈看不出来。你不要怕,我不糊涂也不疯,这些年,我苦也苦过,难也难过,现在想过一过不一样的日子。我不是冲着他的钱去的,外头人都说他有什么遗产,其实狗屁呀,什么也没有。他也就吃那几个老本。

齐唯民说:妈,钱不是问题,我们会养你的。就只是......您是不是看准了人,要是看准了,我总是向着你的妈。

二姨不说,继续嗒嗒地捣着针。

忽然二姨说:我一辈子巴结着别人,现在也让人巴结我一回。心里头是不一样的。

齐唯民躺在床上想了半夜,七七迷糊着趴在他身上叫:阿哥阿哥,你给我签字了没?

齐唯民知道他说梦话呢,拍拍他。刹那间,想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意思。

没过多久,二姨真的搬去跟那老头子住了。

齐家老二也并没有能打死那老头子。

因为两个孩子的反对,二姨跟老头子并没有领结婚证,老二说,我们就是不答应,叫他们一辈子姘着,恶心死他!

文学女青年齐小雅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肯回家,住在学校宿舍里。

齐唯民也没有去过母亲的新家,只把母亲约出来,给过她两次钱。看母亲的样子,似乎过得还不错。

慢慢地,齐唯民了解到,那个老头子,为人真的是很古怪,但也还算得上是一个本分的人,对母亲是好的。

一个家,四个孩子,齐唯民的工作挺忙,齐家老二常不回来,齐小雅也不在,常常只剩下乔七七一个小孩子,放了学就把一张小桌子搬到院子里,一边写作业一边等着阿哥,等到天黑了,再看不清作业本上的字了,七七才一步一拖地回屋去,一定要开了所有的灯才敢呆在屋里,等着阿哥回来。这个没有朋友的小孩子,变得越发地沉默而黄瘦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邻里间的闲言碎语也渐渐地散了,象是太阳出来了,雾也就散了,人这几十年的日子里,事这样地多,谁能记挂着别人的家长里短一辈子呢?

齐家的这一场风波,没有影响到乔一成。

他没有那闲功夫,他在备考。

他一共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他的每一天,都缩成了一张计划表上小小的一格,每过一天,他便划掉一格。

早上他七点就起床梳洗好了,早上头脑比较清楚,他攻最难的英语和专业课,下午背政治和时政,晚上做试卷。周末打工。

同学里要考研的并不多,他没个可以讨论的人,资料也是千辛万苦才找来的,有些还是手抄的,文老师送给他一整套的试卷,那个成了乔一成的宝贝,舍不得直接在上面写,总先另抄一份来做。

大家都说,这孩子快要读傻了,看他那样子象个纸片人,披头散发,脸上半人人气也没有,晚上出来,要是没路灯的话,活活吓得死人。

乔一成有一天早起,多花了两分钟时间照镜子,镜中是一个看不明白年纪的人,异常黑瘦,神情怨愤,胡子拉茬。乔一成原本毛发就软,胡子长了也不成个雄壮的气侯,只遢遢地拖在口唇间,显得邋遢而落拓。

乔一成觉得自己活象个范进。

在一片昏天黑地中,乔一成接到了居岸的来信。

一封又一封。

那些彩色的,巴掌大小的,芬芳的小信封,上面是居岸熟悉的极细小的字迹,乔一成先生亲启。

乔一成一封也没有拆开,他把它们塞在枕头下面,睡时枕着会有沙啦沙啦的声音。

过了不久,居岸的信断了。

二强在这段时间里显得特别地懂事听话,喜滋滋地做饭,三丽却对一成说过,二哥有点不对劲,他老是一个人呆笑,是不是谈恋爱了?

一成没有往心里去,说:我们家哪个谈恋爱了二强也不会谈,他知道什么呀?开窍晚,傻了八唧的。倒是你们姐妹俩,女孩子要小心,不能在这种事上犯错误。

三丽笑了一笑:我不会出错,我会找个老实人。

乔一成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的早晨接到了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的,本地的一所大学,新闻系。

之前他幻想过无数次这情景,想着自己是不是会兴奋得热泪盈眶或是跳起来,或是干脆真的象范进那样疯头疯脑,他甚至跟三丽开过玩笑,如果自己真的那样了,就让三丽给自己一记响彻云霄的耳光,这事不能交给别人,就只能交给你。一成跟妹妹开玩笑。

三丽:你才不会疯呢,你比谁都冷静。

乔一成想,三丽果然很了解自己,他真的没有疯,他冷静得有点不象话,把看过的那些书做过的那些试卷捆捆扎扎,丢进杂物堆,开始筹划上学的东西和学费。

他想,总得替自己庆贺一下,于是买了一瓶洋河大曲。

一成的酒量其实不错,因为当年母亲在世时很会做酒酿,又纯又香,后劲儿不小的米酒一成四岁起就喝了。

但他还是喝醉了,东倒西歪地在院子里转了一个晚上,高声吟颂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被二强扶回家。

二强说,哥我替你刮胡子吧,看起来真吓人。

这其间,三丽从纺织中专毕了业,分到一家纺织厂工作。有一天忽然对大哥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是他的同学,学机修的,叫王一丁,人很老实,他们分到同一家厂做同事。

一成想三丽也快十八了,如果她觉得好,一定还说得过去。三丽心不高,懂得自己要什么,要不到的,绝不会去奢望。一成没有反对。

同时,四美的学校不许她毕业,乔一成颇费了一番劲去恳求交涉。老师说,四美成绩实在差,补考都没有及格,实在是没有办法发初中毕业证书,一成请求学校给她第二次补考的机会,学校说办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二次补考的话。

一成明白成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丫头也实在不讨学校和老师的喜欢。

一成也没有什么门路,只得花水磨功夫跟学校慢慢地磨,磨到八月,学校终于答应给四美再一次补考,如果再不成,那就再不能通融了。

一成甚至替四美写了几篇作文范文,叫她背下来,数学题也是一样,叫她下死功夫背。四美大约也知道了一点利害关系,总算老实地在家复习了几天功课。再考时,终于通过了。

四美毕业后不再升学,成了乔家唯一的一个待业青年。

乔祖望在听说大儿子还要读三年书时,气得成天嘟嘟囔囔,指桑骂槐,一成很跟他吵过两次。

他不怕他,他翅膀够硬了,他会有极广阔的天地,他一定会从这小院里,从这种生活里,飞出去的。

家里事儿多,好的不好的,快乐的烦心的,乱七八糟。

就在一片混乱当中,乔二强跟他的师傅的感情有了质的飞跃。

2008-9-28 11:21:00 Li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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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夕夕

你看看17章好像也漏掉了一些内容呢2008-9-28 22:10:00 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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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糊涂了,总么有点接不上呢?

2008-9-29 18:12:00 未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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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终于可以上来啦!泪!马上把缺的补上来:

先补第十七章:

17

老师面容板得象一块铁板,水都渗不进似的,乔一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乔四美小姑娘的“初恋爱人”是一个学校有名的男生。

他有名因为他是一个留了两级的男生。

是一个留了两级的漂亮男生。

连老师都说,他空有一付好皮囊,也就是说,这位严谨得铁板似的中年女老师也承认这孩子的皮囊好,何况那正值豆寇年华被琼瑶阿姨弄得神叨叨的小姑娘乔四美?

那老师还特地把乔一成拉到窗边,指着操场边上一个显然是被罚站的高个子男生叫他看。

很少有孩子罚站也罚得那样漂亮,他简直象一株挺拔的小白杨。

刹那间,乔一成在心里已经替妹妹四美找了一个脱罪的借口,虽然这借口上不得台盘。

可是,接下来,乔一成听到老师说的事后,简直地想过去把这个小白杨的树枝给撅折了。

老师从抽屉里两个指头捏出一本薄薄的旧而破的书来,乔一成一看脸就黄了。

老师说:“他们不仅仅是放学后约会那么简单,这个,是那个男孩子给乔四美看的,被我看到了收过来了。我现在也不太清楚乔四美同学到底看了多少。这个东西,可是大大的毒草啊!害了多少孩子!但凡看过的,没有一个不变坏的!太严重了,这事。”

乔一成只瞄了一眼那书,《少女的心》。

乔一成在心里叹:完了完了,我们家四美完蛋了。

乔一成怕极了,他想起听说的一件事,说有个年青的女孩子因为看了那本书,与10多名男子发生性关系而以流氓罪被判处死。

可怜他糊涂的妹妹啊!

那天以后,乔一成开始盯紧四美,他和二强三丽三个轮流值班,下午去接三丽回家,中午,他硬要三丽到自己学校去吃饭。一个二十出头半大不小的男孩子身后面总拖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还有点神叨叨的,多少透着点儿诡异,乔一成也顾不得了,他想,反正这张脸已经丢光了,索性随他去吧。

小姑娘三丽如同一根弹簧,压力之下,有无限的创造力。饶是看得这样紧,她依然有办法跟她的小男友约会,有一回趁着上体育课的时间,两个人偷跑出去压了半个小时的马路!他们还常常情书来往,乔一成从四美书包里搜出来看了之后,拍着桌子骂“狗屁不通”。

乔一成差不多要绝望的时候,乔四美忽地,“失恋”了。

那个漂亮的留级生,移情别恋了。

乔四美很是心碎。

乔一成一直跟在后面批评她,近乎谩骂。

有一晚,乔一成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四美蹲在院子里烧着什么东西,火苗很小,在夜色里摇晃颤抖,映着十四岁失恋少女乔四美的脸孔,上面泪痕与鼻涕糊在一块儿,象一块绸布,浸了水,皱了。

乔一成把想要喊出的声音咽回肚子里去,算了吧,他想,再不成样,总归是一点心思,由她去吧。

乔一成不知道的是,其实那本《少女的心》四美根本一页都没有看。

没有来得及。

那天是她刚从小男友手中得到这本书,按耐不住想上课翻翻时便被老师抓个正着。

可是不知怎么的,乔四美看过《少女的心》的风声还是露了出去,传遍了全校。

乔四美在大家的眼里成了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孩子。

她的名声这样地坏,以至于结婚的那天晚上发现自己是一个处女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恍然。

隔年,乔一成大四。

他继续着他的读书与打工齐头并进的生活。

他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工作。

文老师介绍的。

老师说,他姐姐有个女儿,小姑娘十六了,成绩不大好,尤其是文科,语文与英语,比较吃力,想请个人帮着补一补。

乔一成很是感激,他明白这是老师在变着法子帮着他。

文氏一门俊秀,哪里用得着他来替人家孩子补习。

乔一成诚惶诚恐地去了。

文老师姐姐在一家很大的报社工作,已经升了主编,家里住着单位分的房子,条件相当不错。

乔一成的学生是一个面目平常的女孩子,细而黄的头发,身材十分瘦弱。

女孩子有一个很优雅别致的名字叫居岸,文居岸,乔一成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好象这女孩跟这个名字不顶配似的,却没有深想为什么她会跟着母亲姓。

文老师的姐姐家除了母女俩,还有一个男人。

乡下男人。这一眼望去便知。

可能是文家请的帮工之类的,家里只母女俩,没个男人,有时是要人来做一做粗活的吧,乔一成想。乔一成看过他给家里买过菜,换过煤气包,那年代,用煤气包的人还不多,乔一成看过他扛着上的楼,手撑着腰,看着挺结实的一个男人,年纪怕不小了,总归有五十来岁了吧。

文家阿姨很是客气,晚上如果下班早,碰上乔一成上完了课要走,总留他吃晚饭,小姑娘居岸闷声不响地陪着吃。那男人有时也在,盛了饭菜蹲在厨房里一个人吃,偶尔弄出点细小的声响。过了些日子就再也不见了。

文阿姨对居岸的要求很高,吃饭的时候都在纠正着她的坐姿,时常小声地提醒她不要发出声响。

小姑娘居岸看上去并不别扭,实则有一种暗地里的任性与倔强。

乔一成看她微撅起来的嘴,喝汤时故意发出的滋溜声,以碗遮脸,偷偷地笑。

好人家的孩子跟他们贫家小户的孩子,这个年纪里,原来都是一样的,刺猬似的,胆小却又时常炸了满身的刺,却越发地暴露出他们的胆怯来。

起初,居岸这小姑娘与他的小老师乔一成并不亲近,她木着一张脸对乔一成,叫她写便嘟嘟囔囔地写,薄薄的嘴唇翕动着,趁着乔一成不注意就飞过来一个白眼。乔一成把目光藏在眼皮下,看了个清爽。

这孩子与他尊敬的文老师有着血缘关系,让乔一成对她有陌名的亲近感,都说外甥象舅,可惜这孩子与文老师没有半点相似处,似乎也并不太象她的母亲。

这一对年青的师生却由于一点点小事而忽地,走近了。

那天乔一成到文家,文阿姨还没下班,小姑娘文居岸正在洗澡,隔了卫生间的门,湿碌碌的声音叫乔老师等一等。

乔一成呆在书房里,闲了,从书包里摸出点东西咔嚓咔嚓地吃起来。

小姑娘居岸洗好了澡,过来看见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乔老师在啃什么东西,腮帮子鼓起来老大一块,撑得他的脸有点变形,意外地稚气。看到她时,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

居岸问:你在吃什么?

乔一成实在有点窘,他多希望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苹果,一个梨,要不是根甘蔗也好啊。

乔一成脸微红。

居岸说:给我吃一点呀!

乔一成诧异地犹豫地亮出手里的一个生山芋,掰了一半递给居岸,居岸拿过去香甜地啃起来,啃着啃着,就对着乔一成笑起来,疏眉淡目一下子,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