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管得也松了,儿女们也大了,跟他更远了,没有人再管他干什么,乔祖望觉得日子这么过着也挺滋润的。

老牌友们重新聚在一块儿,也不知怎么兴起的,都开始喝一种补酒,乔祖望喝得上了瘾,自觉身体好了很多,滋滋地往外冒劲头。

牌友兼酒友在牌桌上说起来,说是要集资一起去做生意,买卖钢材,他家的亲戚有路子能弄到盘条,只在中间做个转手的人,就大把大把地来钱了,搞活经济嘛,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政府都这样号召的,乔老头动了心,问怎么个集法,牌友说,这事儿,越多人参与就越好,大家把闲钱集在一起,买卖做得大自然赚得多。

于是乔老头牌也不打了,成开说动别人一起集资,真还就给他说动了一些人,乔祖望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有做生意的天份,把多年前老本都赔光的事忘了个精光。

这一年,乔四美离开了街道小厂,考入一家新开的涉外宾馆做了服务员。

这是多年以来,乔家小幺女四美在考试上取得的唯一一次胜利,这胜利还很辉煌,听说考试的有千把号人,最后只录取了三十个。

乔四美并不十分漂亮,但是身材很好,匀称,苗条而挺拔,穿着饭店统一配发的制服,雪白的衬衫,紫红的小马甲,同色的一步裙,把一头篷勃的头发束成一个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下子,成了个大美人。

她又迷上了汪国真诗选,天天下了班就读,不上班时便穿白衬衫,格子长裙,放下头发来,梳得整整齐齐,扮淑女。文静地笑着,迎上婚后头一回回家的乔一成,三丽在一旁笑着说:大哥,你晓不晓得这是什么风格?我说给你听:啊,怕只怕,爱也是一种伤害!

乔一成微笑地调侃:明白明白,感情的债是最重的呵,我无法报答 又怎能忘记。

28

待业青年乔二强重又找到了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

他接替了妹妹乔四美,进了街道印刷厂。

这个作坊式的小厂子,多半是街道上闲散的家庭妇女,冷不丁地来了个小伙子,那一群闲得发慌的女人们,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青的面孔,兴奋得象炸了窝的喜鹊。成天拿二强打趣,说笑到兴头,还会动手动脚。

也有大嫂子们私下里议论:他就是乔家那个跟老妇女谈恋爱的小男娃,于是,有人应:噢哟,作孽。

厂长是个腿脚不大好的老头子,看出二强的不自在,索性派他出去送货,二强就常骑了三轮车将装订好的书本运到客户那里,再装了新的待装定的书本回来。

这个城市冬天潮冷阴湿,夏天闷热如火炉,明晃晃的太阳水银似地铺一地。这两季,都长得叫人绝望,二强踩着三轮,那车的一个轮子不大好,总发出吱呀的声音,二强就踩着这样的车子,一天天在大街小巷里吱呀着来去。人被太阳晒着,风吹着,人更加地黑瘦,倒练出了点瘦筋骨,只是脸上的孩子像全不见了,看上去竟然比乔一成老相,眉间一个浅浅的川字。

黑黑的乔二强,不大说话的乔二强,总微皱着眉头的乔二强,在厂子里的小媳妇大嫂子眼里,倒颇吃香,有人就说,喜欢乔二强那种“高仓健”式的表情,比奶油小生耐看。

二强听了这种评价,脸上起有一种茫然,这么一来,似乎又不大象高仓健了。

只有乔一成,暗地里看起来,总觉得二强象个被催熟了的果子,他更情愿他象以前似的没心没肺。

二强工资不高,一成时常也塞些钱给他,二强也就拿着,后来有一个偶然的机会,一成发现那些钱还有他平日里的多半工资,都被二强存进了那个旧存折里。

存折被二强小心地夹在一本旧日记本里,压在箱底。

那本子还是当年母亲在厂子里得的奖,黄色的纸面,扉页上印了个“奖”字,年代久了,颜色褪得差不多了,不知二强从何处找了来做这个用途,还镇重地被压在箱子底。

一成看了,站在二强身后说了句:痴情的人是可耻的。

二强不作声也不回头看,只给了哥一个倔倔的后脑勺。

那天乔二强踩着三轮送完货,难得一个秋天凉快的天气,他慢慢地沿着街道骑着,想混过上午去,不那么快回厂子。

有一辆五路公交车从他身边经过,路窄,车开得不快,车窗玻璃咣咣地震响着向前。

有个女人向车外探了探头,又极快地缩了回去,大约是被售票员骂了。

二强忽地一歪把,差一点摔下三轮去。

立刻又坐正了,紧赶慢赶地踩起脚踏。

那车上了大路后开始加速,二强拼命地蹬着追在后面,赶得太厉害,嗓子眼紧紧的,象被一只手攥着似的,每一口呼吸都生痛的。

好容易到了一站,车门开处,那女人下了车,下得急,歪了一下,刚刚赶到的乔二强几乎滚下三轮想扶她一下,没扶着,她略转脸看看满面是汗的二强,走了。

那么一转脸,先前那一会儿隐隐的一份相似完全没有了。

二强把车停在路边,坐在马路牙子上。

旁边有家店子,门前摆了个冰柜在卖冷饮,这一夏最后的存货了吧。

二强歇过劲儿来,走过去,买了十支白雪公主,一气全吃了,吃到反胃,吐了一地,被戴红袖套查卫生的老太太罚款两元。

乔一成婚后的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如果不算上一些小而碎的不如意,乔一成基本上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至少是一个近似幸福的人了。

那些小不如意,说穿了,不过鸡毛蒜皮,简直地拿不到台面上来说,可是,就象是眼里的砂,小,没有危险,然而落进眼里就叫人不舒服,眼睛不舒服,有时候,就是天大的事似的。

结婚后两个人一直是轮流做饭的,两个人从小都不是娇生惯养,这倒也不是难事。

两个人都在新闻单位,都是最基层的记者,一忙起来,跟刑警差不多,接到电话就要外出的,所以,一个星期七天倒有六天两个人不能坐下来一同吃个饭,平时都是各自在单位的食堂里混上一顿两顿。电视台的伙食相当不错,也有餐费补贴,可是乔一成从小节俭习惯了,总觉得食堂里的菜贵得叫人肉痛,一个人做饭又犯不着,宁可在外面的小店里买点包子馄饨,小朗却不在乎,每天在报社食堂买上两个菜,呼啦啦一气吃个干净,她从不挑食,加上在这个城市总算是有了一个家,心一宽,胃口更旺,所以,结婚两个月,叶小朗一下子胖了十斤出来,个头本来小,这下子,有点象只饱满的白胖饺子,乔一成却瘦了有五斤,面色青黄,惹得同事们打趣调笑。

好容易有个周末,两个人都休息,乔一成说好好做顿饭吃,叶小朗主动说她去买菜。

乔一成看着小朗买回来的一堆荤素菜,挑着捡着一堆绿色叶子说:小朗,你这买的是什么?

小朗说:韭菜啊,这你都不认得了?

一成笑说:我当然认得,可是你看啊,这韭菜都皮了,摸在手上都发粘,这怎么吃?

小朗问:怎么不能吃。

一成说:这样的韭菜味儿冲,不好吃。

小朗把水笼头开得极大,哗哗地冲着手:好吃的。

乔一成说:你是北方人,从小爱吃蒜,不怕冲,才会觉得好吃。

小朗不耐烦起来:喂喂,一成,大男人,吃不得蒜怎么行?你们南方男人就是穷讲究,怪不得人家叫你们小男人。

说着咣咣咣地切肉。

一成笑了,揉揉她头发:你这话可有点地域歧视啊。

一瞥眼,看见叶小朗切的肉:喂,你这是什么?打算做个什么菜?

叶小朗白他一眼,笑了:肉片炒青椒,不是你说爱吃我才买的?

乔一成说:我说的是肉丝炒青椒。

那不一样吗?

我习惯吃肉丝炒青椒,我们家从来都是吃肉丝炒青椒。

那我们家还从来都吃肉片炒青椒呢!我们家买来的肉都片成片的。

我们家的肉都切丝。

小朗咣地把刀扔下,气呼呼地看着乔一成:我说你,大男人家,琐琐碎碎你烦不烦。

乔一成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小题大做,看她瞪圆了眼睛挺可爱,不由得软下来说:行行行,我不琐碎了行不行?你愿意片就片吧,干嘛把毛都炸起来,跟个小野猫似的。

叶小朗得意地笑了,拿起刀来冲乔一成晃晃,继续片肉。

两个的口味也着实是南北相差太远,乔一成做的饭菜叶小朗嫌淡,叶小朗做的饭菜乔一成觉得咸,叶小朗爱吃面食,动不动就包饺子,总觉得好吃不过饺子,乔一成却是打小就不大吃面食,喜欢热呼呼的小炒就米饭。两个人便时常为了饭桌上的吃食菜色而叮叮当当的。

然而到底还是新婚燕尔,吵两句,只当是调情逗乐,转眼又粘乎到一块儿去了。

比起吃不到一块儿去来,乔一成对叶小朗的另一个缺点更为不满一点。

在乔一成看来,叶小朗实在是太乱糟糟了。别的不说,单就她的一个衣柜,那天乔一成无意中拉开,哗,一团衣服满头满脸地向他扑来,吓了他一跳。平时家里,但凡有东西沾了小朗的手,十有八九就会不见了,起先乔一成还打趣她有一双魔手,实在不该当记者,做魔术师倒是好的,后来,在从沙发扶手的夹缝里把久寻而不见的一把切菜刀找到之后,乔一成受不了了,也没心情跟小朗逗乐子了。

乔一成说:叶小朗啊叶小朗,你可真是乱鸡毛似的。

小朗不高兴了:乱点怕什么呀,我的观点是:乱而不脏。

乔一成从被子底下扯了双穿过的团成了团的袜子出来,送到她鼻子底下说:这也叫不脏?

小朗脸一红,往后一让:唉唉,这个是我忘了。

乔一成说:这可是非正常范围内的乱了。

小朗鼓起腮帮说:不是非正常范围的乱,只不过不是你能容忍范围的乱,你不是说会待我好吗?这一点都不能忍?

乔一成叹气:你可真是乱得不象个姑娘家。

小朗真生了气:你那碎嘴,可也真是不象个男人!

两个人就这么都起了毛了,竟然为了这事儿足有两天互不答理。

到第三天,小朗回家,端了桌上的冷水就要喝,乔一成恨恨地抢过来,兑了凉水给她递过去,小朗不接杯子,人到蹭到一成的怀里来了。

一成笑起来:下回不准说我不象男人,听见没?咬着牙笑着补充: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小朗用力叭地在一成的背上打了一掌。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乔一成忽地起了个念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似乎爱上的是这种日子,而不是叶小朗。

这个念头叫乔一成打一个哆嗦,侧过身去看睡在一旁的小朗,看她蓬了一头的短发,窝在枕头里,睡得正香。

乔一成为这个念头惭愧内疚,这个女孩子,在这城里举目无亲,她能依靠的,不过是自己,而自己也是下了决心要跟她好好地过的。

一成搂搂熟睡的小朗,闻着她头发上淡的发香,日子才刚开始,一成想,磨磨就好了。

日子还长着呢。

隔天小朗回来时,挺高兴的,对一成说:哎,今儿我可是给你办到了件事。好事!

一成问:什么好事?

小朗拍着手说:哎哎,我要给你家二强介绍个对象,我们单位,有个后勤做杂务的方阿姨,她有个侄女,今年二十二了,小二强一岁,在新华书店站柜台,听方姨说人长得也不错,我一听,条件还真不错,就托她问一下,看能不能给二强牵个线。方姨说明天就给我回话儿。

这消息的确让乔一成挺欣慰,二强一时犯糊涂,真要正正经经地交个同年纪的女朋友,兴许那点糊涂心思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一成在单位就接到了小朗打过来的电话,小朗在电话里喜滋滋地说:人家姑娘愿意见面呢,我跟他们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人家答应了呢。

一成赶紧溜出来,回了趟家,在街道厂子找到二强,可巧二强还没有出去,一成想,这可不是天意吗?

一成事情跟二强说了,二强愣愣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一成捣捣他的肩膀,叫他给个态度。

二强低着头用脚碾地上的土:我不想见。

一成说:二强,我跟你说,你心里的那事儿,你放不到台面上说的,不管怎么样,也是你不对,也是你没理。她是有家有孩子的。于情,于理,你都嘴短,你明白吗?这事儿不成的。哥不会害你,你固然不怕流言蜚语,可是,你的路还长呢,不能为一时的感情冲动错失了一辈子幸福的机会对不对?听话,晚上去见见,成不成都不要紧。

二强微微一点了头。

见面安排在一个小公园里,叶小朗陪着二强去了,一成不放心,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

要说看,也没什么看的,公园里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那女孩子的样子,连二强都没有看清楚,只觉得中等个头,适中的身材,连介绍人四个人在一片昏黑中站了半天,小朗与方姨寒暄着,那两个当事低着个头,象两朵开在黑暗里的向日葵,竟然有两分喜剧效果。

一成听见小朗清脆的声音,对二强与那姑娘说:那么我和方姨先走罗,你们俩再聊聊,二强,回头送小茉回家啊?对了二强,你不送送方姨?来吧。

小朗拉着二强陪方姨往小公园门口走,那叫小茉的女孩子自然也跟了出来,躲在一边的乔一成忽地明白了小朗的意思,那小公园门口,有唯一的一盏灯。

事后一成跟小朗说:你个鬼精灵!

小朗说:我要不把她往亮处带,你那个傻弟弟有本事一个晚上都看不清人家的长相,你信不?

一成说:我信我信。

这事儿成了就好了,一成想。

29

与二强相亲的姑娘叫孙小茉,在新华书店儿站柜台,她们的那个柜,是专卖儿童书籍的,孙小茉也很爱看那些简单的有许多图片的书,尽管那图片大多印刷得不是很精美。

乔二强在相亲的那晚很沉默,孙小茉比他更深默,两个人隔了一肘的距离围着小公园的外墙推磨似地转了一个多小时,小茉说了这一晚的第一句话:我该回去了。

二强倒松下一口气来,这口气一松,二强就笑了一下,黑暗里露出的牙特别地白:那我送你。

二强以为这事儿多半是不成的,谁知道过了两天,二强就被大哥叫到家里去了。

嫂子告诉他,人家姑娘和姑娘的姨对二强都还挺满意,说是愿意处处看。

二强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我,我没有文凭,工工工,工作也不好。

小朗叭啦叭啦地说:二强,你没有必要自卑,完全没有必要,你没有文凭,对方也没有文凭,听说也只是初中文化,就是运气好一点,到了新华书店,她是卖书的,又不是写书的,你干嘛要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呵,对了,方姨还说,乔二强长得还算端正,个头儿也好,男人嘛,要那么漂亮做什么,又不当花瓶贡在家里,人一漂亮就长花花肠子,倒是不漂亮的好。哦对了,我跟她们说,你很会做饭,又能吃苦,人家喜欢得不得了呢。二强,你放心地谈吧,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冰山上来客》里杨排长的话:阿米尔,冲!

一成也挺高兴地,在一旁说:你看你看,叶小朗跟乔四美不象姑嫂,象嫡嫡亲的姐妹,一样地健谈。二强,你好好的,啊?

二强笑笑,没有回答大哥。

二强难得来大哥家一趟,一成不肯叫他做饭,二强执意在下厨,一成给他打下手,问:你是不是嫌你嫂子做得难吃?

二强抬眼看看大哥脸上快活的神情,待要说点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乔一成在二强背后站了半天,忽地说:二强,别再想着以前的事了,人这一辈子,结婚不过是相互扶持着走上一段日子,就是感情再好,也不过那么几十年,再说,感情啊,会变的,刀是越磨越快,感情是越磨越薄的。这世上,只有变数,才是永恒的东西。

二强干涩地笑了一下,说:大哥我念的书少,脑子笨,你的话文邹邹,不过老话说听话听音,我还是能明白的。我就觉得冤,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一成也笑:你冤什么?你们一天也没在一起过,怎么就知道能过得好。

一成转身走出厨房,回头又对二强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想永远地记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她。

二强吃惊地看着大哥的背影。

乔二强到底还是听从了大哥的劝告听孙小茉处起了对象。

孙小茉是个老实姑娘,老是羞惭惭的,二强话也少,两个人谈了一个多月,竟然连彼此的一些基本情况还没有摸清楚。慢慢地,二强发现,小茉很爱看电影,两个人坐在一片黑乎乎中,都自在了许多,自在是自在了,话更少了。

乔二强与孙小茉的恋爱进程极其缓慢地向前迈进。

终于有一天,孙小茉觉得,与其这样闷着,又提心吊胆地处着,还不如分了算了,回归以前的日子,一个人过,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在认识两个月后的一天,孙小茉与乔二强照倒在周二的晚上见面,这一天,孙小茉说她不想看电影了,乔二强便陪着她沿着大街慢吞吞地走,两个人之间依旧隔着一肘的距离。

孙小茉这一天其实是打定主意来跟乔二强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的,可这种话无论在家里练习过多少遍,事到临头,总还是很难出口,一句话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孙小茉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二强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孙小茉只是摇头。

二强说:要不你坐一下,你是不是走得累了?

道路旁街心花园里的长凳上早坐上了人,黑黢黢的好大一团黑影儿,听到一点动静后微微分开,是两个人。

二强看到这情景,没来由地觉得好笑,他低低地短促地笑了一声。

孙小茉偷眼看到乔二强的这个笑容,心里恍恍忽忽的。

乔二强算不得英俊,不大笑,但是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时,会叫人心软。

好容易找到一个空座,乔二强伸手抹一抹石凳上的灰,在裤腿上蹭蹭手,示意孙小茉坐。

孙小茉一坐下便说:我们别再处了好不好?

她把这句话说得飞快,好象怕心口的那一股子酸痛要追上嘴里的这句话,拦住它不叫它出口似的。

二强一时没有听明白:你说什么?

孙小茉突然地就哭了起来,哭得乔二强大张了嘴,手足无措。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处了吧,孙小茉大声地抽泣了一声又说。

孙小茉说着,捂着脸,趴在膝上呜咽。

二强结结巴巴地劝:你......你不要想处,我,我,我是不会......勉......勉强你的,你,你,你不要哭吧。

孙小茉一味地埋头哭着,无限委屈。

好容易等到她不哭了,二强说,送你回去吧。

孙小茉象被粘在了石凳似的不肯动弹。

这种情形实在叫乔二强摸不着头脑,只好坐在那儿陪着她不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孙小茉的情绪好象平静了,站起来朝前走。

乔二强莫名其妙地失了恋,但似乎,也算不上失恋,乔二强也没跟大哥大嫂说。

这么着过了约莫有半个月,有一天,孙小茉的姨又打电话找到乔二强,问二强,他跟小茉是不是闹意见了,如果是,请他让让步,男孩子的心要宽一些,让一让女孩子不丢脸的,小茉其实也后悔得什么似的,可是女孩子脸皮子薄哪,不如你先服个软,说两句好话,主动一点也就好了。都不小了,觉得还算合适的话,大家都互相多原谅原谅。

乔二强站在单位那唯一一台电话机跟前,沐浴在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目光里,听着方姨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自己也没头没脑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姨在那边却已替他约好了下次跟小茉见面的时间,二强挂上电话时忽然很恍忽,记不得自己到底是答应了呢还是没答应。

二强还是在约定的时间里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到的时候,孙小茉居然已在那里等着他了。

于是,乔二强又莫名其妙地与孙小茉接着谈起了恋爱。

这一回变故过后,二强发现,小茉变了很多,走在一起时,竟主动地挽起了二强的手臂,话也多了,神情也见活泼起来,偶尔还会撒个娇,看在乔二强的眼里,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她豁出去了的感觉。

八月份,乔一成过生日,虚岁二十八。

三丽打电话到一成单位没找到他,只好把电话打给了小朗。

三丽说,他们兄妹三个凑了份子,想给大哥做生日,因为风俗里男人是不作应过三十岁整生日的,不如提前一点,过二十八,八比较吉利。三丽在电话里笑说,其实就是想找大哥吃顿饭啦。

小朗挺抱歉地说:实在对不住啊三丽,我已经定好了饭店给你大哥过生日了,要不,你看,你们一块儿来,一起吃饭怎么样?

三丽在那头沉默了小会儿,说:这样啊,那不用了。我们改天好了。

小朗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说:要不真的,三丽,你们一块儿来吧。

三丽说:不用了,你们过二人世界吧。我们改天。

生日那天,小朗约了一成到一家档次不错的饭店,谁知又临时接到电话,出了趟任务,一成一个人在大堂一角的桌子上等了一个多钟头,小朗气喘吁吁地赶来,看他坐在角落里,说,自己其实定了个包间。

一成说:定包间做什么人,就我们两个人,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

小朗亲亲热热地挽住他:怎么就冤枉了?我们结婚后你的第一个生日,不该好好地过吗?享受一下也应该的。

一成心里头不是不感动的,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地就变了味儿:你呀,就会乱花钱。

小朗推着他进包间:你就是这点不好,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