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点餐完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说过话了，两个人都真的做到了所谓的食不言。
虽然坐在一起，但气氛却和恰巧凑桌的陌生人没两样。
容榕叹气，放下竹筷，声音很轻：“沈先生，好吃吗？”
沈渡点头：“嗯。”
“这家店的牛排是最正宗的，虽然跟原产地不能相比，但已经是整个市区评价最高的日式餐厅了。”容榕微微一笑，“还合口味吗？”
沈渡看向她，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她。
“谢谢款待。”
“如果喜欢的话，要不要再点些别的？这里的天妇罗味道也很好。”容榕嘴角的弧度快挂不住了，但还是挤出了这句话。
这家店的牛排需要预定，且每日限份，就算想吃也吃不到第二块。
沈渡语气低沉：“不用了。”
然后就继续吃自己的了。
容榕在心里捶胸顿足，这个男人真是无趣到了极点。
刚刚的对话她光是自己在心里重复一遍，都尴尬的要爆炸。
她没有吃饭的时候聊天的习惯，但和认识的坐在一起吃饭，不聊天比尬聊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人生下来一张嘴，不光是用来吃东西的，还得说话才行。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容榕舒了口气，稍稍背对着沈渡拿出了手机。
怪不得现在的人手机不离手。
是狗良发过来的消息。
【狗榕，战况如何？】
容榕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狗良都不会相信这不是约会，也懒得再重复说了。
【好无聊】
【你挑话题啊，总不能两个人就这么光吃不说话吧】
隐蔽在屏风背后的狗良正在不远处观察着两人。
她坐在这里二十分钟了，那两个人双目对视的时间都不超过两分钟。
狗良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烧酒，仰头一口闷进了肚子。
日本酒的后劲很足，刚喝下去没什么感觉，过个十几秒喉咙就开始烧了。
虽然她勉强算个小资，但这家店的价格实在贵到人神共愤。
点了一份寿司，结果分量却和价格不成正比，精致的小盘子里一共就六块寿司，她五分钟吃一块，眼见着都快吃完了。
日本料理就这德性。
“啊，万恶的日料啊。”狗良愤恨的捶胸，决定待会出去以后去吃杨国福麻辣烫加餐。
狗良叫来服务员，又要了一瓶烧酒。
嘴唇咬着酒杯边缘，狗良继续监视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沈先生，合作的事儿，您考虑的怎么样了？”容榕想来想去，就想到这么一个无趣至极的话题。
沈渡这回有了反应，侧头看向她，眸光淡淡：“我已经答复贵公司了，你没有收到消息吗？”
容榕一愣，她又不在公司上班，怎么会收到消息？
沈渡眉头微微蹙起：“而且，是发到负责人，也就是你的邮箱里。”
“……”容榕张了张嘴，哦了一声，“我忘了来着。”
她的眼神躲闪，沈渡终于察觉到什么，开口问了句：“容小姐是去年毕业吗？”
容榕摇头：“没有，我是今年毕业。”
“华渊真是很器重年轻人。”沈渡语气平静。
容榕知道沈渡是把她当成这次合作的负责人了，但是她又不能说实话。
说了实话，她要怎么解释，为什么沈渡加上的是她的微信？
绝对不能说。
“这次贵公司加盟中润的新项目，容小姐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这次要开发的新地皮的情况了。”沈渡端起清茶杯放在唇边却没有喝，眉目微敛，“不知道容小姐有什么想法？”
容榕懵了。
沈渡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她就是回答不出来。
她压根就不知道，中润要开发的那片地在哪里，是红土还是黑土，要建游乐场还是高楼大厦。
“没什么想法，那块地挺好的，不然我们也不会上门求合作。”
反正不知道，一顿夸就对了。
从开始吃饭到现在，连微表情都懒得做的沈渡终于轻轻挑了挑眉。
他抿了一口茶，清苦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沈渡没有急着放下杯子，薄唇抵着杯沿，挡住了他的嘴角。
也挡住了他细不可见的淡淡笑意。
容榕转了转眼珠子，想要从他的微表情推理出自己露馅没有。
结果这男人还是面无表情。
只是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握着茶杯，指尖轻挪，带动着茶杯缓缓在他唇边转动。
她是没想到，沈渡还有玩茶杯的习惯。
左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容榕赶紧拿起手机，还是狗良发过来的消息。
【聊了没？】
【聊了】
【聊得怎么样】
【挺好的】
容榕自我催眠。
狗良五官皱在一起，看着那两个人之间能塞下一个小孩儿的的遥远距离。
“狗榕这么怂，是怎么把沈总约出来吃饭的？”她纠结了半天，又忽然脑子一转，“难道真是这张脸的功劳？”
看着狗榕纤细的背影，狗良深深叹了一口气。
白瞎这张脸，结果是个母胎solo，撩个男人都不会。
活该单身。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舞。
【你去趟厕所，我有话跟你说。】
容榕皱眉，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旁边的沈渡。
沈渡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墨色眸子里没有任何不对劲：“嗯？”
“我去趟厕所。”
“好。”
容榕拿起包就往厕所那边走去。
沈渡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白色帘子里。
他叫来服务生：“账单。”
“好的先生，请稍等。”
付好账后，沈渡看着她盘子里还没吃完的牛排。
明明这家店是她强力推荐的，但是她的兴致看上去却一点也不高，神户牛排吃进她的嘴里，味同嚼蜡般的难以下咽。
“狗榕，你刚刚的表现，真是太浪费你这张脸了。”
原本就安静的餐厅里，稍大的分贝很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
沈渡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而且这句话里的称呼也很熟悉。
他起身，脚步轻踱，一步步靠近声音的来源处。
和式屏风背后，是个年轻女人。
女人似乎也察觉到刚刚的声音有些大，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嘴小声训斥：“你韩剧看了那么多，怎么连撩个男人都不会？”
沈渡从上而下的看着女人的发顶，好整以暇的就这么站在屏风背后。
“他沈渡只要不是性功能障碍，就不可能对女人没反应。”狗良啧啧了几声，又疑问道，“你们坐那么开干嘛，不知道的以为你们俩拼座儿呢。我对你太失望了，你今天涂的可是斩男色啊，你连个男人都斩不到，我宣布以后你不配涂这个色号了。”
沈渡唇角带笑，继续悠悠听着。
狗良给电话那头勾引未遂的容榕认真分析道：“是不是今天的香水没选好？你今天喷的什么香水来着？英国梨？喷这么纯情的香水的嘛，少女你本来就穿的够纯情了，不喷个欲一点的香水，还怎么勾引沈渡啊？”
苦口婆心教训了一通，终于挂掉了电话。
“哎，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我这个纸上将军啊。”
她摇摇头，又喝了口酒，想起狗榕去了厕所，沈渡还坐在那儿，就想着看看那男人在干嘛。
然后一转头。
狗良脸上的表情全都消失无踪了。
“……”还有什么是比刚刚说了一个男人的性功能，结果一转头那男人就站在自己后面更尴尬的事情呢？
沈渡垂眸看着她，唇角微勾：“你好。”
“…沈总好。”狗良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在发抖。
“你是她的朋友？”
她是谁，不言而喻了。
“昂。”狗良僵硬的点了点头。
“很高兴认识你。”沈渡声音低沉，态度绅士，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发火。
狗良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也许这个沈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
沈渡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为自己解释道：“我很正常。”
“……”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往厕所那边走去了。
狗良看着他高挑清俊的背影，心中想该用什么姿势向狗榕求饶，才能保住她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友情。
第9章 Givenchy风衣
“别说你不想，你这个就知道勾引男人的小妖精，我看好你。”
厕所单间里，容榕盯着门把，手机还贴在耳边，但已经没了任何回应。
她叹了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温水淋在手上，容榕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暗暗下定决定，等出去以后就跟沈先生说清楚。
正要掀开帘子走出去时，恰好有两个年轻女人笑嘻嘻的手挽着手走了进来。
带着笑意的调侃声，似乎在讨论外面的某个人。
“外面那男的是在等女朋友吧？”
“是吧，站了两分钟了。”
“长得好帅啊。”
“我也觉得，可惜我不敢上去搭讪。”
容榕有些好奇，走出来时下意识的往门口搜寻，想看看那个在等女朋友的男人有多帅。
她看见熟悉的浅米色风衣。
沈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外套，就靠在对面的围栏上，低头看着手机。
比例优越的男人是最适合穿过膝风衣的。
在容榕的印象里，对他的衣着印象就是西服，领带，和精致服帖的衬衫。
也许是因为出来吃饭，沈渡今天穿着Givenchy翻领双排扣风衣，没有系扣，腰带随意的垂在身侧。
容榕注意到他搭在里面的羊毛衫似乎和自己身上的开衫都是来自于LV今年的春季新款。
这是她前两天去门店帮容青瓷拿羊毛毯时选中的。
他这一身的打扮休闲舒适，看着年轻了很多，容榕之前一直对他用的敬语称呼，心里头忽然就升起一股别扭。
沈渡抬头看她，声音清淡：“好了吗？”
容榕呆呆的点头：“嗯。”
“走吧。”
容榕指了指收银台：“我去结账。”
“我已经付了。”
“不是说好的我请客吗？”容榕蹙眉，并没有因为他的绅士举动而感到高兴。
“不用了。”沈渡收起手机，眼神从她身上扫过，“你是开车来的吗？”
“嗯，就停在门口。”
“坐我的车吧。”沈渡转身就往门口走，见她一直没有跟上来，才又回头，眉梢轻扬，“不走吗？”
这人是不是听力不好？还是说在玩绅士风度？
容榕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餐厅，指着门口停着的那辆保时捷718，再一次说明：“沈先生，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开车就行了。”
那辆车，沈渡还记得。
他看着她清亮的眸子，语气淡淡：“不说‘您’了？”
“我们是平辈吧？”容榕抿唇，“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吧。”
他挑眉，声音又低又磁，像是夜晚吹过的凉风：“小姑娘，那是你觉得而已。”
没等她对这个称呼表示出什么不满，沈渡就径直往自己的车子方向走去：“上我的车。”
上就上，还省了她的汽油钱。
容榕坐在副驾驶座上，主动系好安全带，然后才从包包里掏出手机。
“刚刚多少钱。”容榕的态度很坚决，“说好的我请客，就必须是我掏钱。”
人压根就不搭理她，容榕有些生气了，那家店人均大约是一千出头，她二话没说直接给他的微信转了四千块过去。
沈渡的手机亮了一下，他蹙眉：“小姑娘。”
还没等他说完，容榕就先一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沈先生，我不是那种随便占人便宜的人。”
“哦。”沈渡点头，似乎挺赞同她的话，“原来你不是。”
容榕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什么叫原来我不是？我本来就不是。”
“好，我知道了。”
容榕用鼻子哼了一声，语气硬邦邦的：“我家住在濠江公寓。”
沈渡唇角微勾，侧头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明显比刚刚柔和了很多：“我说过要送你回家吗？”
容榕的眼珠子转了两下，一瞬间全懂了。
原来他想泡她。
作为从小洁身自好，面对诱惑毫不动心的五好青年，容榕的抵抗力是很强的。
她皱眉，一副警惕的样子，语气很严肃：“沈先生，对不起，我也不会随便让人家占便宜。”
“……”
气氛很尴尬。
沈渡挑眉看着她，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在容榕警惕的眼神攻势中，他终于破功了。
沈渡喉结微动，闷出两声低笑：“小姑娘，我送你去我公司。”
容榕没反应过来。
“谈谈合作细节。”沈渡的右手搭在档位器上，加快了车速。
“……”容榕愣了，双颊迅速涨红，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好不纯洁，居然想歪了。
都怪现在的网络太发达，到处传播不良思想。
沈渡用余光瞥她，声音低沉：“怎么了？”
小姑娘声音细若蚊吟，低低软软的：“早说啊。”
“你约我出来，不就是想谈合作吗？”
小姑娘闭嘴不说话了。
她不看他，盯着前面的车玻璃，鼓着嘴，从他这里看过去，像只生气的河豚。
车子开到公司楼下，眼见着沈渡关闭了车子的发动引擎，容榕颤颤巍巍的解开安全带，心跳的厉害。
等真去了公司，就全露馅了。
容榕深吸一口气，全盘拖出：“沈先生，我不是负责人。其实负责人是我姐姐，她说一直约不到你，我就想既然我们见过面应该会比较好约到你再加上我一直想请你吃顿饭所以就主动请缨了，对不起我不该骗你，耽误你的时间了。”
此时车子熄了火，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密闭的车厢里，这一大段话似乎还荡起了回音。
沈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
“对不起啊，沈先生。”容榕咬唇，双手羞愧的藏进了蝴蝶袖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扣着指甲。
“小姑娘。”
昏暗灯光中，容榕只能勉强看清他清俊的侧脸轮廓。
“啊？”
“说谎是不对的。”
这话说的，就好像梦回小学，班主任抓住想溜出去玩泥巴就谎称自己生病发烧的小学生，语气严肃的告诉小学生，撒谎是不对的。
容榕心里发飘，垂着眸没敢看他，肩膀耷拉着：“我就是想报复一下你前几天把我删掉了，你不要那么小气嘛。”
她还不说实话啊。
“今天涂的是斩男色？”沈渡忽然就提出了这么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容榕犹豫的点了点头。
他怎么知道斩男色？
“不是要勾引我？”
他的声音和长相一样，说话时透着一股清淡，安静的环境中，声线迷人低沉。
说“勾引”两个字的时候，就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淡定。
容榕憋着气，气氛开始爆炸尴尬。
“我…”她咬着下唇，眼中有水光，盈盈亮亮的，“没有啊。”
“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沈渡机械的重复着他听过的那些词，“勾引我，挑逗我，让我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