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先出来探了个风, 接着她才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左边没人, 安全, 右边, 某个男人正靠在墙上,姿态慵懒的看着她。

容榕倒吸一口凉气, 向后趔趄了几步,神色恐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徐北也笑的欢畅:“做贼呢?”

船舱内有中央空调, 徐北也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靠近脖颈的两粒衣扣解开着, 露出诱人的锁骨。

他戴着银边眼镜, 笑得散漫又邪佞,双手交叠,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容榕看着他,抿着嘴不说话。

像只警惕的兔子。

徐北也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受伤:“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是拖着行李箱一副要跑路的样子?你是不是欠我钱了啊?”

容榕将手别在身后,一脸不屑:“你想多了。”

“啊。”徐北也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小时候我偷偷带你偷偷去邻省看演唱会,一路上给你买了不少零食呢。”

当时二叔二婶坚决不同意容青瓷去看演唱会,徐北也那帮朋友也没胆子瞒着父母陪他去,也就容榕这个没人管的野孩子被他三言两语骗了过去,结局就是两个人平安回来后被爷爷暴打一顿,罚了一个月的门禁。

容榕那时还不到十四岁,徐北也自己订了一间房,牵着她从旅馆的柜台下溜了进去。

他说,门锁好,不许任何人进来。

说完这话,徐北也走了出去,在房门外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顶着一双黑眼圈给她买来了油条和豆浆。

容榕有些愧疚,埋着头不敢看他。

倒是他笑得开心,露出一排大白牙。

妹啊,要是真心疼哥,等回去了帮我求求情,别让你爷爷打死我了。

那次徐北也做的有多过分,看爷爷和他父母把他打成什么样就知道了。

可是容榕却很开心,往后她自己去看过很多歌星的演唱会,但没有一次再像当时那样难忘。

她晃了晃神,扭过了身子不看他。

“别生气了。”徐北也挪到她面前,弯下腰和她平视,“小榕子,哥哥真的知道错了。”

他微微扬唇,眼神温柔,语气和小时候哄她时并无二样。

容榕垂眸:“你去跟姐姐道歉吧。”

徐北也苦笑:“我跟她解释过很多次了,难道你真觉得你们姐妹俩之间这么别扭,只是单纯的因为我吗?”

她没有说话,握着行李杆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

“你没来这个家的时候,她是容家的独生女,你爸爸那时候不知道多宠她。”徐北也直起身子,语气淡淡,“然后你妈就带着你出现了,你爸爸有了你,哪里还能把所有的宠爱都放在侄女身上。”

接下来的话,徐北也没有再说出口。

无非就是后来她又成了没爹没妈的孤儿,所以爷爷对她更好了。

容榕垂着头一言不发。

徐北也轻攥着指尖,默了半晌后才又笑着开口:“小榕子,你到底是要去哪儿?”

“换房间。”容榕低声道。

他挑眉,语气懒懒:“不是为了躲我吧?”

容榕僵硬的点头:“是。”

“……”他呼了口气,无奈,“你要换哪儿去?”

“不知道。”容榕的语气有些心虚,“沈先生说会给我安排。”

一听这个称呼,徐北也下意识拉平了唇角,声音低沉:“沈渡?”

“嗯。”

“你跟他很熟?”

容榕点头:“算很熟吧。”

徐北也咧嘴:“你躲我躲得这么勤快,跟他倒是挺聊得来的啊。”

气氛正尴尬无比的时候,容榕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急不可耐的接起来,那头是沈渡清冽的声音:“过来找我,我让魏琛带你去新房间。”

容榕眼神躲闪,说话声很小,几乎是气音:“好。”

沈渡很敏锐:“旁边有人?”

听她打电话的徐北也也很敏锐:“沈渡?”

容榕咽了咽口水,同时嗯了一声。

徐北也舔了舔牙,修长的手直接伸过来拿走了她的手机放在自己耳边,态度十分友好:“沈总你好,我是北臣律所的徐北也,之前跟着老陈去过一趟贵公司,但没能见上一面,不过之前在小榕子家门口我们见过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淡淡回应:“你好。”

“小榕子跟我吵架了在闹脾气,所以才想要换房间,不过我刚刚跟她道歉,现在已经和好了。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徐北也看着一脸急切的容榕,又见她张牙舞爪的要过来抢手机,急忙按下免提,将手机举过头顶不让她拿到。

沈渡的声音听上去很不悦:“你们住一间房?”

徐北也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先一步被容榕打断:“没有!”

“那榕榕要换房间,跟徐律师有什么关系?”

“还我,快还我。”容榕踮起脚想要把手机抢过来。

徐北也啧了两声:“好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这个小孩胳膊肘说往外拐就往外拐啊。”

沈渡的呼吸声听上去很沉,咬字清晰,声音很低:“榕榕。”

容榕急忙回答:“哎。”

“想换房间吗?”

“想!”

“到我这儿来。”沈渡语气轻轻,还夹杂着别样的情绪,“给你安排最好的套房。”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容榕抢过了手机,牢牢地将它护在怀里。

徐北也叉着腰绕着走了好几圈,最后才又转向她,哼笑了两声:“小榕子,你可以啊。”

“换都换了,不住白不住。”容榕抿唇,拖着行李箱就要走,“小北哥哥你自便吧。”

徐北也愣了愣神,而后抚着头重重叹了一声:“你这小孩怎么这么讨厌啊。”

之前死咬着口不叫他哥哥,这会儿猝不及防就叫了。

他心跳都差点停止。

“他要是对你有什么不轨举动了打电话告诉我。”徐北也摆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勾着嘴角笑得闲淡,“我送他进监狱。”

容榕:“…什么罪名?”

“猥·亵幼女。”

“你才幼女,你全家都幼女。”容榕瞪他,偏过头转身就走,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徐北也才敛下目光,自嘲的笑出了声。

自己刚生什么气呢。

***

沈渡给容榕安排的房间在8楼。

她一直跟在沈渡后面,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

就算带她去房间的不是工作人员,起码也应该是魏琛啊,怎么他这个老总还亲自带客人去新房间的。

“这儿。”

沈渡在一间房门口停下。

容榕乖巧的向他道谢:“谢谢沈先生,真是麻烦你还特意带我过来。”

“顺路。”沈渡指了指她的对门,“我住这里。”

容榕:“……”

也是,豪华套房一般都是在一层楼的。

沈渡淡淡嘱咐道:“晚上的宴会别迟到了。”

容榕点头:“知道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沈渡开口:“…好好休息吧。”

然后转身就要回自己房间。

容榕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心头一紧,急忙开口又叫住他:“沈先生。”

沈渡回头:“嗯?”

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半天都秃噜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也只是僵硬的又说了声谢谢。

原以为沈渡还是向以前一样,不予置否的点头,淡然接受她的谢意。

却不想他这回倒是有了别的反应,转了个身,垂眸看向她:“就一声谢谢吗?”

容榕扭捏了两下,刚打算加个称谓,就被他一声威胁又堵了回去:“再敢叫爸爸试试?”

容榕:“……”这个男人好懂她哦。

沈渡就这么看着她一脸愁容的模样,也不急,反正就陪她站在走廊这里耗着。

默了半晌,容榕才干巴巴的问了句:“你房间香吗?”

沈渡:“……”

“我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而且都是女孩子用的。”容榕拍了拍自己的行李箱,“就一个香薰蜡烛,你或许能勉强用得上。”

她听见沈渡微微叹了口气。

“圣诞限量版呢,很好闻的。”容榕试图说服他接受这个谢礼,“我在家就习惯点上,整个房间都是香香的。”

沈渡一大老爷们,房间香香的有什么鸟用?

不过他还是打开了门,接受了这份礼物:“进来点上。”

豪华套房和普通房间天差地别,装饰使用了上等大理石和考究的木质材料,室内摆放着仿古欧式的名贵家具,刚进门迎面就是一阵金晃晃的光,闪到了她的眼睛。

容榕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香薰蜡烛,又觉得实在太朴素了,顺便拿出了烛台。

The beast小王子音乐旋转烛台会在热气的驱动下旋转底座,烛台上吊着的六款不同金色挂件在烛光的映照下,会散发出梦幻的光影。

容榕喜欢看《小王子》,所以就买了这款烛台。

沈渡看着这携带极为不方便的烛台,终于知道为什么三天两夜的行程,她带的行李就像是要搬家了。

容榕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

她转身仰头看向沈渡:“有火机吗?”

沈渡走到茶几旁,拿起了一只金色的火机递给她。

蜡烛点燃后,香气还没有这么快散发开来,容榕盯着那点点烛光,语气轻快:“这是木质香,味道没那么浓,你等会闻闻看,喜欢吗?”

她打开了音乐盒的开关。

《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

非常具有法国情调的经典曲目,让人恍若在巴塞罗那清晨的地铁上,所有人都低头看报,唯独她的耳根里充斥着淡淡悠扬的音乐。

他的声音恰巧不高不低的顺着音符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喜欢。”

容榕转头,觉得他答的很敷衍:“还没香味呢。”

沈渡忽然轻轻一笑,轻挪脚步走到她面前,眸光清冽,语气带笑:“我闻到了。”

容榕用力吸了吸鼻子:“有吗?”

“有。”他笑的极轻,薄唇微张,似乎还有些不解,“没闻到吗?”

容榕盯着他的条纹领带,蓦地红了脸。

闻到了,不过不是蜡烛的香味。

是他身上的男香。

Chanel bleu,醇厚的男性荷尔蒙香,此时中调雪松的香气细腻浓郁,就如同它的名称,犹如大海上那一抹最深邃的蓝。

第30章 Jill Stuart四色腮红

眼前的男人西装笔挺, 英俊的眉眼里都是隐隐的笑意。

容榕按捺住心中悸动,像螃蟹一样往旁边挪了挪。

她又吸了吸鼻子, 讪讪道:“啊, 闻到了。”

沈渡看了眼烛光,往后退了步,又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鼻尖的香气又消失了。

香水的用量,最合适于若有似无, 当对方抓住了那一抹朦胧气味时,正想要再靠近一点, 香味却徒然消失。

就像是一只细小的钩子, 勾住了心尖, 酥酥麻麻的,挣脱不了, 也不想挣脱。

被勾住心尖的容榕咬唇, 偏头不看他, 声音很小:“我回房间了。”

沈渡点头,声音低柔:“回去吧。”

她不知道自己忽如而来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这股失落感一直到她回了房间还没有消失。

容榕斜倚在沙发上,直愣愣的望着房门口, 如果她有透视眼,这会儿恐怕已经穿过了两扇门将眼睛贴在了对门房间里的那个男人身上。

茶几上急促的手机铃声将她的思绪抓了回来。

她接起, 那边是容青瓷有些气恼的声音:“你不在房间?我敲你房门好半天了。”

“出去走了走。”容榕语气含糊, 又问, “怎么了?”

那边顿了顿, 喃喃道:“过来帮我参考参考。”

容榕抬手, 看了眼腕表,笑道:“这么早就开始打扮了吗?”

“我是咱们公司的代表,爷爷吩咐过今天绝对不能丢脸的。”容青瓷叹了声,“你这个美妆博主过来帮我参考下。”

容榕兴奋的点头:“好,你等我过去。”

找到事做就没空胡思乱想了,容榕迅速起身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一些必要的工具都拿出来带上,准备去给容青瓷当参谋。

出门时又恰巧碰上了刚要走进对门的魏琛。

魏琛冲她笑了笑:“容小姐。”

她比魏琛还小上几岁,总是被叫敬称有些别扭,干脆道:“叫我名字就好了。”

“啊,好的。”魏琛摸了摸鼻子,有些害羞,“不过你的名字是叠字,叫起来总感觉是在念小名。”

容榕早习以为常:“没关系,我能从语气上听出来分别的。”

比如容青瓷和徐东野,就肯定叫的她全名。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愣住了。

有个人的语气,她判断不出。

容榕收起心神,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穿的真帅。”

魏琛长相清秀,一米八多的个子,穿上深蓝色西装时看着比平时要成熟许多。

他咧嘴笑了:“晚上有晚宴嘛,当绕要穿的帅一些了。”

两个人客套间,门里有低沉的声音传出来:“怎么还不进来?”

魏琛应了一声,抱歉的冲她点了点头,转身进去了。

刚进去就闻到了一阵香味。

魏琛伸了伸鼻子:“沈总,您点熏香了?”

“不是我点的。”沙发上的沈渡难得一副惬意的样子,冲他伸出了手,“宾客名单拿给我看。”

魏琛将手中的文件夹交给他。

沈总在看文件,他就找香味的来源。

看到了那个少女气息很浓的烛台,香味就来源于那抹微弱的烛光。

他好奇的走近观察,这种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沈总会买的。

沈渡抬眼,见助理一直盯着那个烛台,扬唇轻飘飘的问了句:“好看吗?”

魏琛茫然的啊了一声,愣愣点头:“好看。”

“小姑娘喜欢的东西。”沈渡微微一笑,又垂眸继续看手中的文件,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也不嫌难带。”

沈总今天难得穿了身银灰色西装,领夹银链一端牵在胸前领带处,一端牵在他的西服领口上,姿态放松的靠在沙发背上,即使低着头,仍能看到他柔和得有些不像话的俊逸眉眼。

魏琛立马就猜到了这烛台是谁的,没忍住嘴边的姨母笑。

他咳了咳,状似不经意道:“刚刚在门口碰见容小姐了。”

“然后呢?”

“她让我以后叫她的名字。”魏琛观察着沈总的神情,心里在偷笑,“但是容小姐的名字是叠字,要是被人误会我跟她关系亲密就不好了,你说对吧沈总?”

覆在文件纸上的指尖轻轻一顿,沈渡抬眼看向魏琛,语气淡淡:“对什么?”

魏琛一个激灵,连忙摇头:“没什么,沈总您好好休息,晚上我过来接您。”

“嗯。”沈渡将文件夹还给他,又问,“这一层不接待宾客,跟工作人员说了吗?”

魏琛点头:“说了,除了这一层的套房,其余的都已经安排给宾客,对外就说是满房了,一定不会打扰到您的休息。”

如果对门的容小姐不吵不闹的话。

做完自己该做的,魏琛转身就要离开。

背后的沈总又忽然说了句:“叫她容小姐就好。”

魏琛抿唇,忍下笑意:“知道了。”

***

容榕刚进门就被眼前的盛景惊住了。

行李箱大开,礼服散落在每一个角落,床上地上更是一团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被洗劫了。

容青瓷侧头瞪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慢?”

容榕绕过地上的几双高跟鞋来到她身边,有些无奈:“你怎么带的比我还多?”

“我让人帮我拿上来的。”容青瓷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的自己,哪哪儿都不顺眼,“带的多,反而不知道穿什么了。”

床上的礼服裙一一看过去,容榕的目光忽然被某条裙子给吸住了。

容榕神色羡艳:“我以为你从来不穿这种风格的裙子。”

Dior今年的早春款走秀裙,到处断码断货,容榕排的定制已经到了三个月后。

容青瓷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她说的是哪条,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哦,买给你的。”

“我?”容榕有些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幻听,“真的吗?”

容青瓷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看我穿过这种仙女裙?那天去门店看新款,恰巧看到了这一条,想起你是走这种仙女路线的,就顺道给你带回来了。”

这个顺道让容榕高兴得不得了,顾不上什么直接一把抱住了容青瓷的脖子,甜甜的道谢:“谢谢姐姐。”

她闭着眼,感受容青瓷身上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