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岛主微微惊诧,“你还跟靖安结拜了?真了不得。”

“这有什么,虽然世人多瞧不起内侍,不过人品好坏从不在于人的身份。以前靖安大哥常放杀气吓我,后来在一起才知道他是个好人,我们就结拜了。”

“放杀气?”

“是啊,以前我每次去师父的屋子跟师父说话,总会突然觉着很冷,就是靖安大哥在放杀气,常冻得我打喷嚏。他特别就有这种本事,等夏天天热的时候请他特意放杀气的时候,他又不放了。”唐惜春颇是无奈,觉着自己认识的都是一些怪人,他跟杜若岛主建议,道,“阿若,既然靖安大哥跟黎雪有过结,不如你跟我师父和靖安大哥联手,把那姓黎的干掉,也省得他敲诈我师父。”

杜若岛主道,“若黎雪这么容易死,他早死一千回了。”

唐惜春怅然一叹,“哎,这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了。”

唐惜春除了同杜若岛主说心事外,两个大臭美还交流了一番保养心得,唐惜春道,“亏得我在船上天天吃珍珠雪莲养容丸,我叫惜时吃,他还不吃,现在真跟炭炉里出来似的。如今让他坐车,他偏要在外骑马,不听话的很。阿玄与我一道吃,皮肤依旧很好,看着就水灵。”

杜若岛主颌首道,“珍珠雪莲养容丸的确极好,这是内服的药。每天洗过脸后用煮过的牛乳拌了珍珠粉,用细纱浸透,再覆于面上,坚持使用,亦能养颜。”别以为养颜只是女人的事,想杜若岛主一把年纪还要天天装嫩,其实也是要费一翻工夫的。

唐惜春心内暗暗记下,又道,“泡澡后用蒸出的花露按摩,也解乏的很。”别问出海哪儿来的花露,笑话,唐惜春经过不少四季如春的地界儿,那些地方不见得多么富裕,却是鲜花如锦,蒸些花露出来也没什么难的。故此,唐惜春真不缺这些东西。

一行人到了上清宫,杜若岛主等人只是呆了一日就离开了,唐惜春当初是以闭关修仙的名义悄然离蜀,如今回来,自称修仙出关后就带着阿玄唐惜时回了家。原本唐惜春还以为唐惜时得先去青云观问身世,结果唐惜时却是先跟他回了家。

唐老太太见着唐惜春便一把将人抱住,老泪纵横,直哭了半个时辰,又絮叨,“你一心修仙,再修下去怕我这老婆子就看不到你了。”

唐惜春笑,“青城山人杰地灵,的确是修仙的好地方。我这两年多,的确参悟颇多。祖母放心,如今出关,我且得歇着呢,哪儿都不去,就陪着祖母。”说了好一番话,唐老太太方转悲为喜。尤其瞧着孙子如今模样好气度佳,心下更觉欢喜。

罗氏亦道,“老太太时常念叨你,你父亲嘴里不说,心里也挂念的很。这修仙哪儿不能修,不一定非在山上。以后再修就在家里修吧。”

一时,唐惜秋闻信儿带着丫环过来,唐老太太笑,“秋姐儿这好几年不见你,怕是都忘了你长什么模样。”

唐惜秋已经七岁,依旧不大美貌,却很会欣赏美貌,笑着上前相见,道,“祖母,我记得,大哥哥比二哥哥俊俏多了。”

唐惜春笑,“你现在都知道好看难看了。”

唐惜秋笑着望向唐惜春,只觉着这位大哥哥容貌俊美风度亦佳,真真仿若神仙中人,唐惜秋不禁道,“大哥哥,你果然是修仙的人,生得就跟神仙一样。”又去见过唐惜时和阿玄。

大家先说了一通话,唐老太太便先令唐惜春几个去梳洗了。罗氏道,“前儿接到你们要出关回家的信儿,我便命人把院子收拾好了。还是你们原来的住处,若有哪里不便宜的,打发人来跟我说。”

三人应了声,便自去梳洗不提。

唐老太太见着孙子,心情大好,喜上眉梢,对罗氏道,“这修仙倒是不同,我瞧着惜春比三年前愈发有气度了。”

罗氏笑,“还是老太太好见识,我只觉着惜春与先时不同,要说哪里不同,却是说不上来的。”

唐惜秋道,“母亲可有着人知会父亲一声?”

罗氏笑,“已经叫管事去了,你父亲今天去李巡府府上赴宴,若知道你大哥回来,还不知道怎么开心?”又辞了老太太,亲去看着准备晚饭。

唐盛回来的很快,原本李巡抚家的酒宴就吃的差不多了,听到管事回禀说唐惜春回来了,唐盛连忙辞了李巡府回家。两人上下峰多年,关系一向不差的。李巡抚笑,“惜春闭关好几年修仙,慕云赶紧回去吧。”唐盛这个儿子也极是古怪,先时纨绔的了不得,突然就改邪归正,跟着蜀太妃学习观星之术。这按理说也是一条出路,日后去钦天监之类的,大小总是前程。谁晓得唐惜春三年前忽然要闭关修仙,简直愁得唐盛了不得。

唐盛告罪,“因这个修仙,至今连个媳妇都没娶上…”顿一顿,叹口气,做出一脸惆怅,“下官就先回了。”

李巡抚表示很理解。

唐盛一路快马加鞭的回府,因路上人多,还不敢叫车子走快,免得冲撞行人。待唐盛回府,径自就去了唐惜春的院子,唐惜春还在泡澡呢,唐盛就推门进去了。

唐惜春还以为是小丫环进来服侍,脊背靠着桶壁,闭着眼睛道,“我不用人侍候,出去。”接着手臂就给人捏住了,唐惜春睁眼一瞧,惊喜交加,豁就从浴桶里站了起来,笑,“老爹?”

唐盛既是思念儿子又是心疼儿子,他是清楚儿子出海底细的,什么闭关修仙,不过哄人而已。这小三年来,唐盛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各种牵肠挂肚就不必提了。故此,一回府就迫不及待的想见见宝贝儿子,看儿子可是瘦了黑了…

结果,种种有关他宝贝儿子受苦受罪的脑补情形都未出来,唐惜春仍是一幅流光水滑的水嫩相,半点看不出出海回来的辛劳。一身细皮嫩肉,比走时还要水嫩三分。

唐盛只一眼就放心了,立刻摆出做老子的威严来,道,“听说你回来,我来瞧瞧,慢慢洗吧。”

唐惜春也极是思念唐盛,这一见着老爹,哪里还有泡澡的心,笑嘻嘻道,“爹等我一等,我这就好了。“接着就迈了出去。唐盛将浴巾递给他,顺便确认自家宝贝儿子身上连一个疤都不见,可见这两年的确平安。

唐惜春套了件宽松的大袍子,将头发擦得半干,出去与唐盛说话。

第93章 臭显摆(一)

抛开团圆饭不提,唐惜夏回家一见到他哥,恨不能粘在唐惜春身上,不停围着唐惜春问,“哥,你这是吃什么仙丹吃的,较先前更俊了!”唐惜夏已经十六岁,不再似少时腼腆,活泼许多。

唐惜春得意的扬扬下巴,“自然是有仙丹灵药的。”

唐惜夏问,“什么仙丹灵药,能不能给我吃几颗?”

唐惜春装模作样的摇摇头,“你非我辈中人,自然是不能服的。”

唐惜秋问的很实在,“大哥哥,有没有吃了就变美人的仙丹?”

唐惜春笑,“若有这种灵药,一颗卖十万两,咱家就发大财了。不用吃灵药,我家秋姐儿也不难看。”昧着良心的安慰唐惜秋一句。

不过,这种哄孩子的话显然不能安慰到唐惜秋,唐惜秋年纪小也不是自欺欺人的脾气,郁闷道,“二哥哥虽说不好看,可也不难看。惜时哥哥黑一些吧,有男子汉气派。阿玄姐姐也好看,更不用说大哥哥了。明明爹爹生得俊美,怎么就没传给我一二呢?”

唐惜春不以为然,道,“你才几岁,还没长开,奶娃娃就这样臭美。”

唐惜秋哼哼两声,“大哥哥怎知我的苦恼。”

唐盛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可见肤浅,你还小,切莫如此。”

唐惜秋伶牙俐齿道,“爹爹,倒不是我肤浅,是这世道肤浅,我也不得不跟着肤浅起来。”

听她小大人似的说这种话,唐盛不禁笑起来。要说几个儿女,唐惜春如今虽改邪归正,却是变了个大奇葩,等闲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判断。唐惜夏资质仅仅中上,未免有些不足,好在品性不错,慢慢调理总能出息。几个儿女,论资质还真属唐惜秋最为肖父,小小年纪就聪明十足,念书更是闻一通十,颇有唐盛少时风采,只可惜唐惜秋是个女儿。不过,唐盛也只有这一个女儿,故此颇为宠爱。

用过团圆饭,唐惜时与唐盛到书房说话,唐惜春带着阿玄唐惜夏唐惜秋在老太太跟前说笑,有唐惜春在,家里比平日热闹百倍不止。

一时,有小丫环进来传话,说是唐盛叫唐惜春去书房。唐老太太笑,“去吧,你爹定是有话要交待你。”

看时辰不早,唐惜春道,“那我先去了,明天再来给祖母请安。”

唐老太太笑,“去吧。”又吩咐身边的大丫环,“多提两个灯笼把路照亮了。”嘱咐唐惜春,“外头路黑,仔细着些。”

唐惜春都应了。

待唐惜春走了,大家又说了几句话,服侍着唐老太太歇息后,也散了。唐惜夏阿玄都有自己的院子,唐惜秋年纪小,依旧跟着罗氏住在主院。

唐惜秋不停的对罗氏道,“娘亲,大哥哥生得可真俊啊。”

罗氏笑,“这倒是。”这修仙兴许是在屋里憋着,间或吃些灵芝灵草之类,就养出了一身的好皮子,唐惜春之雪肤花貌,看遍城中的大家闺秀也稀罕,一个男孩子,俊成这样,真是的。

唐惜秋道,“上回表姐写信来说她哪个堂兄如何如何俊,我就不信,还能有大哥哥俊。下回我非写信叫她羡慕羡慕不可。”

罗氏微斥,“你一个女孩子,别总瞧着哪个俊哪个丑的,不成体统。”

唐惜秋哼哼两声不说话了,心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母亲可真是古板。

唐盛实在没料到这出海一趟唐惜时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刚安慰教导了唐惜时半晌,如今正要细问唐惜春。

唐惜春早知此事,已经不觉着如何,道,“没事,惜时的爹还活着呢。老爹你不用操心了,阿若实在是大大的好人,我跟他交情很好。”

唐盛吓一跳,问,“你说什么?镇国公还活着?”

“是啊,他现在是杜若岛的岛主,改名叫杜若。这次就是他请我出海的,爹你不知道吗?你们不是朋友吗?”唐惜春还有几分小得意。

唐盛简直不敢置信,“真的?”

“比珍珠还要真。阿若对我们好的了不得,杜若岛的风俗与咱们这里不同,他们的屋子里没有床,大家都习惯打地铺睡觉。我们去了杜若岛住不惯,杜若心疼儿子,就让我们住了他的屋子,他自己去住属下的屋子。”唐惜春说起杜若岛主拳拳爱子之心,极是动人。

唐盛沉寂片刻,问,“惜时与他亲爹相认了吗?”

“没有,怎么相认呢?惜时没爹没娘这许多年,如今在咱们家挺好的,也算有个来历。阿若现在是海盗头子,一旦相认,惜时除了去海上,就没处可去了。”唐惜春叹口气,“阿若不认惜时,惜时也呆头呆脑的不知道体谅一下阿若的难处。爹你不知道,可气得我够呛,还是多亏我帮他们缓和呢。”俨然一幅好兄长的口吻。

唐盛叮咛,“这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的。”唐惜春微微抱怨,道,“爹你可瞒的真紧,先前还跟我说惜时是平地随便捡来的。”

唐盛叹口气,“这有什么好说的,当初收养惜时是为报镇国公的恩情,又不是图什么,只盼着他一辈子不知道身世才好。”

“爹,阿若对你有什么大恩啊?”

唐盛道,“那是我考举人的时候,刚从贡院出来就着了凉,当时没留神,不想越发严重,身上带的银子请了两回大夫就用光了。客栈老板嫌我病不见好,连我带唐诚都撵了出去。幸而遇着国公大人,他见我做秀才打扮,想是参加秋闱的,就发善心把我捡了回去。那会儿他是一省巡抚,我就在他府上把病养好了。后来秋闱揭了榜,我中了举,回家时他还送了我份仪程。”

“就这样?”唐惜春问。

当然不仅是这样,唐盛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狗屎运的攀上了一省巡抚当朝国公,他没少借着救命之恩的名义去请个安啥的。因镇国公的缘故,当然唐盛自己也争气,完全称得上青年才俊,又得了当时提学大人的青眼,连带着后来打听出春闱主考李行舟的事,追根究底,同镇南公的这段机缘有很大的关系。

唐盛道,“总归是救命之恩,所以后来遇着青云要把惜时托付给我的时候,我就应了。”又道,“镇国公倒霉的时候我正在家为你娘守孝,其实哪怕我在帝都,也帮不上忙。前两年,太后六十整寿,天下大赦,李氏一族流放的子弟也在赦免范畴之内,我悄悄托人打听了,并未见有李氏族人再回帝都,我想着,镇南公府早没什么人了,”

唐惜春道,“说不得都给阿若弄到海外岛上去了呢。”

唐盛道,“这也说不准。这些世族豪门,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底牌,当时都说国公被陛下赐死狱中,我还悄悄祭奠了他几遭,真不晓得他是如何逃得一命的。”冒着风险收养唐惜时,唐盛也称得上有情有义。

唐惜春嘟囔,“阿若也是,我本来想请他在蜀中多玩儿几日,跟爹你也见一面,不想他只在上清宫留了一日就走了。我急着回家,也没细问我师父关于阿若的事。”

唐盛倒是很看得开,道,“这些事,不问也罢。”又问唐惜春,“一路可平安?”

“平安的很,我还遇着神仙了呢。”唐惜春立刻兴致勃勃的将他在海上遇仙的事跟老爹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那种感觉神奇极了,我踩在海水上,如履平地。周围电闪雷鸣,狂风大浪,偏生不能沾湿我一个衣角。我去了神仙的法宝里面,同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唐盛很怀疑唐惜春是不是把做的梦当成真事儿说出来了,唐惜春又补了一句,“惜时阿玄也是眼见的,有很多人都瞧见了。后来,船上的人就都叫我唐神仙了。”他很是得意的把自己这一称号显摆了一回。

唐盛极有兴致的问了唐惜春一番关于神仙的话,既惊且喜道,“不想我儿竟有此奇遇!”

“那是,老爹你想想,船上成千上万的人,神仙怎么专门跟我说话呢?”唐惜春笑,“能见着神仙,也不枉我这好几年跟他们在海上风吹日晒了。”

唐盛打量唐惜春一身的细皮嫩肉,心说,我看海上的风都吹到惜时脸上去了。问唐惜春,“海外是何等风景人情?”

唐惜春随手从果碟里拿个桃子啃一口道,“原本我想着兴许跟蓬莱仙境差不离,谁知差得十万八千里去。我们去占城国时,那里盛产香料,人们生活习俗跟咱们这里完全不同,国王住的宫殿还不如咱们这宅子盖的精细呢。”

“这么说是颇穷困了?”

“要说穷也穷,他们连纸都不知道是什么,文字古怪,有些重要的事就记在兽皮上。可你猜怎么着,那里的人竟只把沉香视为好东西,将檀香木降香木砍了作柴烧。”

唐盛颇觉不可思议,道,“竟这般暴殄天物?”

“是啊。用一套寻常的瓷器换了山一样多的檀香木降香木,取了心材做药,余者板材直接炼出油来。那边人还会骑大象,有象牙犀角,都是贵得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换的时候,不论是用丝绸还是用瓷器,都便宜的很。还有各式各样的国家,里面的人也生得奇形怪状,红眉毛绿眼睛黄头发,有的皮肤白似雪,有的黑似炭,操的话也跟咱们这里不一样,我学了好些他们那里的话。本来带了许多海外蛮人回来,结果我又不方便请他们来蜀中,只好暂时寄放在阿若那里。“说着,唐惜春又想到他的百年大计,对唐盛道,“爹,你猜我还带什么回来了?”

唐盛笑,“什么啊?”打趣唐惜春,“珍珠宝石?”

“这些俗物当然也有一些。”唐惜春根本存不住事儿,出海的事不能跟家里人说,他早憋得了不得了,这会儿跟唐盛在一处,哪怕唐盛不叫他说,他也要絮叨的。唐惜春双眸明亮,得意至极,“我从海外带了许多书回来,还有很多佛经呢。”

唐盛道,“莫不是喜欢念书了?”

唐惜春翻了个大大白眼,挑着眉毛露出无赖嘴脸,道,“谁喜欢念那个?这可是关系到咱们老唐家后世子孙立身扬名的大事!爹,你想想,有个叫唐三藏的和尚,也是偷偷摸摸的去了天竺,捣鼓了些佛经回来就出了大名儿!我也去了不少信佛的国家,把他们的佛经都照般了一份回来!等寻个好时机,咱自家盖个庙,把经书往回一搬,还怕出不了名儿吗?”

“我都想好了,待把庙盖好,我也弄个法名,就叫唐四藏。人家三藏毕竟年纪大一些,我就谦逊一些,排在他后面。”唐惜春自觉心胸宽阔,不然,按他的脾气,法名起码叫唐大藏才叫气派。

唐盛忍俊不禁,道,“你这想头倒是不赖。”他倒不是想自己儿子出家,如果唐惜春真的弄了不少佛经回来,送到庙里的话,真能叫那些老和尚们欠自家一个天大人情。不过,送也要讲究方法的…儿子到底是长大了,知道为家里考虑。

唐惜春并不知他老爹心中所想,不过听到老爹赞自己,唐惜春嘿嘿一笑,“那是,我是想了许久才想到这样的好法子!只要忍耐几年,待阿若建国,自立为王,与我朝建交后,就能把咱家的书运回来了。以后我也能去阿若的国家做官,阿若说了,给我正一品的国师干。”

唐盛刚欣慰没片刻,一听唐惜春这话险些魂飞魄散,问,“你说什么?国公要自立为王?”

“这有什么奇怪的。”唐惜春认真道,“爹,你没去过阿若的岛上,他手下有不少人,把原来岛上的岛主砍死,占了人家的岛。听说他在别处也有几个岛,他现在要人有人要船有船,不过,他说建国要不少钱,我们在海外,到过一个国家叫琉球国,离阿若的岛不远。爹你猜怎么着,那琉球国有一样天大的好处。”

唐惜春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琉球国产金沙。我跟阿若说,过去把琉球国占了,直接从那里淘金沙就是。金子,可不就是现成的钱么。有了钱,阿若就能建国了。我不想总偷偷摸摸的与他这样来往,明明干了不得了的大事,却不能往外说去,憋都憋死!我说了,他以后跟咱们朝廷建交,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去他那里做官。我在咱们朝廷顶多做个五品钦天监,阿若请我做正一品国师。”佛经的事能出个大名儿,这正一品的国师才是实惠!

唐盛见儿子一幅被洗脑过度的模样,吐血的心都有了!这傻蛋,非但跟着海盗们出海,还给海盗出谋划策!不过,反正跟海盗出海的事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

唐盛能收养镇国公的儿子,本身也不是啥坚贞的忠贞之士。唐盛怅然一叹,道,“这些事与咱家无关,你刚回来,先休息几日。我与恩师通信,知晓恩师家中有一同龄般配的孙女,生得花容月貌,人亦斯文懂礼。你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

这回倒不用唐惜春找由子推脱,他直接把黎雪的事跟他爹说了,唐盛险些厥过去。

唐盛不是唐惜春那种大白痴,他虽不认得黎雪,却也听说过黎雪的名声。这人是鼎鼎大名的通缉犯,镇南王府出万两银子悬赏他项上人头,不过,黎雪至今还祸害遗千年的活着。非但活着,人家还活的有滋有味有名声。

黎雪做的生意也特别,人家是做雇佣兵生意的,当然,黎某人自称护卫生意,比较文雅一些。

反正不管护卫还是雇佣兵,黎雪在业内很有些名声。许多有钱人尤其愿意出钱雇佣黎雪调理出来的人。

当初唐盛怎样都不放心摇光等人,摇光提议叫唐盛买几个黎雪手中的侍卫,唐盛还颇是心动哩。可,如今…唐盛望一眼唐惜春,唐惜春坐在灯烛旁吭哧吭哧的吃桃子,单纯俊美的侧脸如同一个大傻瓜!

虽然这个儿子又傻又笨,可这是亲儿子,何况唐盛待唐惜春一向娇惯,不想儿子竟给人暗地里卖了!唐盛怒,“简直欺人太甚!这事你不用管,我自去问你师父!”他送儿子学观星,可不是叫儿子给人顶缸的。

唐惜春扔掉桃核,用帕子擦净手道,“那姓黎的十分不好惹,我们是在占城遇到他的。他正好带人把占城的老王给弄死了,扶了新王上位,不知从里头得了多少好处。”

唐盛的头愈发疼了,“再怎么不好惹也不该牵扯到你。”

唐惜春毕竟不是先时单纯少年,劝他爹道,“爹,你尽管放宽心,黎雪无非就是想借我的名头得些好处。他又不能怎么着我。”

“再说,若是以前爹你把李相的孙女说给我做媳妇,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今你儿子连神仙也见过的,暂时还没娶妻生子的心,搁一搁也无妨。何况黎雪这事,牵涉颇多,还是别耽误人家女孩儿的好。”唐惜春一个桃子下肚,倒了两盏茶,递一盏给唐盛,道,“现在咱家陷在这些事里,等闲难以脱身哪。”

哪怕唐惜春活了两辈子,亦比不得唐盛的见识,唐盛道,“这也不用怕,与海盗们有关系的人多了去。别瞅着一个个外头干净体面,内里做的事,都够看的。”

“原本我不想你与这些事关联,既然避不过,你也只管放宽心,不要说出去就是。”唐盛问,“星位仪的用法教给摇光他们了吗?”

“教了,连带海图也都给他们了。还有我沿途记录的人物风情,他们也抄了一遍,不过,阿若也没白抄,给了我两车东西。一车我托他们出手换成银子,一车我带了回来,爹你看着使吧。”唐惜春以往都是要了银子往外扬的人,头一回给家里赚回银子,这种感觉不要太爽。

唐盛问,“就是这几箱东西?”唐惜春一回来就命人抬到了他书房里来。

唐惜春成心显摆,拉着老爹的手到箱子前,从袖子里摸出钥匙,先打开一个箱子,道,“这一箱都是沉香,我听说沉香很值钱,木头放的久些香气也不会散,就要了一箱沉香。这一箱是珍珠,爹,你看这颗宝珠。”唐惜春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竟是一颗小孩儿拳头大小的滚圆宝珠,在烛光下莹莹生光。唐盛赞叹,“的确能称宝珠了。”

“那是。这一颗是最大的,当真是有一无二,余下的皆是小珠了。”唐惜春口气颇大,便是他嘴里的小珠也有莲子大小,晶莹璀璨,宝物生光。唐惜春道,“这一箱是各色宝石,都按等级匣子分好了。爹,你看这匣子里的红宝石,可得藏好了,能当传家宝了。这一箱是犀角,这两箱都是珊瑚,爹,你看,一模一样,还一样高来着,多难得。为了搬这珊瑚,箱子都是特制的。”

唐盛做到正三品大员,见到这等宝物也得赞叹一二,赏鉴一番后,唐盛道,“既是你的东西,你现在还未成家,我先代你保管。”

“爹看着使就是,珍珠宝石拿一些出来给老太太和秋姐儿,嗯,还有太太打首饰,犀角珊瑚暂且用不着放着吧。不用单给我留着,我这回也算开了眼界,见了大世面。再说,神仙都见着了,已经不在乎这些金银珠宝啦。”唐惜春说的话仙乐一般动听,把唐盛感动了一把。结果,唐盛抬头就见唐惜春恨不能把个脑袋扬到天上去,粉儿得意的问,“老爹,花你儿子钱的感觉咋样?”

第94章 臭显摆(二)

唐惜春做了小三年唐神仙的人,如今自觉有了出息,特意在老爹面前臭显摆,其目的不外乎引着老爹赞自己几句,通俗来说,就是求表扬的意思。其实,这点小心思半点不为过,人之常情也。偏生唐惜春是个笨蛋,偏偏摆出这等目中无人的蠢样,没引来老爹的夸赞,反是叫唐盛压着揍了几下。

唐惜春气个半死,揉着屁股抱怨,“我这万里迢迢回来,不说问我好不好,竟先挨顿打,你是我亲爹不?真下得去手。”又哼哼两声。

“省得你昏了头!”唐盛心下微有悔意,儿子这小三年才回来,再欠打也不该今晚打他。不过打已经打了,唐盛也不可能去跟唐惜春赔不是,他板着脸训道,“看你脑袋朝天,连我都不放眼里了,嗯?”欠抽的混账小子!没一日叫人省心!

“老爹你这么高,我眼才有多大,怎么放眼里啊!”唐惜春臭贫的本领跟他观星的本领有的一拼,见唐盛一瞪眼,唐惜春一溜跑里间睡觉去了。

待唐盛抬脚进去时,唐惜春已经铺好被褥,爬到床上去,他还笑嘻嘻的问,“老爹,是不是自打我走了,家里没个人打着玩儿,你这憋好几年,憋得怪难受的吧?”

唐盛立刻将心中那丝悔意抛诸脑后,当时就想再敲唐惜春一顿,这没脸没皮的东西!

唐惜春脱个精光,就留个大裤头在身上,钻被子里合眼睡觉。唐盛想着时辰不早,便也脱衣安歇。他刚躺下,唐惜春就翘了条大腿压他被子上,唐盛没理会,接着两条腿都压上去了。

天地良心,这小子也二十出头的人了,唐惜春非但相貌肖似唐盛,连带身量挺拔也与唐盛一般无二,这两条大腿也有几十斤的份量,唐盛虽不文弱,也是书生,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唐盛问,“你是皮痒么?”

唐惜春极是欠扁地口气,“哎哟,你不是不跟我说话了么?”真是的,虽然挨几下打他也不会记仇,可是老爹怎么着也该哄他一哄才是。结果,竟不理会他!

唐盛给这混帐儿子气笑,唐惜春已经将腿收回被窝里,一条胳膊又伸了进去,搂住老爹,很是大度的说,“既然爹你睡不着,我就陪你说会儿话吧。”他满肚子话还没开个头,若唐盛不理他,真是憋也要将他憋死了。

唐惜春就在唐盛耳根子畔嘀嘀咕咕的说起他在海上遇到的稀奇事来,唐盛也不会真跟儿子生气,听得有趣时,不禁问,“别的倒好说,你们在海上都吃什么?”

“在海上菜蔬少,鲜菜只有葱姜蒜苗,或是易于储存的马铃薯山药芥菜还有腌菜咸腊肉,正经最好的是海里的鱼虾,从海上捞出来的大龙虾足有一两尺长,还有那大海蟹,鱼就更不用说了,什么奇怪的鱼都有。或烧或炖或蒸或煮或烤,再有剁成细葺合了肉末儿调成馅儿,包成汤饼饺子馒头,都好吃。还有一种大鱼,味道鲜美极了,直接切了做鱼脍,醮了调料吃也好吃。”唐惜春说着还不禁吸吸口水,似在回味一般,惹得唐盛直笑,“瞧你这点出息,鱼脍什么的也不算稀奇吃食。唐时人们常做此吃法,杜工部都有诗云‘饔人受鱼鲛人手,洗鱼磨刀鱼眼红。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嘴春葱。’这说的就是手制鱼脍的事了。”

唐惜春听唐盛说起杜甫,叹道,“这姓杜的老夫子也怪可怜的,听说是给牛肉撑死的。”

唐盛大为惊喜,“我儿竟知道杜工部了?”这一趟没白出门,还长学问啦!

唐惜春侧脸躺在枕上,两只眼睛柔亮有神,望着老爹,嘴巴得意的咧到后脑勺,道,“这不算啥?我还知道李太白呢。听说他们都很会做诗,也就做诗好,其实没什么用。那个李太白日子过得还成,杜工部就比较倒霉,常挨饿受穷,后来就给牛肉撑死了。”

“爹,你说,为什么这些大诗人下场都这么凄惨呢?还有个姓屈的,就是端午节投水的那个。”唐惜春感叹一句,“幸亏我不会做诗啊,你看他们,都是些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