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叶先生，你的手刚才按压时挺用力的，伤口可能都裂开了，你赶紧回去重新包扎下吧？”车子开出去有一会了，许乔然突然后知后觉的提醒起来。
“里面的玻璃碎片之前就已经取出来了，不碍事。”叶程卓单手打着方向盘，闻言身子微侧过来轻飘飘的应了一句。
“哦。”许乔然应了一声，车里再无声响。
半小时后，叶程卓就把许乔然送到了她住的生活区宿舍那边。
她下车后，未料到叶程卓也跟着下车。
“对了，叶先生，你刚才的心肺复苏手法好专业，相比之下我就太菜了，你以前也学过这方面的常识吗？”其实突发的心肌梗塞是很凶险的，刚才他们能够顺利的帮老人家度过一关还算万幸，许乔然略一回想叶程卓傍晚的表现，平心而论，的确是让她挺惭愧的，眼下她便多问了一句。
“以前了解过，所以略懂一点。”叶程卓简略的一语带过，显然，他并不想多谈此事。
“原来这样。如果你当医生，肯定会是个很厉害的医生。”许乔然不由自主的称赞了一句。
原本走在前面的叶程卓忽然停了下来，许乔然在他斜后边，看着门口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背影拖曳的愈发颀长清瘦，而他的眸光被旁边绿化树上投射下来的暗影挡住，悄无声息的融入夜色，深不可触。
晚风拂面，她看着前方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心头微微漾开。
旁边偶有几声虫叫蛙鸣响起，却像是突如其来闯入这片寂静的破坏者。
不敢高声语，恐惊眼前人。
她脑海里无端端的冒出一句话，随即下意识的拍了下她自己的额头。
多半是她自己今天刚见了郑叙江兴奋过度才会冒出这么矫情的念头，许乔然迅速在心里矫正了下自己的想法，之后才开口说道，“叶先生，再见。”
“再见。”夜幕中传来叶程卓惯然疏离的声线。
许乔然前一刻还发散荡漾的小心思立马就消散在夜色中了。
果然，刚才那鬼迷心窍的念头纯粹是她一时的心神恍惚而已。
等许乔然回到寝室后，几个室友都已经洗漱完毕，开始卧谈今天的实习心得。
“下周要去新生儿科，终于可以和新生宝宝接触了，想想就觉得好激动耶…”邵静躺在床上边做瑜伽边聊天。
“你可不要想的太美，刚生出来的宝宝那么小，我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对了，乔然，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周晨晨突然留意到刚回来的许乔然，不无八卦的询问起来。
“有点事耽搁了。”许乔然这会只想着立马去冲个热水澡，说时去拿她自己换穿的睡衣。
“呀，你没带伞吗？怎么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哇塞，里面的粉色Bra若隐若现的好性感哟，还真看不出来小样发育的挺不错的嘛，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了，童颜巨。乳！就是这个词语，多亏了我平时推荐的木瓜餐，军功章里至少有我的一半…”周晨晨说时色眯。眯的盯着许乔然的胸部看，欣慰的恍如在看自己的亲生闺女似的。
“就你无聊！”许乔然以为是周晨晨的随口打趣并没放在心上，不过应完后也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雪纺衬衫。
靠！还真不是周晨晨乱扯来着！
谁能告诉她里面的Bra怎么会看得如此清晰啊啊啊！
许乔然从青春期开始，就对自己招摇的罩杯不太满意，而且隐隐还担心发育过好的胸围容易让自己看上去显胖。所以平时她买衣服几乎都不买过于修身的衬衫之类的，本来以为穿着宽松的雪纺面料是万无一失的了，没想到还是出糗了。
一想到自己顶着粉色的Bra和叶程卓一起站在医院门口聊天的场景，怪不得他那么疏离的一个人非得多管闲事的要送自己回来…许乔然刚想明白这个缘由，脸上扑腾一下就烧了起来。
“是和郑学长叙旧去了吧？战况如何？瞧你这小模样，是想到什么非礼勿视的画面了？难不成郑学长被你的童颜巨。乳迷得神魂颠倒了？”周晨晨努努嘴，星星眼的表示要听下文。
话说许乔然暗恋郑叙江的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她看穿了。
“没有，我就是凑巧和他碰到，随便聊了几句而已。”许乔然窘迫的一语带过，说完后就走到浴室那边关门洗澡去了。
她自己刚进浴室，又对着半身镜再次看了下身上的穿着。
多看一遍，许乔然就再次觉得，以后她都不想穿身上的这件雪纺衬衫出门了…
“郑学长不单人长得帅脾气又好，医术又了得。咱们然然会看上他，也是有原因的。”一门之隔，周晨晨躺在床上煞有其事的分析起来。
“可是我怎么听说那个郑学长是有绯闻女友的，就是心血管科的陶大美女，简历牛逼的晃瞎眼，为人也和气。不知道传闻真假…”邵静突然插了一句。
许乔然这会刚挤了洗发水在头上乱挠了几下，闻言突然停了下来。
“就你们无聊，看谁都非得要硬掰个八卦出来，依我看都是捕风捉影出来的。有这点闲工夫还不如准备多做一遍习题。”张滢颇为嫌弃的发言才终结了这次卧谈会。
等许乔然洗好澡躺到床上，她居然破天荒的失眠了。
说也奇怪，无意间听到邵静提起过这么件事情，接下来那几天许乔然在医院里实习时，果然好几次都看到郑叙江和陶婕有说有笑路过的场景。
若是以前，她只会当做两人是同事间的正常搭讪而已，这会听了邵静的言论在前，许乔然心头还是不受控制的怅然若失起来。
她自己有了这么个小心思在，这一周都觉得过得格外的漫长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下午，许乔然路过一楼时，正好和郑叙江撞见。
“这几天怎么都没看到你？”郑叙江停下来随口问道。他的声线不算低沉，可是儒雅谦和，交谈的时候余光含笑，让人觉得从头到脚的舒坦受用。
多半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连郑叙江穿的白大褂上的胸前口袋里随意斜插着的几支笔都看着格外的赏心悦目。
许乔然这一个星期的低落在看到郑叙江的笑脸后全都烟消云散了。
如沐春风，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个词语了。
“这几天跟着徐老师见习。”许乔然下意识的微微低头，她想，自己的耳根估计又开始发红了。
“哦徐老师是挺忙的。对了，这周日下午有哈姆雷特话剧的门票，我正好手上多了一张门票，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
“话剧——好的。”许乔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几秒后才点头。
“恩，那我周日中午再联系你。”郑叙江说完后才朝前面走去，留下身后的许乔然一个人杵在原地咧嘴傻笑起来。
既然郑叙江主动邀请她，可见邵静的小道消息多半是不做准的。
或者，周日的时候她也可以当面问下他吧。
不过许乔然狂喜没一会就冷静了下来，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事实，周日她还要去给唐宋上课。
一边是向往已久的初次约会，一边是纯粹为了弥补自己良心上不安而揽的活。
许乔然略一思索，毫不犹豫的倾向了无比期待的约会。
等到下班从医院出来后，她深呼吸了下就打电话给了叶程卓。
第5章
“叶先生，很抱歉我这周日下午有私事，到时候能不能向你请半天假？或者我可以从其余的时间调剂回来补上。”毕竟她这个理由有些自私，许乔然并没有直说自己的私事。
“可以。”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叶程卓居然爽快的答应下来了，许乔然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那你这周六下午有空吗？”“周六有空的。”许乔然以为叶程卓可能是让她周六下午过去把周日下午的课程补上，立马满口应了下来。
“我周六有事情去不了学校，能否麻烦你去趟学校帮我把唐宋接回来，就算调了周日下午的课程。”
隔着电话，许乔然都能想到电话那端叶程卓的神色，寂冷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对了，就是寂冷。和高冷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举手投足乃至随口言语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疏离归疏离，即便是客套的问询，叶程卓倒也不失分寸的进退有度。
甚至，她连他工作时杀伐决断的模样都能想象到一二。
“可以吗？”大概是觉得许乔然突然沉默起来，电话那端的叶程卓继续出声问了一句。
许乔然立马回神过来，“哦，可以的。你把学校地址发下给我，我到时候会去把唐宋接回来。”她本来因为自己爽约在先有些尴尬，眼下这么点小事自然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到时候司机会带你去接唐宋的。”
“司机？”许乔然不解的重复了一句。
“恩，司机不会手语，和唐宋沟通有点问题，有你在就行了。”
“哦，我知道了。”许乔然这么一想也有道理，爽快的应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司机果然准时把许乔然送到了学校。
许乔然已经好多年没去过小学了，刚下车就见着四处都是家长在晃动，而且学校前面的车子堵的一塌糊涂，她在人群中张望了好一会都没看到唐宋，就去问了下门卫大叔求助。
“请问下有看到一年级一班的叶唐宋吗？”
“我不认识叶唐宋，不过一班在进去的第一幢教学楼的一层第一个教室，你可以去那边看下。”门卫是个憨厚的老大爷，听了立马热情的指路起来。
“哦，谢谢。”许乔然点点头，晕乎乎的朝学校里面走去。话说她以为接送学生什么的都是止步校门口的，没想到时代在改变，现在的家长还得亲自到教室那边接送孩子，瞧把熊孩子都要惯上天了…许乔然不可思议的嘀咕着，没几分钟就走到了一班的教室门口，有个戴着眼镜的女老师站在门口边上，似乎一直在和过往的家长打着招呼。
“老师，请问有看到唐宋吗？”许乔然礼貌的问道。
“就差你一个了，赶紧进去吧。”斯文的女老师推了下鼻梁上的厚眼镜，说时示意许乔然赶紧往里面走去。
许乔然听得一脸茫然，不过毕竟是老师的指示，加上饱受这么多年应试教育的浸。淫，许乔然不解归不解还是乖乖的往里面走去。
她刚进教室，就看到唐宋百无聊赖的坐在里面的中间排，整个人斜趴在位置上，歪着大脑袋往教室外面望去。
看那坐没坐姿的德行，一看就是问题学生的杰出代表了。
许乔然朝唐宋位置上走去，本来是想让他收拾下书包好回去了，未料到小家伙看到她出现，倒是错愕的可以，甚至于连前一刻吊儿郎当的坐姿都收敛了不少。
许乔然离唐宋位置还有几步之差的时候突然间开始察觉到不对劲，因为旁边位置上几乎都是坐着学生家长。
果然，等她后知后觉的转身，就看到黑板上大写的几个字：家长会。
许乔然脑海里嗡的一下，愣了几秒后刚想要离开这里，没想到之前在教室门口的老师也就是唐宋的班主任已经走到讲台正中央，清了清嗓子就宣布家长会正式开始了，之前还窃窃私语交谈的众家长也配合的安静下来了。
处于如此虔诚上进的氛围里，如果她要冒然离席，明显会突兀的很不礼貌。
许乔然内心小小挣扎了下，决定还是不当这个出头鸟了。
稀里糊涂的坐在唐宋位置上并且稀里糊涂当了唐宋家长的许乔然，整个过程脸上都是大写的懵逼两个字。
出于基本的礼貌，许乔然也不好中途打断老师的讲话或是提前离开，只得无聊之极的祈祷着快点结束。
班主任滔滔不绝的总结过往以及畅谈美好未来后，又开始宣读光荣榜和垫底榜时，本来毫无感觉的许乔然再次感受到了家长会对于成绩倒数的差生的满满恶意。
因为，叶唐宋以一人之力就承包了班里所有学科的最后一名，顺带承包了班里不安分守己的各种典型。
每当尽职的班主任提到唐宋的名字时，视线都要不经意的往许乔然坐的位置逗留几秒，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过度敏感的错觉，总觉得这个时候其余同学的家长也被感染的往她身上看了过来。
幸好都是压根不认识的，被人多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
许乔然自我安慰着，心里却是把坑人的叶程卓翻来覆去的骂了不知道多少遍，脸上还得端着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毫不知情的无辜样，这才硬生生的熬过了冗长的总结时间。
好不容易听到班主任宣布结束家长会，她心头大大的松了口气，拿起包就迫不及待的往教室门口走去，未料到热心的班主任又特意走过来截住了她的去路，表示要深度聊聊唐宋的日常。
“唐宋妈，孩子留级过一年了你们之前都没出席过家长会，孩子成绩已经这么差了而且性格又孤僻，你们还不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班主任显然对唐宋也是没辙，好不容易逮着许乔然就聊起了唐宋方方面面的琐事，甚至包括了唐宋把毛毛虫放在女同学椅子上诸如此类屁点大的琐碎小事，班主任也能讲的滔滔不绝颇为来劲。
许乔然迎着别的同学家长的异样目光，一边又得摆出一副尊师重道的受训的小模样，无比煎熬的听着班主任侃侃而谈。
“反正我和你说，再这么下去，唐宋肯定是要继续留级的，你们当家长再不上点心就晚了。”负责的班主任大概是见着许乔然完全不在状态而且又没正儿八经表态的迹象，末了还义正言辞的加强下了语气。
“那、那个李老师，其实你误会了，我只是过来——”唐宋的班主任太健谈，以至于过程中许乔然都没合适的机会插话。
好不容易等到班主任畅谈完毕，许乔然刚准备和班主任澄清自己只是受唐宋他爹之托过来打个酱油的事实，不过她刚讲到一半，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胳膊，她一低头就见着原本在教室外面玩耍的唐宋不知何时溜进来了，正仰着脑袋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许乔然心一软，言不由衷的点点头改了口，“老师，我知道了。”
班主任这才不再盯着许乔然，改找其她的家长访谈去了。
“唐宋，你那么聪明，下次不准考倒数第一了。垫底多难听呀，你至少考个倒数第二也比这强！”许乔然看出唐宋的心思，所以刚才在班主任面前说到一半就转句了，眼下难得见着小家伙安生许多，她便低头嘱咐了一句。
唐宋没有应答，只不过转身出去的时候，突然牵起了许乔然的手心朝外面走去。
许乔然下意识的一僵，毕竟她对之前唐宋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僻还印象深刻着，眼下唐宋的示好也来的太突然了。
好歹也是小家伙的一片心意，她便也装作没察觉到，任凭唐宋牵着她的手朝外面走去，迎面偶尔碰到其余同学的家长，有几句闲言碎语就传了过来。
“瞧瞧，这稚气未脱的才几岁呀就有这么大的儿子了，这得是要几岁生的娃？”
“兴许是美容院里整出来的，为了这张显年轻的脸，兴许不知道打了多少玻尿酸呢…”
“看着倒不像是整出来的。不过管生不管养也是不行的，没听到李老师说这孩子都已经留级过了还每门功课都倒数第一。听说孩子他爸可是一表人才，又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依我看这妈还不一定是亲妈呢，说不准是想转正的小。三特意赶过来讨好正室的孩子…”
“对，我也觉得是这样。”
许乔然原本有过冲动想去澄清下，可是没听几句，她就决定不去搭讪了。
因为，和这种素质的家长澄清她都嫌自己LOW。
幸亏唐宋本来听力就不怎么好，但愿他没听到几句。
好不容易走出了校门，许乔然这才气急败坏的掏出手机去打叶程卓的号码。
她今天在学校里呆的有多煎熬多不自在，这会就想对着叶程卓酣畅淋漓的控诉他一顿。
只可惜，电话那头的叶程卓居然关机。
她一想到刚才班主任对着自己那恨铁不成钢的小眼神，心头愈发憋屈的可以。
明知道叶程卓的手机传来关机提示，许乔然还是多打了两个电话。
“宋宋，你笑什么？”许乔然第四次去拨打叶程卓的电话时，留意到先前一直绷着小脸的唐宋嘴角隐隐上扬起来，她便蹲下来打着手语问唐宋。
结果，小家伙被许乔然这么一提醒，立马吝啬的收回了笑意。
就这假清高的小模样，简直和叶程卓一个臭德行！
许乔然在心里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
若是细看，唐宋的眉目间似乎和叶程卓有那么一丢丢的相似。这熊孩子瘦归瘦，丝毫不掩叶程卓那强大的基因。
不用怀疑，眼前这么个眉清目秀的小正太长大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花痴的少女心。
许乔然在心里发了一堆的牢骚，这才牵着唐宋往司机停的车子那边走去。
到了叶程卓的住处从车上下来后，许乔然没走几步又忍不住控诉叶程卓起来。
“叶程卓也真是太不负责任了！”毕竟家长会好歹出席一下，顺便了解下唐宋的读书日常。没想到叶程卓连这么表面的功夫也懒得做，更遑论他平时对唐宋的关心程度了。
“忙。”原本一直沉默不言的唐宋突然蹦出一个字。
“什么？”许乔然以为自己幻听了，突然停下来盯着唐宋发问起来。
结果小家伙也停下来，抬头，沉默的看着她。
许乔然仔细回想了下，确信刚才不是自己幻听，而是确确实实是小家伙发出的声音。
“唐宋，原来你会说话的？”她蹲下来，难以置信的问道。
话说，她一直以为唐宋天生又聋且哑的。
小家伙高冷的点点头。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话？害得我以为、以为…”许乔然瞬间觉得自己之前泛滥的爱心真是够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