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格局上还有些当年的模样,尤其是当张驰一眼看向贺秋水时,她脑海里的诸多景象就一一浮现出来:“爹…”

她叫得小声,张驰又在和晏东楼他们说着话,自然没注意到贺秋水这边。但是贺千里注意到了,她轻轻地扶着贺秋水的胳膊,低声说道:“秋水,认就得堂堂正正地认,待到把事儿说明白了再说,别这么轻声细语的。”

点头应了她后,贺秋水复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待得到厅里,甫一进门就见张驰的夫人姚君眉迎上来。上回风满楼的宴会她因身体不适没去,所以贺千里是头一回见,而贺秋水是自别后头一回见。

一个照面下来贺秋水依旧只是沉默着并在心底里激动着,但是姚君眉看到贺秋水时却整个人一愣,然后就仔仔细细地看着贺秋水。越看眼神便越柔和越激动,自然是姚君眉认出女儿来了:“雪沉,你是雪沉吗?”

虽然不确定,但是姚君眉这么多年来,从没像现在这样过,女人总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她看别的小姑娘不曾这样,看贺千里也不会这样,但看到贺秋水,一眼就能觉察些东西出来,这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是她想了好些年一直魂牵梦萦的女儿。

“娘,我是,我是我是…”没见面时,贺秋水能冷静地分析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己喜欢的,但是一见面,血脉天性使然,哪里还能冷静地分析,并依凭着这分析去行事。

贺秋水说完便扑进姚君眉怀里,一抱着贺秋水,姚君眉就更加笃定这就是自己的女儿,不是假的更不是梦:“雪沉…我就知道我们雪沉这么聪明可爱,一定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一定会回到我们身边的。跃山你看,你看…是我们的丫头回来了。”

但是张驰没有这么细腻的感触,他还是带着一些迟疑,因为他在风满楼就见过贺秋水,而那时贺秋水的身份是一个百夫长的妹妹,甚至还远不如贺千里看来那么慧黠、明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王爷”

不在军中时,张驰一直称晏东楼为王爷,这时王爷同志正在笑而不语。他这一脸意味深长的“坏”笑,让张驰瞬间明白,在风满楼是晏东楼的安排,而现在上门来多半也和他有关这是张驰最不待见晏东楼的地方之一,每每安排周全一切,然后什么也不说,看着人一步一步应验每一个环节,直到最后一切揭开时他就顶着这样一张能骗死人的笑脸来告诉被他安排了的人——其实你一直在我的算计之中

一旦张驰接受了这件事,其实一切就好办了,更何况贺秋水可半分不假,小时候的事儿现在基本上能记清楚了,虽然有些地方还是印象模糊,但是最关键的东西都记得一清二楚没有半分差池。

这天伦之乐的场面触动了其他三人,如果说贺千里在元帅府台阶下说的那些话只让他们有一瞬间的触动,那么眼前父女三人相拥而泣、娓娓道来的场面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心生感触。

晏东楼想到的是远嫁番邦的妹妹,晏承安想到的是自己的母亲,皇后一直是个让天下人人称颂的好皇后,是皇宫主掌,但其实只是一个寻常人,有偏好有喜恶,而是安承安就是那个不怎么得母亲青睐的孩子。

至于贺千里,她能想的自然是在现代的亲人,外祖父、外祖母、祖父、祖母还有爸妈和三个哥哥,以及家中武馆里那一大群三教九流的师兄弟们:“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为什么要失去后才知道应该珍惜呢”

“承安,听到了吗?”

“是,皇叔。”

…神马呀

暗暗瞥了这叔侄二人一眼,贺千里暗地里抹了把冷汗,她为什么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三人默默地退出厅里,贺千里第一句话就是问晏东楼:“我哥呢”

这略微让人感觉有些恶狠狠地问话让晏东楼不由得心生愉悦,遂笑出声道:“路上遇着他,便差他到兵部去办事,现在应该已经回聆风栈去了。”

“王爷,您好悠闲”悠闲得专程来看热闹,贺千里一直觉得眼前这晏东楼是个很复杂的人,温淡于外、算计于内,心底里却充满了各种郁结,似乎就没真正有过开心的日子。但眼下看来,却像是个偷到糖果并吃光光的孩子,看着别人抱着糖果罐惊愕他觉得非常有趣。

“人不能总那么忙碌,眼下看来这几年我不能再回军中,不正是该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吗?”说得分外轻松惬意,但话里话外却有些微不愉流露出来。

贺千里也不揭破他,只斜睨一眼淡淡的道:“王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的名字叫《掩耳盗铃》”

故事说到最后,贺千里一摊手什么也不再说,听故事的都是聪明人,她再说中心思想是什么,那她就得是另一个成语的实践者——画蛇添足

“千里姑娘似乎总是这般聪慧,早慧之人多近妖,有时候人还是知道得少一点儿为妙。”这算是晏东楼用自己的经历说出来的话,他幼时同样早慧,人人称道的神童,加上身份尊贵他没少被神化。名声也曾是风光,如今多名反负累

“早慧之人多早夭,不是夭命就是早年神妙,长大后再无卓然思维泯然众人。我想,我应该会是后者,王爷也是吧。”

这时候晏承安却忽然看着二人说了一句:“不是因为长大后无卓然思维才泯然众人,是因为有卓然思维,才在长大后泯然众人”

唔…这话透着禅机嘛,看来这晏承安适合做个小和尚,肯定会是个特聪明漂亮的小和尚。

“你们想太多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总会有起有落,谁能一辈子高坐云端不受苦受难。”哟,她也禅机了嘛

“千里姑娘,可愿共饮一杯?”

41.酒后吐真言

世间风雅事细细数来无穷无尽,但总离不了才子佳人、红袖添香一类。

本来贺千里也不会把自己和晏东楼这样的人弄到一块儿去做这些个很容易出问题的事儿,但是今儿呀她失意了,眼看着贺秋水找到父母,她这心情得分成三份儿,一份想着高兴、一份失落,余下这一份自然是想念家人。在这样的时候有人问她要不要一块儿喝酒,她还真细想了想觉得这提议真的不错。

失意人对失意人,一起喝个酒再醉卧梅花树下,看雪落纷纷砌成妆,要浇愁要去失意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

“做为一个有品味的人,我要喝好酒”既然放肆了,那就不端着身份,反正自己也从没拿人当王爷一样敬过,倒是觉得和晏东楼身上的军人气很投味儿。晏东楼身上不止江湖气,还有草莽气,这才让他看起来总是很难联想起他身份如何尊贵。

可如岭上云,可似世间尘,这样的人真是奇特。

“品味?”晏承安这不知眼色的还是跟来了,他愣是没看出来,自家这位小叔叔正在往某些方面发展。

也是贺沧海在晏东楼身边待的时间比较长了,贺沧海总是张嘴就说“千里如何如何”、“千里说了是这样那样”,又或者说“这是千里教的”。晏东楼听得多了,便觉得这是个不太同于旁人的小姑娘,她所知所懂很多,但不让人觉得应该贯以才女这样的美名,而只令人觉得有趣。

“喝三文钱一斤的白花醇叫没品味,喝三两银子一两的藏雪也叫没品味,喝酒当然要喝酒城的红妆。”红妆不是最贵的酒,因为出产不多名气不大,但却是最好的酒。这得感谢贺秋水了,这丫头绝对是个被教得极有品味的人。

嗯,张驰除了会用兵之外,还是是个大大的酒鬼

“红妆略显柔和了些,姑娘家喝着倒是正好。”晏东楼说罢就让小二去备酒备菜。

京城少有几个地方有红妆,聆风栈就是其中之一,这也是聆风栈虽是个小门脸儿,又在小巷里,却依然能成为京城人人称道的老字号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应该喝的酒,绵柔醇厚但所蕴气劲十足,藏雪虽烈哪如红妆易醉。”贺千里觉得自己也是见过真英雄的,唔…至少金大侠和古大侠的小说里的英雄人人都公认,至于其他人人不公认的,那也是她心里的英雄。

“我从来没见过像千里姑娘这样的闺阁姑娘,似洒脱奔放似大气恢弘但却又像这红妆酒一样细腻绵柔。千里姑娘,你可曾许过人家”比起晏东楼的那一点点好感,晏承安是大大的好感,但仅止于好感,一切都还停留在很朦胧的层面上。

喝了一口小酒,贺千里的脸红扑扑的,在现代她可是酒中豪杰,一大拨师兄扎堆儿也未必能喝赢她,她可是在酒缸里泡大的。可是她忽略了这不是她的身体,她惯性地觉得自己很能喝,但一杯酒猛灌下去她就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丢人现眼了

揉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贺千里嘿嘿笑道:“倒是没有许人家,不过我…我想象过的人跟你不一样。晏承安,我拿你当兄弟看待才跟你说句实在话,你…你这个人啊,太骄矜,有天生的身份所生出来的傲慢。别…别急着否认,骨子里的傲慢你很难…很难改得了的。”

她这番话说得晏承安一句话被堵个实在,遂去看晏东楼:“皇叔,我真的很傲慢吗?”

正待晏东楼要答话的时候,贺千里挥着手凑近了些,然后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好更加清醒一些:“如果我们在街上见到一个很可怜的人,然后我们都伸手帮助了他,再然后我们内心都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伟大。你傲慢骄矜的地方在于,在你帮助他的时候会摆着高高的姿态,而接受你帮助的人姿态则很卑微,甚至是卑贱,而且你摆的姿态会让人觉得,如果卑微或卑贱的他们接受了来自你高贵的帮助之后理应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我…”晏承安不得不承认,贺千里的话在某种程度上非常正确,而且从来没有人像她一样说得那么正确。

她说得晏承安哑口无言,然后又吃吃发笑:“因为我见过这样的人朝我伸出手来,似乎在说‘放下你的自尊及自我吧,接受我高贵无私的帮助’。我讨厌这样的人,讨厌这样的态度,从骨子里来说我就是那种很市井的人,但不愿意卑微、卑贱。对于每一个活着并能够被称为人的生物来说,活得有尊严不是为了体面,而是既身而为人就得活得像个人。”

最后,在晏承安开始后悔刚才不多话,又同时悔悟着自身的时候,贺千里说道:“所以晏承安,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学会尊重别人。每一个生命来到这世间都是珍贵的,你之所以被其他生命仰望,不是因为你做为一个人本身有多么高贵,而是因为你的身份,因为你的父母、祖先建朝立国乃为君主。”

话说她的马列课没白学呀,忽悠个把人还真不在话下,贺千里半醉半醒间嘿嘿然坏笑。她又把一傲慢小少年给涮了,瞧人被她忽悠得不知南北东西的小模样儿,好可怜呀

她说完话后晏承安彻底愣得回不过神来,晏东楼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说道:“人必先自重,而后重人,则人人重之。”

“皇叔,我明白了。”晏承安低下头去,连应话的声音也被他压得很低,明显是有些郁闷。

这时已经好几杯酒喝下去,贺千里这时其实自己都不知道东南西北在哪儿了,脑子多半是糊涂的,小半是清醒的。所以她现在说话还成,就是脑子里一团乱,她这会儿正在实践一句俗话——酒后吐真言。

“你…你也别说别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只是因为年纪小嘛,还不明白这些,以后慢慢会明白的,成长需要时间嘛嗯…我…我也需要”贺千里说完拨开额面上老是刮得她发痒的头发,然后眼光灼灼地盯着晏东楼看。

她这话让在场的两人有些哭笑不得,大抵在心想:“就您这样儿还需要时间成长呢,再成长就真成妖了”

接下来贺千里自然是转了风向,朝着晏东楼去。这倒让晏东楼有些措手不及,他是真没想到贺千里会把矛头指向他,而且似乎比说晏承安的时候还要更加咬牙切齿。这让晏东楼不得不思索,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当,恰恰又被贺千里瞧了去:“我怎么了?”

“你最大的问题是不相信任何人,不跟任何人交心,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活着多痛苦,痛苦就痛苦呗,像我难受就哭,高兴就笑,可你偏偏要把所有的痛苦藏在笑脸背后。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真觉得你是个像吹绿春山的暖风一般,但多见几次就知道,你是对谁都亲近,但其实跟谁都不真正亲近。如果每个人的心都像一间房子,你的房子肯定没门也没窗,风透不进水泼不进。”贺千里在说别人的时候,也觉得在说自己。

晏承安是曾经的她,晏东楼是现在的她,贺秋水和贺沧海是她在希朝最最亲近的人,但是就是这样亲近的人,她也有着不能说的秘密与痛苦。背负着偌大的秘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上活下去,孤独而且没有寄望,所以她一直活得混混沌沌,并且压根不想去改变现状。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活着不对,但她往往容易满足于现状,吃穿不愁生活平静,这样就足够了,但其实她很清楚这样不够,远远不够。

“晏东楼,在这世间扛着这么多痛苦活下去,是不是很累啊不管你累不累,我是累了,我什么都不想背负,我只想活得没心没肺、有滋有味儿,可为什么这么难呢我只想简单快乐地活下去,可是当我知道简单才能快乐的时候,就已经没法这样过日子了。”贺千里长叹一声,幽幽地看着晏东楼。

晏东楼心中微微一颤,端着酒杯的手也是微微一抖,几滴酒便落在了桌面上,却奇异地呈梅花形状:“我所背负的是我应当背负的,是一个男人的承担与责任,但你只是一个小姑娘家,而且才十三,正是该活得简单快乐的时候。以你过往所有的经历来看,你并不应该背负什么,所以似乎是应试我来问你一句,千里姑娘,你背负着什么使得你这般痛苦地活着”

晏东楼是一个心理足够成熟的男人,他有足够的承受力与能力去面对一切解决一切,所以贺千里的话能触动他,但并不能动摇他。

其实,贺千里动摇的是自己。

在晏东楼既沉稳又温暖的眼神里,贺千里似乎找到了一种可以安抚人心的力量,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被抚平了心中的郁结:“我不该这么说你,其实这番话应该对我说,为什么要背负着过去活在当下,这就是我痛苦的根源。难道真的要放下吗,可是这真的很难啊”

说完贺千里手中的酒盏应声而落,她也趴在桌上醉过去了,等她第二天再醒来,愣是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脑子里似乎比昨天喝过酒后还要乱象纷生一些…

42.钥匙之谜

“我昨天好像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捂着有些发疼的脑袋,在心底无数次地跟自己说“二丫不是喝酒的料”后,贺千里终于被自己的头疼打败了,哼叽着蹭到贺沧海身边,可怜兮兮地说:“哥,我头好疼,咱去找大夫行不行。”

中医的针灸和按穴对头疼有很好的缓解和治疗作用,这是从前她某位神棍师兄说的

“千里,你喝酒也就算了,总是在客栈里喝,又是和王爷、殿下一道饮酒,都是有规矩的人,断不会做出出格的事。但是…千里,你真不记得昨天说了什么?”贺沧海还记得晏东楼把贺千里交给他时,说的那句话。

晏东楼当时打发聆风栈老板的姑娘扶着贺千里,看着贺千里躺在床上睡好了才出门去,风雪之中晏东楼回头跟贺沧海说了一句:“令妹若不曾许人家,就交给我吧”

当时晏东楼说这句话可能是为了晏承安,小姑娘让小少年大开眼界,恋恋不舍,这做叔叔的自然是看在眼里,计上心来。就像晏东楼自己说的,他要在自己远离边关不能驰骋沙场时给自己找些乐趣,也像是贺千里说的,这个人喜欢算计别人,看着别人一步步应验他所安排的一切,对于他而言无非是惯性使然,他习惯于这样去办事。

但是贺沧海想岔了,这“交给我”三个字简直如同雷击一般,就喝顿酒而已,他就去兵部办个事儿天黑才回而已,怎么自个儿的上司就对自个儿的小妹瞧对眼了,这一切简直太离奇了

对于这些,贺千里要是能想起来就有鬼,她这会儿就能揉着自己的脑袋特郁闷地说:“不记得了,反正肯定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但愿我没冒犯到那两位。哥…冒犯了他们算不算大不敬,不会有什么不太好的后果吧”

摇头叹气,贺沧海终于也见识到了贺千里不理智而且小女儿家的一面:“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王爷的态度有些儿奇怪,要真是大不敬能容你睡到下午么。”

“噢,也是,那咱们去找大夫先治治我这头疼吧,俗话说得好头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头疼的人一不能冷,二不能吵,冷风和噪音都能导致头疼加剧,如果还得思索点儿什么那就彻底没治。贺千里这会儿三样儿全占,于是愈发觉得头疼。

“行,走吧,聆风栈外的巷口上就有医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喝酒。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喝酒了,还喝得这般醉,现在尝到痛处了吧。”贺沧海给贺千里找来披风加在身上,这才扶着她出门。

到大夫那儿扎两针,大夫又点着香让她闻,还给了她个药包叮嘱她头疼的时候就闻一闻,能缓解症状。等走出医馆的时候当真是一点儿不疼了,被疼痛困扰的人一旦不疼了那就立马能龙精虎猛,贺千里就是这样。头不疼就立马撒欢满街跑,雪后就花市,每一样儿花都被雪衬得格外娇艳动人。

买得几束颜色热闹的花儿后,贺沧海才拖着贺千里回客栈,他算是知道要是不拖贺千里能在个什么都买不到的花市上逛到夜里去。

“哥,等等。”

“还等,整条街你都逛完了,还等什么。”贺沧海这才见识到什么叫作“逛起街来的女人都不是人”,这个经由贺千里嘴说出来的真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不是,哥,你看这个,不觉得眼熟吗?”这时兄妹俩正站在一堵院墙下,院墙的砖有些特殊,每一块儿砖上几乎都留有烧制前就压在砖坯上的花纹。关键在于,这些花纹太熟悉了,贺千里站在墙下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这么一说贺沧海也愣神看着墙,半晌后说道:“确实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琢磨着贺千里便伸手往袖袋里掏,掏好一会儿才从袖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来,然后拨弄着找到其中一把:“哥,你看这个和砖上的花纹是一样的,是…是爹娘留给我们的钥匙其中一把”

刻意压低声音让贺千里的话听起来带着几分诡异的神秘感,贺沧海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把钥匙,果真和墙砖上的花纹一模一样:“这应该不会是巧合,千里你别动,我去看看这是谁家府邸。”

“不用去,我们刚刚才从正门过来,这家姓何,是什么军务处直议郎府。哥,你说会不会和我们从前一样,用何取代贺姓,这不会也曾经是贺家的家臣吧。”贺千里忍不住往这上边儿去想。

“不会,他们不需要隐姓埋名,而且并不是每个贺家的家臣都需要姓贺,这完全随他们的意愿。像贺元帅一般,大抵是祖祖辈辈在贺家待了很多年,或许他们自己都忘了原本的姓氏是什么。而且这位何大人我认识,军务处驻靖远军中的从事官,如果是这位大人我们倒可以去尝试一番,看看爹娘到底给我们留下了什么。”贺沧海颇有些兴奋地说道。

“等等,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先弄清楚,这里在成为直议郎府之前,究竟都住过什么人,这里看起来翻新过,这位大人住在这儿应该不算太久,很多树木看起来都像是新移植来的。新移植来的树容易落叶,你看叶子依然很新嫩,但落了大半,不止一株是这样,很多树木都是这样,看来这位直议郎大人在树木上有很大的偏好。”贺千里也是仅仅凭着现在看到的来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推测的是否正确。

不过贺沧海有内部参考消息,可以供贺千里参考答案:“何大人是南方人,这些看起来好像都是南方的树种,在北方不好活,看来还真是新搬来的。”

“哥,先去打听从前谁住在这儿,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进去,要真是巧合那咱们冒然前去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贺千里说话间手一翻,钥匙又隐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就是刚才除非有人走近,否则根本看不到她手上是不是拿了东西。

在钥匙这件事上,贺千里一直非常谨慎

等到晚上贺沧海打听回来,关上门就立刻跟贺千里说他打听到的消息:“千里,那里从前是贺家的私宅,爹走前把属于贺家的房产田产地产分给了家里人。”

“那也就是说可能爹娘真的放了什么在那间宅院里,那看来我们要上门去拜访那位何大人了,只是何家宅院这么大,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去找。现在我们手里除了钥匙之外,什么样的线索都没有,总不能频繁地去何家吧。”这也是个大大的问题呀,贺千里有些苦恼。

“那就得我来帮忙喽”话音落下,贺秋水推开门看着贺沧海和贺千里满脸得意。

“死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贺千里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忍不住就先骂了一句。

贺秋水笑嘻嘻地走进来,嘿然道:“我要不是回来,里里肯定会伤心的,我可舍不得里里伤心呀言归正传,那位何大人有位千金,小时候我们是玩伴儿,而且还挺合得来。她快要出嫁了,借这个机会呢,我倒是可以和里里一块儿常去坐坐说说话,想来妙雨很欢迎我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确定她还会欢迎你?”贺千里问道。

“当然了,小姑娘家有小姑娘家的秘密,我敢肯定她忘记谁都不会忘记我的不过我只能带里里进去,哥,你得在外边儿等。”贺秋水说完满脸的坏笑,看样子八成是和那叫何妙雨的姑娘一块儿做过什么坏事

“没事,千里去也一样。”

说办就办,第二天贺秋水就和贺千里一块儿到何家去了,果然像贺秋水说的那样,何妙雨对她的到来非常非常非常之欢迎。何家大小姐欢迎她的方式就是惊声尖叫,抱着贺秋水尖叫了许久才停下来重重地给她一拳头怒道:“你个臭妮子跑到哪里去了,居然一消失就是好几年,不知道的八成儿以为你被我灭口了”

拍开何妙雨的拳头,贺秋水轻轻一跃就避开过去:“你就算舍得也没这胆儿,怕血又怕鬼的小妙妙哟”

“啊,果然是张雪沉回来了,所有人眼里的闺阁样榜,私底下就是个坏妮子…呃,这位是?”一看到贺秋水身后有人,何妙雨那份子大家闺秀气又跑出来了。

“别端别端,这是我姐…不是,是我妹妹贺千里,管她叫里里就行了,以后啊谁要是欺负你叫上我们里里,保准三五下帮你撂倒都不带喘气儿的。”贺秋水笑眯眯地揽着贺千里的肩,这么介绍道。

何妙雨一听那还了得,立马就说:“那太好了,雪沉回来了,又带着个里里,我看以后谁敢欺负我。谁要敢招我,我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怎么好像掉进狼窝里了,明明进的是官家门儿,但这哪里是闺秀,这分明是几个女王式的御姐啊

43.第一把钥匙

想要与何妙雨混熟非常容易,这自来就是个人来疯儿,一旦她跟你卸下面具,那就绝对是个随你折腾,怎么着都成的。但就是这样让贺千里有些罪恶感,她是带着目的来跟人结交的,但何妙雨完全没有任何心防,就拿她当亲姐妹一样结交着。

但该找的还是要找,何妙雨婚礼前的几天,贺千里终于在府里找到唯一一个带有那印记的地方,那是一处假山,在假山极不起眼的地方刻着一枚小小的徽记,就是在外边儿墙上随处可见的花纹。

“云起,原来花纹中间居然还有字儿,像徽章一样。”贺千里找到后不由得高兴,眼看着就要看到秘密的一角了,或许终他们一生也很难把那一串钥匙全部开一遍,但至少能看到一部分,这样也不错。

伸也往那花纹上抹了点儿灰,让它看起来愈发不起眼,和假山石几乎没什么不同。干完这些事儿贺千里拍拍手,捡起球回转身继续去和贺秋水、何妙雨一块儿踢球,一边踹着球她心里一边寻思着道:“二丫同学呀,我也没荒废你的人生,就算不能全开,我也会尽所能把你们家那些儿稀奇古怪的事儿弄明白。至少,希望你们的父母不是身遭横祸,要背负这样的大阴谋实在不是能办到的。”

“捡个球也那么久,草地里也没金子捡,你和雪沉一点儿也不同,她是急性子你是慢性子,真不知道她怎么能受得了你。”何妙雨是个不急不慢的,所以她跟谁都能急,但她要不急了,谁也惹不急她。

这个问题贺千里也不怎么解释,只重重踹一脚藤球,然后喊道:“接球再不好好看球你们那队儿可就得输喽,看看那边的记分牌,我这队儿已经七分了,你那头还是三呢再过片刻就该是晚饭时分,我看你们是很难扳得回喽”

一脚藤球过去,在空中盘旋出一个极漂亮的弧线,于是——球又进了

打小儿贺千里就身体素质强悍,从初中开始就是学校体育能人,足球更是不在话下。当然了,在现代她就一被人削的命,可到古代,在某些人还不熟悉排兵布阵以及技巧的时候,那还不是她说了算。

“欺负人,雪沉,你看里里。”

“技不如人,喊也没用,妙妙咱们有抱怨她的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一举打败她。为了保住咱俩这姐姐的权威,咱们必需加把劲儿,要不然她还不反了天去”贺秋水从来是个聪明人,又学那么些年功夫,当然不能太弱。

用力点头,何妙雨非常认同贺秋水的这番话:“对对对,就是,妹妹骑姐姐脑袋上,那有这样儿的道理嘛雪沉,咱们得找人帮忙。”

瞥她一眼,贺秋水道:“找人帮忙,找谁,这东西是里里弄出来的,除了她你觉得还有谁会,她这就是在找辙灭我们的威风。”

苦着一张脸,何妙雨不是不清楚这个,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那怎么办,难道就由着她在那儿使劲得瑟”

这词儿是从贺秋水那儿学来的,而贺秋水当然是从贺千里那儿学的。

正在俩小闺蜜苦恼着的时候,旁边儿一个声音传来:“似乎也需要排兵布阵、协同作战,光像你们那样一窝蜂没个章程地上去,自然要输。”

“晏小叔叔说起排兵布阵、协同作战,今天府里应该没有人比您更厉害,晏小叔叔帮帮我们吧。我们都连输了好几天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你看她那得意的样儿呀。”失意人看得意人怎么都得意,其实贺千里只是在那儿嘿嘿笑而已,她几时不是挂个笑脸儿对人。

“若是赢了可有什么好处。”瞧瞧这位,果然是闲出无聊趣味儿来了。

摇摇头,何妙雨不觉得她能给这位什么好处,这位要什么没有啊,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晏东楼想要又得不到,而她又拥有的:“我不知道。”

鬼灵精怪的贺秋水一看,扬着眉眼说:“王爷,你若帮我们赢了,我让里里给我们做面条吃,里里做的面条可好吃了。”

“还得洗碗”何妙雨搭岔说道。

“你会不会太狠了,里里最讨厌洗碗、洒扫、洗衣服,你这是在要里里的命啊…不过这主意不错。”说着贺秋水就和何妙雨一块儿看着晏东楼。

而晏东楼摸了摸长出点儿胡茬的下巴,然后脸上充满坏笑的点头说道:“成交,到时候别忘了叫我一块儿吃面条。”

“妙妙,王爷从前也这样儿?”

“这样儿,哪样儿?”被拉到一边小声说话的何妙雨有些莫明其妙。

“很促狭,不像个一军之帅,更不像从前见过的样子。”

“这个呀,诶…还真是耶”

贺秋水扶额望天,敢情这里还有个比贺沧海还迟钝的,要是何妙雨不是就快要成婚了,她真想把这俩凑成一对儿不是…怎么她一这么想的时候会感觉到有些不是滋味儿呢,真是奇怪。

莫明其妙的两人到场边把人叫齐了,然后跟贺千里说休息会儿她们讨高人的取胜之道去。

“高人…晏东楼?管他谁呢,反正谁来也赢不了,晏东楼连怎么运球估计都不知道还赢呢,小心到时候输得连嫁妆都没有。”贺千里才不管她们,坐下喝着水,然后跟自己一连的丫头们讲各种技巧以及配合。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小丫头们真是听话,让往东不会往西,让蹲下不会站着,所以配合度也空前高,这也是贺千里一直赢那俩的绝招。当然,技巧的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总结出来的,她能赢那俩傻丫头还真靠在现代学的那点儿东西。

直到最后她输了,她才相信世界上真有天才这种东西,她也才有点儿同意某位臭屁师兄说过的话——在足球上,女人永远不如男人,不是看不起,而是在这方面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

她果然就输了,还输给一个连足球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古人,真是够丢脸的。

“里里呀,明天早上记得做面条哟,京城这破地方虽然没有新鲜海鲜,但是山货不少,那就来个山菇鸡汤呗。”贺秋水说完咂嘴,贺千里别的不成,做面条不错,顺带儿的煮汤也成。做别的就算了,贺千里敢做估计都没人敢下筷子。

“好吧,那我也要山菇鸡汤面,明天我们都吃山菇鸡汤面吧里里做的面条真的好吃吗,我可是南方长大的,不爱吃面条,要不然煮粥给我吃吧”何妙雨说道。

白何妙雨一眼,贺千里非常干脆地说:“不会,要喝粥找秋水去,我不会煮粥。”

在何妙雨和贺秋水一通夹攻后,她被迫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然后晚上就不带半点儿心理负担地到直议郎府里做夜行人。她也不作奸犯科也不来杀人放火,更不是来做采花贼的,取回自己家的东西应该…咳,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儿。

“哥,你看就是这里,白天我细细察看了一番,如果会有可以入门,或者说藏东西的,要么是地面要么就是这里。我敲过墙,似乎是实心的,地也很结实似乎没有什么地下暗室。”找到了标记,但是没有找到插钥匙的地方,这也是个麻烦事儿呀。

“千里,你看,这花纹周围似乎有空隙,这块应该是可以取下来的,你别动我来试试看。”贺沧海说完从怀里掏出小匕首,然后沿着花纹周边有些微空隙的地方一点点把刀尖卡进去,然后重重一拍刀把,那块有花纹的假山石应声而落,匕首也随之落在草地上。

借着微弱的星光,以及水面折射出来的红光,能看到原本花纹石块所在的地方有个钥匙孔,而且那钥匙孔上边儿也刻着和砖上、石块上一样的花纹徽记。

“哥,真的有耶。”贺千里有些兴奋,却必需压低声音,这就让她更有种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好像记得听过类似的话题,不过记得不是太清楚,应该是很小时候的事儿了。”贺沧海说完仔细地看了眼四周,确定这会儿不会有人来后,才对贺千里说道:“拿钥匙出来打开这里,让我们一块儿来看看爹娘到底留下些什么。”

应声掏出钥匙,贺千里找到那把后凑近假山,她还特机警地向四周看去,因为一般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这时都应该出现阻止的人。要么是同样为钥匙而来的,要么就是直议郎府的人,但是她四处打望好一会儿都没见人来,她才略略有些失望地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叮”的一声轻响之后,便见山石似乎在无声无息地缓缓移动,忽地夜里起了一阵风,吹得贺千里和贺沧海有些睁不开眼来。等他们再睁开眼来时,一个小小的石室出现在两人面前,大约十平米左右,墙上既没有夜明珠也没有一开门就会亮的油灯,于是贺千里又失望了。

这些大场面果然属于大人物,她这样的小人物只能看看小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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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关于天降祥瑞的形成原因

借着月光在石室中,兄妹俩只看到那匣子,但她们坐到石桌旁然后打开匣子时,顿时间两人愣成石象…

“哥,爹娘对钥匙是不是特别情有独钟?”匣子里又是钥匙,不过这回只有一把,而且居然还附上一张字条,字条上是倍龙飞凤舞隽秀飘逸的毛笔字,这意味着她——完全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