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也要废了双腿。

最后几个字在陆小月含笑的目光里,春柳说不出口。

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小姐的样子, 但似乎……, 又不是小姐。

立秋见状,直接道:“春柳,你是主子不成, 还敢质疑娘娘的命令,没看见娘娘的手都被抓出血了吗?”

“我……”春柳张了张唇,呐呐不知该说什么。

陆小月瞥了她一眼,由立秋扶着,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春柳,你可是第二次了,事……不过三。”

春柳忍不住一僵,她回头看向陆小月消失不见的背影,一滴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阿陶塞给她一张手绢,“别哭了,快走。”

“阿陶,小姐她……”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时啊,这么多年,小姐一直告诉她心存善念,必有福报。

即使世间藏污纳垢,但她们努力好一点,那世间也会好一点点。

阿陶瞪了她一眼,警告道:“闭嘴。”

她看着旁边魂不守舍的春柳,心头微叹,也蹙了下眉,春柳虽然胆怯懦弱爱计较,可心肠却软。

春柳觉得皇后娘娘不对,她又何尝没发现问题。

穿过御花园。又走过长长的甬道,眼看着就要回泰安殿,陆小月看正好碰见了明二。

明二看见陆小月,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

陆小月的目光落在明二背后之人身上,那是一个光头穿袈裟的和尚,和尚见她看过来,双手合十,眉目和善:“贫僧参加施主。”

他面目普通,但目光慈悲的看向陆小月时,她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心中惴惴,陆小月面上不显:“是陛下要见他吗?”

明二舔了舔唇,不知怎么答。

陆小月又看了那和尚一眼,然后飞快挪开目光,五指无意识弯曲。

全身发麻,扶嘉他一定是猜到了,不然不会叫和尚来。他果然不亏为书中的男主。这种事也能猜到。

心中飞快的闪过很多念头,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思及此,陆小月狠狠瞪了一眼明二,疾步离开。

该死!!!

陆小月脚步匆匆的回了泰安殿,林钰山早就被人传来,给她包扎好被猫抓伤的伤口,又见陆小月面色白的像是雪一样,叮嘱一句:“娘娘体弱,切记多思考多虑。”

陆小月正在想那和尚,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转过头,道:“本宫知道了。”

“娘娘知道记住就好。”林钰山说。

陆小月笑了下,等林钰山走了,库妈妈心疼地看着她:“娘娘,就给你说了那些猫啊狗啊脾气暴躁,要少接近,今天尝到了苦头了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库妈妈。”陆小月心不在焉地接过库妈妈端来的乳鸽汤,用勺子汤碗里搅了好几下,她看了她一眼,对一边立着的宫女说:“你们都下去吧。”

“喏。”宫女闻言,都一应声退了下去。

等人离开后,库妈妈问:“娘娘,有什么事吗?”

陆小月坐在床头,支着下巴,浅浅地看着她,忽然道:“库妈妈,我是盈姐儿啊,你忘了我吗?”

库妈妈是这个身体身边最亲近的仆人,她知道一个秘密,能让库妈妈帮她实现目标的秘密。

库妈妈的腿软了一下,这是要戳穿了!

舔了下唇,望着眼前这个人,她不知所措,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盈姐儿,她当然知道她是盈姐儿了。

可还有一个呢。

陆小月看着库妈妈的样子,她脸上露出几丝失落,然后眼睛开始泛红,声音也变得委屈:”库妈妈,我被一个孤魂野鬼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整待了六年,六年的时间里,我看着她抢了我的身体,抢了你对我的关心,用我的身体坐着各种各样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哽咽了起来。

库妈妈呆呆地立在旁边,手指发抖。

“库妈妈,小时候我吃你的奶水长大,我记得更小的时候,我不叫你库妈妈,把你当做了我的亲娘,你也像我的娘一样疼我,可是我被一个孤魂野鬼抢占身体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帮帮我,我好害怕,那个世界白茫茫的,没有一个人,只有我。”

陆小月开始哭了,她咬着唇,看着库妈妈,带着几丝货真价实的埋怨。

“不,不是的。”库妈妈望着陆小月,她怎么可能想到这么怪异的事情,盈姐儿十一岁那年,高烧了几天,那天大夫都说可以办理后事了,她不相信,盈姐儿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离开她,她守了她整整一夜,然后她醒了。

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对她这么残忍,上苍对她那么惨,她不相信她的女儿也会像她一样,她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只是一场高烧以后,盈姐儿的脾气变了,她是她的生母,从小看着她长大,是最了解她的人,从前的盈姐儿活泼爱闹,不喜欢猫猫狗狗,有些护犊子,带着霸道,爱美。

现在的盈姐儿温柔爱笑,喜欢猫狗,特别大方,她慌了,虽然盈姐儿的变化是慢慢的,一步一步来,但她是盈姐儿的亲娘啊。

这个盈姐儿,披着沈盈枝的皮囊,她却不知道她是谁?

于是她求神拜佛,终于在云隐寺寻得一个高僧,高僧告诉她,一切都是缘法,让她顺其自然,说不定有一天会心想事成。

她死死的抓住了高僧所说,他是不是告诉她,或许有一天,真正的盈姐儿会回来。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等啊等啊。

一年,两年,……

她最开始防备着那个盈姐儿,可是那个盈姐儿温柔又善良,知世故又不世故,懂得关心人照顾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从冷眼旁观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担心她上当受骗,担心她被人欺负,不自觉的开始照顾她。

“库妈妈,现在扶嘉知道了,他找了高僧,要杀了我,让那个孤魂野鬼回来。”陆小月紧紧抓住库妈妈的手腕,悲伤道,“库妈妈,我不想继续回到黑暗之中,那日子太苦了,看不见太阳,暗无天日,何况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我为什么要让一个孤魂野鬼给抢了过去。”

陆小月说着说着,就哭了下来,她泪眼朦胧地道:“库妈妈,你从小最疼我了,我不想死啊。”

库妈妈呆呆的看着陆小月,虽然一切都在她猜测中,但是从陆小月的嘴巴里说出来,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像是一个很久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心中有底,却不知如何做。

她望着眼前人,这个盈姐儿是她从襁褓里带大的孩子,是吃她的奶水长大的孩子,她才是她的女儿,看着她死,然后被一个孤魂野鬼占据身体。

不不,库妈妈摇了摇头,她迷茫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她看着陆小月问:“盈姐儿,我要怎么做?”

陆小月的哭声止住了,她看着库妈妈,忽地破涕为笑。

她一定不会输的。

库妈妈真正的女儿在她穿过来就没了,可那时她才十个月,库妈妈不知道她也是孤魂野鬼。加之那个时候,库妈妈以为她不记事,经常说我的女儿之类,这个身体是库妈妈所生,她作为母亲,会为了自己的孩子愿意付出一切。

何况烟消云散的应该是那个女人啊。

就算她要死,那个女人也要给她陪葬。

须臾后,陆小月收敛了情绪,她重新坐在妆奁前梳妆,给近乎透明的脸蛋涂上厚厚胭脂。

上辈子,她是个孤儿,很小时,被送进孤儿院,可孤儿院里的孩子那么多,院长根本顾不过来,而那些所谓的善心人士只把她们这些可怜孩子当成无聊时的消遣,让她们摇尾乞怜的活着。

真恶心。

凭什么有人生来便高高在上,有人就如蝼蚁一样的低贱。

凭什么!!!

万物生而平等,可从生下来就不平等,她在为下学期的学费担忧,每天早上只舍得吃馒头,小小年纪就开始打零工赚钱时,有的同龄人穿着她只在橱窗里见过的漂亮裙子,那裙子比她的一年的学费还贵,出入昂贵的餐厅,报着她想都不敢想的各种才艺补习班,却还在抱怨,抱怨父母给的几千零花钱太少,抱怨想买的娃娃没有买到,报的班太多。

平等,呵呵,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

陆小月笑了起来,她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她好过。

那个叫沈盈的女人,她不知她从何而来,但从她做的事,她能看出她是富养出来的女孩儿,温暖的像是太阳一样,温软干净,扶嘉喜欢她,但是她未曾不想成为那样的女孩儿。

可是,她没有那种条件。

她,陆小月,一个从孤儿院走出来的人。

如今她们都是孤魂野鬼,凭什么她就能活着,她就要死。何况她讨厌极了那个女人的干净善良,这种人的存在,把她的行为显得如此的令人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盈盈不是被富养出来的姑娘, 她和陆小月一样,都是孤儿院的孩子,同时,她连健康都没有。

写盈盈我的初心,人间苦难,我心向善。

凶残狠厉聪明女主很爽,这一次我想写一个善良干净的姑娘,她不聪明,她傻,容易被人骗,可她会设身处地为你着想,温暖如光,和她相处,你不用担心被欺诈,她就像是困倦时的被窝,会让人想睡进去。

扶嘉:“ 不想活了,睡我的人。”

昨天检查,医生说我眼睛发炎了,眼睛太不舒服了,所以昨天没更,昨天在文案请假了,但似乎有些小可爱没注意。

今天好多了,明天看情况,可以的话就补更。

第68章

陆小月用螺子黛给自己描了描眉, 用手指擦了擦一层鲜艳的口脂,她坐在床上, 静静地呆着。

一炷香后,一阵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陆小月抬起头, 扶嘉来了。

“出去。”扶嘉对两侧的宫女道。

宫女闻言,一溜烟退下了。

陆小月看着扶嘉旁边的和尚, 和尚眉眼温和,眼角长着几条细细的皱纹,若不是他是一个光头,穿着袈裟,陆小月觉得他更像是一个穿青衫的书院先生。

她翘了一下唇,又温柔的看向扶嘉,佯装不解:“扶嘉, 你这是什么意思?”

扶嘉盯着陆小月半响:“你心知肚明。”

陆小月嘟了嘟嘴,有些委屈,“我知道什么。”

扶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对和尚说:“云浮, 你要是敢让朕失望,朕烧了相国寺。”

“阿弥陀佛。”云浮双手合十, 行了一个礼, “陛下勿急。”

勿急?

扶嘉对着云浮开始笑。

云浮不敢说话了,他看向陆小月,算了算了, 为了千千万万的同门,他还是先干活。

陆小月见状,大大方方地坐在那儿,凭云浮打量,紧紧攥着袖子的手掌,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阿弥陀佛。”云浮闭了闭眼,他温柔地看向陆小月:“姑娘,不是你的,你何苦强求。”

“强求?”陆小月茫然地看着云浮:“这位师傅,我强求什么了,我做了什么错事了?”

“善哉善哉。”云浮摇了摇头,“姑娘你知道的。”

扶嘉听着两人对话,他捻了捻手指,眼神扭曲,带着蓝色,手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要不是这是盈盈在用的身体,他真的想宰了她。

陆小月的余光看见扶嘉阴蛰冷漠的表情,心中吓了一大跳,再次抬起头,她表情依旧茫然无辜。

“师傅,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乱杀生的。”

“云浮,动手。”扶嘉摸了摸下颌,疯狂慢慢在眼底聚集。

“扶嘉。”陆小月依旧无辜的望着他,“你说什么,我是盈盈啊。”

她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说到这个名字扶嘉越发疯狂,他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直勾勾地看向陆小月。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扶嘉舔了一下唇,诡异的望着她。

他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

云浮见旁边人淬了冰刃一样的眼神,忙看向陆小月:“姑娘,贫僧看你命格,六年前你就应该寿终正寝,何必在此间执迷。”

陆小月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这个和尚居然有两把刷子。也对,扶嘉找来的人怎么会简单。

“姑娘,离开这儿,你自有你的缘法,留在这儿,不过是损人不利已而已。”云浮慈祥地说。

陆小月摇摇头:“你说什么,我真不知道。”她看向扶嘉,无辜道:“扶嘉,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盈盈啊。”

云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执迷不悟”

他掐指一算,摇了摇头:“姑娘,既然如此,老夫得罪了。”

话一说完,云浮双手合十,嘴巴里呐呐念着什么,像是禅语,又像是佛法,扶嘉偏头,双目紧盯陆小月。

陆小月开始还淡定无辜,随着云浮口中咒语越来越急,她脑袋忽然的疼了起来。

越来越疼。

陆小月跌坐在地上,她抬头认真看了眼迫不及待的扶嘉,手腕忽然抖出一根极细的银簪。

“你不要我活,我也不让她活。”

这个身体死了,那个女人也要为她陪葬。

陆小月阴阴的笑了,她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动作,重重用力将发簪插入脖颈。

细细的发尾插入羸弱苍白的皮肤之中。

她下手狠又急,明显是有备而来。

扶嘉眼睛一眯,一股掌风自袖口疾驰而出。

下一秒,陆小月的手一抖,一个黑色的身影像是鬼魅一样,晃到了她的身前,那只刚没入皮肤一点的簪子飞快的被人抢了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扶嘉抿着唇,怒不可遏。

陆小月直勾勾地望着他,咯咯大笑:“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刚说完这句话,陆小月就跌坐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脑袋,一股难以形容的分离感蔓延四肢百骸。

云浮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陆小月头脑眩晕,到了最后,忍不住凄厉一叫,随即双目紧闭,昏死过去。

扶嘉心中一喜,他阔步走近,刚刚冷戾的神情顿时变得温柔,将人打横抱起,放置于床榻之上。

他摸了下她的脸,朝外面吩咐传太医,等一切忙完,他看向云浮:”是不是成功了?”

话毕,他柔情地望向床上之人,和刚才的阴暴之人天壤之别。

云浮的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虚虚地抬眼,看向粗阔横梁,他叹气道:“陛下,贫僧不知。”

“不知?”扶嘉扭过头,瞳仁里闪过幽蓝之色,眉头一挑,“云浮,你给朕说清楚。”

云浮垂眉道:“那位姑娘过于偏执,小僧渡她,然她不愿,目前这具身体里依旧两魂一体。”

咯吱咯吱。

云浮听见了手腕关节的声音,他将头压的更低了一点。

“接下来醒来的是谁?”男人幽幽问。

“按理,应该是你心中的那位姑娘。”云浮答。

刚刚控制身体的姑娘魂魄四散,虽依旧寄于此肉身之中,但魂力薄弱,但也只能是按理。未来事,不可知。

扶嘉唔了一声,目光看向床上之人,眼神复杂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

四下的灯盏已经宫女点燃,宫室内亮如白昼。

扶嘉枯坐在床沿上,偶尔抬眼,看一下红色锦被里眉目安静的姑娘,更多时,他垂着头,不知所思什么。

一声极浅的嘤咛传入扶嘉耳里,他抬眼,黑眸中发出一道光来。

“盈盈,你醒了?”扶嘉手忙脚乱地说。

沈盈枝动了动脖子,茫然地摸向脖颈处,那儿有微微痛意传来。

“扶嘉,我怎么了?”眼神乖巧又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