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枝:“……”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盈枝给扶嘉找了一本道德经,让他先平心静气,决定不搭理扶嘉,他要生气便在二楼慢慢生。

扶嘉手里拿着道德经,眉头死死蹙起。

她就这样走了!!!

扶嘉表情阴蛰起来,废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心底那股不爽。

沈盈枝下楼,先问了问掌柜书斋的经营,确定了这家书斋几乎没什么用的着她操心的地方。

她叹一口气。

书斋有了,但是那种成就感没有啊!

掌柜见沈盈枝叹气,小心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掌柜心中忐忑,他乃至这家书斋的小厮书童,都是上东家留下来的人,如今这位夫人对书斋似乎没什么不满,那就只有他们这些伙计了。

他提了提神,很害怕沈盈枝下句话遣退他们,这种事很常见,新东家一般有这种毛病,怕不是自己调.教的人有外心。

“夫人,书斋里的伙计都是本分的勤快人,大家绝对会好好的为您打理书斋。”掌柜想了想,直接说。

沈盈枝微愣一下,才明白掌柜的意思,她抬眼,刚才店里的伙计都见过礼,个个倒是精神矍铄,目光清明。

“我没想辞退他们。”

那就是辞退自己了。

掌柜苦笑一下。

“我也没想辞退你。”沈盈枝又说。

掌柜抬头,愕然看向沈盈枝。

“准确是说,是现在没有辞退大家的想法,若是大家好好经营,我也不会亏待大家,但若是有外心,我也不会心慈手软。”她目光从掌柜向几个伙计一一挪过去,脸上浅浅梨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沉若雪的目光。

掌柜见状,即刻保证:“夫人放心,小的们绝对不会。”

沈盈枝又笑了笑,全身的冷凝之色顿时烟消云散。

和扶嘉在一起久了,他唬人的气势她也得了两三分真传,伙计掌柜,目前看到都是好的,可难保以后。

掌柜和几个伙计本来见沈盈枝面容小小,不过二八年华,虽没有起轻慢之心,心底也有几分不可外人道的想法。

这个新东家看着太柔柔可欺了,但刚刚冷眉厉眼时,大家伙都生出一股不可小觑的心思,她浑身气势一点都不比上任东家弱。

沈盈枝又问:“沈掌柜,这家书斋利润尚可,不知上一任东家是什么缘故卖了它。”

“上任东家不是京城本地人,他十多年前进京科举,没考中,便一边开了书斋一遍边备考,算起来也考了十多年,却还未中进士,如今老父母年事已高,他儿子也不是读书的料,便想回乡赡养父母。”

原来是这样……

沈盈枝抬头朝二楼看。

刚刚她那样想扶嘉,怪不得扶嘉生气。沈盈枝恨不得自打嘴巴。

前几日她还嫌弃扶嘉用最大的不善去揣测莲枝,今日她又这样对扶嘉。

她也是双标一族。

“夫人,可是有不妥之处?”掌柜问。

沈盈枝摇头:“没有没有。”

沈盈枝又和掌柜说了些书斋的情况,眼看太阳当头,时间不早,沈盈枝一心牵挂二楼,二楼还有一个不开心的人呢。

和掌柜告辞,沈盈枝离开一楼。

扶嘉坐在一花木隐藏的条凳上,手上捧着书卷,皱眉看书。

沈盈枝小步挪过去,给他捶捶肩,又殷勤小意道:“夫君,我们去吃午膳好不好。”

拿书的手一顿,扶嘉脸上寡冷:“我不饿。”

沈盈枝头靠在扶嘉肩头,小声道歉:“对不起。扶嘉,我不该这样想你的。”

她总让扶嘉爱顾子民,让他去明白世间不都是温太妃一样可恶的人,想要让他去相信别人。

可是,她自己都没有相信他。

“夫君,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沈盈枝在他的脖子里蹭了蹭,“我保证,我以后不会怀疑你了。”

既然决定执子手与子老,然扶嘉已经在为她改变,她也要试着放下心中芥蒂,去相信他。

沈盈枝看不见之地,扶嘉阴沉的眉眼软和下来,听到后一句,他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只是对上沈盈枝,面上依旧深沉寡淡,很是不虞。

“哦。”扶嘉含糊不清。

他不冷不淡,沈盈枝自知有错,愈发小意殷勤。

“好不好,去用午膳了。”

扶嘉没应话,起身离开条凳。

沈盈枝低眉顺眼跟上去。

两人也没用马车,从文墨街走出,便到喧嚣大街,各种商铺酒楼,鳞次栉比。

扶嘉选了一家,抬脚走进。

酒楼是两层,一楼大堂有个小台子,台上有一个唾沫横飞的说书人,故此,二楼很多雅间为半开放式,能让人看见一楼的小台子。

两人挑好座位,沈盈枝十分殷勤,选的菜肴都是扶嘉喜欢的。

小二捧着菜单离开,沈盈枝又亲手给扶嘉斟茶。

说书人声音抑扬顿挫,四面散开,沈盈枝听了两嘴,他说的是民间家常。

“扶嘉,你能不能别生气了。”沈盈枝坐在扶嘉一侧,手支着脸,轻声问道。

扶嘉尝了一口茶,淡淡道:“哦。”

又来了。

沈盈枝耐心前所未有的好,她扯了扯扶嘉的衣袖,主动找话:“下面说的那个故事你觉得有意思吗。”

她听了片刻,大概拼凑了故事原委,前朝有一显贵,寺庙偶遇一女,惊为天人,立志非她不娶,可那位姑娘出身贫寒,遭到显贵父母拒绝,两人历经磨难,终成眷属,但这时,姑娘的父母欺恶霸凶,无恶不做,直到有一日,姑娘父母被告上府衙,显贵会不会救。

那是姑娘父母,有生养之恩,但于国家法度,他们砍头流放,应合国法。

沈盈枝听到这儿,眉头越来越蹙。

一开始不明显,后面的故事,不就是在映射吗?映射如今的帝后,与昌平侯府。

她都听出来了,扶嘉又不傻,他眉头一挑,沉冷目光就落在了大堂下的说书人身上。

“明二。”

扶嘉阴狠道。

沈盈枝闻言,忙扯住他袖子:“你要干什么?”

“妄议皇室,不敬皇室,杀。”扶嘉眼底阴阴噬人。

他如何,盈盈如何,又怎么容小小的说书人置喙。

“或许这就是巧合呢,你不要想太多了。”沈盈枝紧紧抱着扶嘉胳膊,不让他动。

“巧合?”扶嘉冷笑,“你觉得是吗?”

沈盈枝有心想说是,但是大堂内已经有人吼了出来:“你说可是如今昌平侯一事?”

看样子群众的眼睛真的很亮啊。

沈盈枝对扶嘉尬笑。

扶嘉上位后,因沈盈枝的缘故,并未大施酷刑,反而在她的督促下,处理政务,颇为勤勉,一扫先皇的乌烟瘴气,京城百姓活在天子脚下,虽未入朝堂,但日感月受的,隐约有感,新帝是明君呢。

如今昌平侯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议论几句。

只要不让陛下听见了,那些当官的也管不了这么多。

说书人胆子忒大:“正是。”

不遮不掩,就这样承认了。

沈盈枝有些佩服他,百姓们即使议论,也只敢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闲聊几句,他却众目睽睽,直截了当。

“那你觉得此事会如何判。”堂下人见他承认,便一哄问道。

扶嘉手指敲了敲桌檐,目光不善,沈盈枝在一边顺毛:“别生气,别生气。”

扶嘉偏头,看了沈盈枝一眼,沈盈枝边回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有些好看。

他心里不由这样想,然后立刻朝着大堂看去。

沈盈枝也跟着扶嘉看过去。

“圣心难测,老夫怎么敢妄自揣测圣意。”说书人说。

话刚完,便有一大嗓门人道:“结果已经出来了,京城府尹才贴了告示,褫夺昌平候爵位,仗一百,其子流放三千里。大爷你说,这个结果怎么样。”

出来了……

百姓们顿时交头接耳。

刑罚是在今日早朝议定的,百姓们的消息不可能那么快,现在才知道,也不晚。

说书人听了,感慨一句:“百姓的命果真比不上达官显贵的命,几条人命,却没有人来尝命。”

有人笑了:“你这老头,不是白说了,我们区区贱命,自然比不过那群贵人。”

又有人道:“陛下的刑罚已经不轻了,还记得前朝无恶不作的定安侯吗,如今的昌平侯和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可先皇从不苛责,如今皇上愿意惩处昌平侯,那些贵族也会思量着来。”

有人接着道:“陛下若是真有心,就该废了皇后,有这样的父亲,沈家第三女岂可为一国之母,天下女子表率。”

怎么战火又延伸到了自己身上。

扶嘉已经忍不住了:“明二,让他们闭嘴。”

“明二,别去。”沈盈枝叫住他。

扶嘉眸光幽幽,宛若深渊,对沈盈枝所言很是不满。

沈盈枝凑近她:“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不觉得。”扶嘉的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消消气,消消气。你是帝王,天下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不要和他一般计较。”沈盈枝又端茶又递水。

扶嘉阴阴的看了一眼说书人:“我没有这么大的儿子。”

这语气可以说是很嫌弃了。

第76章

“此事和皇后有何干系。”一儒生又问。

说书人冷笑道:“有如此父亲, 她岂可配享皇后尊荣。”

那个说书人对昌平侯府有很大的怨言啊, 沈盈枝想。

说书人说完,沈盈枝听到三种议论声。

一种附和说书人的,一种不赞同, 一种沉默, 不愿发言。

下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扶嘉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好看,额上青筋一跳一跳。

沈盈枝小声地问:“要不我们离开吧。”

扶嘉眉毛高高一挑:“要走也是让他们走。”

声音越加嘈杂, 扶嘉目光十分不快。若不是沈盈枝在,他立刻能让说书人悔不当初。

这时, 一道清润嗓音响起:“开过圣祖皇太后,其父与匈奴勾结, 通敌叛国,但圣祖皇太后调和直谅,抑制外戚,奖进忠良,乃为一代贤后,如今的皇后的娘娘如何还未可知, 但以前昌平候论皇后, 未免言过其早了。”

此话一出, 满堂喝彩。

“这位小哥说的对, 歹笋也能出好竹,我们以观后效。”

“对对,我赞成他的观点。”

“是, 是,没错。”

堂下的观点大半向那个言之有理的少年倾斜,说书人气的脸红脖子粗。

沈盈枝觉得有趣。

扶嘉听着他们的赞美,却更加不虞,他侧头,看了眼沈盈枝,见她嘴角笑意止不住。

他不由冷哼一声:“怎么,觉得卢希明说的很对。”

“当”然字没说完,沈盈枝瞥见扶嘉脑门上的大写的妒忌,闭唇不言。

扶嘉对沈盈枝阴阴一笑。

“吃东西,吃东西。”沈盈枝谄媚。

“明二,把卢希明叫上来。”扶嘉说。

沈盈枝舔舔唇,问:“你干嘛把人家叫上来。”

扶嘉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想要见他吗?”

“我什么时候想要见他了。”沈盈枝疑问。

听她说不想见他,扶嘉的心情顿时好转。

两人争执几句。

身后徐徐传来脚步声,沈盈枝回头头,卢希明穿着青色袍子,看见她,神色喜悦。

“盈姐儿,真巧。”

“是啊,卢大哥。”沈盈枝请他坐下,然后又道谢:“刚才谢谢卢大哥了。”

卢希明闻言,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接着一道冷风落在他脸上,卢希明目光从沈盈枝身身上挪开,才发现对面的扶嘉。

他忙道:“林公子也在啊。”

等说完,卢希明察觉有些奇怪,林河不是扶嘉的侍卫吗,为什么明二等人守在门外,他和沈盈枝两人能同起同坐。

扶嘉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权当应了。

沈盈枝手放在桌下,忍不住揪了把扶嘉大.腿,是他把人叫上来的,可人上来了,他又是这种傲慢态度。

按住沈盈枝在自己腿上的手,扶嘉目光温柔:“盈盈,乖。”

语气既宠溺又无奈。

他们两人动作明显过于亲昵,卢希明心中一惊,盈姐儿可是皇后,林河是扶嘉的侍卫,莫非他们两人……

思及此,卢希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口干舌燥道:“盈姐儿,你……”

扶嘉挑了下眉头,看向卢希明:“卢公子,你这样叫盈盈恐怕不妥。”

从寺庙里第一次见到卢希明时,扶嘉就想说这句话,然那时没有身份和地位,也没有立场去说这句话,如今说出来了,他只觉全身心异常舒畅,舒畅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