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来的!”来接你这个疯婆子一起走!七宝勉强笑道,悄悄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她对自己的过去没有记忆,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些人有什么感情,说不上歉疚,更说不上难过,随便金刀公主怎么说吧,反正她也不掉一块肉,最好孔郁之今天晚上真的现身,将这疯子公主一起抓走!天下就太平了!

可是等到月上中天,不要说人,连个鬼影都没见着!七宝心里哀叹,如果孔郁之真的地下有灵,真的是她父亲,一定要听到她的求救,千万现身将这疯子公主一起带走,否则大半夜在这里吹冷风,不吓死也要冻死!

“你们!过来挖开!”金刀公主神色冷凝,声音却已经透出急躁不安。

 

“你真的要挖坟!金刀,你疯了!”宁歌大声喊道,语调颤抖,透出不敢置信。

她早就疯了!七宝偷偷撇嘴!谁会大半夜…挖坟?!她眼珠一下子瞪大,突然意识到他们刚才说的话真正的意思,不会吧,金刀公主还要挖坟?挖地道就已经很恐怖了,还要半夜来挖坟?这简直就是偏执可怕到了极点的行为!

 

宁歌摇摇头叹了口气,拉着七宝后退一步,“她真是疯了…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要开棺,勃家人,果然都是疯子!”

七宝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些侍卫,他们走回马车,从马车后面的箱格中取出铲子和锹来,竟然是早有准备的!

“她父亲就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子,我没想到,她竟然也疯得这么厉害!”

眼睁睁看着一座坟被挖开,又眼睁睁看着他们抬出那棺木,若不是这景象如此清晰,七宝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任是谁也想不到,金刀公主竟然真的准备了工具要来挖坟,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这些她难道都不顾了?是什么力量让她这么疯狂,七宝挨紧了宁歌,她隐隐觉得,这种所谓的爱,实在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却不知道,勃家人血液中流淌着的都是疯狂的因子,不管是现在的金刀公主,还是已经驾崩的先皇,他们都是一样,爱一个人,总是爱得发狂;恨起一个人,更是恨不得抽筋剥骨。他们所有人的不幸,都是因这种自私自利不顾一切的爱,若是先皇没有爱上海明月,孔家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若是金刀公主没有爱上孔郁之,七宝也不会无缘无故受到牵累。要叫七宝看来,这种爱比起恨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更为恐怖。因为它已不再是两人之间的事,它连累了别人,使得别人跟着不幸,这是何其的自私!何其的让人痛恨!

简直是无妄之灾!

“公主!已经抬出来了——”侍卫的脸都有些煞白,声音有些发抖,明显也被这个疯子公主的命令吓坏了,可是碍于职责,又不得不依照命令去做。

 

金刀公主脸上突然露出甜蜜的笑容,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她突然对着七宝和颜悦色:“你看,你们父女俩马上就要见面了!” 

七宝的心,已经拔凉拔凉的,她对这个疯子公主的清醒不再抱任何希望,一个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挖出来只是一具白骨,见了面又能如何?

但是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棺木,微微有些发愣,不对劲儿,怎么会这样?“宁歌!”

 

她刻意压低声音,金刀公主正兴奋着,沉浸在快乐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形,宁歌低下头:“怎么了?”

“你看!”七宝指了指那棺木。

宁歌刚才没有注意到,这时候才仔细望去,一望之下也皱紧眉头,这棺木不对!明明埋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会连上面的土都是新的!有人动过手脚?

但他们都没有去提醒那金刀公主,就算提醒了,她恐怕也不相信,她现在一心只想着跟自己爱慕的人相会,半点也没有考虑到其他!照常理来说,一副棺木在土里埋了这么多年,挖出来的时候土的颜色多少会跟外面不一样,可这挖出来的分明不是陈土而是新土,只能说明,这副棺材是被挖出来后,重新埋下去!

最奇怪的是,这棺木上竟没有上钉!金刀公主轻轻触碰着棺木,脸上神情似悲似喜,开口说话时语调仿佛是对情人低语:“郁之,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的是不是?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那时候我的书画都是你教的,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从来也没有人陪我玩,所有人都讨厌我,说我是个坏脾气的恶毒丫头,只有你…只有你会安慰我,哄我开心…我还发过誓,长大了以后一定要嫁给你…做你的新娘子…一辈子好好陪伴你…可是…你为什么偏偏不喜欢我?为什么爱的是海明月,她根本不爱你,她若是爱你,又为什么要嫁给我父亲?”

她的手莹白如玉,抚在棺木上的时候极为温柔,“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又会说,她是为了海家那些人才会嫁给我父亲,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换了是我,一定会追随你而去的,绝不会丢下你,孤孤单单一个人躺在这里。我比她更爱你呀,你为什么总是要躲着我呢?”

七宝看着她的神情,刚才的恐惧突然化为怜悯,只要看到她刚才飞扬跋扈的样子,再看看现在她的满面柔情,绝不会有人怀疑她对孔郁之的爱慕之心。七宝听到现在,大概已经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金刀公主口中的海明月,应该是这个孔郁之的妻子,可是她却为了责任和家族,改嫁给了皇帝。而金刀公主因此更加怨恨,更加耿耿于怀!

可是,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只为了自己活着,不是所有人得到了爱就会开心,他们身上有责任,有义务,不能随心所欲,不能任性妄为!海明月可能就是这种人,她即便真的很爱孔郁之,即便再不愿意,也得嫁给皇帝。她不仅仅是为了爱活着!金刀却是另一种人,除了孔郁之,她眼中似乎再无他人,什么家族,什么责任,什么皇族尊严,她都看不见!

七宝不知道,哪一种爱更让人心动,她也迷惑了,到底谁才更理直气壮?她沉默地看着金刀公主,不知道是讨厌她好,还是同情她好。

正在这时,棺木中突然发出“咯”地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任何声音都极其明晰,立刻就有一个靠的最近的侍卫上前去拉金刀公主离开,可却被她一把推开,“滚!全都滚!”

侍卫们惊骇莫名地看着棺木,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他们面面相觑,金刀公主斥责一声后,有一个侍卫第一个丢下灯笼就跑,接着剩下的人也纷纷都跟着离开!一时间,这里只剩下金刀公主、宁歌和七宝。

照道理说,现在是七宝逃跑的最好时机,相信只要她说,宁歌也一定会带她走,可是她没有,她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想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柔弱的女孩子一旦生了好奇心,也会给她带来很大的勇气,所以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看起来十分平常的棺木,棺盖竟缓缓向上掀了开来。七宝心里一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边——竟有一只手,缓缓将棺盖托开!

金刀慢慢后退,却不像是害怕,更像是担心长久的希望落空!

接着出现的,是一张十分俊美的脸!

若非亲眼所见,七宝绝不能相信眼前的奇景!

六九

半夜三更看到棺木里面爬出一个人来,谁都会害怕恐惧,可是,明显在场的三个人都不在状况内,他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棺中躺着的男子,此刻已自棺中缓缓长身而起。

金刀公主一颗芳心,竟立时要跳出喉咙来,她双颊燥热,满怀希冀地盯着那个人,仿佛下一刻就会扑过去!但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唯恐任何一样做的不对,会惊散了眼前的幻影。

 

“郁之…是郁之吗?”这样的问话冲口而出,刚一发出声音她就愣住,月光下,她看清了这个人的脸!从棺中出来的男子,一身绯色衣衫,玉面朱唇,修眉挺鼻,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金刀公主,不,是盯着她身后不远处的人。

“七宝,好久不见。”

被点到名的七宝莫名其妙,她抓住宁歌:“这是我爹?”

不会吧,她都十七岁了,这个男子,怎么看也没到足够做她爹爹的年纪。那…那最少也得有三四十岁才对啊,这个人…不,这个鬼,莫非是一直保持年轻时候的样子?

宁歌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怀疑她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怎么会冒出这么古怪的问题来。谁知道她下面一句话更加惊悚…

“爹啊——赶紧把金刀公主一起带走吧,女儿我以后会给你烧高香的!”七宝双手合拢,非常虔诚地大声道。

一阵静默。

七宝看看那人陡然黑了的脸,看看金刀公主愤怒的表情,再看看宁歌一脸的无可奈何,理智地决定闭上嘴。

“你是谁?郁之呢?”金刀公主难以接受,这个男子竟然不是孔郁之,她神情悲痛地大声喊着。她马上就要远嫁异乡,最大的心愿便是再见他一面,为什么郁之不肯出来与她相见,只要一次就好,让她能够死心…

那人突然轻轻一笑:“七宝,你真的病糊涂了么?连我都不记得了…”他这么温柔的一笑,使得七宝心中的阵阵寒意,刹那之间,便在他的笑声中散去,全然忘了他是刚刚从棺木中爬出来,倒以为他是从三月春风中一路分花拂柳而来。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特意对你说过,再见面就是敌人,本想着你好歹会将我放在心上点,谁知道——”他似想到什么,眼神黯淡下来,倏然住口不语。

七宝奇怪地看着他,只见他眉目间竟真的似有怅惘之意,显然他方才的感慨,的确是发自真心,不由开口问道:“你也认识我吗?”

“我当然——”

金刀公主被晾在一边已经十分愤怒,从未有人胆敢这般轻慢她!这从坟墓里面爬出来的小子,就算不是郁之,也定然知道郁之在什么地方!

可是这人竟然只顾对着七宝说话,竟半分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当下不再多言,抽出腰间软鞭,狠狠向那人当头砸下!

七宝惊呼,直觉地不希望这个人受到伤害,谁知他飘然掠起,身形一转,已经避开了这一鞭子。“金刀公主,你若是真要找人,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郁之到底在哪里?”金刀公主收回鞭子,冷冷看着这个男子,“等我抓了你,我一定能找到他!”软鞭一抖一卷,袭向男子的颈项。这两下手法干脆利落,七宝远远看着更是胆战心惊,庆幸刚才自己没有想不开逃跑,要不然这鞭子一抽,她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绯衣男子长叹一声,“这年头,自作多情的又何止我一个…”他双足一点,后退数尺,半点力也不费便避开这一鞭,还似笑非笑转头看着七宝。这眼神古怪的很,叫七宝心里反而起了疙瘩,那话分明带着点埋怨!

这世上胆大的人多的是,敢当面跟金刀动手,甚至毫不顾忌地说她自作多情的人,这还是头一个!简直跟当面甩她一耳光没有什么分别,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自作多情这四个字!被人当众点破,怎么能不恨得发狂!可是,这偏偏又是,再真没有的实话!

她说痛恨别人说假话,可是别人当真在她面前说了实话,她又受不了!但是她已看出,这男人分明认识七宝,而且,还很在意她!当下心念一转,攻击变了方向,鞭子直朝七宝而来!

宁歌身子一转,突然抱住了七宝,那一鞭子过来,正中他背心!七宝只听到他闷哼一声,便已猝然倒下!

 

便是金刀公主,也想不到宁歌居然会这么做!立时愣在当场,鞭梢垂落在地,一蹶不振。

总是被别人救,次数一多,便感觉自己是个废人!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做!遇到危险就只能靠别人,自己一无是处!七宝泪珠含在眼中,抓着宁歌的袖子不放,被他救,更让她自己觉得无地自容,孔家已连累他太多,使得他这一辈子都不开心,现在还要他替她挡了这一鞭子!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承认,自己便是孔家人!虽则没有记忆,冥冥中,她已明白,这一辈子,这个姓氏都会如影随形!手颤抖着想扶起他,却异常沉重,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七宝的手心湿漉漉一片,对着月光一照,竟然满手是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金刀公主,莫非那一鞭子已经是打算要她的命?

金刀僵立在那里,像是已经不会走路,脸色煞白,“你…你明明知道…”

月光下,七宝手心的血迹,隐隐泛出黑色。

颜若回抢上一步,夺过七宝的手,急切之色溢于言表:“你手上有没有伤口?”

七宝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会问出这样一句,隐约也意识到,这绝非是受伤这么简单。

宁歌眉宇间隐隐透出乌青,颜若回心中后怕,他没想到,金刀公主的鞭子上竟然是有毒的,如果这一鞭子抽在七宝身上,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金刀呆呆站在那里,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宁歌,这十多年以来,她都心心念念要为孔郁之报仇,用了各种法子去折磨宁歌,没想到最后真的看到他要死了,心里却不见得很痛快,很得意。

 

她的鞭子曾经无数次落在他背上,他每一次都能熬过来。

可是这一次,金刀知道,他要死了。到了孔家墓园,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在鞭子上施了毒,她口口声声说要为郁之报仇,实际上,她心里也恐惧,也害怕,这满地的坟墓,哪一个是该死的,哪一个跟她勃家没有关系?她有什么资格,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明明,她的父亲,才是斩了孔家满门的,罪魁祸首!她若不是强撑着,若不是拼了命也要看到孔郁之,怎么敢到这里来!怎么有脸到这里来!

 

宁歌脸上浮起笑容,七宝突然觉得,他的脸上是一派轻松的神态,好像多年来的重担终于放下了,“我…欠你们的…是不是都…还清了…”

 

她握紧他的手,盯着他嘴唇的翕动,渐渐他的声音弱下去,她很努力地听,却还是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她贴近他的嘴唇,“孔郁之…死了…真的死了…七宝!”他仿佛用上最后一丝力气,在七宝的手腕上留下深深指痕,“相信我…”

七宝看着他,张口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簌簌掉下来,落在他嘴唇上。

颜若回扣住她的肩膀,低声道:“说你不怪他了,说他都还清了。”

七宝此时已根本听不见颜若回在说什么,她想不通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在跟她说话,还在对她笑,转眼就已经不能动,不能说话,这个人,她明明不记得,却在此刻感到无比的忧伤…亲眼见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这种无可奈何,不能挽救的感觉,让她感到害怕和恐惧…

“没关系的,没人会怪你的,我们都不会怪你…宁歌…对不起,对不起…”杀人的是金刀公主,可是道歉的却是七宝,宁歌的手松了下去。

 

金刀公主像是突然受到了刺激,发疯一般地扑上来,嘴里狂吼着:“都是因为你,海明月,都是因为你!”

颜若回眼疾手快地护住七宝,脸上立刻被突然扑过来的金刀抓出了一道血痕。

她已经将七宝,看成了海明月,她的精神,似乎已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你们全都是这样,都是为了她!父皇是这样,郁之你也是这样,为了她!为了她!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金刀颓然地跪倒在他们身边。

宁歌已经死了,听不见她说的这些话,颜若回护着七宝,也没有听见这些话。

 

在场的,听清楚的,只有七宝一个人而已。

金刀公主,只是不被爱的女人,而海明月,却是爱她的人太多。到底谁才更不幸?七宝摇头,在她单纯的头脑里,一直以为金刀公主很恶毒,很强大,可是她一样会受伤,会受到刺激,会突然暴怒,这些是不是说明,她并不强大,至少,没有强大到对伤害无动于衷的地步。

明明是伤人者,结局为何是自伤?七宝看着金刀公主蹲下了身子,坐在宁歌的身边。

 

金刀抚摩着宁歌的脸,口中喃喃自语:“郁之…疼了吗?对不起…对不起!看你长得有多好看!我其实一直一直喜欢着你啊,你老说我是小姑娘,我现在长大了,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是不是,长宁想要你做我的驸马…不…你不喜欢我父皇,我怎么忘了,你讨厌我父皇的,我们远走高飞好不好,再也不去想这些事…”

“她真的疯了…”

颜若回叹息了一声,七宝看着金刀憔悴的脸,混乱迷惘的神情,便已知道,她将死去的宁歌,看成了孔郁之。

孔郁之已经死了,人都已不在,还谈什么爱情,那么金刀公主十多年来关于爱情的希望,已永远都不能实现。

 

“不,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不会疯的。”七宝蹲下了身子,与金刀平视,“他不是孔郁之,他是宁歌,这辈子他最大的痛苦,就是别人总是把他跟我爹联系在一起,他是宁歌,不是孔郁之。金刀公主,你放过他吧!”

“我是七宝,我不是海明月。”

金刀看着七宝的脸,此时她的眼睛如星子般闪亮,很认真地对她说:“我是七宝,我不是海明月。”

“你是七宝…”金刀茫然重复了一遍,眼中恢复了一点清明。“宁歌死了。”

七宝点头,像是在教小孩子说话:“他死了,金刀公主。”

 

七宝的语气十分温柔,甚至还努力地想要笑给金刀看,安慰她此刻的情绪,可是任由她怎样努力,嘴角都沉重得无法弯起…

七宝看着表情迷惘失意的金刀公主,忽然间,心里便酸痛起来。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也曾抱她入怀里,轻柔地告诉她:“如果伤心,就大声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等她长大了,那个人却再也不会这样安慰她,只会对她说,她是孔家的女儿,不能任性妄为,不能胆小畏缩,碰到任何事情,都不许哭,都不能哭!

可是,大人有的时候,比孩子还要脆弱,为什么不能哭出来?明明哭出来就会好的,明明哭出来以后就会舒服很多,为什么不哭?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遇到伤心的事情,放声大哭一场,就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七宝现在也还是经常会哭,可是哭过了就好,现在她觉得,金刀公主需要大哭一场,哭过了,也就不再那么压抑痛苦了。

金刀定定看着七宝,突然苍白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是,你不是海明月,你是七宝。”

“而我是勃长宁,我是金刀公主。”她挺直了腰,便不会再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打倒。

七宝看着她站起来,俯视自己:“七宝,以后别对人这么好了,如果不是他——”金刀看了一眼宁歌,“今天死的人就是你。”

她转身走出墓园,没有再回过头来看一眼。

金刀对别人是那样的残酷,可是更多的时候,七宝觉得,这个女人对待她自己,也是一样。

 

她记得自己的身份,控制着她自己的情感,即便是她想哭,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落下一滴的眼泪。

颜若回想要说话,看着七宝却把就在嘴边的话语,全部咽了下去。七宝在这个时候,若是得知自己的乳娘也在危险当中,他怕她根本承受不住,一旦她跨了,惠姨才是真正的,没了希望。

所以他只是将宁歌抱到棺木里去,苦笑着埋好了坟。他躺进去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棺木真的会派上用场。宁歌呢?他来的时候,是否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他能为七宝挡下致命的危险,就证明他已经作好了偿还的准备。

“你认识我的话,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我以前生过病,什么都不记得了。”七宝望着空荡荡的石碑,颜若回转头微微笑笑,轻轻说:“等你好一点,我再告诉你。”

“我很好!”七宝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出奇,眨也不眨地盯着颜若回看。明明还在颤抖着,那只沾了血的手还迟迟不敢摊开,明明心里就在害怕,却还是那么执着的,向他,要一个答案!

颜若回一时语塞,原本准备好要告诉她的那些话,全部梗塞在喉咙深处,一句也吐不出来。

“他不愿意说,不如我来说!”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同时回过头来看着他,来的这个男子面容虽不英俊,脸上却挂着一丝极明亮开朗的笑容,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打断他这种高昂的情绪,他神采奕奕地在这里出现,全然打断了墓地里的阴森气氛,带来飞扬的热情。若是平日里,七宝看到他,说不定还会高兴,可是现在,无论如何,她高兴不起来!

“杜良雨!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宝看着杜良雨,突然明白,他不是怎么会在这里,他一直就在这里!只是刚才他没有出来而已!

“我哥哥呢?”

杜良雨两手一摊,满面无奈:“贺兰公子被人误导,以为是海家少爷带走了你,我想现在那边一定热闹极了,可惜我却看不到啊,真是可惜!”

“那么这位误导我哥哥的人,就是你吧!”七宝刹时间,眼睛便红了,“你混入我家里来,还骗了玉娘!你这个人,太坏了!”

杜良雨一时竟然也不敢看七宝的眼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责问,但是听她提起玉娘,他却诚恳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玉娘是真心的!绝无欺骗她的道理!”

“可是你们根本是一伙的!还装好人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