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呆了呆,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勃长乐刚放下心来,一放开她就发现海蓝立在一旁,顿时皱起眉头:“海将军怎么在这儿?”

海蓝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七宝再看时他的手心已经空无一物,他静静向皇帝行了礼,“微臣来拜见太后。”

勃长乐淡淡看了他一眼,再次衡量了一下他站的距离,好像也不是跟萱儿走的很近,不像是意图不轨的样子,稍微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海将军自便吧。”

直到他拉着萱儿走远,海蓝还站在那里。过了半天他掏出刚才藏起来的东西,摊开手心,竟然是一个绣着红梅的香囊,上面的针线有些拙劣,但是他却一直贴身放着,整整保存了两年,他以为等到自己回来,可以亲手将香囊给七宝看,告诉她,他连上战场都会带着,这是他的护身符,可是等他回来才发现,这个香囊,对七宝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只有他还当宝贝一样揣在怀里。刚才他是想要还给她,可是想到如果真的还了她,以后他们之间就真的毫无牵绊了,一个停顿,就被勃长乐打断,这个香囊也就送不出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叹了一口气,将香囊小心翼翼又放回怀里,收着吧,她既然在宫里,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下次再还给她。

下次?他舍得还吗?

不管了,以后再说!他想着,回忆起刚才勃长乐那忧心忡忡的神色,觉得有点不对,决定下次见到七宝再好好问她,就算他情人做不成,总还是一直关心着她的兄长吧,他过问一下,也不是很过分,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大步离开。

不远处,海明月在殿内长叹一声,海英不由笑了,虽然这团乱麻现在越来越乱,但是难得太后有这样的心思去管年轻人的感情,虽然她每次一插手就会变得更乱…呃,也还是好心做了坏事。海明月斜她一眼,海英立刻站直了严肃状,片刻后又突然醒悟过来,海明月再没有算计,也不会这么贸然就将七宝许配给海蓝,她今天这一出,没准是为了试探七宝的心意。

她偷偷看着座上的太后,她正捧起一碗茶,笑着喝了一口。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九八

在石洞中,她是七宝,出了这里,她却只能是萱儿。刚才勃长乐叫她的一瞬间,她差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宫里已经改了名字。太过于忘乎所以,就是这样的结果,她早该知道。

只是勃长乐看着她那眼神,她怎么瞅着怎么心里害怕。好歹她还大他两岁,他动不动就搂搂抱抱,她哪里还有脸见人。这宫里上上下下几千双眼睛可都瞪大了在瞧着,她再不济也不想落个勾搭小皇帝的罪名,传出去委实不太好听。

只是他一路握的死紧,她刚想甩开却被他抓住指尖又整个拉住,末了干脆拖着她手回乾清殿。殿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勃长乐拉着萱儿进去,他正好撞见,看见萱儿的时候,他睁大一双眼睛,像是撞见了鬼魂,掩不住的惊恐和怀疑。他虽然不敢置信,倒也没忘记礼数,赶忙向勃长乐行礼,皇帝却望也没望他一眼,摆摆手让他退下。杜良雨却还是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惊觉那个窈窕的女子正是萱儿没错。

被拉到殿内,勃长乐一声大吼:“全滚出去!”内监宫女们面面相觑,一溜烟退下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好像还是有点没清醒,眼睛里有好多萱儿看不懂的东西。

萱儿想了想:“陛下,刚才…奴婢出去准备打点水给您醒神…谁知道不小心被不知道哪个殿的宫女碰了一下,打翻了水盆,然后正好海英姑姑路过,瞧见奴婢一身湿淋淋的,没有可换的宫服,就请我去太后宫里,她取了她的衣裳给奴婢穿。”

皇帝听到她说的前半段,还是半信半疑,但看到她身上崭新的杏黄上衫葱白罗裙,也便信了七八分,这的确不是寻常宫女有的宫服,非得是海英这样的姑姑才能有的待遇,也亏得七宝合身,穿起来更为清秀好看。

萱儿不太敢看皇帝的眼神,总觉得他像是要洞穿她的心思,实在费解,他就算打她的主意,也不用表现的那么明显吧,实在是——太明显,露骨到她都不好意思,他还一点不回避那些宫女内监,她在乾清殿不太好混了都,成天见的就是那些小姑娘整天冷嘲热讽,毕竟皇帝眼前的红人不好当啊。

“陛下没别的事,奴婢告退了。”

“等等!”萱儿抽自己的手,一下,两下,三下,都抽不动,眼睛里有点着急,勃长乐笑起来,“手上怎么了?朕瞧瞧。”

萱儿一愣,他已经翻开她的手心。好在他没注意那不属于宫服的布条,反正那已经被血染红了,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他随手就丢到一边,扬声道:“小金子,给朕滚进来。”

上次他用的金创药,还剩下许多。他拉着萱儿坐在椅子上,萱儿浑身不自在,这是皇帝陛下的龙椅,她坐起来,实在是心惊得很,而且觉得硬邦邦的,不太舒服,难为皇帝一坐下就是好多个时辰,不容易不容易,看来她这个小宫女平日里站着还是很好的,坐着也疼啊。

“别动!”勃长乐拧起眉头,声音有点愠怒,“怎么伤的?”

“木盆摔了,手蹭过假山,不小心摔破了。”萱儿眨巴眨巴眼睛,撒谎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隐隐有越来越顺当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她的手心,“最近别沾水,下次再这样,就别出去了,这些活儿交给别人。”他阖上药盒,手指不由自主抚上她的额角,萱儿愣了一下,他浑然不在意地道:“蹭到假山上的时候,身上还有哪里受伤吗?”

“朕看看。”他的手指无意间在她脸上摩挲,一副认真的样子,嘴唇微微抿着,萱儿也不好意思拒绝,任由他的手指在她脸上和鬓发间停留了很久很久。

“陛下,奴婢没别处受伤。”她微微抬起头,有些不自在地答道。

“嗯。”他淡淡哼了一声,手指才慢腾腾地从她脸上挪开,萱儿悄悄松了一口气。

皇帝的袖子上熏有紫述香,宁心静气,香气经月不散,水洗不消,是极为奇异的香气。这时候他的衣袖在她颈项间不留意蹭了一下,她缩了缩脖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这种香气,在他先前压在她身上的时候,仿佛换了种味道,极富侵略气息,她不是很喜欢,这时候闻到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饿了么,这都一天了才找到你,朕还以为你跑了。”手指还残留着一种温暖的舒适感觉,对勃长乐而言,很有…诱惑力…

萱儿有点讪讪的,笑容挂在嘴角有点僵硬,“陛下真是说笑,奴婢能跑到哪里去。”

“朕是说…算了,你饿的话,朕吩咐他们准备点心。”

“你这么盯着朕看做什么,难道朕会吃了你吗?”

“你把朕当成什么?想要趁你迷糊的时候占有你的无耻之徒么?”

勃长乐的手有点颤抖,他心头莫名的涌上一阵刺痛,虽然,他的确是想要她,甚至是顺水推舟的想要占有她,可是他如果真要强迫她,清醒不清醒,又如何?

“你别怕,朕暂时不会对你…算了…”勃长乐懊恼起来,末了又死盯着她雪玉般的颈子看,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口水,他担心自己下一刻就会扑过去咬住她的脖子,强迫自己转开了视线,有点别扭地道。

呃——实在是很诡异,皇帝好像一下子对她好亲密的感觉,是不是幻觉呢?还是不小心被他压了一下,他转了性子,觉得对不起她?可是他也没占到什么实质性的便宜才对。难道亲了下摸了下,他就将她视为归属物了么?真是——

吃晚膳的时候,果然在专门的宫女尝膳后,皇帝一挥手就让其他内监宫女们全部退下,独独留下心腹小金子和萱儿在殿内伺候。萱儿其实很羡慕皇帝尝膳的宫女,觉得她每次都能吃到好东西的说,虽然在贺兰家也是非常讲究的,每次的菜色都会有九至十样,但是贺兰雪凡事都不爱铺张,较之一般贵族家庭还算是很简朴的。但是那样就够萱儿大开眼界的了,对于一个从小把馒头当作山珍海味的孩子来说,那已经是很开眼界了。到了宫里,更是觉得皇帝的日子很舒坦。他这一餐就有二十多道菜,有主食有香粥,连吃的米都是专人培育的黄白紫三色米,更不用说每餐都配以山珍海鲜,奇瓜异果。

真是好奢侈…

萱儿眼红地站在一边,诅咒着小皇帝将来投身穷人家,看看半个馒头一顿饭是什么样子的生活,省得他一脸无所谓地这个一口,那个一口,然后就都赏赐下去,吃不完还要每餐做那么多,真是天打雷劈,哼!哼!哼!

“你过来,陪朕一起吃。”

啊?!萱儿愣在当场,直到被小金子推到一边侧座坐下还愣愣的。她的手里被塞了一双银筷,她还不知所措地呆呆看着皇帝。“看什么,如果不想吃就算了。”

看她果然乖乖低下头喝香粥,筷子都没用,皇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突然横伸出一只手,抢过去,萱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捧着那精致的小碗,就着她刚才喝的位置轻轻抿了一口:“也没有很好喝。”他淡淡评价了一句,又把碗放回她手里。“怎么,嫌朕脏吗?”

以下部分为猫窝出版书手打部分:

萱儿只能小心喝起来,一顿饭也就没话。

晚上休息的时候,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萱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刚翻了个身,却发现一具温热的身子贴了上来:“睡不着,陪联聊聊天。”

呃——半夜三更,爬到她床上要聊天,还贴得这么近,不太好,不,是很不好才对,萱儿立刻贴近墙壁好在她没有多想,,离他好远,“陛下,您怎么来了?"

好在她没有多想,不然一下子一刀过去,不知道会是谁血溅当场,看来勃长乐的武功真是不弱,进来都悄无声息的,真吓人。黑暗中他的脸看不分明,只有深刻的棱角和温热的呼吸是如此的靠近,“怎么,你害怕肤?

“不是,奴挥是觉得——”

“那就闭嘴。”他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将她的身子强硬地册过来,她的背部一下子贴在他怀里,只能听到他的气息重了些,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联睡不着,只是找你聊天,可是你要再反抗,就不一定了。”

威胁!这是威胁!她眼珠子滚了滚,悄悄把那匕首往枕头下一塞,现在被发现,就是私藏兵器,估计被逮着的话,不死也得打残,她娘就算是太后,也不一定来得及救她,要小心,小心!睡觉都不踏实,真是惨痛。

勃长乐叹了一口气:“天一黑,联就觉得这宫里冷得像冰窖,一丝人气都没有。”

“不是还有很多宫女内监在陪着陛下吗?”萱儿没话找话,不想让他闲下来,分明感到他的手已经摸在了她的腰间,好在没往别的地方挪动。

“他们都像是会呼气的木头桩子,朕说一句,动一下,难道一个会说人话的都没有?”他的声音大起来,萱儿怕他引来别人,那就更说不清,便低低应了声。谁知道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过,朕在宫外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至少,那时候你没把朕当成个皇帝,朕觉得能跟你认识,是缘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才进宫,朕见到你,心里都是…欢喜的。”

这人好像很寂寞,萱儿暗暗想,做皇帝也不容易,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过,没人说话,似乎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可不想做那个陪聊天的,太危险了。说一句话不对,就被拖出去打板子,真可怕,难怪这宫里没人敢做皇帝的朋友,皇帝的亲人。

他靠得这么近,衣服上的香气越发浓郁,萱儿感到背上的温度有升高的趋势。

萱儿长长的乌发瀑布般垂落在腰间,发梢传来幽香同样让勃长乐心动神摇,他想起白日间她馨香的身子,本来平静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连心脏也越跳越快。

“转过来!”他突然道。

啊?萱儿的话还没有问出口,整个人己经被他正面搂着,他突然吻住了她的嘴唇。萱儿一个劲儿地想要后退,却发现后面是墙壁,背部贴在那墙壁上,一阵阵发冷,可是不论她怎么后退,他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牢牢禁锢着,深深吻住她的嘴唇,他的唇是冰凉的,可在她口中翻搅的舌尖却十分滚烫,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一时之间忘了一枕头底下还有一把刀。等她清醒过来,他己经松开了她,额头轻轻抵在她额头上,似乎气息还是十分急迫,他的手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朕走了,你好好睡吧。”

她愣愣看着他利索地翻身下床,迅速掩上了门,像是后面有女鬼在追,她十分不解,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就有了微微泛青的眼圈,她把匕首往腰间隐蔽处塞好,想想又拿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怀里。

她在铜镜里瞧了半天,最终对那对青色的月牙表示放弃,洗漱了一下便匆匆要赶去做自己的活儿。谁知道刚出门一个人的胳膊伸过来就是一拉,还用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萱儿心里一惊,匕首出鞘就是一划,那男子闷哼一声退了开去:“你疯了,是我!”

知道是你,所以才一刀下去,萱儿目光冰冷地看着杜良雨,直到他心里发毛:“又不是我推你下去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袖子都被划破了,露出的胳膊上是一道血痕,他疼得直抽气,连带着脸色也沉下来。娃娃脸变得乌云罩顶,一大早上就见血光,看来他是够倒霉的。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才没捅你胸口。”虽说对她确实不是故意推下去的,但是对贺兰雪那就是十分有意了,如果不是他,她也不必要伤心一场。萱儿看杜良雨的眼神越发冷飕飕的,让他也不由得压下怒气:“又不是我要找你,有人找你,跟我来。”

萱儿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想想乳娘还需要这个家伙照顾,不得不跟了上去。谁知道推开门,见到的却是卧床的颜若回。他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大清早的一丝血色都没有,嘴唇上还微微青紫,让人看得心惊。萱儿突然想起来,曾经见过他发病,一转头想问问看杜良雨,他却已经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你发病了?”对上颜若回的苦笑,萱儿就明白自己猜测正确,她好像刺了他一下,应该是没事儿的,麻痹人而己,不会引起他发病吧。看他猛烈地咳嗽了一阵,才喘过气来,她好像又有点内疚,毕竟他是为了救她,还帮了她的忙,她这么推卸责任,的确不太厚道。她在桌前倒了一杯水,发现是凉的,便去换了热水进来,递给他的时候看见他唇畔间苍白的笑意,“你的病是不是严重了?”

颜若回摇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萱儿心底当然是不希望他死的,这个人在宫里,能阻止着点杜良雨做坏事,那家伙一肚子坏水,真的是没辙。她觉得自己的匕首上染了血,可是刚才砍了他一刀,谁知道血丝很快消饵,半点痕迹也没留下,果然老爹的匕首就是不一样,捅了人也可以当做没有捅过,下次杜良雨再使坏,她就像杀鸡一样宰了他,省得他那么坏,还要害她,萱儿心里为自己突然蹿上来的宰鸡画面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她自己变得这么坏心眼了,真可怕。

“你也开始变了,但是比以前更傻。”颜若回笑,“有什么事情也别放在心里,跟我说说好了。”

“乳娘好不好?”萱儿突然握住了他冰凉的手,颜若回又缩回被子里,身子分明僵了僵。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会儿:“没事… … 她还好。”

萱儿狐疑地看着他,但是压下满心的话,因为她想起还得去书房伺候着,所以也没说上几句话,她关门的时候,发现颜若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那眼神有些酸楚,她不知道是怎么了,还以为生病的人比较脆弱,却不知道颜若回的病情这时候已经到了爬不起床的地步。

皇帝一早便上了朝,她把书房整理了一遍,将架子上的古董花瓶擦得光可鉴人,反复清扫了地面,原本就没什么灰尘,还是认真地检查了又检查,务必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才走出来。一转过走廊,便看见一队人走过来,领头那人仪态万千,不是梅太妃还会有谁。宫里的所有人,只有她爱穿极其艳丽的颜色,虽然保养得不错,可是她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萱儿始终不是很习惯,所以看她过来,忙闪身想要避过,谁知道却被叫住:“本宫是鬼吗,把你吓成这样?还看什么,快点滚过来。”萱儿很恭敬地跪下来请安,梅太妃慢慢走过来。看着她低低垂下的眼睛,梅太妃刻意走到她面前,尖利的红指甲挑起她的下巴,“啧啧,真是个美人胚子,本宫倒是小瞧了你,宫里这阵子陛下身边最红的宫女可不就是这个小丫头。”

萱儿悄悄叹了口气,这是她第二次被梅太妃为难,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太妃,整天跟个小宫女过不去,她又不是皇帝的老婆,争风吃醋不为,到底为哪桩,真是奇怪。她却不知道,梅太妃一见她这小模样,就联想到海明月,她明知道太后跟这丫头的关系肯定不简单,甚至隐约猜测到了她的来历,越发气恨,因为她的亲生儿子现在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次选妃,她的几个娘家侄女也都进了宫,可是现在连皇帝的面还没见到,显然皇帝根本没有把自己这个亲生母亲放在眼里,单单对着这个萱儿另眼看待,在她的潜意识里,是海明月对她的一种挑战。

她冷笑道:“苦着脸做什么,难道叫你日日在宫里伺候着皇帝,你心里还不乐意了?”

萱儿淡淡道:“太妃明鉴,陛下政务操劳,为国事掸精竭虑,奴牌是乾清殿的宫女,伺候陛下是奴牌的福分,不敢有丝毫怠慢。”

“嘴巴还挺厉害,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四周这时候一片静寂,身后的那些宫女内监一时都意识到气氛僵硬了起来,全都远远退后不敢靠近。可是梅太妃不过再三看了她几眼,没再言语,她想着暂时找不到她的什么错处,不好动手,如果能逮着这丫头什么把柄,倒是好做文章。梅太妃走了许久,萱儿才松了一口气,这个老女人,越来越烦人,她跟她的娘亲年纪差不多吧,为什么海明月看起来那么美那么端庄,这个整天张牙舞爪,要是她是皇帝,当年也不会喜欢她,女人一点也不温柔,像个刺猜似的,多吓人。

“太妃,您这是往哪儿去?”

“没眼力劲儿的东西,本宫好久没瞧见锦绣公主了,今儿个去看看她。”宫女看着梅太妃粉色帕子下艳丽的笑容,心里有点胆战心惊。

太后自从见到了萱儿,便经常让海英去叫她过来说说话,还问她愿意不愿意来清宁宫,可是她想起自个儿还有事情没做完,虽然很危险,也不方便告诉海明月,但是看到她忧心忡忡的眼神,似乎对她的小算盘十分清楚,却又不好劝阻她的模样,倒是每次去,都能看到海蓝,不知道是不是海明月的刻意撮合。她没放在心上,海蓝虽然很好,她却没谈情说爱的心思,整天想着如何窃取人家心头的血,哪里还顾得上海蓝越发哀怨的眼神。

可是每次她出来,回去后勃长乐虽然不说什么,但是那张脸都阴沉得要命,完全破坏了他一双丹凤眼的美感,每次看到她都像是要喷火,却都隐忍不发,萱儿觉得,风雨欲来,小皇帝这个人,心思实在莫测,她的确搞不清该如何下手。她本来可以向杜良雨要一些药物,可是她现在跟他闹僵了,也不想去求他,他在他们身边待着,不知道到底还在打什么主意,可能还是对杀贺兰雪的事清耿耿于怀,他的疯子教主都消失很久了,他还执迷不悟要报仇,无可救药。想到贺兰雪,萱儿虽然难过,倒也维持不了多久,但是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贺兰雪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她嘴上不说,里还是很怨恨,当真说走就走,有本事走了就再也不要来找她,找她,她也坚决不理。

想想又觉得委屈,半夜里经常偷偷掉眼泪,连饭也不大吃得一下,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贺兰雪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记录着萱儿在宫里每一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看得心时常揪得紧紧的,又不敢再去宫里看她,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她泪痕满面的模样,想着心里就越发难过起来。知道她吃得很少,他心疼不己,但是又毫无办法,他要是再进宫,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了,说不定扛起人就走。他不想,不愿意,不开心她留在别的男人身边,他知道勃长乐对她看得很紧,而海蓝也时常能见到她,反观自己,明明相爱,却非要用一堵墙隔开彼此,真是活受罪。

将那薄薄的纸翻来覆去地看,他一直舍不得烧掉,宫里布下眼线不容易,他以前布着不过为贺兰家作打算,谁知道现在全部被用来观察七宝,他完全都不在意其他的消息。真不知道是怎么了,说冷静下就可以,越想她脑子越热,越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贺兰雪啊贺兰雪,你真是个大傻瓜。

他突然猛地捶了一下桌子,把站在跟前笑呵呵的老管家吓了一大跳:“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管家,我前段日子吩咐你去办的事情,做得如何?”

老管家怔了怔低声道:“跟那边联系上了,世子妃说最近不好下手,因为世子就住在天涯明月。”

贺兰雪嘴角挂上冷冷的笑容:“她贺兰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难道她世子妃做得太久了,过得太安逸?”

老管家摇摇头,贺兰怜显然对明亲王世子没什么感情,他瞧着那对夫妻不像是夫妻,结婚不久就各过各的日子,颇有点当年明亲王跟王妃之间的冷淡,不知道贺兰怜是不是己经失宠,但是她既然说不好下手,平日里又一直传着消息,证明没有作假,也没忘记她是贺兰家的人,只是明亲王世子为人看来浪荡,实际上确实个精明的角色,公子这样着急,确实不像是他平日里有的冷静,看来他确实极为担心身在皇宫里的那个人。

唉… 男女之间的感情,老人家是越发看不懂了,玉娘自从杜良雨走了以后也一直闷闷不乐,好姐妹也进了宫,没人说着劝着,早晚闷出病来,真是作孽…

萱儿却并不知道贺兰雪心里的打算,她在宫里天天忙碌着,倒也抽不出太多时间去伤心难过。杜良雨进宫后,皇帝的头痛症果然好了许多,他在太医院也谋了个职位,算是正式在宫里有了行走的权利。

他看见萱儿的时候总是欷歔长叹,说自己的胳膊上那疤痕是消不掉了,她如何如何狠心云云,末了总不忘提醒她要去看看颜若回,神情之间似有所隐瞒。

直到萱儿发现颜若回基本己经起不了床,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再发作两次,神仙也救不了。”

所以萱儿看颜若回的时候,不免红了一双眼睛。她不愿意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消失,那实在是太可怕,叫人觉得心寒。何况颜若回还算是帮过她,对乳娘也很好,她总觉得欠着他人情没有还。所以她问他:“要不要见见海英?”

颜若回当然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竟然沉默了许久,才慢慢道:“如果能不被她发现,最好。”

萱儿点头。

当天她就约了海英姑姑来她房间,说有要紧的事情商量,海英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是萱儿找她要了个花样子,说是要绣个帕子,她当然觉得不解,早说她好直接带来样子不就好了,何必特地叫过来说这么句话。两人正热络说着话,门突然开了,海英看见一个少年走进来,脚步虚浮,面容清秀,但是眼睛透着一股灵气,进来就看着她们也不说话。

“这是杜太医身边的小厮,我身子不舒服,让杜太医开药过来,他给送方子。”萱儿笑着补充道,其实很担心颜若回的身子,他明明站都站不稳,还非要来这里。

“那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 "

“别惊动她,我很好,最近不太有食欲而己。”萱儿说着说着,突然听见门轻轻掩上了,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个人的背影。

心里莫名一酸,颜若回这人,其实很可怜。亲生姐姐就在眼前,却只能如个陌生人一样,只能偷偷看上一眼,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相比较而言,她算是幸福的,虽然至今没能将娘亲叫出口,可是海明月就在她身边,不会像是天边的月亮,摸不着也看不见。

晚上的时候,颜若回就又发作了一次,萱儿看着他抽搐不己,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他,可是看到他那样子,又觉得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明明有病,根本不应该去练习武功,只会让他死得更快,他这么做,可能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打败海蓝,可是现在他躺在这里,连海家的人的名字都没有提过一次,包括他曾经恨入心肺的海蓝,那个夺走他一切的人。

“你不用担心,我死不了那么快。”

萱儿握紧他的手,突然觉得他的笑容很温柔:“对不起,帮不了你什么忙。”

“能见到她,我心里己经很高兴了,没关系的,她不知道更好,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世上只会多一个人不开心。那个人,才是她的弟弟,我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死了就死了,也没人会伤心的。”

“怎么没有?我会伤心,乳娘会伤心,杜良雨也会伤心的。”萱儿执拗地道,清丽的容貌在烛火下显得更为娇美。颜若回心里一动,握住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如果我能活得长久一点,一定不会放弃的。”

“你说什么?”萱儿惊讶地看着他。

颜若回笑着摆手,示意没什么,接着他略略想了一会儿,

才慢吞吞地说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告诉你,只是怕你承受不住。”

萱儿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直到他嘴巴里面吐出那几个字眼,她才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惠姨她,早就过世了。”

她眼前发黑,突然直挺挺倒了下去,颜若回在惊呼,她却己经听不见了。她醒过来的时候,颜若回靠在她床边,杜良雨的脸色非常不好,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块木头,仿佛觉得她愚不可及。“你乳娘死就死了,你不是开心了吗,这下子没人逼着你再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拖了这么久,可算解脱了。”他冷言冷语,十分不乐。

萱儿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要吃掉他,颜若回连忙挡住:“你这是干什么,她现在不宜动气,你还故意气她,对孩子不好。”

孩子?

他在说什么?萱儿惊讶地看着他,颜若回眼底的亮光有些黯淡,却还是轻柔地道:“你有了身孕,自己却不知道,难道要出了事才好吗?”他嘴巴不停开开合合,萱儿简直不能分辨他在说些什么,直到他提起她的乳娘,他塞给她一双虎头鞋,“这是惠姨送给你作纪念的,她早知道自己不成了,她说,你小时候总是想要这个,可是那时候却没有办法买给你,只能留个纪念。”

“可是,她明明说会等我的。”萱儿顾不上他们刚才说的事情,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颜若回叹了口气:“你早该知道,她不会连累你的。你一定不知道,惠姨的腿是真的有病,常年的劳累和操心,她确实很难熬下去,直到她回到墨渊教,才给杜良雨医治好,她不是诚心骗你,也不是故意想要你生活得很苦,她说她对不起你,让你不要怪她。”

“你别难过,其实惠姨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她是墨渊四君之一,这话只怕我们都没敢告诉你,但是她离开教里以后,就没人提了,她的武功,还在我之上,就算我想要拦着,也拦不住。”

“她只求你,将来若是见着了郁之公子,如果他真的已经过世,还请你将她的骨灰放在他的身边。她说她活着没有陪伴着公子,死了也想要留在他身边,你愿不愿意帮她这个忙?”

萱儿连连点头,一旁的杜良雨看不过去,粗声粗气道:“你这么大个人,还哭什么,马上就要做娘的人,难道连这点都承受不住?”

又一次听他提起这一点,简直让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喂,你不要想什么打掉孩子,你从小吃苦太多,身子太弱,怀孕极不容易,若是这个孩子掉了,你以后可能再也做不了母亲,你可要想清楚。”杜良雨在一边叽叽歪歪。

对萱儿来说,句句都是惊雷,她突然想起在石洞里跟贺兰雪度过的那一段时光,顿时明白自己以为早己隔断的缘分,却不知不觉被老天又重新联了起来。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颜若回突然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贺兰公子那么爱你,不会让你再待在宫里,早点离开吧。”

离开?去找贺兰雪,不,她不要,他不要她,也不会要这个孩子。她不要!

第十九章绝境

萱儿在走廊上越走越快,突然一阵奔跑,风吹起她的裙摆,像是她此刻凌乱的心情,混乱不知所措。这件事情她想要找个人商量,她想告诉海明月,可是想到她要她嫁给海蓝,她就犹豫了。太后肯定不会愿意她有贺兰家的孩子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在心底,她还是不能全信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娘亲,虽然她看起来那么好那么温柔,她还是会觉得她高高在上,不可攀附。有深深的距离感,母女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萱儿不知道,但就是存在,她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她在宫里现在什么目的没有了,不是为了乳娘,她又何必进宫?现在变成如今这个局面,不知道老天是不是都也在拿她开玩笑!

等安置好了乳娘的骨灰,她要出宫去!等这里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不用再考虑其他人或事情,为自己活着!要坚强!

到了夜里,她心中为了杜良雨白天说过的那些话而动摇不己,如果像他所说,她有了孩子,就等于是有了属于自己的亲人,任何人也抢不走,就是属于她的!她为了这个想法,竟然隐隐感到激动,她现在完全不能想到要告诉贺兰雪,告诉工他这个孩子也许会被抢走的!不,她要独自留下宝宝,不告诉任何人!

二更多的时候,她还在为了这些事情烦扰,突然听见有轻轻的叩门声。她初始怀疑是自家幻觉,有凝神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并非幻听,而是真的有人在轻声叩着她的门。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披衣下床,自从上次被勃长乐闯进来,她每天晚上都会拴上门休息,她的手指落在门栓上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开门,突然听见一个异常熟悉低沉的声音:“七宝,是我。”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她在宫里叫做萱儿,现在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还执著地叫她七宝——贺兰雪。他从什么地方进宫?地道?! 她惊疑不定地开了门,一个人影迅速进来反锁了门,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我很想你。”他轻声地说,她皱起眉头,想要推开他,奈何被他搂得死紧,她并不为此刻见到他而开心,她只觉得特别讽刺,两个月没见,现在突然闯进宫里来说想她,为的又是什么?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所以他才说走就走,半点也不留恋。那现在,又算什么!

暗夜中没有点上烛火,她便也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是他黑色的眼睛即便在夜里也闪烁着动人的光泽,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透过层层的黑暗,他像是想要看进她心底的最深处,她的手指落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到那砰砰的心跳声,比她还要急促,还要热烈,他仿佛压抑了许久的热情,全部倾注在她的眉梢眼角:“我好想你,克制得要发疯了。”

她心底越听越冷淡,并没有因为他所说的这些话而有所动容,她讨厌做被人丢弃的可怜虫,她讨厌一声不吭说走就走的男人,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贺兰雪!就算他是宝宝的父亲,她也不要原谅他!甚至于,她绝不告诉他!

贺兰雪这些日子以来,难过得要发狂,他不知道自己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浑浑噩噩,终日脑子里盘旋的都是七宝的笑容,七宝的声音,他一遍一遍回忆过去,一次一次折磨自己,还是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要冷静一下,却连区区两个月都是煎熬。他下午的时候还在贺兰家的书房,还在做着自己日常要做的事情。直到贺兰怜来访,他们说了一会儿话,除了正事之外,她突然问他,有没有喜欢过她。

那一刻他便愣住了,贺兰怜低下头去,却不是因为欢喜或者羞涩,而是悲伤和绝望。他一直都知道的,知道她喜欢自己,虽然知道,却从来没有想要接受她的意思。只是他从不曾当面拒绝,贺兰怜便以为自己有了希望。

有了希望,才会在面对真相的那一刻感到痛苦。这是他第一次对贺兰怜感到抱歉,但他发现,自己除了抱歉之外,竟然什么也给不了她,只能看着她绝望的哭泣。他无可奈何,因为他不爱她,所以她的悲伤,他无法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