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一点也不严重,只是情绪波动,我马上就可以回复。毕竟,这其中利害也太显而易见了:喜欢上一个自己又打不过,还随时准备吃掉自己的妖怪,那不是嫌命长吗?

  突然一道灯光照过来,门打开了,一张熟悉明快好看疑惑的脸探了出来:“咦,雷娅,你怎么在门外不进来?”

  奥立弗?他怎么在我家?杜随呆呆地看着他。

  “哦,我明白了,你是高人,自然可以感觉到有别人的气,你以为是敌人对不对?所以在这里侦查一下。”

  以为我是特工吗?

  好了,有别人在,你该恢复正常了。杜随对自己说。然后她站起来,轻松地拍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笑道:“你怎么在我家,我以为有贼呢!”

  奥立弗吐了吐舌头:“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保安一直从监视器看我,我被看得不好意思,就擅自进来了!”说着晃晃手里一把钥匙。

  杜随明白,他是炼金术士,随手炼把钥匙有什么为难?

  人都一样,一旦有点异能就以为可以不遵循常礼了,连出生高贵的奥立弗都变得没礼貌。

  “对不起,师妹,今天我有点兴奋,太失礼了。”奥立弗道歉说。

  “哪里,你我师兄妹,不必拘俗礼。”杜随将他延至屋里。

  “我一进来就想,好漂亮的屋子,简直挑不出半点毛病,不愧是名建筑师。”他指指那个白色麻袋式真皮沙发说:“你居然有这个。”

  杜随笑了笑:“是在法国时见过,我知道是七十年代的流行,觉得实在很舒适,就回国找到沙发厂订做了一个。”

  奥立弗微笑说:“我家没有这种东西,但是我有一个姑姑,年轻时比较叛逆,现在是索邦大学的人类学教授,左派,她家就有一个,已经很老了,是她上大学的时候买的,她告诉我说那时候的巴黎大学生几乎人人都有,大家那时开通宵party,躺在上面抽着大麻,谈论共产主义和性解放…”

  杜随笑着说:“我也略有所闻,不过我不是左派,不抽大麻,也不谈共产主义和性解放。”她让他在酒吧椅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红酒,“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奥立弗笑笑,“我再傻也看得出你在拼命保护我。”

  杜随一听这话倒是意外了一下,原来奥立弗看出来了。

  “是个厉害的妖魔吧,那个cool gar?”

  杜随点点头:“他是三尸妖。”

  然后大致讲述了三尸妖的来历,又说:“我之前和他斗过一次,完全不是对手,不过我有一张底牌护身,他要杀我倒也不太容易,所以暂时互不侵犯,好在他是个吃妖怪的妖怪,倒也不怎么害人。”

  奥立弗点点头,说:“我是炼金术士,不是驱魔人,对付他恐怕帮不上忙,在家等你就是为了和你商量一下去请人相助。”

  杜随吃了一惊,说:“你要回国去请老师帮忙吗?”

  弗雷德里克虽然炼金术和催眠术高明,要斗三尸妖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是的,我想请协会里的人帮忙。”

  “协会?”

  “哦,就是玄异协会。”奥立弗解释说,“顾名思义,是由一群像你我这样的玄异之士组成的一个国际性非官方组织。”

  杜随大感兴趣:“哦?还有这样的协会?”

  “协会成员很少,外界不大知道,当然,其实协会的实力是很强的。”

  这点不难理解,一群有异能的人在一起,实力哪能不强?

  “其实我这次来中国找你,主要目的就是想让你加入玄异协会。”

  “要怎样才能加入呢?”

  “很简单,只有两个条件,一是有异能,二是有两个协会会员推荐。协会会有不定期聚会,没有什么强制性条例,也不缴会费。”

  “很有意思啊。”

  “中国也有一些玄异协会会员,我认识其中两个,他们很厉害,我就打算去请他们来帮忙。”

  “我这次去要半个月,这段时间你先稳住那只妖魔。”

  奥立弗说完这些话就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杜随这一阵子情绪不是很稳定,不再和朋友出去玩,埋首工作之中,又多挣了一大笔钱。

  因为怕见到金墨,杜随这一星期都没去学校上课,总觉得情绪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居然开始有了半夜无故惊醒失眠的毛病。

  看来我是神经衰弱了,是不是意味着应该再好好休一次假呢?杜随想。

  为了稳定自己,杜随开始使用种种方法,什么疯狂购物啊,寻找美食啊,玩游戏啊,写诗啊,都不是很有效果。

  她好像有些烦躁了。

  这天晚上两点多钟,杜随无缘无故地又醒了,她叹了口气,很是烦恼。

  突然,她听到一声惨叫。

  一个年轻女子凄厉至极的惨叫。

  杜随本来不爱管闲事,可是听到这一声后,几乎不受理智控制的坐起身来,这叫声过于凄厉,让人难以当它不存在。

  这时候,又传来第二声惨叫。比第一声还要凄厉可怖,好像是一个人受到最大惊恐时用性命叫出来的。

  这回听得分明,这叫声就是从她楼下传来的。

  杜随不再犹豫,披起睡袍就冲了出去。

  咚咚咚,杜随使劲地敲楼下的门。足足敲了五分钟,门开了。

  “谁呀!”愤怒的声音。应门的是一个三十左右,一看就是收入教育都不错的男子,和这里大部分住户一样,应当是个银行外企中层主管之类的。

  男人?惨叫的女人?杜随联想到了许多人在此情况下可能联想到的东西。妈的,衣冠禽兽往往都是这些外表看上去修养良好的东西。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半夜被人敲醒,是人都会火冒三丈的。但是看到眼前是个身穿睡袍的半裸美女,而且美女还是几次在电梯里遇到过的邻居,他还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但是美女完全不想控制自己,她双手抱在胸前,冷若冰霜地说:“先生,您有什么性取向是您自己的事,但是玩SM半夜惊醒了邻居就是公德问题了,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我就会直接报警。”

  “你说什么?”那男人莫名其妙。

  杜随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说您房里传来的女子的惨叫惊醒了住在您楼上的我。”

  不对,那声音叫得太惨,不像是SM,莫非,那男人在进行什么谋杀之类的勾当?想到这里,杜随退后了半步,凝神提气,哼,他要以为我是个弱女子想搞什么杀人灭口可就打错算盘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那男人愤怒地说。

  就在这时,一声更清晰的惨叫传来,两人都愣住了。

  是对门传出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顾不上道歉,杜随朝对门走过去,那男子也跟了过去。

  “敲门可能没用,让我来把门撞开吧。”那男子说。

  杜随看了看他身上还算有料的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点点头,退后一些,让出地方。

  那男子往后退了几步,一鼓作气往门撞去。就在同时,异变徒生,门自己开了,一个身影闯出来,一下撞进了那男子怀里。

  这一下大家都傻了一下。杜随一看,闯出来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只穿了一件半透明长及大腿根部的吊带鹅黄蕾丝睡裙,从她惨白无人色的脸和抖动不已的身体看,她显然就是先前凄厉声音的来源。

  怀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性感的胴体,而且还不住的颤抖,这位男士显然被极大程度地引发了保护欲,他柔声说:“不要怕,我在这里。”然后一手轻轻拍扶她的背。

  真是良好的一段情缘的开始啊,杜随想,但她可不想浪费时间风花雪月,便直接说出此时最理所当然最应该说的话:“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子听到她的声音,条件反射一样慢慢抬起头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双空洞而恐惧的眼睛看着她。

  “别怕。”那护花的男子声音更加轻柔,“你被袭击了吗?有坏人吗?”

  那女子好像听进去了,茫然地摇着头。

  “那么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杜随压制住不耐烦问。

  那女子这次是听见了,看看杜随又看看那男子,用自言自语一样的腔调说:“…可怕…好可怕…我,我…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得知原来不过是噩梦之后,杜随立即回屋去了,留下那个男人安慰他受惊的女邻居。

  唉,做恶梦居然能做成这样,现代人的心理健康也是堪虞得很了。

  我在想什么呢,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呢?噩梦,这才是适合现代白领们的合情合理的解释吧。

  宠物

  第十章宠物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的时候,杜随意外地发现电梯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昨晚的那个女人。

  不过和昨天晚上比,她现在完全判若两人,一身精练的职业套装,却依然衬托出身材婀娜,简直是神采照人。

  这就是中国当代的职业女性,在外面光鲜靓丽,文武双全,晚上回到家一堆的心理隐疾。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要强作笑脸。

  看到杜随,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落落大方地道谢,“昨晚真是谢谢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杜随对她善意地笑笑,请她不必放在心上。

  可能是杜随的态度消除了她的窘,她自我介绍了起来:“我姓李,李娟娟。”还递过来一张名片。

  杜随接过来一看,原来她是一个杜随听说过的广告公司的财务经理。她也从包里打算找出一张名片给这个李娟娟,却发现这两天已经把身边的都发完了。

  “不好意思,”她歉意地笑笑:“我忘带名片了。我叫…”

  “我认识您,杜小姐。”

  “咦?”

  “您是杜随小姐吧。”李娟娟微笑说:“大名鼎鼎的名建筑师,被称为贝聿铭第二。我们这栋楼的设计者,住在我楼上的二十八层。”

  杜随倒不知道自己这么有名,其实她每回这时候都有点尴尬,只好口中打着哈哈,说些“哪里哪里”“客气客气”之类的废话。

  通完姓名之后,鉴于两人专业领域完全不同,一时没能立刻找到话题,出现了一阵沉默。

  杜随突然开口:“嗯,这个…李小姐…如果我这么问不是太失礼的话,你昨晚梦到什么了,这么恐怖?”

  虽然三八,不过她真的好奇。

  李娟娟沉默了一下,说:“我梦到我以前养的一只狗了。”

  梦到自己养的狗会吓成那样?杜随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这个眼前的李娟娟显然并没有意思进一步解释,她也不好追问。

  电梯到了一楼,两人便说了再见。

  第二天晚上,杜随又失眠了,两点多的时候,杜随又听见同样的惨叫。

  当然这回杜随是不会再下楼了,她拿耳塞塞住耳朵,心里想这个李娟娟已经有必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第三夜还是如此。

  到第四夜还是如此的时候,杜随下楼去了。

  下楼的时候,上回那个男人已经在继续上次没完成的动作,撞门了。这里的门的坚固性杜随是很清楚的,所以她暗中使了个手脚,把一个搭链弄坏,帮那人一把。

  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两人看向室内,都惊呆了。

  杜随看见的是她平生罕见的奇景:李娟娟并不在睡梦状态中,她跌坐在地上,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是狗的形状,但却是一团黑雾,看那样子是一只中等体形的柴犬,但是舌头伸出口腔,七窍流着鲜血,身上伤痕累累,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这不是狗妖!杜随立刻作出判断:这是一只狗的鬼魂。

  说实话,一只普通的狗怨气大到成为厉魂,滞留人间,杜随别说见,听都没听说过这回事。

  那个坐在地上的女人显然已经吓得连跑都不会了,实际上,她没有晕过去已经很坚强了,因为杜随身边的男士也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身体哆嗦,手指着前面,嘴里只会发出“嗬嗬”的声音了。

  杜随皱了皱眉头,大步走上前去。狗的冤魂罕见是罕见,但要是让她来收拾个千儿八百只的倒也不在话下。

  她走到狗面前,低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人间已经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了!”说着手里结了个“驱魔印”,朝那只狗挥了一下。

  一只畜牲的死魂,怎么敢对抗佛门正宗的“驱魔”手印?黑雾立刻消散无踪了。

  杜随叹了口气,她现在还要回头安慰两个吓掉魂的人。

  那男的首先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说:“…刚才…那,那是什么?”

  杜随又叹了口气,她最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这涉及到如今大多数人的唯物论信仰,她难道像一个小学老师或是古希腊哲学家那样循循善诱地教导说“话说世界诞生之初,有物质,也有不可见的灵体…”?

  “一只狗。”她简洁地说。

  那男人一听之下跳了起来,其高度让人确信人类是一种潜力无穷的动物果然是一句不容置疑的真理。他几乎是指着杜随的鼻子叫:“那不是一只狗!”

  杜随更想叹气了,她指指旁边还处于痴呆状态的李娟娟说:“比起这个,这里是不是还有更急需解决的问题呢?”

  那男人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弱女子,显然认为这话不错,于是去将李娟娟扶起来,给她拿毯子裹住身体, 又去烧热水。

  杜随见他这样忙碌,心想李女士因祸得福,终生得靠了。

  但是这位走桃花运的女士显然并不作是想,她现在除了抖动肩膀,不停流眼泪别的什么都不能。

  在安抚了好半天之后,她才渐渐平复下来。

  “娟娟(已经叫这么亲热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士好言相劝:“事到如今,你就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请杜小姐想想办法。”他已经从刚才的事看出杜随不是常人了。

  那李娟娟渐渐恢复了平时的判断力,擦擦眼泪说:“既,既然如此…我也顾不得羞耻了…”

  她于是从十几年前开始讲起,原来李娟娟是北京人,家里原先就住这一带,她家里很普通,父母都是工人,父亲是个老粗,有酗酒的毛病,所以也必然有随之而来的家庭暴力。这其实也是到处都有的事,并不足为奇。

  李娟娟成绩很好,但是家里的问题使她的性格封闭而怪异,所以也没什么朋友,有一天她在街上捡到一支被遗弃的小柴狗,觉得可以和自己作伴,就带回家养。

  随着女儿越来越亭亭玉立,李娟娟的父亲的家庭暴力也越来越严重,从拳打脚踢演变到把母女俩脱光衣服吊着用鞭子抽的地步,这种有性含义的虐待对于一个性心理不成熟的青春期少女的心理伤害真是严重到超乎想象的地步,她渐渐开始有一些变态的心理和行为,而唯一比她弱小可以让她发泄的就是这只狗了,于是她有时候就开始做一些她自己都无法忍受的事,把狗一脚踢到墙上,用棍子打得它惨叫,把它塞到冰箱里,用绳子吊着它从楼上放下去在半空荡秋千,如此等等,她父亲对她虐待得越厉害,她就对狗虐待得越厉害,然后又抱着狗哭,她清醒的时候觉得不是办法,就把狗送到很远的地方让它找不回来,可是往往第二天狗就又出现在门口,疲惫不堪,满身伤痕。

  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晚上,李娟娟被父母房里传来的奇怪声音吵醒,她的房间和父母的本是一间,中间用木板隔开,木板时间久了早破烂不堪,上面有不少缝隙,十来岁的李娟娟就从缝隙窥视,看到了下面一幕:她酒醉的父亲正在十分粗暴地强奸她母亲,嘴里还不停地用各种闻所未闻的污言秽语辱骂她母亲,然后他突然剧烈地扭动,嘴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用双手卡住她母亲的脖子用力勒,嘴里还叫着;“掐死你这贱货!掐死你这贱货!”

  她妈妈拼命挣扎,渐渐连舌头都伸出来了,李娟娟当时毫不怀疑她爸爸就要把她妈妈杀了,但是积威之下,她竟然鼓不起勇气去救她妈妈,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之后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她妈妈危急中摸到了床头的一个烟灰缸,朝她爸爸头上狠狠砸了过去,她爸爸应声而倒,地上流了一地血。

  她母亲把她父亲杀了。

  李娟娟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清醒过来时,身边躺着她的狗,就像刚才看见的那幅惨状,已经没有气了。

  也许因为她毕竟是她父亲的孩子,身上有不受控制的狂暴性格的遗传。

  她母亲因为是证据确凿的正当防卫,平时她父亲的恶名又广为人知,所以被判无罪。

  这件事给少年李娟娟的影响很大,她很害怕变成她父亲那样的人,于是着意开始锻炼自己的冷静和自制能力,又强迫自己敞开心扉,与人交朋友。之后她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那年母亲过世,她独力奋斗到今天,有了事业,朋友,一点财产,今年还买了房子,心里的伤口渐渐遗忘。但是三天前开始她每天梦到刚才那样的阿黄,流着血向她逼近,情景真实得不像梦境,她吓得失声惨叫。接连三天下来,李娟娟再也不堪其扰,今晚决定不睡觉,结果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这件事给我很大打击,我一直觉得对不起阿黄,从来也没有一天忘掉过,但是,”李娟娟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它这样恨我…”

  是啊,一只狗对人所能付出的真是超出人类所及,彻底的忠诚,把自己所有都交给主人,即使主人并不爱它,甚至并不怜悯它。这样的结果还是被背叛,被虐杀。

  那么即便是狗,也还是怨恨了吧?

  不过李娟娟所作的,也已经很了不起了,她是一个努力生活的女战士,而她所战胜的,不仅仅是这个世界,还有她自己,她的遗传,她的回忆,她的阴暗。

  杜随给了她几张驱邪的符,嘱她贴在屋子四角。

  也只能如此而已了。

  接下来几天,果然不再有惨叫传来。星期六下午,睡了一天的杜随下楼看到李娟娟容光焕发,正牵着一条三个多月的金毛寻回犬的幼犬在散步,看到她高兴地打招呼。

  “你看我这条狗怎么样?”

  “真好的骨量。”杜随说,“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