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打起精神问:“山上有什么好玩的?”

苗盛道:“可多了,有好吃的野果子,还有好看的野花,湖里还有鱼呢,我给你捉新鲜的鱼烤着吃如何?”

七宝笑道:“这样好玩?”

苗盛道:“好玩的多着呢,对了,你可骑过水牛?”

七宝听他说的如此引人入胜,于是忙答应了,只有同春在旁略觉担忧,但是石琉也说了得让七宝开心,于是同春也不敢多劝。

山上的风光果然跟别的地方不同,只是马车只能走到半山腰,剩下的路都是七宝自己爬上来的,虽然这山并不算高,但到了山顶上后,七宝仍是累的瘫倒在地。

只是俯瞰下去,见苗家庄已经变作巴掌大的一块儿趴在山脚下,山风吹拂,心胸果然开阔。

苗盛则早去到小溪边上捉鱼去了。

七宝闭上双眼,仰头感觉风从身上拂过的感觉,起初还坐着,到后来索性躺倒在地上,舒展着手脚,平躺着打量面前湛蓝的天空。

不知何时,有一朵白云浮了出来,触手可及一般。

七宝正看的得趣,那云朵却在她的眼前飘曳变幻,慢慢地如那夜的星空一样幻化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来。

七宝耸耸鼻子:“真可恶!快走开!”

话音未落,自天空中突然冒出了一张熟悉的脸:长眉入鬓,星眸闪耀。

七宝吓了一跳,微微歪头看了会儿,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第169章

七宝定睛细看,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的幻觉。

她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很想让自己快些爬起身来逃之夭夭,但是手脚跟全身却仿佛已经长在了地上一样,竟然无法动弹分毫。

那人低头看了她半天,目光带着探究,跟一丝难以形容的温柔。

他极出色的容貌在湛蓝色的夏日晴空下尤其清俊风雅,银白色的衫子如同随手拿了天上的白云裁成的,不论是容貌是是风仪,皆都令人心折。

七宝虽然全身不能动,唯独那颗心非常不安分的竭力鼓噪,好像要脱离她自己跳了出来似的。

眼睁睁地对上那人的眼神,却觉着他的目光能够透过自己的双眼看到心底一般。

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七宝终于将双眼闭上。

她希望自己闭上双眼,这个人也就随之消失不见了。

但是在她鼓足勇气重新睁开眼睛之前,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里的风景果然极好,可介意我跟你一块儿看吗?”

七宝情不自禁地睁开双眼。

却见他竟然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了。那白云般的衣衫近在咫尺,被风吹着便撩在自己的脸颊上,丝丝地痒痒。

七宝突然想起那天石琉在暖香楼里絮絮善诱之时,唇边上那股令人无法抵抗的甜意。

正在发怔,张制锦将目光收回,转头看她。

七宝做贼心虚般要闪避,却又不肯如此示弱,便也直直地看着他:“谁、谁让你坐在这里的?”

张制锦道:“我坐在我夫人身边,不成吗?”

七宝听到这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劲儿,忙从地上爬起来:“谁是你夫人呢?”

张制锦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七宝索性跳起来,指着他说道:“你别瞎说,再瞎说……我就喊人了。”

张制锦顺势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地一拽拉到自己的怀中,顺势抱住:“你要喊谁?”

他几乎是贴着七宝耳垂说的,湿润微暖的气息扑上肌肤,令人情不自禁地战栗。

七宝满脸通红,皱紧眉头。

但张制锦看得出,她不再像是以前一样那么发自真心地惧怕自己,也不是跟以前一样恭顺的过了头令他不适。

张制锦的心中迸出一点火花,这些日子他虽然不曾出现,但是石琉每天都会派人向他报知七宝的情形,以及同春……

所以他虽人不在,但几乎七宝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如今看七宝的反应,他的心不禁微微狂跳,似乎这许多日子的坚守终于看见光明。

“你、你放开我!”七宝咬牙。

张制锦太久没有抱过她了,乍然之间暖玉温香在怀中,竟叫他不忍释手。

“别动,”张制锦皱皱眉道:“别动,前面有一条蛇。”

七宝听见“蛇”,瞬间汗毛倒竖,她是见到虫子都会吓晕的人,听见是蛇,果然僵立不动:“在、在哪里?”

张制锦道:“就在你身后的草里,你听,沙沙沙的响声……”

七宝发抖,喉咙里冒出一声呜咽,却又怕叫嚷出来会惊到蛇,便忙紧紧地闭上双唇。

她泪光盈盈地看着张制锦:“咱们、快逃……”

张制锦说道:“咱们?”

七宝呆了呆,改口道:“那你挡着它,我先走了。”

张制锦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在御前说‘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难道夫人你却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吗?”

七宝想回头看那可怕的东西,却又不敢,便说:“没关系,不至于有毒的,你死不了,顶多是有点儿疼。”

“多谢夫人如此相信我。”张制锦仰头一笑,把她抱着站起身来。

七宝惊呼出声,忙抱住他的脖颈,这才敢回头打量,却见风吹草动,却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蛇”。

就在此刻,苗盛挽着衣袖,卷着裤脚,手中提着用麻绳串着的一条鲜鱼跑了来,猛然见到张制锦也在,吓得忙止步。

下山的时候,张制锦一路把七宝抱在怀中,一直陪着她上了马车。

苗盛跟同春等都不敢说话,苗盛默默地翻身骑马,同春跟巧儿自却了后面的马车中。

马车骨碌碌地往回而行,车中,张制锦抱着双臂地打量对面的七宝。

七宝却鼓着腮不看他。

张制锦笑道:“等回了庄子,就告诉老夫人一声……随我回别院吧。”

七宝这才叫道:“你在胡说什么!别自作主张!”

张制锦道:“我在求夫人跟我回去呀。”

七宝脸颊泛红,却狠狠地瞪着张制锦:“谁是你的夫人,你这人……好不害臊,平白无故上来就乱认亲。”

张制锦笑道:“我还没亲呢,怎么就说我?”

七宝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心头慌张,竟不顾一切地叫道:“停车,救命,非礼!”

马车停在苗家庄门口的时候,张制锦先行跳下车。

那边儿苗盛因在路上听见车内七宝大叫“非礼”,脸色不免异样,偷偷地打量张侍郎,却见他面色如常,除了嘴唇上似乎……

苗盛壮胆仔细看去,终于确信张制锦的嘴唇上不知何故竟然破了一处,此刻微微肿胀,带一点未干的血渍。

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苗盛依稀猜到先前车内发生了什么。

至于七宝,她以为张制锦很快就会回京,所以只打定了主意不肯理他。

谁知张制锦先斩后奏的跟苗家庄老太太禀告了要带她回京之事。

老夫人虽然不大舍得,很想留七宝多住两日,但是毕竟人家是小夫妻,张制锦亲自开口,自然没有再留的道理。

同春好像已经完全倒戈向张制锦一边,早早地将包袱收拾妥当。

七宝大怒,本来不想依从,可又怕在庄子里胡闹,会让苗老夫人以及众人担心,于是咬牙上了车。

马车沿路回京,将到城门之时,远远地看到一群人在城门边上,不知何故。

七宝掀开车帘看了会儿,突然震惊,忙吩咐人停车。

马车停住之后,七宝走出车厢,那边儿张制锦早翻身下马等候。

七宝看他伸出双手,略一迟疑。

却终于探手出来,由得他接了自己下车。

张制锦的手握在她的腰间,纤腰在他掌心里轻轻一扭,感觉如此熟悉,令人眷恋。

七宝下车,那边众人也发现了,反应各异。

原来此刻在城门口的,除了永宁侯裴宣外,另还有康王世子赵琝,以及世子妃周绮。

周绮的双眼微红,神情却还镇定,只是见了七宝,便忙走前几步迎着她。

周绮握着七宝的手,语声带颤道:“我隐隐听说你是回了苗家庄,今日是回来了吗?”

七宝点头:“四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说话间便扫了一眼赵琝跟永宁侯裴宣。

周绮欲言又止,眼中已经含了泪,终于小声说道:“世子……要去北边了,你还不知道呢?”

七宝这些日子过的浑浑噩噩,哪里知道这些事:“去北边做什么?”

这会儿赵琝道:“七妹妹,我之前向着皇上请了去镇守北关。今日正要启程了。”他目视七宝,目光平静而内敛,“本来是想悄悄地离京的,没想到偏又在这里遇见,也算是歪打正着,完了我一件心愿。”

他淡淡说罢,又向着张制锦一点头。

七宝听到去“镇守北关”,心略有些慌张,更顾不上去寻思他话中之意:“世子哥哥是要去打仗吗?”

赵琝本来面色淡然,听到她这般呼唤,唇角又露出了一抹很浅的笑:“是呀,七妹妹,此一别山长水远,以后也不知能不能见到了。我听人说你最近身子不好……不过、看样子已经无恙了。就在此祝你身子康健,喜乐平安吧。”

七宝睁大双眼看着他,还不知要如何应答,旁边周绮听着“山长水远不知能否再见”,已经垂泪道:“殿下,何必说这些伤情的话?”

赵琝又转头看她,抬手在周绮的肩头轻轻地一按:“你不要介意,我不过说了实话,毕竟投身从戎,生死都是刹那间的事,我既然选择如此,就已经不怕马革裹尸还,你既然不愿意跟我和离,那么……至少心里也要有些准备。”

周绮听到这里,恨不得放声大哭,却只强忍着:“我生是世子的人,世子若是马革裹尸,我自然也随你而去。”

赵琝凝视着她,终于一点头:“很好。”

他深深呼吸,又一一看过张制锦,七宝,裴宣,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告辞了!”

赵琝说罢后退,身后小厮已经将马儿牵了过来,他翻身上马,勒着马缰绳最后看了一眼身侧众人,终于一挥马鞭,打马而去!

背后周绮再也按捺不住:“世子!”踉跄追了几步,几乎跌倒。

七宝急忙跑过去将她扶住,周绮挽着她的手臂,终于回身紧紧抱住七宝,凄惶地放声大哭起来。

就在周绮无法自制、七宝竭力安抚之时,在两人身后,裴宣跟张制锦并肩而立。

裴宣说道:“世子本不必离京的。只是他毕竟赌着一口气。”

张制锦凝视着那道马上远去的矫健身影,若有所思道:“世子毕竟也是皇室宗亲,还是有些骨气的。虽然留在京内可以苟活性命,无忧一世,但一辈子笼罩在康王的阴影下,可想而知他咽不下。”

裴宣淡淡道:“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的?”

“其他?”

“据我所知,皇上还是很看重世子的。只要世子在京内一日,对于太子殿下来说,未免有些刺眼。”

张制锦一笑:“永宁侯,你胆子未免太大了吧,这些话也敢说出来?”

裴宣说道:“连跟侍郎抢人的话我都能说出来,这个有什么不可说的?”

张制锦敛了笑:“你先前命程弥弥去国公府探望七宝,你是知道了什么?”

裴宣回头,跟他目光相对,却又盯着他唇上那明显的伤:“我知道的不多,大概也跟侍郎你知道的不相上下。”

张制锦喉头微动:“你……还不死心?”

裴宣扬眉,转头看向前方那道娇小的身影,喃喃道:“死心?死去元知万事空,我现在还没死呢。”

张制锦眼中的恼色如云气般涌上来,却在瞬间又似潮水般扼住:“永宁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跟你彻底反目。这不是因为我怕你,你该明白。”

“我自然明白,以张侍郎之能,如何会怕我?”裴宣微笑道,“你不过是识大体罢了,你想‘将相和’嘛,你不愿意让太子为难,我很懂的。”

张制锦道:“你既然明白,那就别逼我。”

沉默,过了半天,裴宣琢磨着说道:“我还是想试试。”

两个人原本目视前方,此刻却不约而同地都回过头来,目光相对,张制锦突然笑了笑:“好。”

正在这时侯,七宝叫道:“四姐姐,四姐姐!”

原来周绮因为之前伤了身子,今日又送别世子赵琝,心力交瘁,竟然撑不住晕厥过去,七宝搀扶不住,几乎也给她带倒了。

张制锦见状,迈步上前,把七宝扶住。

另一边,是裴宣走过来扶住了周绮,吩咐随行的宫女太监道:“世子妃哀恸过度,先扶她上轿吧。”

七宝见周绮脸色苍白,如何能够放心,情不自禁随着走了两步,问裴宣:“裴大哥,要送四姐姐去哪里?”

裴宣说道:“自然是回世子府。”

七宝说道:“康王殿下跟王妃都出京了,现在世子也离开了,让四姐姐一个人在府内吗?不如、不如让她先回国公府吧?”

裴宣看着她含泪的眸子,不答反问:“七妹妹,你大好了?”

七宝微微一震。

这会儿在她身后,张制锦道:“永宁侯,世子妃在府内孤零零无人照顾,不如先送到国公府。”

裴宣点头:“既然如此,那也罢了。”

于是一行人回到了国公府,里头苗夫人得知消息,忙带了丫鬟们出来,暂时安顿了周绮。

七宝因一心都在周绮身上,竟没有察觉张制锦同苗夫人周承沐等不知说了什么。

直到要回暖香楼的时候,张制锦才拦着她温声道:“我已经跟太太说了,今儿开始就带你回去。”

七宝大为意外:“什么?”

苗夫人也跟着劝说道:“锦哥儿说你的情形好了很多,今儿就跟着他回去吧,总是住在家里,别人瞧着也不像。”

七宝回头看看张制锦,突然心惊:“我不,我不回去!”泪一涌而出。

苗夫人毕竟心疼七宝,见她落泪,忙又转头跟张制锦商议道:“锦哥儿,叫我看,不如让七宝再在家里多养两天……”

张制锦却不由分说道:“太太放心,石先生也会在别院里照看,不会有事。”

七宝见势不妙转身要逃,却已经给他握住手腕。

“放手,”七宝口不择言道:“放开我……母亲,三哥哥!”

苗夫人还想上前,却给周承沐拉住:“母亲。”

那边张制锦趁着这个时候,竟把七宝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外去了。

张制锦抱着七宝回到马车上,挑眉:“夫人真的不认我了吗?”

七宝方才竭力挣扎,这会儿力气耗尽,呼呼喘气。

又自知逃不脱,索性双手捂着脸,气不打一处来地叫道:“你是谁,你年纪这样大,我怎么会认得!”

张制锦万万料不到她居然冒出这么一句,当下浓眉一敛:“你说什么?”

七宝下意识地把身子缩了缩:“我、我说错了吗?这位……世叔,你难道不是大我很多?”

张制锦咬了咬唇,冷哼了声:“是,又怎么样?”

心里有点儿微微地烦乱,这些日子他外有烦乱不堪的政务,内还为了她牵肠挂肚,眼角似乎都要熬出鱼尾之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