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了曲沁的身体情况后,曲老夫人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对季氏道:“你上次说要去济明寺上香,可定了时间?”

季氏一听,十分高兴地道:“正想和老夫人说呢,就准备明天,我想带潋儿去,沁儿身体还没完全好,让她在家里歇着。”而且曲沁也不太喜欢陪自己去上香,所以季氏素来不强求。

曲老夫人点头,“每年咱们府都在沐佛节时去寺里上香顺便添香油钱,不过今年因为涵丫头要出阁,你大嫂忙不过来,所以这次去上香,你便将香油钱一并带去了。”

这不过是小事,季氏自是应了下来。

又说了会儿话,众人方散了。

回到秋菀居,季氏嘱咐姐妹俩好好歇息,方才离开,准备明天去上香的事宜。

曲潋看母亲那脑残粉狂热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想起母亲前些日子交给她的任务,决定今天将之做完。

见曲潋让碧春去磨墨时,曲沁奇怪地道:“这是做什么?”重活一世,她对在常州府平安巷的生活已然忘记很多了,不过每当看到母亲和弟妹的行事时,记忆又会一点一滴地涌现,让她备觉亲切。

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常州府平安巷生活的这段日子,这时候,他们年纪都还小,季氏一心一意地礼佛,偶尔会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妹妹娇娇弱弱的,不是莳花弄草,就是练字做针线,像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弟弟一心一意读书,想要出人头地,将好能为她们支撑起一片天空。

没有后来的那些痛苦和生死别离。

一切皆安好。

曲潋朝她笑道:“这次姐姐大病一场,娘吓坏了,给佛祖抄了很多经书,也让我抄了一份,打算供奉到济明寺里。我还有一些没有抄完,得趁晚上睡觉之前抄完。”

听她这么说,曲沁终于忆起来了,心里不禁好笑。

季氏总是这样,只要有点什么事情,无论大事小事,就喜欢去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自己拜不算,还要拉上小女儿。而曲潋性子有些清冷,但对季氏十分孝顺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所见之人,无不夸她孝顺乖巧。

不过在曲沁看来,曲潋这不是孝顺,而是纵容着季氏。

虽说儿女纵容母亲有些奇怪,不过他们姐弟三人因为父亲早逝,尝过人情冷暖,都是早熟懂事的性子,季氏又是那种天真烂漫之人,曲潋是季氏的亲生女儿,这女儿纵容亲娘也没什么。

等曲潋坐到案桌前焚香净手、开始抄经书时,曲沁也坐在一旁,边喝茶边看着低眉敛目地抄经书的妹妹,心弦又有些恍惚。

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妹妹,后来却为了她杀人。

她一直以为,她是姐姐,要照顾妹妹才对,特别是这样美丽娇弱、如温室的花般易折的妹妹,从小到大她也做得很好。可谁知,最后却是妹妹振作起来照顾她,为她打气,让她努力活下去。

所以,这辈子轮到她照顾妹妹了,妹妹只要安安稳稳地出阁嫁给纪凛便好,纵使她们没有父亲庇护,旁人休想如上辈子般欺辱她们。

翌日,曲潋陪着季氏去济明寺上香。

曲沁很是担心地看着母女俩如花般的美貌,让丫鬟准备好两顶皂纱帷帽,叮嘱道:“寺里人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可在人前将帽子拿下来。”

曲潋朝她抿嘴微笑,说道:“姐姐放心,我省得的,而且还有家丁护卫跟着,不会有事的。”

可是曲沁还是不放心,有些忧心地看着她们。

曲潋忍不住心下琢磨起来,总觉得这个重生的姐姐比过去更爱操心了,莫不是上辈子自己和母亲因为容貌带来过麻烦?所以她才会这般担心?

在曲沁的不放心中,曲潋扶着母亲上了马车。

济明寺是常州府香火最为鼎胜的庙宇,位于常州府城西的一座小青山山顶上,从山底往上望去,庙宇掩映在一片绿色中,只稍稍露出些屋檐形状,仿佛远离尘嚣,独立方外。也是如此,方才让妇人们更喜欢来济明寺上香礼佛。

到了济明寺山脚下,便改由软轿上山,不过也有些虔诚的妇人是徒步走上去的,意喻为心诚。

季氏是个狂热信徒,觉得走上去更虔诚,所以每回来济明寺上香,都弃轿不用,徒步走上去。曲潋觉得,她和她家娘亲长得如此柔弱,但是身体却倍儿棒,也和这种体力活有关。

她自小便习惯了陪母亲爬济明寺的山。

今儿来济明寺上香的香客很多,也有很多人和她们一样,徒步走上去的。年轻的妇人或未出阁的女子大多戴着和她们一样的帷帽,只是用料不同,有些用皂纱,有些用纱罗,下面缀着小巧的珍珠宝石等。当然,也有一些自持容貌或者是年纪大些的妇人或者是小姑娘并没有戴帷帽,三月和煦的阳光洒落在那些小姑娘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朝气。

曲潋扶着季氏,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中,开始徒步走上山。

济明寺香火鼎胜,香客如云,曲潋扶着母亲上山时,能看到周围上山下山时经过的人,甚至有很多游客成群结伴而来。其中,还见有一群锦衣公子说说笑笑地往济明寺的后山而去。

济明寺的后山自成一景,春夏秋冬四时之景各不相同,吸引了很多文人雅士前去赏景,使之成为一处风景胜地。

花了约模三刻钟,终于走到了山顶。

走到山顶后,母女俩都有些喘,汗微微湿了鬓角。

自有知客僧上前来,见过礼后,又让一名小沙弥引她们去寺内的厢房略作休息,梳洗喝茶。

梳洗过后,母女俩便去上香,奉上她们抄的经书供奉到案上。

等最后添了香油钱后,季氏便叫来一旁候着的小沙弥,问道:“不知明方大师今日可会开坛讲经?”

明方大师是济明寺的得道高僧,佛法精深,季氏每回来都喜欢去听明方大师讲经,每每听完,都会欢喜不已,对明方大师推崇备致,整就一个狂热脑残粉。只可惜明方大师讲经是随缘,从没有一个准确的日子,让季氏颇为遗憾。

曲潋对自家娘亲的德行习惯了,只要她不哭哭啼啼的,一切都好说。

小沙弥笑着答道:“明方大师在,不过今日并不开坛讲经。”

季氏有些不死心地道:“那可否让我去拜会明方大师?”

小沙弥有些为难,明方大师佛法精深,常有香客慕名而来,所以除了他开坛讲经的日子,平时并不轻易见客,欲要见客,也要讲究一个缘字。只是季氏是常州府曲家的三太太,而且一心向佛,是济明寺的常客之一,甚至在济明寺有专门的歇息之所,不能轻易得罪。

小沙弥没办法,只好先去请示一番。

小沙弥离开后,曲潋方道:“娘,既然明方大师不轻易见客,不如我们下次再来吧。”

季氏摇头道:“不行,明方大师的佛法精深,我还要让他给你们姐弟几个画平安符佩戴,才能保佑你们姐弟几个平平安安,没病没灾。”

曲潋听得无语,平述道:“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病?”若将所有的事情都寄托在佛祖身上,那佛祖多忙啊?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姐这次生病,看着有些不太好…”季氏含糊了下,不好对女儿说曲沁当时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让她至今心有余悸,今日特地过来,可不仅是上香的。又道:“明方大师佛法精深,鬼邪不敢欺,他画的符能驱邪避灾,比寺里那些供奉的符更好。”

见她固执已见,曲潋决定不再劝说了。

等小沙弥回来后,得知明方大师竟然破例请她们过去,看季氏喜出望外的模样,曲潋懒得再说什么。

将随行的仆妇留在外面候着,母女俩随着小沙弥去了明方大师修行的大殿。

却不想,刚进去,便见到明方大师面前坐着一个人,看背影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第 7 章

两人都没想到明方大师这里竟然会有客人,一时间有些迟疑。

不过,当那少年转首望过来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少年俊秀得过份。

他看起来约模十四五岁,一张脸生得俊秀美好,剑眉星目,眉宇开阔,肌肤莹白如玉,看不到一丝瑕疵。鼻梁挺直,唇线优美,色泽丰润,唇角微微上扬时,一股谦雅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如沐春风。此时身上穿着一袭宝蓝色暗紫云纹刻丝锦袍,腰上是同色的丝绦,左右两边各挂着通体洁白无瑕的羊脂玉佩。

而他的气质,如同那通体洁白无瑕的美玉一般,既润泽,又美好。

华美之极。

这是曲潋两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此出色的少年,不仅在容貌,还在气质上。

季氏也怔住了,她没想到明方大师这里会有客人,而且还是如此出色的年轻公子,不说那通身的行头,就是那低调简单的衣饰也无法掩饰的华美气质,只怕不是平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

明方大师佛法精深,名声极响亮,曾听闻宫里的太后多次宣召他进宫讲经,皆被他以游历为由婉拒了,众多慕名而来的人,不凡王孙贵族、朝廷重臣。想必,这个少年定然是大有来头。

季氏不禁有些犹豫,不过想到家中的曲沁,很快又坚定起来。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求一张明方大师所绘的平安符回去。

那少年见两人被小沙弥引进来,并未起身,不过却礼貌性地朝她们颔首致意,唇角微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笑容和煦温雅,如同殿外三月和煦的春光,让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满室生辉。

“阿弥陀佛。”明方大方念了声佛号,对季氏道:“檀越来了,请坐。”

曲潋抬头看去,便看到了一个光头的俊美帅哥。

纵使她随母亲来济明寺多次,见过明方大师不知多少回,每次看到那颗光头,都觉得有些可惜。

听闻明方大师成名有二十余年,可是他看起来给人的感觉,仿佛只是个成熟稳重的青年,以外表来看,绝对不会超过三旬。但若与他对视,会从他眼中看到属于岁月赋予他的智慧和沧桑。

或许出家人是方外之人、慈悲为怀,心态不若红尘中人,可以延迟衰老?还是因佛法精深,修行有为,所以能青春永驻?

曲潋胡思乱想着,随着母亲入了大殿。

因有外男在,季氏不免有些局促,只是今日时机难得,加之一腔慈母心肠,于是在小沙弥端了蒲团过来时,强装镇定坐下。

曲潋坐在母亲身后的蒲团上。

在她坐下的时候,便发现那少年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双眼睛如上等的墨玉,温润煦然,润润地倒映着人的身影,没有丁点的突兀,仿佛能得他一眼眷顾,是如此理所当然之事。明知他此举不合礼,但奇特地竟然让人生不起丝毫的反感。

曲潋觉得这少年生得也太好了一些,连气质都是得天独厚,让人无形中对他宽容几分。

心里觉得那少年如此直视自己不太妥当,不由蹙了下眉头。

发现她不喜,那少年歉然一笑,很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明方大师虽然是个外表看起来年轻俊美的光头帅哥,奈何他成名已久,一袭茜色袈裟端坐在那儿,宝相端庄,神色慈悲,又添了几许方外之人特有的悠远宁谧,不可亵渎,仿佛在他面前生起些绮念都是一种错误。这也是为何季氏如此推崇他的原因,觉得方外之人应该像明方大师一般,这也是常州府很多妇人喜欢来听他讲经、求他画平安符的原因。

除了长得好看外,让人一眼便觉得方外之人应如是。

明方大师问明白了季氏今日过来的目的,微微一笑,便对那名坐着的少年温和地道:“公子请稍等。”

那少年开口道:“大师请自便。”

声音如金玉相鸣般温润好听,竟然没有变声期少年特有的粗哑难听。

曲潋觉得这少年若不是还未到变声期,就是真的天生丽质,连声音都这般好听。

等明方大师进内殿画符时,殿中只有三人,又因是陌生人,一时间十分安静。

那少年看了她们一眼,然后笑了下,叫来一名小沙弥,让他重新沏了壶热茶过来。

季氏顿时对这少年高看一眼,只是她因是孀居的身份,平时不是蹲在府中的小佛堂里烧香拜佛,面对的都是曲家的亲眷,极少接触外人,更不用说一个陌生的少年,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索性什么都不说。

室内静悄悄的。

曲潋恪守着大家闺秀的礼仪,垂首敛目。

只是,她敏感地发现那少年时不时飘来的视线,当她忍不住看过去时,他会大大方方地朝自己微笑致意,让她一时间拿不准他是个登徒子呢,还是天性如此。

以他现在的年纪,如此冒然盯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看,显然极是失礼。

曲潋心里有些不悦。

喝了盏茶后,明方大师方才出来,手里拿着三张画好的平安符。

季氏恭恭敬敬地接过,对明方大师谢了又谢,方才带着女儿离开。

等季氏母女俩离开后,殿内只剩下了明方大师和那少年。

明方大师看起来慈眉善目,望着少年的神色十分慈和,笑道:“痴儿,佛门重地,岂能如此妄形?”

少年修长的手指端着粗茶盏,那深色的茶盏更是衬得那手指如玉般秀颀修长,根根骨节分明,闻言低眉温和一笑,声音和雅,一如殿外那三月份和煦的阳光,却带了一些漫不经心,“大师,我是红尘中人,自然不必遵守你们佛门的清规戒律。若是人人都不妄形,那岂不是和你一样,早早地出家算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明方大师笑而不语,看向少年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

少年喝了一盏茶,然后有些嫌弃道:“茶太涩,味道清苦,不好。”

明方大师端起茶盅悠然喝了一口,神色悠远宁静,尘光从他身上走过,只余下岁月静好。

少年虽然口吐嫌弃,但也续了一杯茶,继续喝了半盏,方才道:“自从吃了大师的药,我的病情稳定多了,在此要谢谢大师。”

明方大师点头,对他道:“施主这病并不是不能痊愈,时机到了,自会痊愈。”

少年只是笑着,心里却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坐了会儿,少年也告辞离开了。

明方大师并未起身,对辞行的少年道:“我就不留你了,你要记住,诸恶莫作,诸善奉行。”

少年挑眉,笑容一如殿外走过的阳光,仿佛照进了人心间,“什么是恶什么是善?大师可别拿出家人那套来唬我,我读书虽少,却也不是被人唬大的。”

明方大师悠悠然地笑起来,念了声佛号,方道:“贫僧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却不瞎,刚才那姑娘,秀其骨,美其姿,确是难得一见的红颜,年轻人啊,可经不住。”

少年耳朵微红,面上却是大大方方的,“我来瞧自己的未婚妻,有什么好避讳的?大师这话好生无状,可不是出家人该说的,你的六根不清净了。”

明方大师依然一副出家人的慈悲样,看着他但笑不语。

少年朝他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方才踏出大殿,便有一名穿着玄色劲装的英武男子过来,朝他拱手道:“少爷,事情已经备妥,您什么时候去曲家拜访?”

少年看了眼常州府三月湛蓝明媚的天空,微微眯了下眼睛,温声道:“这事不急。”然后想到了什么,继续道:“难得来一趟常州府,你给陈知府递句话,让他来见我。”

侍卫应了声是,转身去安排了。

第 8 章

回到平安巷曲家后,季氏携着小女儿直接去了秋菀居。

曲沁正歪在大迎枕上看书,见季氏和曲潋进来,忙拿眼睛往她们身上上下扫射,见她们安然无事,神色自然,紧绷了半日的心弦才松懈下来。

莫怪她对这对母女俩去上香的事情反应如此大,只因她被上辈子这母女俩上香时却被挟持的事情吓过一回,导致后来每当她们要出门去上香时,都要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就是为了预防再有那种事情发生。当然,后来也因为那件事情,季氏轻易不再出门上香,宁愿蹲在家里的小佛堂礼佛。

“姐姐,我们回来了。”曲潋朝貌似很担心的姐姐笑了下,笑容里有安抚的意味。

季氏走过来,担心地道:“你神色有些不好,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还是请池老太爷过来给你瞧瞧。”虽然曲沁身体好了,但季氏觉得保险起见,还是请池老太爷瞧瞧才能安心。

曲沁看季氏一副只要她说不舒服、她就舍了脸面也要去请池老太爷上门给她看病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自在,无力又有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感动。她明明是担心这母女俩出事,可是在她们眼里,好像她爱乱操心似的。只是,那种事情她也不能和季氏说,只得轻描淡写地解释自己没事。

季氏见她没事,便又欢喜地拿出了一个石青底绣白莲的荷包递给她,笑道:“这是济明寺明方大师绘的平安符,你要好生收好,保你平平安安。”

听到明方大师的名字,曲沁神色微微有些变化,可是看季氏和曲潋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曲沁只得按捺下来。

将季氏送走后,曲潋也回房换下身上的衣服,洗去一身烟尘。

刚换上一件半新不旧的月白色绣翠竹刻丝褙子,便听丫鬟说姐姐曲沁过来了。

曲潋见她一副有话说的模样,便请她到外室的罗汉床坐下,碧春沏了壶红茶过来,还有几样糕点,装在红漆描金的攒盒里。

“姐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曲潋亲自给她倒茶。

曲沁不由打量她,十二岁的妹妹虽然娇美,但到底脸蛋并未长开,也没有后来那样清丽绝伦的风彩。只是依然娇美可人,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玉簪花,楚楚风姿,让人忍不住怜到了心坎里。

这样娇美可人的姑娘,莫说男人,连女人都要怜惜几分。

自从醒来后,她每次看到年少时柔柔弱弱的妹妹,总会觉得这一切恍惚得不真实。

“姐姐,怎么了?”曲潋声音大了一些,心里琢磨着,姐姐不会又想到未来的什么事情了吧?自从姐姐生病醒来后,虽说努力维持着十五岁时的言行举止,可是仍是有些不同,或许其他人看不出来,但她和曲沁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姐妹,如何看不出来?

深闺少女和历尽艰苦的成年人到底是不同的。

曲沁原就是个稳重的性子,如今依然稳重,但一举一动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见她上辈子其实过得并不好,甚至可能很坏。

曲潋看得明白,不过曲沁不说明,她自也不会多嘴去揭她的伤疤,这是她的一种体贴,也是对曲沁的一种信任。

只是,不妨碍她脑洞大开。

曲沁回过神来,朝她笑了下,从袖里拿出了季氏给她的那个装平安符的荷包,笑道:“我没想到母亲竟然能让明方大师亲自画平安符。听说明方大师乃当世得道高僧,平时开坛讲经讲究一个缘份,欲要见他也讲一个缘字,今儿你们怎么这般奏巧能得到他亲手绘的平安符?”

曲潋如实答道:“你也知道娘的性子,其实今日明方大师并未开坛讲经,但娘想向明方大师给我们求个平安符保佑我们平安。”说着,也将回来时季氏给她的平安符拿了出来,装在一个石青底绣玉簪花的荷包里,“原本我还以为明方大师今日是不见客的,可谁知明方大师竟然破例见客,听了娘的请求,还很爽快地绘了三张平安符。”

至于当时在大殿中的那个少年,曲潋觉得既然不认识,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应该与她们关系不大,所以并未说。

曲沁心里有些疑惑。

世人只知明方大师二十年前便名扬天下,连太后也几次欲宣召进宫的得道高僧,却对他的一切无从得知。她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方知道明方大师与淑宜大长公主有来往,甚至关系不一般。

淑宜大长公主是今上的嫡亲姑母,纪凛的祖母,可以说纪凛是由淑宜大长公主抚养长大的。

当年,妹妹的婚事一波三折,后来还是淑宜大长公主亲自出面,方才能定下来。

而能让淑宜大长公主出面,除了纪凛的原因,还有明方大师在其中劝说。

前世她经过那些事情后,便一直避居在京郊外的庄子里养病,极少回京,在她死之前,听说了明方大师几次被皇帝召进宫的事情,世人还说,若非明方大师一心向道,不问世事,皇上早就封他为国师了。

明方大师是一个连皇帝都要以礼相待之人。

虽然世人皆说他行事讲究一个缘字,但在曲沁看来,明方大师行事颇为洒然不羁,随心所欲,懒得理会的事情,便拿个缘字来推托。季氏只是曲家的一个内宅女眷,明方大师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断断不会因其身份而令眼相待,除非…

曲沁的心脏猛地跳了下。

她看向对面像只小松鼠一样边啃果边瞅着自己的妹妹,脸上不觉露出了笑容。

“姐姐,有什么不对么?”曲潋见她盯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头有些发毛。

谁知曲沁笑得很愉悦,拍拍她的手道:“没事,没事,你们今儿一早就出门了,想来也累了,你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曲潋:“…”

等曲沁离开后,曲潋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一脸纠结。

刚才若是她感觉不错,曲沁这是在高兴?

什么事能让她由衷感到高兴?难道因为明方大师的平安符?还是因为母亲今天这般好运地能亲自见到明方大师?

曲潋想不明白后,也不想了,决定回房去歇会儿。

下午,曲潋起床后,便去院子里看自己侍弄的那些花。

她现在在尝试着种茶花,只可惜她似乎是个天生的辣手摧花之人,明明步骤对了,可是总是养不活。不得已,她只站在旁边好动动嘴皮子,由着碧春等丫鬟来小心侍弄,每天早中晚去查看,只看不动手,没想到竟然能种出一盆十八学士来,可将她乐坏了。

眼看那盆十八学士要开花了,曲沁便琢磨着,送到弟弟曲湙那儿,让他读书累了时,也能瞅上两眼解解乏。

想罢,便吩咐碧春,让她亲自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