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低头装死,他可不敢在变脸后脾气很坏的主子面前和周琅眉来眼去,这是找死。

“什么事?如果无关紧要的,不要来找我。”纪凛说得很不客气,拂了拂衣袖,迈步便往暄风院行去。

周琅厚着脸皮跟上了,说道:“这事还真是非你不可,你应该还记得当初在岐山云的平阳侯府别庄答应我的事情吧?若是我有求于你,你定会尽力帮我。”

纪凛回想了下,好像倒是有这样的事情,他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走进暄风院。

宫心闻声过来,发现主子冷着脸,眸子微微眯着,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顿时低眉敛目地过去伺候,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纪凛换了身常服出来,头上束着的头发也披散而下,垂落腰股之间,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萧瑟的秋风吹进来,室内丝绦摇曳,吹起那如黑雾般的长发,添了一种莫名诡异的气氛,让一直等着他的周琅莫名打了个哆嗦。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情。”纪凛手中端着盏热茶,用茶盖刮去上面的浮叶,脸上是一种不耐烦的神色,很明显地告诉旁人,他心情不好,少来惹他,识相就滚。

周琅自然不会滚了。

“暄、暄和。”周琅硬着头皮道,“祝家长房的那位三姑娘进京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精神抖擞起来,十分激动地说:“她既然进京,证明我们还是有缘的,我想娶她为妻。”

纪凛见他双眼炯炯有神地看过来,没想到他竟然还惦记着当初在祝家有一面之缘的祝家姑娘,突然问道:“宁王妃那儿有什么安排?”

周琅的气势一下子没了,有些无奈地道:“她自然是希望我娶舅舅家的表妹。”

“你可知道原因?”

“大概是因为…表妹素来和母妃亲近,若是我娶了表妹,母妃在府里便有人帮衬,婆媳自会一条心,如此府里我父王的那些侧妃姨娘也无法再搞什么小手段吧。”说罢,他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母妃一辈子的心思都放在斗后院的那些女人身上了,让他颇为烦闷。

“你倒是看得明白。”纪凛挑起眉,不知道是赞扬还是嘲讽,不过配上那神色,让人觉得应该是嘲讽。

周琅很没好声气地道:“能不明白么?这是前阵子我母妃亲口对我说的,她想让我同意娶舅舅家的表妹。我自是不同意的,她没辙,所以只好和我示弱,说了很多她的无奈。”说着,他叹了口气,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生平第一次难得如此喜欢一个姑娘,只想与她相守百年,并不想轻易放弃坚持。

纪凛没说话,而是看着他,若有所思。

“暄和,你帮不帮?”周琅又问道,双目灼灼地看着他。

纪凛漫不经心地道:“帮你也可以…”

“真的?”周琅真是又惊又喜,顿时要感动极了,扒着桌子——不敢靠近此时变脸的好兄弟,说道:“暄和,还是你最好了!”

纪凛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还未说完,帮你是可以,但是我不保证事成后宁王妃会不会生气。若是她生气,怕是你娶回祝家姑娘宁王妃不会喜欢,婆媳间的问题也会让你为难,届时你夹在她们中间要如何办?”

周琅顿时愣住。

作为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自然不会太过将视线关注内宅之事上,所以有时候难免会天真一些,甚至考虑不了那么远的事情。而他还真未想过,若是娶了心仪的女子回来,母亲却不喜欢她怎么办?

“这…”周琅犹豫了下,忍不住看向纪凛,虚心问道:“你说怎么办?”

然后他被纪凛一脚踹飞了。

“我管你去死!”他突然冷冰冰地道,满脸阴鸷,仿佛刚才周琅不小心犯到他的禁忌。

周琅很狼狈地差点摔到地上,幸好他知道这个变脸后的纪凛不好惹,反应也迅速,在落地之前,险险地抓住了一条从承尘垂落下来的丝绦稳住了身体,只是他的脚不小心勾住一张太师椅,硬是将它拽得倒在地上,连带着太师椅旁的案几也倒了,桌面上的茶盏掉到地上。

一时间屋子里咣咣当当的声音连续响起,让守在外面的人心都悬了起来,以为宁王世子又犯蠢然后被他们家世子揍了。

站在台阶下的常山和宫心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宁王世子在镇国公府里受了伤回去,怕是宁王妃又要生气过来质问,到时候他们夫人自然也不会给宁王妃面子,两人难免会意气用事。

突然,常山眼尖地看到天空中飞过的影子,很快便见到落在院子一株海堂树上的鹰儿,顿时惊喜不已,忙小步走到海棠树下,朝树上的鹰儿叫道:“金乌,你又回来了?今儿有带什么东西么?”

他一脸期盼地看着金乌,可惜骄傲的鹰不理他,叫了一声,又往室内飞了过去。

屋子里,稳住身体的周琅苦笑连连,不知道自己又犯着纪凛哪里了,爬起身后,突然脑袋被什么东西蹬了下,抬头看去,便见纪凛养的那只鹰飞了进来,落到纪凛身边的桌子上。

这只鹰他倒是有印象,毕竟脑袋上还有一绺金毛的鹰也挺奇特的,当初见纪凛养时,他还想要过去养,被纪凛拒绝了。过了不久再来看,发现这只鹰已经被纪凛养得颇为乖觉,所以现在不仅它的主人欺负他,连只扁生畜生都敢在他脑袋踩一爪子。

只见纪凛看着那只鹰,然后从它爪子下抽出一张纸条,慢条斯理地打开来看了,看完后,他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脸上那凶狠戾气的神色也淡了,让他心痒痒的很想知道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又是谁写给他的,能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好。

“咳,暄和。”周琅厚着脸皮蹭过去,“你知道我是个笨人,就帮我这一回吧。”

“知道了,帮你是可以,不过你须得听我的,而且你必须要奈下心来,不准轻举妄动。”纪凛盯着他。

“可以可以。”周琅自然十分的欢喜,忙不迭地点头应着。

等周琅被纪凛赶出暄风院时,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未向纪凛讨教先前的问题呢。虽说纪凛和自己一样是个大男人,但纪凛素来是个聪明的,考虑事情又周全,他能提出这样的问题,证明他自己也曾考虑过了,应该找他讨教才是。

想罢,又转身往暄风院而去,可惜被常山拦下来了。

“周世子,您还是改日再来吧。”常山提醒道,“今儿您过去也讨不了好。”

周琅:__!他说得太对了,竟无言以对。

周琅泄气地走了,刚离开暄风院不久,便见到被丫鬟仆妇们簇拥而来的镇国公夫人,他的目光落在被镇国公夫人牵着的那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身上,他长得唇红齿白,颇为漂亮,有七分像镇国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看着就是个小心思多的机灵孩子。

“是琅儿啊,今儿怎么过来了?”镇国公夫人冷淡地问道。

“周表哥。”那小孩也乖巧地上前来行礼问候。

周琅脸上的笑容微敛,颇为客气地道:“来找暄和说有些事情。”

镇国公夫人听后,冷冷地看向他,看得周琅有些不自在,他发现自家娘亲难缠是难缠了点儿,就算很多时候不顾他的愿意,拿他来当筹码,但还是爱护他这个儿子的。不像镇国公夫人,对纪凛这亲生的儿子,还比不过姨娘生的庶子,他和纪凛认识这么久,镇国公夫人一直都是这般冷冰冰的,连对儿子都不假辞色。

虽说天下无不是父母,可是这话套在镇国公夫人身上却极不合适的。

“周表哥,冲儿最近在学射箭,你哪天有空可以来指点一下冲儿么?”那小孩朝周琅笑得天真无瑕。

周琅笑道:“你问错人了,你大哥的骑射功夫才好,你应该请教他才对,我的射骑功夫还没他的精湛呢,每回皇上考核,都是他夺得第一。”

“周表哥谦虚了,你的骑射也很不错的。而且大哥很忙,冲儿也不好去打扰他。”纪冲朝周琅笑着,仰头又看向镇国公夫人,“母亲,你说让周表哥教冲儿骑射好不好?”

镇国公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对周琅道:“琅儿若是有空,也来指点冲儿一二。”

周琅面上笑着应了,心里却想着这事得推迟了才好,省得两边讨不好。纪冲是镇国公的姨娘所出,因生得像镇国公,方才被镇国公夫人抱养在身边,据闻视他如已出。只是庶出的就算抱到嫡母那儿养,依然改变不了身份,周琅素来是个骄傲之人,如何看得上一个庶出的?特别是镇国公夫人不疼自己的亲生儿子,反而去疼一个庶出的,周琅都为纪凛不值,更看不上纪冲了。

见没什么事情,周琅便告辞离开。

出了镇国公府后,周琅并不算笨的脑子突然将事情联系起来,也明白了纪凛先前为何会说那翻话了。

以镇国公夫人的性子,怕是以后曲家姑娘进门也讨不了好,莫不是纪凛要为了媳妇不敬母亲?

过了中秋后,京城的天气便开始转冷了。

在曲沁的亲事定下来后不久,京城传出了大皇子将要纳平阳侯府的姑娘为侧妃的事情。对这事情,京中的勋贵反应不一。

在京城的第一场雪降的时候,曲潋和姐姐再次去平阳侯府小住时,便听骆樱和她嘀咕起这的事情来。

“听说安国公却是气恼得紧,对大姐姐更不待见了。”骆樱有些担心大姐姐,“幸好大姐夫对大姐姐还是有些情义的,在这事情上护着大姐姐,提议将家中的一个庶妹也送到大皇子府。”

曲潋捻着一块红豆糕吃,听罢问道:“大皇子也收了?”

“自然。”骆樱鄙夷地道:“为何不收?安国公府本就是大皇子的外家,纳了自家表妹,不是亲上加亲么?何况听说那个庶女也是个好容貌的,坐享齐人之福哪个男人不喜欢?”

曲潋见她愤愤不平,拍拍她的手,又问道:“宫里有什么反应?就是钟贵妃和三皇子…”平阳侯府做这事情真是不地道,出不怕钟贵妃和三皇子不待见。

“没听说什么风声。”骆樱支着下巴道:“我爹看着挺平静的,没有什么焦虑。”

曲潋想了想,想到京城虽然不大,但是王公贵族之间通婚,七拐八弯都是亲戚,若要究根到底,脑袋都要被绕晕。恐怕在那些男人眼里,就算是纳了人家的女儿也没什么,用得上时便是联姻,用不上时自是可以弃了,所以纳了个侧室真心不是事儿。

“算了,不说这个了,怪没意思的。”骆樱挥了挥手,尔后想到什么,又高兴起来,“过几日,祖母要去枯潭寺还愿,祖母要带我去,你去么?”

曲潋笑道:“外祖母若是叫我,我便去。”

“又来了,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算了,我去和祖母说。”骆樱一副受不了的模样,觉得曲潋就是胆子小,总是不敢争取。

曲潋笑盈盈地看着她,争取什么的,有人帮她争取,她才不出这个头呢。只有真正爱护关心自己的人,去争取了才有用,不是真心爱护的,去争取只会让人觉得这姑娘是个争强好胜的,免不了要给人轻贱。

骆樱去和骆老夫人说了,骆老夫人笑道:“本就是要带你们姐妹几个去的,潋丫头自也去。”然后又戳着孙女的鼻子,“就你这小丫头生怕潋丫头吃亏,巴巴地跑过来。”

骆樱理直气壮地道:“我和阿潋都多少年的感情了?自然要帮着她。”

骆老夫人好笑不已,很是欢喜她们小姑娘之间的情谊,拍着她的手道:“行行行,你们姐妹俩感情好,祖母已经知道了。”

曲潋得知自己也一起去枯潭寺时,心里很平静,根本没什么感觉,对这种在骆樱眼里难得的出行机会却是对她这宅女而言,着实没意义。

到了出行那日,曲潋看了看,发现跟着骆老夫人去的人中有骆槿、骆樱、骆林,还有她们姐妹俩。骆大夫人和骆大奶奶随行一起伺候骆老夫人,队伍看起来倒是浩浩荡荡的。

骆樱和骆林都有些兴奋。

“听说靖远侯夫人每月都要来枯潭寺礼佛,也不知道届时会不会碰到她老人家。”骆林笑道:“上回和祖母来时,我们还遇到靖远侯夫人和靖远侯府的世子,两人看着都是和善人。”

骆樱看了她一眼,“林姐姐的消息总是这般灵通。”

骆林有些羞恼,沉着脸道:“樱妹妹上回不也见到了?”

“我只见到靖远侯夫人,未见靖远侯世子。”骆樱慢悠悠地说,“听说那位世子自幼身子不好,靖远侯夫人每月来礼佛,也是为儿子祈福的。”

“确实如此,瞧,樱妹妹的消息也比我灵通。”骆林讽刺道。

“我是听大姐姐说的。”

“…”

曲潋将身子缩在温暖的灰鼠皮斗蓬中,由着她们姐妹斗嘴,心思已经飘得远了,渐渐地产生了睡意。

直到枯潭寺时,她被骆樱叫醒,然后见骆樱兴奋地扑到她身上,挨着她小声地道:“阿潋,我刚才见到纪暄和了,他今儿也来枯潭寺。”

曲潋瞬间清醒,狐疑地看她,“真的?”

“真的,我绝对不会看错的。”骆樱笑嘻嘻地道:“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曲潋下意识地看向骆林,见她此时偷偷掀着车帘子往外看,没有听到她们说话。再看骆樱吃吃地笑着,曲潋无奈地拍拍她,让她别再促狭了,她的脸皮很厚,真的不会为这点小事脸红的。

不过,如果纪凛也来了枯潭寺,曲潋觉得今天应该会和他遇见的。

这么一想,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第71章

下车的时候,骆林狐疑地看着她们,问道:“潋表妹似乎很高兴?”

曲潋被骆樱挽着,朝她抿嘴一笑道:“难得和外祖母来上香,自然极是高兴的。”

骆林心里根本不信,刚才出门可没见她有多高兴,上了马车后一副想睡觉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她哪里高兴了,倒不如说,定是骆樱又和她说什么,或者两人正在计划着干什么了。

想到这里,骆林决定稍会要盯紧她们。

一行人随着骆老夫人一起进了枯潭寺,自有知客僧过来迎接。

添了香油钱,又去拜了佛后,姑娘们便被迎进了歇息的厢房喝茶吃素斋点心,而骆老夫人则带着骆大夫人、骆大少奶奶去禅室听经。

枯潭寺的素斋和点心都做得不错,这也是很多官家女眷喜欢来这儿的原因之一。曲潋觉得这里的素点心很合自己的胃口,无论吃几次都不腻,难得来,便坐在窗口的位置,捧着一碟点心欢快地吃起来。

曲沁和骆槿相对而坐,两人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都显得心平气和,也不像骆樱和骆林那般还有些少女的跳脱,加之两人心里都揣着心事,根本坐不住。

骆樱和骆林这姐妹俩转头看曲潋,见她捧着一碟素斋点心啃得不亦乐乎,都有些无语。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太有默契了,都愣了下,然后骆樱又很快转过了视线。

“阿潋,你先前答应过我,咱们一起去逛逛枯潭寺的。”骆樱将曲潋拉起来,朝她使眼色。

曲潋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会儿,她又不太想去寻纪凛了。主要是她不知道稍会见到的是哪个人格的纪凛,若是谦和文雅的那个,自然是高兴欢喜,若是妖孽凶残的那个,就要哭了。

因为不确定,所以一时间她也有些裹足不前,并没有先前知道纪凛也来枯潭寺的欢喜。

不过在骆樱的瞪视下,曲潋还是跟着她起身了。

“沁表姐、槿姐姐,你们去不去?若是不去,我和阿潋一起去了。”

曲沁和骆槿皆笑着拒绝了,两人打算在厢房里歇息会儿,稍会去禅室找骆老夫人,怕她们走开没人伺候,就不陪她们去逛了。曲沁少不得又叮嘱两人小心一些,让丫鬟们跟着,别跑到枯潭寺后山那儿,那里没有看守的僧人,容易出事。

两人皆答应了。

“我坐着也有些无聊,不如和你们一起去吧。”骆林也起身,笑着对她们说。

骆樱眼睛转了转,说道:“那好吧,林姐姐也一起来,人多才热闹。”

三人告别了曲沁和骆槿,然后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出了厢房,带着一群丫鬟仆妇去逛枯潭寺了。

枯潭寺作为京城的名寺之一,所占的面积极大,还分了前殿和后殿的范围,其中还有专门给来礼佛吃斋的香客们准备的厢房院子,光是前殿就足够她们遛哒了。只是三人似乎都有些百无聊赖,只是随便地在枯潭寺遛来遛去,并没有多少欢喜。

逛了两刻钟左右,骆林终于忍不住了,“我想要去前面的鼓楼看看,潋表妹和樱妹妹你们呢?”她心里觉得骆樱和曲潋定然是有什么目的,所以双目紧紧地盯着两人。

骆樱心中欢喜,觉得骆林今儿真是识趣,笑道:“我和阿潋要去放生池那边瞧瞧。”

彼此说完,都觉得很很称自己心意,于是互相笑着道别了。

等骆林带着丫鬟走远,骆樱挽着曲潋往放生池那儿走,朝她道:“林姐姐一定是想去见靖远侯夫人,如果能给她留下好印象,那就更好了。我听说靖远侯世子自幼身体病弱,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但是婚事一直不顺利,没有哪家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受罪,就怕将来不仅要守寡,还要帮别人养孩子。可林姐姐却有自己的计较,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不值?”

骆林从来不是个认命的人,就算是庶出,想要比姐妹们爬得更高。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嫁得比长房的骆柯和骆樱好,除非情况特殊,像靖远侯府的情况就是特殊情况,让她心里惦记着,总想去试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曲潋不会多评价,说道:“林表姐喜欢就好。”

骆樱皱眉,觉得骆林的行为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明知道以后要守寡的,难道还想要凑上去?

摇了摇头,她不再想这事情,和曲潋往放生池行去。

到了放生池那边,曲潋却见到两个熟人,竟然是祝家的双胞胎姐妹。

“蒹姐姐、葭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曲潋拉着骆樱过去,又给她们互相介绍。

骆樱见到长得几乎一样的姐妹俩,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稀奇的模样。她和骆承风虽也是双胞胎,但是长得并不像,不像这对双生姐妹花,初见之下根本分不清,姐妹俩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很是吸人眼球。

骆樱和她们见礼,一双眼睛看个不停,似要将她们姐妹俩分个究竟。

祝家姐妹俩和曲潋相熟,得知骆樱的身份后,看在曲沁的面子上,自是不介意她好奇的探视,祝葭朝她温柔地笑了下,反而笑得骆樱有些不好意思了。

祝蒹见到曲潋十分高兴,说道:“我们陪长辈过来礼佛的,不耐烦在殿中听经,就和妹妹出来逛逛。你在这儿,是不是阿沁也在?”

“在厢房里歇息,你们要去找她么?”

“这是自然。”祝蒹点了点曲潋的额头,笑眯眯地道:“我们先去找阿沁了,你们继续自己玩。”

祝家姐妹年纪和曲沁相仿,自是和曲沁有话聊,曲潋在她们心中就是个需要爱护的小妹妹,所以知道曲沁在这儿,都去找好朋友了。

“她们长得一样的哎。”骆樱惊叹着说。

“因为她们是双胞胎嘛。”

“但我和七哥也是双胞胎,就不像啊。”

那是因为你们是异卵双胞胎,自然不像了。曲潋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这事,所以就由着她惊叹个不停了,站在放生池前看着池中的游鱼,见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在那儿,招手叫他过来,让他去取些鱼食过来。

“女施主,还不到喂鱼的时间,寺里没有准备鱼食。”小沙弥憨憨地道。

曲潋很快明白其中关键,顿时啼笑皆非,没为难小沙弥,让碧春去取了两块素斋点心过来,装在荷包里,她将点心碾碎了喂鱼。

骆樱跑去找小沙弥嘀咕起来,小沙弥先是紧张,然后很快又摇头了,曲潋看罢,也走过去询问怎么回事。

“我正在问他纪暄和在哪里呢。”骆樱小声地和她咬耳朵,“难得你们都在这里,难道不想见见他?”

曲潋一时间很是为难,她想见那个温润阳光的好少年,就怕来的是那个凶残妖孽的…话说,他的人格是怎么转变的?有什么契机?被吓过几回,曲潋也闹不清楚那两个人格是怎么变化的,所以每次见到纪凛时,都要让她迟疑一下。

骆樱当她是不好意思,继续再接再厉。

“施主,小僧也不知道您口中的施主在何处,请您别为难小僧。”小沙弥很是纠结。

骆樱见他真是不知,只得作罢。

两人离开放生池,往枯潭寺有名的碑林行去,那里有着前朝书法大家留下的碑帖,曲潋想去瞧瞧。却不想,刚走到碑林前,便看到从另一头走过来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惯常穿的青莲色流云暗纹锦袍,远远地走来,恍似明月清风,气质清雅淡然,容貌俊丽,不过神色却有些凝重,皱眉不语,神色端凝,使得他身后跟着的随从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只能沉默地跟着。

只是,当那少年抬头,看到站在碑林前的两名少女,凝重的神色换成了一种喜悦,如月光走过树稍头,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

“潋妹妹,骆姑娘。”纪凛走过来,含笑地看着两个少女,“你们今儿是随骆老夫人来枯潭寺上香?”

骆樱朝他抿嘴一笑,说道:“是啊,纪公子怎么来了?你是陪公主来的?”

纪凛淡淡一笑,“不是,只是来这儿寻明方大师。”

骆樱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是那位名满天下的明方大师?他几时进京了?怎么会在枯潭寺?”然后想到若是京中的人知道明方大师来了京城,怕是枯潭寺的大门都要给那些女眷挤破了。

“是啊,所以骆姑娘请别将他在这儿的事情说出去。”纪凛的声音依然温和。

骆樱是个讲义气的,拍着胸脯道:“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说出去的。”说着,她看了眼曲潋,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明显是要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同时也将那些仆妇都一并带走。

骆樱一走,两人间的气氛便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两人都莫名地有些脸红。

曲潋虽然平时脸皮厚,但是生平第一次交“男朋友”——未婚夫也相当于男朋友了,而且心里还有些喜欢这个人,自然也免不了在他面前有些紧张。特别是当他也红着脸看她时,让她更不好意思了。

半晌,纪凛温和地问:“上回送给潋妹妹的香墨可喜欢?”

曲潋诚实地点头,朝他抿嘴笑道:“那墨有桂花的香息,极是清雅,我很喜欢。”

如今两人在长辈们睁只眼闭只眼中,时常互赠东西,特别是纪凛,送得极是殷勤,所送的东西颇广,从珍奇古玩到不值几文钱的新奇小玩意,隔个几天就送,这香墨也是他送来的东西之一。曲潋收得压力山大,每次都得搅尽脑汁地想着回送什么。

被个美少年这般殷勤地讨好,很容易被满足虚荣心,心肠再硬的人也会软化,这也是曲潋明知道他是个双重人格,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他的原因。不过目前她喜欢的是这个温润美好的少年,而不是另一个凶残的人格,只希望面对的是这个人格才好。

“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再送些来给你。”他温和地说着,一双眼睛流溢着脉脉的温柔,十分醉人。

曲潋有些赧然地点头,正要说什么,见他突然皱眉,神色又变得有些不好,顿时心中一紧,忙问道:“纪哥哥,你怎么了?”

“头疼。”纪凛扶住旁边的一块石碑,脸色变得苍白。

曲潋惊了下,忙过去扶住他,被他紧紧地抓住手,似乎极为难受。

她心里十分担心,左右看了下,便扶着他到碑林旁的一个小亭子坐下,看他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却额头布满了冷汗,漂亮的嘴唇都变白了,心里十分紧张,不知他怎么会突然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