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皇帝的寿命倒是比较长,可惜儿女缘不行,儿子连续夭折,好不容易养大的太子,却也是个身体孱弱的,让他愁白了头发。最后为了让太子早日登基,他甚至提早退位,做了太上皇。

可惜就算他退位当太上皇,登基的瑞和帝却仍是身子虚弱挺不过去,留下两个年幼的皇子后便驾崩了,可怜的太上皇不得不扶持孙子登基,即是当今的皇帝——庆煦帝,而太上皇也成了无上皇。高宗皇帝活得比前面几个皇帝都要久一些,在第二个曾孙子——也是如今的二皇子出生后不久,终于熬不住殡天了。

每次听到祖母说那位曾外祖父,纪凛都觉得这位曾外祖父挺可怜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忍住诱惑,早早地退位让贤,可是儿子仍是活不过他,最后只能扶持孙子登基,幸好孙子终于熬过了他,而且不仅长寿,子女缘也比他好多了。

淑宜大长公主感叹了会儿,方才道:“如今我和皇上隔了一辈,就算他再敬重我这姑母,但有些事情却不是我能掺和的。他一辈子没有经历过皇子倾轧之事,以为儿子生得多,就不会像你曾外祖父那样晚年凄凉,却不想皇子们大了,各有心思…算啦,我是管不着了,你以后也离他们远一些,别掺和进去。”

纪凛温和地道:“祖母放心,孙儿省得的。”

淑宜大长公主拍拍他的手,突然道:“我好久没见潋丫头啦,改日要唤她过来说说话。”心里琢磨着,该是将曲潋和平阳侯府分开一些了,省得曲潋在骆府受累。

纪凛听罢,双目发亮地看着淑宜大长公主,面上却带着矜持和煦的笑意。

淑宜大长公主哪里看不出孙子的意思,当下唬着脸道:“到时候你可不许欺负你媳妇儿,她看着怯生生的,若是被你欺负跑了,看你以后去哪里寻。”

纪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脸庞暴红,唤了一声“祖母”。

淑宜大长公主伸手轻轻地弹了下他的额头,如同孙子小时候一般,拍了下他,说道:“还不回去洗漱歇息了?”

纪凛笑着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骆老太爷寿辰过后的第二日开始,曲潋便关注平阳侯府,想看看还有什么后续事情。

相比曲潋的上心,曲沁仿佛对此漠不关心——或者说她已经放下了一桩心事,并不愿意再回忆上辈子的事情,整个人变得越发的从容安祥,甚至宁愿将时间花在陪季氏去枯潭寺礼佛,也不愿意去关注那些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情。

曲潋自然愿意她如此,无论上辈子她经历了什么,过去便过去了,这辈子已经不同,不必放在心上影响了这辈子的生活。而她之所以关注,除了想知道后续情况外,也有些担心骆樱。

可惜她虽然关心,但她到底是个生活在闺阁中的姑娘,能得到外界的消息不多,甚至没有打听的渠道,这让她有些气闷,不由自主地便和纪凛通信时,在纸条上抱怨了两句。

如今金乌已经成了两人间的信使,虽说金乌送信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可是比起人工送信来说,快捷方便多了,也不那么引人注目——因为两人都是在夜里通信。

她只是下意识地抱怨两句,却没想到纪凛也回了她两条消息:一是五皇子等人被皇帝训斥;二是骆太爷进宫与皇帝表忠心,交还手里的兵权。

曲潋吓了一跳,没想到骆老太爷手中还留有这东西,莫怪皇帝对骆老太爷格外地纵容,如今骆老太爷借着这事情将兵权交还,也绝了那群皇子们算计的心思,更在皇帝心里得了个好印象,倒是落得个轻松。

曲潋觉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这么觉得时,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平阳侯府的几位老爷觉得老太爷简直是老糊涂了,差点没抱着老太爷的腿大哭,让他三思而行,这是他们家的最后底牌了,不可如此轻率地抛出去。他们家可不像镇国公府,镇国公死后,兵权交还皇帝手中,便成了光棍一条,镇国公府之所以仍是荣宠不衰,那是因为有位让皇帝敬重的淑宜大长公主。

高宗皇帝虽然是个长寿的皇帝,但无子女缘,淑宜大长公主是皇帝在世不多的长辈之一,自然深得皇帝敬重了。他们平阳侯府可比不得镇国公府,手里要留些底牌才好。

这些是骆樱告诉她的。

过了几日,曲沁琢磨着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了,便借口去探望骆老夫人,带着妹妹去了平阳侯府。

再见骆樱时,曲潋被骆樱那副沉静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曲潋摸摸她的脑袋,觉得她好像转性了,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贞静娴淑了?

幸好很快骆樱一巴掌拍过来,恢复了一些生气,“别闹了,我现在心情不好。”她坐在红木嵌螺钿花鸟的罗汉床上,悠悠地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好多,我爹娘整天躲在房里说这说哪,让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说着,她看向曲潋,欲言又止,“那天…”

“过去了。”曲潋轻描淡写地道。

骆樱抿着嘴,半晌方道:“阿姿已经没事了,不过景德侯府还是和我家生了怨,怕是以后不再往来了。

曲潋没吭声,却想起了那晚姐姐和她分析的事情,知道皇帝不会乐见下面的臣子和手中有军权的勋贵们抱成团的,这倒是预料中的事情。

说了会儿话后,曲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对了,那天在丽景院时,被五皇子踹了一脚的那丫鬟呢?听说是你七哥身边伺候的,她…”

骆樱柳眉一竖,说道:“说她作甚?这种背主的东西…哼,死了也活该。”

曲潋顿时一怔,和她姐说的不符啊。

第89章

可能是骆老太爷寿辰那天的事情让骆老夫人累着了,曲家姐妹过来探望她时,她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留外孙女在平阳侯府小住,而是当天午时便让她们归家去了。

和姐姐离开平阳侯府时,曲潋的神色有些不好。

“阿潋,这是怎么了?”曲沁柔声问道,以为妹妹刚才在平阳侯府受气了。想罢,她便想到先前从骆大奶奶那儿得到的消息,疑心妹妹也知道了。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有骆樱在,平阳侯府有什么动静,根本瞒不住妹妹。

果然,便听妹妹道:“我刚才听阿樱说,那天在丽景院时还有一个在那儿伺候的丫鬟,她是七表哥房里的大丫鬟思莲,她原是因为七表哥喝醉了被叫到丽景院来伺候的,在你和大表嫂救席姑娘时也帮了你们一个忙,原以为她是个好的,谁知道竟然会起了不该有的念头,自己竟然去了五皇子那儿,然后爬上…咳,后来被五皇子迁怒,踹得吐血了。”

曲沁只是看着她。

曲潋板着脸,又道:“阿樱说,后来宁王要审那丫鬟,大皇子他们也同意,外祖父没办法,只得让人拿那丫鬟下去审问,谁知她竟然说当时是你和大表嫂让她去做的。”说到这里,曲潋也很气愤,莫怪骆樱气极,她也十分愤怒。

原本那丫鬟帮了曲沁她们一起将人救出来,是个识大体的,却没想到她竟然起了贪念,见五皇子喝醉了酒,人事不醒,竟自作主张去爬了五皇子的床,想搏一个沷天的富贵。

若是这事情在曲沁她们将席姿救下来后就结束,那么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会有那么多后续的麻烦。纵使她起了贪念,被人审问时,一口咬定是五皇子欺辱她便是了,相必事情也不会这么麻烦。偏偏她生了不该有的念头,事后不成,却因为害怕将曲沁和骆大少奶奶救人的事情供了出来。

就算当时骆家有心维护,可凭那些皇子多疑的性格,怕早已认定这事情就是曲沁和骆大少奶奶做的,破坏了他们的布局。虽说也因为他们自己理亏,表面上是不会找茬,也不会计较,可也不能保证背后不生气迁怒报复。

想必现在,她姐姐已经成了那些皇子眼中的坏事者。

这也是骆老夫人难受的原因,原本外孙女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平阳侯府好,不想疼爱的孙子身边的丫鬟竟然因为一念之差,竟害了外孙女。

曲潋拉住姐姐的手,轻声道:“姐姐,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五皇子,行事都有些不甚光明磊落,我们定要小心。”她有些害怕那些皇子们的小肚鸡肠,会来报复曲沁,甚至他们曲家。

所以,她心里也有些生气的,甚至迁怒起骆承风,若非他喝醉了,被人送到丽景院稍作歇息,让个心比天高的丫鬟伺候,贪生怕死,才会暴露了她姐姐和骆大少奶奶。

曲沁见她愤愤不平,突然笑起来,拍拍她的手道:“没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我处理得不够周祥,算漏了人心,若是…那也是我该受的。”她叹了口气,虽不知道未来会如此,但不会比上辈子差了。

不过,在五皇子他们动手报复之前,她得做点什么才行。

大皇子和三皇子等人她不知道会不会迁怒于她,但是五皇子定会心有不甘,迟早会动手的。在这之前,她可以先下手为强。上辈子那般困难的情况下,她都斗得过他,这辈子提前掌握了他的弱点,不信还能让他得逞。

看她淡定的模样,曲潋不禁有些心急,按她的猜测,五皇子应该就是上辈子姐姐嫁的人了,而且还是间接导致姐姐早亡之人,一定不是个好相与的,再观那天的事情,简直就是个没有三观道德的阴险之辈,怎么着也不能让他因此仇恨姐姐。

“好了,阿潋,这事情你不必担心。”曲沁安抚道:“刚才我见了外祖父,外祖父和我说了些事情,那必位皇子因这事情,被皇上斥责,短时间内是没空关注外面的事情了。你放心,外祖父心里有数,不会放任的。”

这和纪凛告诉她的不谋而合,但也不代表将来没有危险,她总是有些担心。

曲沁怕她多想,忙转移了话题,突然有些怅然地道:“外祖母虽然看着身子硬朗,可是这回的事情倒是让她老人家十分伤心,看着都老了几岁。”

其实比起上辈子,那时外祖母因为她的事情而气得晕厥,后来身体每况逾下,在她临死之前,听说外祖母身体已经不行了,如今只是因为景德侯府的事情而闹得有些难受,其实比上辈子好多了。

只是,她就这么一个外祖母,虽然外祖母总是强势地将她认为好的给她,却也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关心她的长辈之一,自然希望外祖母的身体健健康康的才好。

“外祖母会没事的。”曲潋忙安慰道,“她现在只是有些没精神,过段日子就会好了。只要姐姐好好的,外祖母也会好的。”宽慰了她几句后,曲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刚才我听阿樱说,外祖父似乎精神也有些不好,打算过几日便要回西陵苑去了。若是祖父不在,那…”

想想,就觉得他们曲家还是不安全啊。

曲潋到底不是骆家的亲外孙女儿,长辈没招唤,她一般不会往前去凑,很是识趣。所以,她也不知道骆老太爷如今身体是什么样的,他将骆家最后的底牌交上去后,骆家以后会变得怎么样,根本预测不到。

曲沁淡声道:“外祖父的身体不好,京城纷纷扰扰,去西陵苑也好,十分安静。不过你放心,外祖父人老心不老,很多事情他老人家心里明白的。”说着,她心里忍不住又叹气。

对外祖父,她的感情有些复杂,诚然外祖父上辈子用手中最后的一点权利厚着脸皮在皇上面前求了恩典,让她不至于因为那些事情而陷入死局。可是她却仍是不愿意体谅,外祖父想让她当皇子妃,也不过是赌一把,最后是赌输了。

这个世界,能不计目地对她好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而外祖父,却是有目的地对她好,让她敬也不是、怨也不是,或者依然敬多过怨一些。如今,没了她掺和进去,外祖父又瞧不上骆槿皇子侧妃的身份,这辈子怕是没有上辈子那么多的思量了。

这样也好,外祖父没有那么多思量,也能安心养病,盯着几位舅舅,让他们别再上蹿下跳,掺和进那群皇子中,徒惹是非,给骆家招祸端。

曲潋还是没觉得被安慰到,怀着忧虑的心,她们回到双茶胡同的曲家。

季氏见她们没被骆老夫人留在平阳侯府小住,顿时有些意外,忙询问骆老夫人的身体情况,得知她只是因为年纪大了,精神有些差,方才松了口气,双手合什,念着菩萨保佑什么的。

曲沁见到季氏这副诚心诚意高兴的模样,心里暗暗摇头,这个世界上像季氏这般心怀宽广到不计个人得失的人十分稀少,也因为太过稀少了,虽然她有些行为并不认同,却在心里渐渐地拿她当成母亲看待——只是这位母亲有些不争气,偶尔需要儿女们照顾。

晚上曲湙回来,见两个姐姐今儿都在,不禁有些吃惊,等听说是骆老夫人身体不适才没有留她们,心里顿时了然。

骆老夫人的身体素来很好,昨儿晚他回家途中遇到骆承风,还和也聊了下,自是知道骆府的一些情况。此时骆老夫人这么做,他认为是平阳侯府有意疏远他们,心里倒也没什么不舒服,只怕两个姐姐多想。

谁知他看了会儿,发现两人和平常差不多,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得了,别看了,我们很好。”曲潋掐了下弟弟的嫩脸,让他年纪轻轻的,别像小老头儿一样爱操心。

曲湙不喜和姑娘家动手动脚,就算是亲姐姐,如今长大了,也有些赧然,忙退后几步,嘟嚷道:“二姐又掐我,我已经长大了,可不是小时候那样了,我是一家之主,你要尊重我。”

“是是是,知道了。”曲潋没啥诚意地说。

一家人说说笑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不过曲沁和曲潋都心里揣着事情,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有些沉静。

不过比起曲潋的忧心忡忡,曲沁很快便恢复自然,每日除了处理家中的事务,教导妹妹管家理事外,偶尔得空了,还会陪季氏一起去枯潭寺礼佛,将以前曲潋的工作揽过去了。而季氏也是个凡事只看表面,对万事不经心的,见继女和她好,心里喜得跟什么似的,天天都笑意盈盈的。

曲潋原本只是因为孝顺才会由着母亲去折腾,陪她礼佛什么都是孝举,如今曲沁接替了她的工作,又见母亲那般高兴,她自然乐得轻松,宅在家中不出门。

就在曲潋琢磨着该怎么杜绝五皇子等人的事后报复时,淑宜大长公主让人过来递话,叫她去镇国公府作客。

曲潋听了十分高兴,并不是因为能去镇国公府陪淑宜大长公主,而是方便她找纪凛。看来看去,她发现能帮自己的人很少,自然就想到了纪凛,决定将那日的事情与纪凛说一说,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曲潋就怕那些皇子丧心病狂,连一个女人也不放过。从席姿的事情来看,她觉得那些皇子根本不拿女人当人看,要弄死一个侯府的外孙女更是轻而易举。

将自己打扮好后,等镇国公府的马车过来接她,曲潋和家人告别后,便高高兴兴地去了镇国公府。

到了镇国公府,又是明珠来迎她。

跟着明珠去寒山雅居的路上,曲潋笑着询问了淑宜大长公主的身体情况,又问候了镇国公、镇国公夫人的身体情况,将镇国公府大大小小的都关心了一遍。等明珠一一答后,她又问道:“不知公主那儿现下有什么人?我今儿来得匆忙,也不知道会不会失礼。

她说着,微微低头,一副腼腆羞涩的模样。

长得好看的萝莉妹子总会轻易地获得旁人的好感,加之明珠也有心和曲潋交好,便笑道:“这会儿夫人和二夫人、语小姐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呢。”

知道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也在,曲潋马上打起精神。

等进了寒山雅居,曲潋笑得憨憨的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然后又规规矩矩地给镇国公夫人、纪二夫人请安,然后是二房的嫡女纪语上前来给她请安。

“一阵子不见,曲姑娘长得越发的俊俏了,还是母亲会挑人。”纪二夫人笑盈盈地奉承着,很低级的奉承,但是却让人听了心里舒泰。

镇国公夫人却道:“她小孩子家的,模样儿还没长开,弟妹莫要过于夸赞,小孩子家的可承受不住。”说着,她的目光在温驯地微笑的少女脸上转了一圈,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纪二夫人忙嗔怪道:“母亲,您瞧大嫂,自个有这般俊俏的儿媳妇,却怕我们嫉妒似的,定要谦虚一翻,俗不知越是谦虚,指不定心里越是高兴呢。”

镇国公夫人被纪二夫人嗔得脸色微僵。

淑宜大长公主也有些忍俊不禁,拉着曲潋的手道:“你伯母就是这样的性子,最爱谦虚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曲潋顺从地道:“我知道了。”然后抬头朝脸色僵硬的镇国公夫人微微一笑。

镇国公夫人:“…”

众人仿佛没有看镇国公夫人心塞的模样,继续聊得和乐融融。

曲潋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听着纪二夫人笑语如珠,几乎句句都能戳中人的痒意,忍不住要被她逗笑,是一个和骆四夫人一般能说会道的妇人,这种人一般长袖善舞,活得十分潇洒自在。

说了会儿话后,淑宜大长公主便对孙女道:“阿语,今儿天气好,带你家曲姐姐去外面院子里逛逛。”

纪语起身,笑盈盈地应了一声。

第90章

纪语是镇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因为镇国公府现在还没有分家,所以也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在镇国公府的地位不一般,很得长辈们喜欢。她的容貌肖似纪二夫人,但是性子较为内敛,没有纪二夫人那般能说会道,看着就是个端庄的大家闺秀。

得了祖母的吩咐,她便以主人的身份,很尽职地带曲潋到院子里逛,和曲潋介绍周围的环境。

纪语比曲潋小一岁,两人也算得上是年龄相近了,很容易便能凑到一起,有共同话题。曲潋再次发挥了哄小姑娘的技能,很快便将纪妹子哄得对她一聊如故,不过半个时辰时间,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看待。

曲潋知道淑宜大长公主让纪语陪她的原因,是想让她和未来的小姑子打好交道,曲潋知道这种事情以后是躲不过的,所谓嫁人,可不只嫁一个男人,是两个家庭的联合,还要顾及丈夫的家庭。她自然很乐意提前和小姑们打好关系,方便以后她称霸镇国公府后院的行动。

曲潋会哄人,纪语也有心交好,所以两人的感情很快便好得没话说。

在纪凛定亲时,纪语便得了母亲的叮嘱,不管大堂兄将来的媳妇是什么模样的,都要交好她。毕竟二房将来是要分出去的,若是分家了,纪语便不再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倚仗的还是镇国公府。纪凛是长房长子,若是没什么意外,将来会继承镇国公府,自然要交好他。

所以,纪语早就听从母亲的意思,和未来大堂嫂打好关系。几次见面,她觉得这未来的大堂嫂美貌自不必说,性子似乎也颇为温柔娴淑,看着也不难相处,心里松了口气。今天她来作客,难得有机会和她相处,发现这位未来的大嫂,似乎很会哄人开心?

现在已经暮春时节,阳光已经带上了热意,逛了会儿,两人便到院子里的凉亭去吹风,自有丫鬟婆子铺好锦缎面的坐垫,桌上摆上了茶果点心。

“曲姐姐尝尝这酿果子,是家里的厨娘做的,是用去年还未成熟的山楂果洗净后,取山间的清泉煮沸,添了雪糖一起酿,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纪语笑着介绍道。

曲潋朝她微笑,“那我要尝尝了。”

两人正就着桌上的茶果说话时,突然见到远处抄手游廊走来的人,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唇红齿白,很是漂亮,不过那样貌却和镇国公有几分相似。只稍一眼,曲潋便认出这是纪凛的庶出弟弟——纪冲。

纪冲看到坐在亭子里的她们,便走过来,对纪语叫了一声“大姐姐”,又对曲潋道:“我就说今儿祖母这儿怎么热闹起来了,原来是曲姐姐来了,曲姐姐难得来一趟,可见到我大哥了么?”说着,脸上露出揶揄的神色。

曲潋起身,朝他抿嘴微笑,细声细气地道:“承蒙公主不弃,特地邀我过来作客,并未见到纪公子。”

纪冲见她规规矩矩的,眼里有些黯沉,仗着年纪小,打趣道:“怕是今天曲姐姐见不到了,我听管家说,大哥今儿一早便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真可惜呢。”他像一个活泼可爱的男孩,朝曲潋眨了下眼睛,“曲姐姐你放心,大哥若是回来,我会让人过来告诉你一声的。”

曲潋低下头,一副害羞得说不出话来的局促模样。

纪语有些不悦地道:“冲弟,你怎么能这么打趣人?小心我告诉大伯母。”

纪冲笑嘻嘻地道:“大姐姐你又爱唬人了,母亲可喜欢曲姐姐了,巴不得曲姐姐快快及笄好娶进门来,母亲听到我这么说,一定不会生气的。”

曲潋心里咧了咧嘴,真是睁眼说瞎话,镇国公夫人对她的不喜,凡是见过的人都知道了。

纪语戳着他凑过来的脸,嗔怪道:“你就爱胡说,怎么不在大哥面前胡说?”

纪冲赶紧缩了缩脖子,嘟嚷道:“我可不敢…”

说了会儿话,纪语知道纪冲是过来给祖母请安的,便赶他道:“快去快去,稍会祖母要歇息了。”

纪冲朝曲潋笑了下,便起身离开了。

等纪冲离开后,曲潋这才抬起头,看了眼纪冲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不置可否。

纪冲是镇国公的庶子,却养在镇国公夫人身边,以嫡子规格来教养的,比之纪凛这嫡长子都不差。她虽然不知道镇国公夫人在想什么,已经有了亲生儿子,还要将庶子抱养在身边,这种举动,只会养大一个人的心。

纪语似乎也不太想谈纪冲的事,等他一离开,便又和曲潋扯到了别的事情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午时,便摆膳在寒山雅居,镇国公夫人、纪二夫人和纪语等都在寒山雅居陪淑宜大长公主一起用膳,难得寒山雅居如此热闹,让淑宜大长公主十分高兴。

纪二夫人便凑趣道:“今儿我们都是托了曲姑娘的福了,多亏了曲姑娘,咱们才能来母亲这儿蹭顿饭,母亲以后可要多叫曲姑娘来作客才好。”

纪二夫人这般说也是有原因的,淑宜大长公主喜静,平常时候连儿子都不太乐意见,儿媳妇们晨昏定省的规矩都免了,很少能来这儿,能过来的,也只有自幼被淑宜大长公主养大的纪凛罢了。

“潋儿就是不来,我这儿也没少你一顿饭。”淑宜大长公主笑嗔道。

“可是不一样,曲姑娘一来,多了个人,吃饭也更香一些。”

淑宜大长公主和纪二夫人婆媳相得,倒是显得镇国公夫人一个人坐在那儿端的冷艳高贵,十分不合群。可是淑宜大长公主仿佛没瞧见一样,纪二夫人倒是有心多说几句,奈何镇国公夫人不给面子,只得作罢。

虽然看着不和谐,但是却莫名地又有一种默契的和谐,让曲潋心里感觉到十分怪异。

曲潋和纪语坐在一起,两人微笑倾听长辈们说话,长辈询问到时,方才开口回话。

午膳过后,淑宜大长公主便让人散了,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歇息,曲潋这次同样被安排在寒山雅居隔壁的客院歇息。

曲潋躺在床上,想起去年和纪凛定亲后不久,随淑宜大长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回来后,也是在这间客房歇息,然后因为那事,才怀疑起纪凛是双重人格。那时候纪凛对她做的事情简直邪恶之极,让她恼怒不已。

时间果然能冲淡很多事情,也让人不断地向前看,如今再旧地重游,她已不再恼怒了,反而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明白纪凛的为人,渐渐地开始了接受那个人是双重人格的事情。只是思索了很久,她现在仍是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他的两个性格。

毕竟,她没有什么机会和他相处,没办法针对他的两面性做出确切反应。

就在她思索着今天能不能再见到纪凛,若是见到纪凛时会是他的哪个人格时,外面响起了压低的说话声,曲潋打了个机灵,连忙坐起身来。

刚坐起身来,便见通往外室的门口的青色细布帘子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挑开了,然后是一个少年走进来。

曲潋:“…”

那人走进来,见床上的少女衣服穿得整齐、头发都没乱的模样,不禁笑起来,用一种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自信的口吻道:“你这刚要歇息呢,还是特地等着我来?”

曲潋木着脸看他,竟然无法否认他自恋的语气。

她就是怕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所以衣服未换、头发未散,不管谁闯进来,都不会让人见到她狼狈的一面。可是这种正装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好像也有特地等他来的感觉一样,让她有些心塞。

纪凛见她并未睡着,便走到窗边的大炕上,拍拍身边的位置,朝她道:“过来,陪我坐会儿。”

见他这么礼貌,曲潋此时有求于他,也不好太计较,起身趿了鞋子,便也坐到炕上,不过和他隔了一个炕几,距离他有些远。

“不给我倒杯茶么?”他含笑看着她,眸色深沉,“我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你来了,便过来了。”

曲潋琢磨不透他此时的语气是不是在博取同情,还是想要削减她的防备,不过仍是下了炕,去了外室。见外室里候着的碧春和宫心,曲潋丝毫不意外,碧春有些忐忑的样子,宫心倒是很淡然。

“姑娘。”碧春见她出来,马上起身唤了一声,有些担心地看向通往内室的门口。她总觉得这不合规矩,生怕被人知道。

曲潋朝她安抚地笑了下,对宫心道:“宫心,你送壶茶过来。”

等宫心沏了茶过来,曲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纪凛慢慢地喝了半盏茶,方才笑望着她,说道:“说吧,今天有什么要问我的?”

闻言,曲潋有些惊讶的模样,又听他道:“若是没事,你今天可不会对我这般客气讨好。”他端着茶盏,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高深莫测地盯着她,那种目光,让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觉得自己瞬间被他压得死死的。

不过曲潋今儿过来确实是找他有事,这才是她对他这般客气讨好的原因。虽然不是第一人格的温和的纪凛,但她知道他两个人格是互相知道对方的,和他说也一样。

当下,曲潋便将上回骆老太爷寿宴时自己姐姐做的事情告诉他,又说了那个丫鬟后来反咬一口的事情,有些不安地道:“我不知道几位皇子的性子如何,可是五皇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怕要恨死我姐姐了,我有些担心…”

纪凛安静地听完她的话,等她拿那双美眸瞅着自己,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说道:“你担心什么?”

曲潋扁了扁嘴,说道:“他们是天家皇子,我担心的可多了。”见他什么都不说,曲潋有些泄气,果然是第一个人格比较好相处,这种时候,怕他早就安慰她了,同她细细地分析了。

“过来,给我抱一下,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他朝她笑眯眯地说道。

曲潋木着脸,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将他一阵臭骂。

他好整以瑕地看着她,似乎等着她作选择。

曲潋横权了下,很爽快地跳下炕,然后扑进他怀里。她安慰自己,反正自己脸皮厚,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她也喜欢纪凛,虽然这个人格很恶劣,但是这也是纪凛,还是她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