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躺在床上,周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昨天…”黑暗中,他的声音很低沉,甚至透着一种冷冽的味道。

曲潋马上竖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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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171章

“昨天,我去京郊十里坡的农舍见了一个人…”

他的声音很低沉,起初透着一种冷冽的味道,只是随着他平板的叙述,最后声音渐渐变得平静。

与其说是平静,还不如说是一种木然。

随着他说的事情越来越多,曲潋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一般,难受得厉害。只是不管如何难受,她都安静地倾听着,身体不由自主地依进他,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表达自己的心意,给他一些安慰。

“…原来我真的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而是另一个女人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从小时候起对我的态度就那么矛盾,她一边对我好,一边却又肆无忌惮地伤害…原来,我并不是什么镇国公府的世子,只是个不被承认的奸生子,连庶出的都不如,要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死了,我也不会被抱回来,替代那个女人的孩子的身份活下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变得阴戾,“原来,这些年,我是顶替着别人的身份活下来的——”

曲潋下意识地搂住他。

他伸出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平静地道:“对外祖母来说,那两个女人都是她的亲生女儿,不管哪个孩子都是她的外孙,加上我变成这模样,所以她觉得愧对我。对祖母来说,我也是她的亲孙子,因为她的疏忽,害得我变成这样,所以她愧疚,想要补尝…”

他的牙齿咬得咯吱响,气息也变得粗重。

“我不是可怜虫,不需要她们善意的谎言,我宁愿他们一开始就宣布那个孩子死了,没前将我抱回镇国公府…如果没有这些,我不会变成这样…他们所有的人都在骗我,小时候我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们只说那个女人生病了,让我别恨她,父亲也说让我别恨…”

可能是他的情绪起伏有些大,现在说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没头没尾的,纯粹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没个条理。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渐渐变得平静。

可是她却觉得,他的心里很难受,他的心在哭,可是面上却只有狼戾与平静下的麻木。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我被关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很久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两年,等我被祖母接出来时,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他平静地述说,声音只剩下木然,“那个女人将才两岁的纪凛关在屋子里,一关就是三年,每当她控制不住情绪时,她会…纪凛为了保护自己,生生变成了世人眼里最恐怖的双面人,如果不这样,纪凛会死的…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我不会害人的,可是…”

“别说了!”曲潋呜咽着说,喉咙哽咽得厉害,声音也变得干涩,“…你别说了,你是纪凛,纪暄和,我知道的…”

“哭什么?”他捏着她的肩膀,将她弄得很疼,声音却变得凶狠,“难道你不觉得我就是个妖孽?哪有人会像我这样有两种面貌,虚伪恶心?难道你不怕?你其实是害怕的,只是你素来是个识时务的,知道没办法改变婚事,只能嫁给我,所以只能迎合…瞧,你真是个表里不一的骗子,连我这样的妖孽,你都敢亲近…”

“闭嘴!”她更凶狠地说:“我是个正常人,难道一开始时就不能怕一下么?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怕了,你还要我如何?”说着,她扑进他怀里,隔着他的衣服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然后又哭道:“纪暄和,难道我做得还不够么?你以前明明说过让我给你时间的,我给你时间了,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时间?我花了四年,终于适应你的存在,像朋友、像情人、像家人一样,为了你,我小心打探,让乌嬷嬷不喜欢,甚至去祖母那里寻你…”

说着,她背对他,又躬着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低低地哭着。

其实不是为自己哭,而是听了他说的事情,心里难受得厉害,特别是她的泪腺特别发达,就是忍不住。

黑暗中,她的泣声像猫的叫声,一阵一阵地响起,像捏住了人的心脏一样,让人难受。

“别哭了!”他粗暴地喝道,然后又放缓了声,“你别哭了,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他伸手,将蜷缩成一团的她搂进怀里,感觉怀里那人的纤细柔软,觉得她就像一只被人豢养起来的充满了野性的宠物,平时看着乖巧温顺,但只要惹毛了她,就会亮起爪子。

这是他豢养的宠物,只属于他的。

听到他示弱了,曲潋又趴回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将眼泪鼻涕都往他衣服上蹭去。

他心里有些嫌弃,但却出奇的没有觉得脏。

然后,听到她带着鼻腔的声音响起:“我连你双面人的身份都接受了,难道还不能接受你的身世?我根本不需要贪恋什么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我姐姐是亲王妃,难道她还不能护着我?所以你别小看我…”

“我没小看你。”他的声音渐渐地变得温和,低头亲了下她湿润的眼睛。

曲潋缩了下脑袋不给他亲,并且嘀咕道:“脏,别亲。”感觉他收紧的臂力,知他误会了,忙道:“我是说我自己脏,要知道病从口入的道理…”

难得感性的世子被不解风情的女人弄得瞬间没了兴趣。

被她这一闹,他心头的郁结散去不少,声音也没有先前那般凶戾,变得温和的声音几乎让她以为他要恢复那个温和的少年了,“你真的不在意我的身份?”

“不在意!”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就算以后可能会有人揭穿我的身份,让我变得比纪冲那庶子还不如的奸生子?”

“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就离开镇国公府,我有嫁妆,能养活得了你。”她很壕气地说,一副“姐是土豪姐自豪”的模样,“而且你也不用担心离开了宗族被人欺负,还有姐姐呢,姐姐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对你姐姐可真够放心的。”他有些酸溜溜地说。

那是当然,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就是姐姐了。而且她姐是重生人士,这辈子还让一个出家了二十几年的和尚还俗娶她了,本事是大大滴有的,不必担心。

“不过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就算不当镇国公府的世子,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翻天地。”曲潋继续煽情,“到时候,无论你去哪里,我和阿尚都会跟着你。”说完,再附上一枚香吻。

男人在失意的时候,最需要的是有个人来全心全意地依赖他、信任他、肯定他、鼓励他,这会让他的大男人心态得到圆满升华,受伤的心会被治疗。曲潋这种毫不迟疑的态度,还有不吝啬的甜言蜜语,果然让人招架不住。

他搂住她,抱得很紧,将脸埋在她的颈间。

她渐渐地感觉到颈项的湿润。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格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想到两个人格之间心意相通,想来主人格的痛苦也传达给他了,所以让他心里也跟着难受。他本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性子,但是主人格的痛苦连带地也影响了他,让他承担主人格的痛苦。

曲潋突然意识到,其实这个妖孽的性格,是为了转移主人格的痛苦而衍生的,他任性妄为,无人能克制,但是每每在主人格受到伤害时,他会跑出来,以更残忍的手段还回去,以此来保护自己。

所以,这才会使他们心意相通,变成这副模样。

这一晚,他们说了很多话,直到曲潋睡着了,很多话记住了,也有很多话忘记了。

翌日,曲潋醒来时,发现纪凛已经恢复平时温润和煦的模样。

他朝她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清润的双眸里仿佛碎落了漫天的星辰,让人打从心里温柔起来。

这是一个能让人看着就感觉到温柔的男人。

他现在已经不发烧了,不过因为这次来势汹汹的病,让他的身体变得有些虚弱,脸色很苍白,精神也不太好,自然是不能回金吾卫当差了。

就在曲潋琢磨着要让常山再进宫去给他请假时,没想到宫里的皇上却传来了旨意,让他在家歇息半个月,养好了身子再回宫。并且还赏了很多补药补品过来,可见纪凛的圣眷之浓,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曲潋翻看了下宫里的赏赐,转头对披着外袍坐在炕上逗阿尚的男人说道:“看来皇上对你还是很不错的。”

纪凛不置可否。

曲潋翻看完了那些东西后,便让人收了起来,然后也爬到炕上挨着他坐,让丫鬟们退到外面守着,又将阿尚往炕里挪,拿了好些个迎枕塞到旁边,阻止她爬出去。

她扒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暄和,我今天又想了想,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纪凛一双清眸温润地看着她,“有什么不对劲?”

“就是你昨晚说的事情啊!”曲潋心里对他充满了怜惜,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会养成这种多疑的性格,全天下的人都在骗他,虽说是为了他好,可是孩提时代受到的伤害,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弥补的,慢慢地养成了他这样的性格。

她突然间对他以前的行为有些释然。

“呐,不管是那位静宁郡主的奶娘的话,还是祖母的话,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可是仔细一想,又不像那么回事了。”

虽说静宁郡主可能会是纪凛的亲生母亲,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曲潋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地称呼她为婆婆什么的,最后打算还是尊称她为“静宁郡主”比较妥当。

“你瞧,爹那时候是喝醉酒误事,可是难道随行的随从不会阻止他么?我可不信爹当时作为镇国公府的世子,身边没个伺候的人,特别是喝醉了吵嚷着要去庄子探望怀了身孕的妻子什么的,难道不会有人提前过去打个招呼。而且,当时爹和谁去喝酒,随行的小厮是谁,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这些都不明白。还有,静宁群主作为一位有封号的郡主,就算三更半夜去院子里赏夜景,周围应该会有丫鬟婆子跟着的吧?就算被醉酒的人轻薄了,也能让其他丫鬟婆子来救驾吧?或者是叫人来…还有,那时静宁郡主怀着七个多月的身子独自一个跑出来,途中是谁将她送到庄子里的?陈氏说是位好心人,那好心人出现得也太巧合了,却没人知道那位好心人是谁…”

曲潋可没有什么长辈之事晚辈不好议论的想法,私底下,她大胆得惊人,根本没啥尊卑的想法,纵使读着女则、女四书什么的长大,也没能磨去她骨子里的东西。

纪凛只是微笑地听着,并没有打扰她的分析。

直到她说完了,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

纪凛微笑着亲了下她的脸。

“说话啊!”曲潋不满意他这种敷衍的态度。

见她佯装嗔怒,他却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笑意越深,摸了下她的脸,说道:“你说得对。”

“然后呢?”

她就像一个盼望得到主人奖励的小动物,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纪凛又摸摸她的脸,眼神变得幽深。

连她都看得出其中的问题来,祖母没道理看不出来,祖母应该也查了,只是不知道她是查不出来呢,还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想查,不过他觉得应该是前者。

想罢,他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希望那些人能给他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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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172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纪凛足不出户,不管是谁的邀请,都一律推了,很忠实在将养病这项事情进行到底,总不能辜负了皇上的恩典。

而过府来探望的人,除了宁王世子周琅和靖远侯世子袁朗外,其余的访客也以不宜见客为由推了。

周琅过府来探望时,看起来和以往差不多,见面便啧啧笑道:“纪暄和,我一直以为你是铁打的,不会生病,没想到你淋一次雨,就病成这样了。”

纪凛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没有多余的话。

周琅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吃惊地道:“不会吧,你这次…暄和,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的神色立刻变得正经起来,一脸严肃。

曲潋正沏了茶出来,见到他的画风一下子转变了,也不禁愣了下。

见曲潋过来,纪凛眉眼变得柔和,朝他道:“我没事,你不用多想。”

“真的?”周琅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他对这个人很了解,他越是云淡风情的时候,情况越是严重;而当他温柔得醉死人时,才是正常的——不过这种正常,他也只是对着祖母和妻子罢了,面对其他人时,整个人都显得淡淡的,温和而疏离。

曲潋给周琅上茶后,并没有退出去让两人单独说话,而是坐到了一旁,见周琅诧异的目光,她还朝他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让周琅更诧异了。

周琅使眼色给纪凛,想和他到书房去说话,偏偏纪凛当作没看到,让他心里颇为气馁。

周琅认识纪凛的时候,纪凛当时才五岁,比靖远侯世子更早。如果说纪凛和袁朗之间的那种情谊是一种聪明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周琅和纪凛便是那种有话直说、两肋插刀的朋友——有话直说的人是周琅,而周琅也是知道纪凛双面人的身份,不过他是个天性豪爽豁达的,所以才能将纪凛当成正常人般往来,如兄弟般。

虽然他有时候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只要纪凛表现稍有些不同,他便能知道他身上定然发生什么事情,例如此时。

周琅突然转头朝曲潋道:“我好久没见阿尚了,快将她抱过来给我这表伯瞧瞧。”指不定多瞧了,就能瞧成儿媳妇了。

曲潋朝他笑了下,也不为难他了。

等曲潋离开厅堂后,周琅深吸了口气,问道:“你真的没事?是不是你娘又…”到底不好明说什么。

“没有。”纪凛淡淡地道:“你别多想,真的多事。”

“没事才怪!暄和,如果你当我是兄弟,就应该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周琅认真地道。

纪凛脸上的笑容变得温和,清润的眸子看着他,“我知道了,你记住自己的话。”

听到这话,周琅心中一惊,觉得这次的事情很不寻常,甚至可能是很糟糕的事情,不然以纪凛的性格,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仿佛未来要发生点什么事情一样。

正当他要继续问个清楚时,曲潋已经抱着裹在狐皮毯里的阿尚过来了。

周琅逗了阿尚好一会儿,又提了儿女亲一事,自是被纪凛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方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镇国公府。

接着是靖远侯世子和襄夷公主也亲自上门来探病。

襄夷公主看到阿尚,双眼冒光,搂着阿尚便不撒手了。

两人女人带着孩子坐在暖阁里说话,两个男人则坐在暖阁相通的花厅间喝茶。

袁朗忍不住将对面的男人上下打量,也和周琅一样,语气透着不确定,“你还好吧?”

“不过是淋了场雨,烧了一回罢了,哪有什么好不好的?”纪凛给他斟茶,“是皇上体恤我,才让我歇息上半个月。”

袁朗微微拧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听说最近席燕那厮不知道做了什么生意,得了一笔银子,在外头花天酒地,将景德侯夫人气得厉害,却拿他没辙。”

纪凛朝他微微一笑。

袁朗叹了口气,突然道:“暄和,我素来看不透你,但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我知道。”纪凛语气柔和。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嗯,我知道。”他顿了下,突然道:“你现在已经是驸马了,听说皇后娘娘近来时常宣召你和襄夷进宫。”

“是有这事。”袁朗抿了口茶,发现这是药茶的味道,定是纪凛让人吩咐给他沏的。他以前有空时会来镇国公府的暄风院里躲懒,顺便避开母亲不是给他说亲、就是塞什么平安符的行为,来得多了,暄风院的人知道他的习惯,连这种药茶方子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你若是闲着没事,就帮我一个忙吧。”纪凛开口道。

袁朗放下茶盏,挑起眉来,“宫里有人惹着你了?”

“应该没有。”纪凛很淡定地道,“但我不确定,而且我要你查的人身份可能有些不一般。”说着,他看向袁朗,脸上露出一个柔和之极的笑容,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那么,就拜托你了。”

袁朗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说道:“你还真是不客气。”

纪凛朝他伸手,笑道:“是兄弟就别那么计较了。”

袁朗也伸出手,啪的一声响起,和他击了下掌。

因为袁朗和襄夷公主过来,暄风院热闹了不少,曲潋原本是想要留他们一顿膳食的,不过因为天气阴沉下来了,眼看着就要下雪,因袁朗的身体不好,不好在外待得太久,便拒绝了主人留膳。

送走了襄夷公主和袁朗,曲潋将穿得像颗球一样的阿尚丢给她爹看着,便去厨房查看晚膳。

没想到刚出门,便感觉到一阵冷冰的寒风吹面而来,挟带着絮白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时隔一年,看到第一场雪时,会让人心里有种别样的心情。

曲潋站着看了会儿,心里难得伤春悲秋地感慨了一下,然后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生活便是这样,由着各种索碎的事情组成,根本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去伤春悲秋,那些都是吃饱没事干的人会做的事情,像她这种十五岁就是已婚妇女,十六岁就是孩子的娘的人,根本没那闲情去伤春悲伤什么。

走了厨房一趟,等再回到温暖的房里时,曲潋冷得直跺脚,将沾了雪的斗蓬脱下交给丫鬟,见到炕上的父女俩都在看着自己,便走过去,将冰冷的手捂上他们的脸。

父女俩皆拿那双相似的凤眼滴溜溜地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忍俊不禁。

“你们难道不觉得冷么?”说着自己忍不住噗地一声笑起来,大的任劳任怨地任她欺负,小的穿太多衣服了,根本爬不开。

纪凛将她搁在自己脸上的冰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温暖的手心间,说道:“你的手确实冷了一些,外面很冷么?”

“对,下雪了呢。”她朝他蔫然一笑,“所以今天咱们就吃火锅吧。”

纪凛笑了下,应了一声好。

“你的身体还有些虚,今天就吃些清淡的,我让人给你做一个药膳火锅,而我嘛,就来个涮羊肉火锅吧!”她愉快地宣布,“恰好今儿大厨房那儿有刚宰好的羊,送了半扇羊过来,我让人将羊肉切得薄薄…”

纪凛笑盈盈地听着她的描述,并不说话。

曲潋见女儿瞅着自己,一双眼睛睁得溜圆,真是可爱得不行,直接用手指尖儿探进她的衣服里,终于让她不舒服地扁起嘴,却因为手短,没办法挥开坏娘亲的手。

曲潋逗了会儿女儿,这才高高兴兴地抱住暖炉,挨着纪凛而坐和他说话。

可能是纪凛连那样不堪的身世都和她说了,夫妻俩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曲潋待他也比以往更加随意。

“对了,我一直很奇怪,你六岁那年,是怎么流落到宣同府的?”

这件事情曲潋以前早就想问了,但是那时候纪凛却不肯回答,或者是避而不谈,让她颇为气馁。

这次纪凛倒也不像以前那样避而不谈,他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年端午节时,母亲难得带我出门去内城湖看赛龙舟,我当时心里十分高兴,可能是没有注意到,就被那些专门拐孩子的拐子抱走了。”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曲潋下意识地觉得,那年的赛龙舟,恐怕是镇国公夫人故意带他出门,然后让人将他拐走的吧?怨不得他以前不愿意提这件事情,而今…

她忍不住盯着他看。

纪凛不免失笑,拍拍她的脑袋,“别多想,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

是现在不难过,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她想起当时看到他的样子,他穿着就像乞丐一样,因为那时候宣同府发生了很多孩子被拐事件,听说那些被拐的孩子都是由那些拐子养的小孩装扮成乞丐,这样比较不引人注意,然后趁大人不注意时,偷偷将街上的孩子骗走了。也因为如此,当时她才会误会了他。

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被人拐到了江南,经历了多少事情,才能成功地逃出来,然后又以那样一副模样潜伏在宣同府等待人来救?

曲潋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的童年阶段,真的不太平。

她叹了口气,将脑袋倚在他肩膀上。

过了半个月,纪凛的病假结束了,开始恢复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而镇国公府,也一如过去般平静,没有人打破这种平静,像是一种已经被人为镇压下来的平静假象,终有一天,不知道会不会被谁亲手打破了。

纪凛也恢复了以往的作息,仿佛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作为一个完美的镇国公府的世子。只是,他虽然依然每日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但是又有些不同了。

淑宜大长公主心里有些伤心。

这便是她不想让孙子知道的原因,虽然孙子仿佛和以往一样,对她这祖母依然尊敬、孝顺,可是笑容却比以往少了很多。她心里知道,这孩子其实并没有放弃追查当年的事情,而是因为事情不明朗,所以隐忍下来。

如果,哪天他查明白了,是不是他就要离开这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