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事情只能称之为皇家秘辛,不知道也是人之常情。

迟疑了下,她轻声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景王回身看她,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薄唇轻启,“她是北蛮王庭的公主。”

曲沁的神色变得严肃,一双沉静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彼此。

然后,曲沁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不能相提并论。”然后她故作轻松地说,“至少,我如今嫁给你了,自是出嫁随夫。”

景王脸上凛冽的神色渐渐地消融,变成平日那种清淡俊逸,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他想说点什么时,计嬷嬷在门外禀报宫里的内侍来了。

曲沁忙道:“对了,这两天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皇上派人过来请你进宫,不过你不在,皇上便每天都派人过来问一声。”

皇后的肚子渐渐大了,皇帝对皇后这胎十分看重,所以根本容不得任何闪失,宫里的太医医术虽然不错,但皇帝显然更信任景王,如果皇后肚子有什么不适,都会派人过来请景王进宫。

景王神色顿了下,对她道:“我明白了,我这就进宫一趟,回来再歇息。”说着,他伸手拥抱她,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背,便回房去换进宫的衣服。

曲沁跟过去伺候他穿衣,然后将他送出门。

等景王走后,曲沁将伺候的人都遣到外面,自己静静地坐在房里想事情,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凝重。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死后,应该还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这事情和景王有关。

那时候,皇上立了满一个月的皇十子为太子,前面的诸位皇子自然不服,甚至连五皇子都动了心思,只是他才动了心思,就被她坑得永无翻身之地,自然也和皇位无缘。她虽然坑了五皇子,但其他的皇子依然活得好好的,才一个月大的皇太子,恐怕没有多少人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当时,还不是景王的明方大师被纪凛请去庄子给她治病,她在半睡半醒间,听到明方大师和纪凛的争执,可能是在她这么一个将死之人面前,他们并不用隐瞒什么,倒是透露了许多。明方大师当时说,他这次回京城是为了取回属于他的东西,让那些辜负他的人付出代价。

而纪凛当时又说了什么呢?她那时候快要维持不住清醒了,依稀仿佛听到他说,如果明方大师要出手,那么他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的处境,唯有不死不休。

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他可不像表面上那般悲悯苍生,甚至可以说是个骨子里有些冷情之人,且因为太过聪明,世间很多东西可以轻易唾手可得,所以对这世间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如果他也对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产生什么兴趣,也能了解,毕竟他也是高宗皇帝的皇子,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后来的事情,应该是明方大师趁机挑唆那些年长的皇子们对付小太子,而小太子的倚仗是庆煦帝,如果庆煦帝发生点什么不测,小太子又小,轻易便可让那些兄长们撕了,然后皇子们再自相残杀,整个朝堂会陷入一种混乱…

“你怎么坐在这儿?”

温和的男中音响起,曲沁呆滞地抬头,当看到那走来的男子,她的瞳孔微微缩了下,整个人都木木的。

景王已经有三天没有好好歇息,回来后又被请进宫给皇后看病,好不容易出宫来,恨不得马上就上床歇息一场,但是看到她这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阿沁,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

曲沁只是木木地看着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或许也有她坐得太久身体麻了的原因。

在他进宫的这半日,她将上辈子的事情想了又想,将之掰碎了咀嚼一样地分析,终于让她分析出一个让她不敢置信的事情。

上辈子的最后,这个人应该是当了皇帝。

宫里的皇帝和那些皇子,都成了他的踏脚石,和搏奕中的牺牲品,只有他才是那个胜利者,不管是北蛮还是大周,都成了他手掌间的玩物,甚至她的妹妹、妹夫…

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死后,可能妹妹、妹夫也活不长更让她难过的事情了。

以上辈子的情况,如果宫里的皇帝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托孤的对象唯有纪凛和宁王,甚至因为宁王的嫡子周琅被迫远走边境,宁王会投鼠忌器,可能会被哪位皇子拿捏住,无法全心全意地辅佐太子,那么纪凛是唯一适合的,是皇帝一开始便好选托孤的人。

这样的人,新帝会让他活着么?特别是以明方大师的心智计策,与纪凛又有化不解的仇怨,他根本不会允许纪凛活着,纪凛只能成为这场变乱的牺牲品…

“阿沁!”景王的声音变大了许多,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拥到怀里,面上露出几不可查的慌张,掐着她的手腕把脉,以为她的身体发生什么事情了。

曲沁的目光渐渐地聚焦,落到他的脸上,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是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好。”景王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听丫鬟说,她已经在房里坐了大半天,从他进宫坐到现在。

现在,他突然想不起其他那些扰乱了他三天心绪的事情,只有眼前的人。

曲沁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低低地哭了起来。

“阿沁…”

“没事,就让我先哭一哭…”

她哭的是上辈子,弟弟被人害死了,唯一在乎的妹妹却也没能得到善终,似乎他们一家都是不幸的。而这一切的不幸,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

景王抱着她回内室,搂着她躺下,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说道,“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他知道她心里有着什么秘密,他以为他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他总会探究明白的,可是刚才亲眼目睹她看自己的那种痛苦复杂的眼神时,他又有些退却了。

难道她心里的秘密其实和他有关?

曲沁低头,任由他给自己擦泪,声音闷闷的,“如何能过去?你呢?你怨恨纪三么?”

景王没吭声。

当年他愤而逃出相国寺,顶着和尚的身份在外流浪,甚至发誓一辈子不进皇城,不与周家人有牵扯,而这种愤怒的起因,便是因为父皇亲手杀了他的生母、逼他出家之事,成了他心里的执念。这世间之事,很多可以看淡,唯独这件,因为在幼年时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使他无法第一时间释然。

曲沁心里叹息,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明犀,阿潋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那我呢?”景王脱口而出,说完后,不禁有些赧然,觉得自己这把年纪了,和个小姑娘争个高下什么太过没脸。只是听到她这样的话,心里仍是有些难受。

曲沁沉默了下,又道:“你曾经问过我,为何我与你素不相识,却几次三翻一直帮你么?自然是有原因的…”

第190章

皇后自从怀了身孕后,身体便有些吃不消,比平时更容易疲惫或者出什么状况。本来她的年纪就大了,已经过了女人最适合怀孕的年龄,在这样的年纪还能怀上,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奇特的事情。

而庆煦帝认为,这可能是上天特地赐给他的嫡子。

因为高宗皇帝子嗣不丰的原因,先帝又早死,同样没有留下嫡出的皇子,高宗皇帝不是不遗憾的。庆煦帝也受到了自己的皇祖父的影响,心里自然也希望将来这江山是交给嫡子,只可惜皇后自从生了襄夷公主后,便一直没有消息,如今都年过四旬了,没想到会传出喜事来。

对于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性别,可是庆煦帝却已经对这孩子非常重视,重视的程度,不是前头所有皇子都能比得上的。

庆煦帝这种态度,众人看在眼里,对皇后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目光也截然不同。孩子还没生下来,便引起了所有人的高度关注。

无论是皇子和宫里的嫔妃们,在这种时候自然不会起什么坏心眼,毕竟皇后也不是吃素的,皇帝又看得牢,这种时候,没人会和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过不去。甚至很多人觉得,以皇后这把年纪生孩子,风险十分巨大,到时候一尸两命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就算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养活呢,宫里夭折的皇子也不少。

想明白这点,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好戏心情去看待皇后怀孕一事,但也有一些脑筋转不过来的,看不明白其中事情,为此急躁不已,这种人往往会成为旁人手中的利用的棋子,悄无声息地枉死在深宫里。

这日,襄夷公主进宫探望皇后。

皇后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的事情,襄夷公主也是知道的,毕竟宫里没什么秘密,又是自己母后,自然比旁人要关心一些,得知皇后身体不舒服,襄夷公主也十分紧张,特别是这种时候,景王竟然不在,让她差点忍不住跳脚。

幸好,景王很快便回来了,进宫给皇后请脉后,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母后,您的身体如何了?”襄夷公主眼巴巴地看着正在喝药的皇后,目光落到她已经显怀的肚子上,心里也不是不忧心的。

皇后喝了药,接过宫女呈上来的水漱口后,说道:“今儿好一些了,景王的医术倒是不错的。”

襄夷公主听得撇嘴,嘟嚷道:“可惜他小气得紧。”

“他如何小气了?”皇后奇道。

“他不肯给我开方子调理身子,我也想给表哥生个孩子。”

皇后差点喷了,有些无语地道:“你一个姑娘家的,竟然亲自登门去求这种事情,也不害臊。”

襄夷公主不仅不害臊,甚至觉得这女人要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有什么好害臊的?如果能让她马上怀上表哥的孩子,她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你的身体素来健康,在宫里调理得很好,已经不用调理了,别胡乱吃药,坏了身子以后有得你哭的。”皇后少不得又要操心这每次一遇到袁朗就会脑袋不灵光的闺女,让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听母后的话,你和朗儿如今都还年轻,这种事情急不得。”

其实皇后觉得女儿怀不上,不是女儿的原因,而是女婿的身体不好,太医曾隐晦提过,男子体虚精水不旺,如何能让女子受孕?只得再慢慢地调理,总会有孩子的。

襄夷公主左耳进右耳出了,等皇后说得差不多时,她突然道:“娘,刚才我过来时,看到外面平姑姑正在忙什么,是不是又有人惹您生气了?”

平羽是凤翔宫里的大宫女,皇后用惯了的人,凤翔宫里有个什么事情,都是她去处置的。

皇后面容淡淡的,她的脸并不是时下女子的那种柔美中带着俏丽的瓜子脸,反而浓眉大眼,带着一股爽利的英气,虽然如今年纪大了,加上怀孕,脸色有些不好,不过却未损几分韵味,反而添了一种难得的柔和。

“有人的手伸得太长了。”

听到这话,襄夷公主暗暗撇嘴,说道:“那母后你可要小心一些,保重身子方是。”

皇后抚着肚子,朝女儿笑了下,“放心,如今你父皇是站在本宫这边的,太后也不管事,自是没人越得过凤翔宫。”原本还有几个年轻受宠的贵人风头颇盛,不过近来也因为皇后怀孕一事消停了,这倒是称了她的心意。

母女俩正聊着,外面响起了宫人请安的声音,原来是皇帝过来了。

庆煦帝进入正殿,见到女儿扶着皇后迎过来,忙道:“你身子不爽利,应好生歇息,不用行这些虚礼了。”亲自过去扶了皇后入座,又朝女儿笑道:“襄夷今儿怎地进宫来了?”

“当然是探望母后和母后肚子里的弟弟了。”襄夷公主笑眯眯地说。

庆煦帝十分高兴,也不纠正女儿的话,心里同样认定皇后这胎是皇子,不过生怕给皇后添加压力,嘴里一直没明说。

襄夷公主陪着说了会儿话,怕累着皇后,很快便告辞离开了,转而去了仁寿宫去探望太后。

襄夷公主离开后,皇后和皇帝埋怨道:“听说这段时间襄夷时常去景王府里寻景王,这孩子也真是的,为了怀个孩子,尽瞎折腾,皇上下回再见她时,可要好生说说她,哪有公主这般急躁的。”

庆煦帝笑道:“襄夷就是这种性子,如今朗儿年纪也大了,不怪她心急。没事,改日我让景王去给朗儿把把脉,给他调理下身体。”

皇后听他如此说,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庆煦帝陪了皇后一会儿,见皇后累了,亲自扶着她回内殿歇息,最后又叮嘱了宫人们好生伺候,方才离开,回到太极殿处理政事。

刚回到太极殿,汪全便过来禀报道:“皇上,宫外来了消息,今儿景王殿下去镇国公府。”

庆煦帝坐在铺着明黄色垫子的龙椅上,微微眯起眼睛,“景王去那里做什么?”

“听说和纪三老爷打了一架。”

“打架?”庆煦帝手里转着两颗婴儿拳头大的玉珠子,珠子转动间发生摩擦的声响。他慢慢地思索着,轻声道:“纪三在外头十几年,如今倒是想去北疆,有为老公爷报仇之意,景王叔呢?”

汪全躬着身体,没有开口。

庆煦帝思索了一会,对汪全道:“还没查明景王叔那三天出城后去见的那些黑衣人是谁么?”

汪全额头沁出冷汗,小心地道:“景王殿下的武功是承自相国寺的僧人,极少有人能及得上,他若有心要甩开跟踪的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庆煦帝自是知道这道理,所以对此也并未太生气。

汪全偷偷窥了皇帝一眼,又道:“不过奴才已经让人去盯着那群黑衣人了,如果有消息会在第一时间传回来的,皇上不必担心。”

庆煦帝点头,面上淡淡的,“朕倒也不担心什么,如今景王叔既然肯留在京城,给自己弄了这么个身份,便将他自己的后路绝了,景王叔是个聪明人,不会自绝后路。况且…”他笑了下,“还有景王妃在。”

汪全提起的心顿时慢慢地放回了胸腔,知道皇帝这回并未因此对景王起疑,就算曾经起疑,怕也在昨日景王进宫时,景王亲自解决了。

果然,庆煦帝也没再问景王的事情,而是翻起御案上的折子批阅起来,只是当翻到其中一份折子,顿时脸色大怒,一拍桌子,厉声道:“来人,将五皇子传进来。”

汪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肃手站在那儿,眉也未挑一下,心里却琢磨着,好好的,五皇子怎么会惹事了?郭妃昨日伴驾时,皇上明明还对五皇子近来的差事挺满意的。

等五皇子过来时,还未来得及给皇父请安,一张折子便兜头砸了过来,将他砸懵了。

正在仁寿宫里陪太后说话的襄夷公主听到宫人过来禀报五皇子正在太极殿被皇帝训斥的事情时,她面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太后听罢,淡淡地道:“哀家知道了。”

来报禀的宫人见太后没什么吩咐,便退了下去。

不过半日时间,五皇子被皇帝训斥,撸了他在吏部的差事,让他滚回府里闭门思过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同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宫外传递,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反应不一。

襄夷公主带着好心情出宫,半路上遇到袁朗的车驾,襄夷公主欢快地扑了过去,顺便将自己在宫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他。

“五哥真是活该,没想到他也有这一天。”襄夷公主和他絮絮叨叨地道:“当初他可嚣张了,连我都没放在眼里,这种性格迟早要吃亏的,以前有郭妃在父皇面前为他周旋,如今他贪心不足,门人犯了错事被捅到父皇面前,看他还怎么狡辩…对了,表哥,你知道这事是谁干的么?”

袁朗偏首,看她明媚的双眼眨啊眨的,可爱极了,面上也不禁露出淡淡的笑意,说道:“如果不是和五皇子有冤仇的,那就是看他不顺眼的。而且,我觉得事情显然不只如此,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生气了。”

虽然宫里都传遍了五皇子被训斥一事,可皇上为何生气训斥的原因,却没有传出来,说的也只是五皇子的门人犯了错罢了,但众人都知道,这并不足以让皇帝大怒。

袁朗偏首,看着襄夷公主掰着手指头细数可能坑五皇子的人选时,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深和。

他想,最多不过几年,这天就要变了。

今天对于镇国公府来说,本是很平淡的一天,但是景王上门后,就变得不平淡了。

当听说景王和三儿子打起来时,淑宜大长公主又惊又怒,下意识地便要起身过去阻止,却没想到阿尚正坐在她身边啃着果子,一边屁股压着她的衣摆,她这么一站,衣摆抽出来,阿尚便摔了个轱辘。

“大姐儿!”乌嬷嬷就在身边,伸手扶住小身子往后仰的孩子。

阿尚倒是没什么,双手还抓着一颗草莓塞嘴里啃着,摔倒了也很淡定地躺在乌嬷嬷手中继续啃水果,乌嬷嬷将她扶正坐好,继续啃啃啃。

曲潋:__!这么贪吃,一定不是我的原因!

淑宜大长公主被吓了一跳,不过看到阿尚那淡定样子,倒也没有要急着出去,而是让人去将常管家叫来,对他道:“你快去让人将暄和叫回来。”

吩咐人去将孙子找回来后,淑宜大长公主便有些坐卧不安,在室内转着圈子。

“祖母,没事的,许是景王和三叔闹着玩呢。”曲潋安抚道,“听暄和说,三叔以前在外头时,还常得到过景王的照顾。”

淑宜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焦急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弟弟今日过来的原因,怕是已经知道他生母的死因了,这会儿是过来报仇的,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她如何能安心。她就怕景王看不开,坚持要为生母报仇,毕竟当年他如此怨恨的原因,也是因为父皇赐死了他的生母…

想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更怨恨那个北蛮女人了。

曲潋不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在担心什么,将啃得满脸都是草莓渣的闺女抱过来,给她擦脸蛋,原是想要将她手里抓得不成样的果肉扔了的,被她凶悍地啊啊叫着,无奈地掐了下她的脸蛋,给她重新换了一颗草莓,让她继续啃。

纪凛很快便回来了,不过他并未去纪三老爷的院子,而是先来淑宜大长公主这边。

“暄和,你三叔和景王打起来了,你快去阻止他们!”淑宜大长公主急得已经没主意了。

纪凛扶住她,声音不急不徐,“祖母,不必担心,让他们打一架就好。”

“可是万一景王真的对你三叔下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弟弟的伤杀力。

“不会的。”纪凛淡淡地道:“如果他要对三叔下手,不会过来寻三叔打架。”

那人只会更冷静理智地先按捺下来,然后用另外的法子将他们在意的东西都一一毁坏,或者直接颠覆了大周,这才是他会做的报复。可如今,他直接冲到府里来,不管不顾地找三叔打一架,看着凶险,其实说明他并不想要取三叔的性命。

“真的?”淑宜大长公主对人的心理把握还是差了一些,不然这些年来也不会时时担心那弟弟要造反了。

纪凛将她扶回炕上坐,突然听到呀呀的叫声,转头便见阿尚朝他露出欢快的笑容。

阿尚如今已经能认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纪凛对她太有耐心了,相对于偶尔喜欢将她玩来玩去的坏娘亲,阿尚明显比较亲近爹爹,每天见到纪凛回来,都要去黏他。

“呀呀~~”

“呀什么呀?叫爹!”曲潋拍拍闺女的小屁股,将她放到地上,由着她像只小鸭子一样,摆到纪凛那儿。

纪凛抱起阿尚,让她坐在自己双膝上,见她将脸蛋糊了一脸的果渣,细心地用帕子给她擦脸。他的动作很温柔,阿尚没有一点儿不适,反而很有孝心地将手中的草莓递给他。

“阿尚自己吃。”纪凛拒绝了闺女手中那坨东西。

阿尚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继续欢快地啃草莓了。

淑宜大长公主原本一直看着外头,不知何时视线落到了孙子身上,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细心的动作,心里头又泛起了一种又酸又涩的情绪。

第191章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淑宜大长公主派过到纪三老爷院子里盯着的人才回来禀报,院子里头没声音了。

淑宜大长公主下意识地就要过去,却被纪凛拦下。

“祖母,还是由我去罢。”纪凛看着淑宜大长公主。

淑宜大长公主对上这双乌沉沉的双眸,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半晌,她有些颓然无力地道:“那你去吧,我就不去碍那个眼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劝着点。”

她心里知道,此刻如果她去了,反而讨不了好。景王自幼聪慧,偏偏又是个性子敏感的,惯会钻牛角尖子,不然也不会以和尚的身份过了近三十年,和高宗皇帝死磕了那么久了。稍不小心,又会让他想歪了,届时不知道他又做出什么事情来。

纪凛将阿尚放下来,交给曲潋后,便出了门。

曲潋看了一眼心不在蔫的淑宜大长公主,心知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今日过后,纪凛会不会告诉她了。

纪三老爷居住的院子距离寒山雅居并不算远,环境很是清幽,大概是多年没人居住的原因,这里的花木都长得极为茂盛,纪三老爷只当这里是一处暂时落脚地,也并未让人怎么处理,随着它们长。不过今日,这满院子的花木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摧残,满地残枝落叶,巨大的盆栽倒了一地。

见到纪凛过来,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忙过来请安,小声地道:“三爷和景王殿下如今正在那儿。”说着,手指了个方向。

纪凛走过去,首先便见到两个像是同归于尽倒在地上的男人,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的地方伤痕累累,有拳头揍出来的,也有利刃破开皮肤的伤痕,可见当时两人是真的下了狠手的。

倒是两人的脸庞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伤痕,想来两人都知道脸面的重要性,是要出门见人的东西,哪里能顶着一脸伤让人看笑话?

“三叔,你没事吧?”纪凛声音清越,听在耳里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扶我一把!”纪三老爷朝侄子颤颤地伸手。

纪凛一把将纪三叔扶了起来,看也没看旁边的景王一眼,景王只得自己起身,跟着那叔侄俩一起进了纪三老爷的房,早有贴心的下人准备好汤药和干净的水、衣物等东西了。

景王的脸有些苍白,刚才纪三是真的下了狠手。

景王的武功不错,甚至纪三的武功还有一些是他指点的,有半个师徒之名,后来他一直当他的和尚,难得和人动手,日子过得倒是清净,偶尔手痒了才会找人比划一下。而纪三在江湖里兴风作浪,时常和人动手,便练就了一身过硬功夫,两人放开手来打,彼此都吃亏,却没法越过对方。

景王坐在那儿,神色漠然,那对叔侄二人不理他,他也没吭声。

直到纪凛给纪三叔上完了药后,随手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丢给景王,对他道:“进去洗洗。”

景王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净房。

等他换了衣服出来时,便见纪三老爷瘫在一张黑漆太师椅上叫着这疼那疼,指使着纪凛给他端茶倒水,那副大爷样,让人看得想要揍他。

纪三从来都是个得寸进尺之人,景王当年没少被这小子嬉皮笑脸地边叫着“舅舅”边占他便宜,每次见面都要从他这里淘些好东西,偏生他一副外甥的嘴脸,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实在是拿他没辙。

那些事情,宛若昨日,可如今,舅甥俩却刀剑相向。

见到景王出来时,纪三老爷冷笑一声,也不叫疼了。

景王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也冷冷地看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