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也是二月初二未时

夏初七靠在天牢冰冷的石壁之上,双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这牢房有些久远了,不知道都有一些什么人住过,看上去很是沧桑。三面都是石壁,一面是圆木的栅栏。那栅栏很粗,褪去了外面的漆皮,看上去像个沉默的老者,无声的诉说着牢房的历史。

牢里没有床,只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如今,她就坐在稻草上。

从下狱开始,没有人来提审她,四周一直很安静,几乎没有人声儿。她看不见隔壁的“囚友”,也闻不到想象中的恶臭和酸腐味道。总的说来,这间牢房算得上干净,也没有关押其他的囚犯。

寂静之中,她突然莞尔会不会是VIP牢房?

下了大狱的结果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想,心底里,也没有太多的恐惧。做为一个穿越女,要是没有蹲过大牢,以后回去,她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她曾经穿越过

“太子殁了。”

她脑子里一直都这几个字。

一直想着这个,她才不会去想那个男人,免得心酸。

她需要安静一下。

安静地思考好,她穿越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就在一天前,她还以为她穿越是为了与他遇见。

如今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低头双手捧着脑袋,她烦躁的揉了又揉,又抬头看着走廊外头一盏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突然觉得这个牢房,最大的败笔大概就是光线太暗了。

“吃饭了。”

木栅栏的底部有一个小窗口,小得就一个碗口那么大,专供饭菜出入使用的。这会儿那小窗口被打开了,一个约摸十几岁的小狱卒蹲在外面,推入了饭菜进来。

夏初七皱了下眉头。

中午吃皇宫大餐,晚上就吃牢饭,这节奏太损人了。

不过,她中午吃得有点儿多,这会子肚子也太不饿,只走过去瞧了瞧,却是有些诧异。那狱卒拿来的饭菜,不像她想象中的粗糙。一碗白白的大米饭,一个荤菜,一个素菜,还有一碗飘着肉片儿的浓汤。

“哟喂,今儿果然是好日子呀,怎么给我吃的这么丰盛?是皇帝陛下与时俱进的为了打造和谐大晏及而营造监狱新风尚,还是知道老子我会转世轮回,害怕我死了变鬼回来找你们的麻烦呀?”

懒洋洋地看了那小狱卒一眼,她轻松的调侃着。

可那狱卒明显被她那些太“高端”的词儿给说晕了头。

愕然的看着她,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这些饭菜,是有人带进来的…”

轻轻“哦”了一声儿,夏初七微微一眯眼,斜着眼睛看她,“哦对了,我都差点儿忘记了,我可是上头有人的犯人呢,你们千万不要随便欺负我,说不定哪天我就出去了,回头还得来找你们麻烦。”

小狱卒被她轻松的样子逗乐了,呵呵一笑。

“不会的…”

他太和善了,和善得都不像犯人待遇。

夏初七微微一挑眉,“说吧,谁吩咐你的?”

小狱卒慌忙的摇了摇头,“牢头不让说。”

夏初七却来了兴致,凑过去小声儿调侃,“偷偷告诉我,我给你银子。”

小狱卒眼睛一亮,“多少?”

夏初七比划了一个巴掌,挤了一下眼睛,“五两。”

五两银子不少了。小狱卒显然有些高兴,“好,我告诉你。是…晋王。”

心里猛地一沉,夏初七推开那些饭菜,颓然地坐了回去。

“你,你还没给钱呢?”

撩了他一眼,夏初七红着眼睛,在怀里掏了掏,摊开手来一摆。

“欠债!我没钱,找晋王爷拿去!”

二月初二申时一刻

有人密奏于洪泰帝,说晋王府良医所有一个“青霉素研究室”,从来都不示于外人,是楚七研究药品的地方,而那些药物据说就是给太子殿下服用的,派人查探一下那个地方,或许就会找到太子殿下猝死的证据。

得了消息,洪泰帝当即指示老六赵楷,派了一群皇城禁卫军包围了晋王府。大概是赵楷胸有成竹,面对晋王府里的一众侍卫,他高喊着“皇帝口渝,搜查晋王府”,很是嚣张地直接入了良医所,找到了那些夏初七用来提取青霉使用的“霉变食物”。

当那些东西呈于皇帝之时,从老皇帝到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们都心惊不已。直觉得那个楚七简直是疯掉了,竟然敢拿这样的东西给太子殿下使用?

“这些食物,有毒啊,陛下…”

“陛下,一定要严查此事!”

“陛下,太子爷枉殁,至死都没能见上皇长孙一面,实在让人悲恸万分啦…”

各种各样的进谏不绝于耳,可不论说什么都好,只那“霉变食物”一出现,是“楚七的药物致太子赵柘死亡”,就成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谨身殿中,洪泰帝沉默了…

良久,他没有直接下旨如何办那楚七,却是语气郑重的吩咐。

“让老十九来见朕!”

二月初二酉时许

赵樽冷冷地坐在书房里,也是一动未动。

“她没有吃饭?”

“是。”回答他话的人,是陈景。

狠狠蹙了一下眉头,赵樽目光冷得比冰块儿更寒。

“再端进去!务必让她吃下去。”

陈景垂下眸子,恭敬地抱拳,单膝跪在地上。

“殿下,楚医官是个固执的人。”

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一个“固执”的词儿,让赵樽浅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考虑了一下,他面色冷厉地盯了陈景一眼,突地死死攥住手,长身而起。

“本王去,就是灌,也得给她灌下去。”

陈景默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可还没有来得及等赵樽拎了食物去天牢,宫里头又来传圣上的旨意。

“殿下,皇上让您即刻进宫见驾。”

赵樽喉结狠狠一滑,挥了一下袖子,吩咐陈景。

“你领了梅子去,必须让她吃。”

二月初二戌时一刻。

夏初七靠在石壁上的身子越来越冷。

她发现这入了春,竟然一点也不比冬天更暖和。那冷意就像毒蛇似的,顺着她的脊背一点点传入全身各处,冷得她身子都僵硬了。可哪怕整个身子都冷透了,她却一点都不爱动。

她是个懒人,她想。

尤其是这会儿,怎生就像被人抽去了力道一般,人都没了精神。

都说爱情是毒药,失恋的时候,感觉就是这样子吗?她觉得这个理论太过高端了,或者是她太笨了,怎么都参悟不透,说有一肚子的愁绪吧,却又未必。连眼泪都没有一滴,算什么失恋呢?

想了许久,心里杂乱着太多的烦躁的情绪,可却没有那一句话来得锋利入骨“在夜明珠下,取男女‘百会穴’上的头发,结为发辫,那这两个人就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了,不论天道如何轮回,不论相隔千年还是万年,再也不会分开…”

她好想笑…

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吧?

原来故事终归只是故事而已。

“哐当”一声儿,小窗口又被打开了。

那个被骗过的小狱卒又来了。

“吃饭了。”

他好像只会说这一句开场白,夏初七懒洋洋的抬头看过去,隔着一面木栅栏,她见到了梅子哭得通红的眼睛,她的手里,还拎了一个食盒。

“楚七,爷让我来给你送饭了。”

二月初二戌时三刻

谨身殿里,灯火仍然大亮。

除了尚未安置的老皇帝之外,几位朝中重臣,还有他的儿子和孙子们,也都被召集在了一起。把如何为太子隆重治丧一事商议完毕,东方青玄又建议,要把楚七提去诏狱,由锦衣卫来审理“楚七谋杀太子一案”。他的提议,得到了几个老臣和几个皇子的附议,只有赵樽不肯松口。

“父皇”赵樽目光很深,“若是楚七有意谋害太子,她大可不必去治他便是,又何需大费周折?这根本不合常理。”

他的话很有道理,可宁王却步步紧逼。

“父皇,话可不能这样说?一开始她可能是诚心要救治,可谁知道后来又受了谁的蛊惑,起了歹毒心肠呢?再说,别看她一个小小女子,都敢女扮男装欺君犯上了,又怎能以常人的思维来看待她?突然起意,也不无可能。”

说罢他又侧过脸来,看向赵樽。

“十九弟,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又有什么不敢让人提审的?”

赵楷顿时附议,“父皇,三哥说得对,只是提审,又有何不可?”

几个皇子各执一词,大臣们面面相觑,东方青玄只是淡然而笑,而洪泰帝今日的情绪显然有些不稳。就在一日之间,他得了一孙,又失去一子,这会子暴怒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想了一想,他又望向赵绵泽。

“绵泽,此事你如何看?”

赵绵泽先前一直没有说话,被点了名,上前一步。

“孙儿以为,楚七先前救治我父王,确实是诚心诚意的,如今出了这事,我父王究竟身中何毒还未有定论,单凭搜查出来的一些霉变食物,就治她大罪,确实太过武断,且…”

“皇长孙殿下”

宁王斜刺里插来一句,打断了他的话,这一声“皇长孙”喊得好不讽刺,随即,又趁机煽风点火。

“为人子嗣该有孝道不需要我这个叔叔来教你吧?如今大哥惨死,我们这些个做叔叔的人都寒了心肠,你这儿子做得,竟然还如此淡然啊,要替仇人说话?”

赵绵泽微微一愕,还未等开口,洪泰帝却是瞳孔一缩,瞪向宁王。

“你少生事端,不要胡说八道。”

宁王委屈的拱了下手,对洪泰帝说,“父皇,儿臣只是就事论事,如今大哥没了,谁心里不难受,可您看绵泽,是做儿子的本分吗?只不过是锦衣卫提审楚七,多大点事?不心虚的人,为什么要阻止?”

赵绵泽喉结一动,没有再说话。

见洪泰帝沉默,宁王又谏,“父皇,霉变之物吃入腹中会中毒,那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楚七居心叵测,有目同睹。恳请父皇下旨,让锦衣卫审理此案。过一遍锦衣卫诏狱里的那些个刑法,还怕她不将背后主使之人说出来吗?”

赵樽冷冷一哼,狠厉地撩了一眼东方青玄。

“锦衣卫的诏狱,都能让一个人招出他女儿穿的亵裤颜色来,还有什么罪,是不能定的?”

洪泰帝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突然颁旨。

“传朕旨意:罪民楚七,欺君罔上,蒙蔽晋王,秘制毒药,谋害太子。钦定于洪泰二十五年二月初三午时,斩立决”

第096章 还转一转。

二月初二戌时三刻

就在谨身殿里为了一个人的生死争执不休的时候,阴冷潮湿的天牢里,夏初七坐在那铺得厚厚的稻草上,看着面前梅子挤成了苦瓜一般蔫蔫的圆圆小脸儿,仿佛时光又回转到了清岗县的那日,她也是在柴房里,梅子也是为她来送饭,一样也是像现在这般,哭得个唏里哗啦,让人又心酸又好笑。

偏了下脑袋,她摇了摇梅子的肩膀。

“你脸上那一坨坨的酒刺都好完了,怎么还哭鼻子呀?”

梅子吸着鼻子,抽泣着,半张着唇,似哭不哭的唤了一声“楚七…”剩下的话就噎在了她的喉咙里,除了一串串的抽泣,她愣了隔了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你的命,怎生这般的苦?”

她的命很苦吗?

夏初七撇了撇嘴巴。

原本她是想调侃梅子两句的,可终究又觉得与气氛不和。

无奈得轻叹一下,她翘着唇笑,“好了好了,别哭了成不?我算是服你了,我吃还不行吗?看着你哭花脸的样子,我就觉着别扭,到底是谁坐牢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才是来探监的呢。去!”

她的乐观开朗感染了梅子。

噗哧一声,她哭到极点,又红着眼睛笑起来。

“楚七,你别害怕,爷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端着那檀木食盒盖子的手微微一顿,夏初七顿时阴了脸。

“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提让人不爽的人?”

梅子“啊”一声,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楚七,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爷他很关心你,听说你没吃饭,气得都发脾气了,谁也不敢多吭一声。这不,他让陈侍卫长领了我来,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吃。对了,陈侍卫长还吩咐,牢里的东西,别的可千万不要吃。”

无论如何?

不吃别人的东西。

他是怕她死了良心不安吗?

几不可辩地皱了一下眉头,她盯着梅子亮晶晶的眼睛,嘲弄的笑了笑,懒洋洋躲在墙壁之上,无所谓的打开那食盒,将里面简单的几个饭菜拎了出来。

“切,也不太丰盛嘛…”

梅子扯着嘴笑笑,“爷说您中午吃了太多的肉,晚上得吃清淡一点,不然对肠胃不好。”

中午吃得太多肉吗?

那吟春园的小宴上,她吃得没什么滋味儿,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一些什么东西进去,他也没有看过她,怎会知道她吃了太多的肉?

拍了拍梅子的肩膀,她叹气。

“行了,就冲你这份心,我必须得吃。”

端起碗来,她随意的夹了一筷子菜。

可刚刚凑到唇边儿,她便顿住了。

一双小狐狸般的眼睛,微微一眯,顿了良久,才慢吞吞地把饭菜送入了嘴巴。

二月初二亥时

谨身殿里的灯火没有熄灭的意思,只不过那墙上的宫灯,已经全部由红色换成了白色,树上也扎起了白花,窗帷全部换成了素白,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整个皇城似乎都陷入了一片孝白之中。

洪泰帝突然下旨要对楚七“斩立决”,这个决定来得很突然,几乎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吃惊和反对。

吃惊嘛,是都没有想到。

反对嘛,那是各有各的理由。

有人反对是因为好不容易才可以借机揪住赵樽的辫子,正可以利用“楚七谋杀太子”一事大做文章 ,顺藤摸瓜下去,多搞一点人出来。这样就杀人灭口了,后面的戏还如何唱得下去?至于有的人嘛,自然心知老皇帝是为了平息干戈,才想直接把那楚七斩首了事,免得再生事端,可隔岸观火谁也不愿一了了之。

宁王最是激动,“父皇,此事不可轻易结案。”

兵部尚书谢长晋立马驸议,“陛下,微臣以为,宁王殿下所言极为有理,谋杀太子那是大罪,必须揪住党羽来不可。”

史部尚书吕华铭却不认同,“臣以为此事应由陛下乾纲独断,楚七该杀。”

一件“杀与不杀”之事,始终有不同的意见,就在洪泰帝的面前也大搞党羽派系。可谁与谁交好,谁与谁结党,却又不是那么清楚的从明面上可以看得出来。朝中之事,那水究竟有多深,端看这件事就可见一斑了。

洪泰帝头晕脑胀,揉着太阳穴一直皱眉。

终于,他看向了一言不发的赵樽。

“老十九,你怎么说?”

赵樽今日的情绪一直很冷静。别人的争执的时候,他几乎不插言,如今被洪泰帝点了名,那凉得如同腊月河风一般的目光也是丝毫未变,考虑了一下,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突然一眯眼,拂下衣袍,在洪泰帝的面前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父皇,儿子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楚七不仅没有谋害太子,而是一直在诚心治疗,确实对大晏社稷有功。”

“哦,你有何办法?”

洪泰帝声音沉沉,其他人的视线也落在他身上。

赵樽没有起身,手臂突地一沉,“嗖”的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来,就在众中的惊愕中,眼皮也不眨地“唰”一下扎在自己的左臂上

一时间,鲜血淋漓,那红红的血迹染红了他的手臂,也落在了地上团花的地毯上,引得屋子里尖呼声四起。

“殿下!”

“十九弟!”

“老十九!”

在众人不解与惊呆的目光下,赵樽就像根本不知道疼痛一般,仍是淡然地看着洪泰帝,又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儿来,在烛火下举了起来。

“父皇,这是太子的血液。楚七曾经说过,那杨梅症可以由人的血液而传染,除去青霉素之外,其他药物不好彻底治愈。所以她才研究青霉素,目的是以毒攻毒,以青霉之毒来克制杨梅症之毒。如今儿臣把染了杨梅症的血液,融入儿臣的血液之中,染上杨梅症,就可以亲身试验,以证视听。”

最后八个字,他说得很重,掷地有声。

说罢也不等别人回应,拿着那小瓷瓶就往伤口上倒。

只见的“砰”一声,不等他动作做完,那瓷瓶儿便飞了出去,他的面前是洪泰帝激动得不停颤抖的手指,“好哇,连你也学会来逼你父皇了?为了一个女子,老十九,朕来问你,值得,还是不值得?”

重重磕了一个头,赵樽冷冷地回答。

“回禀父皇,值得。”

咬了下牙齿,洪泰帝的情绪已经被燃到了极点。

“好好好。逼朕是吧?就凭她迷惑朕的儿子如此之深,也非死不可。来人啊,传旨下去,杀!”

二月初二亥时三刻

天牢里的夏初七摸着吃得圆圆滚滚的肚皮,打了好几个饱嗝。老实说,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她觉得这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的日子,也算是舒心了。

“只可惜,最后的晚餐啊…”

一刻钟前,那狱卒小丁传来了消息。

说她设在晋王府的“青霉素研究室”被皇帝下旨清查了。皇帝必下召见了三公九卿们讨论,已然认定是她的“毒药”害得太子殿下暴毙。陛下大怒,已经下旨刑部,于明日午时对她斩立决。

一时间,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原本她信心勃勃地想用“青霉素”来改变这个时代的医疗历史,结果历史没有改变,奇迹也没有创造出来,如今她却不得不为了那个青霉素而丢命。突然之间,她又想到了赵柘,如果他不死,那青霉素是不是就可以问世了?

目前的情况下,她心知没有办法与古人说明白“青霉素”的科学理论,毕竟以他们目前的医疗思想还达不到那个程度。再且说,也不会有人给她机会说清了。

斩立决…

这会儿她觉得死亡也什么可怕的了。

一直以来,她到京师的目的就是找到傻子,为魏国公案子冤死的人报仇,现在傻子已经见到了,他如今贵为皇长孙,往后定然会过上好日子,有肉吃,有衣穿,不需要她为他操心了。而为魏国公报仇…她只能对这身子的主人和李邈说一声对不住了。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死了或许梦就醒了,她就可以回到真正属于她的那个开明时代,多好?至少不会为了研制青霉素而丢命。

心里蜇痛了一下。

她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片刻梅子留下的那几个碗。

慢悠悠的,她爬起来,笑眯眯地凑向木栅栏。

“喂,小兄弟…我要纸笔。”

那小狱卒正在打瞌头,闻声打了个哈欠,有些不明所以。

“做什么?大晚上的。”

夏初七翘起嘴角来,笑容更甜了几分,想了想,又冲他比划了一个巴掌,“小兄弟,麻烦你给我找纸笔来,我给你五两银子,怎么样?”

已经被骗过一次,谁还可能相信她?

小狱卒明显不信,夏初七却笑弯了眼睛,“真的,你放心。等我回头写完了,你把那东西交给你们牢头,让他呈与朕下与晋王,保管晋王爷还会赏你们好多银子的,信不信?”

“不信。”

嘿嘿一乐,夏初七抿唇,“我就知道你不信。”看来不给点实在的东西,实在服不了人。想了想,她低下头,摩挲着一直挂在她腰间的那个南红串珠,拖出来,看了看,摸了摸,终是取下那红绳来,一起递给了小丁。

“这个东西你认得吧?”

“不认得。”

“…”夏初七稍稍为他的孤陋寡闻默哀了一下,才继续道,“你认不认得无所谓,你只需要知道它很值钱就行了。拿去典当了,至少可以保你家人过上十年丰衣足食的日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想好了?”

这句话太有力度了。

小狱卒眼睛又亮了,“真的,不再骗人?”

夏初七莞尔,与他挤了一下眼睛。

“我可是大好人,从来都不骗人。”

显然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小狱卒瘪了瘪嘴巴,可将那个南红串珠迎着烛火看了一下,虽然不懂,却仍是可以看得出来那真是一件好宝贝。心里喜欢了,他笑眯眯的把串珠塞入怀里,愉快地离开了。

很快,他送来了纸笔。

盘腿坐在稻草上,夏初七目光烁烁的看着面前的白纸,拎着毛笔,思考了一会儿,躬着身子开写。可写着写着,大概觉得手腕子不舒服了,索性又把笔杆子给拆断了,像捉钢笔似的拿在手里,继续在那张白纸上,歪歪曲曲的写下一行行字。

二月初三子时

深浓的夜色,笼罩了京师城。

可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