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我!”

夏初七回头,看了一眼风雪中越来越远的他,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可以想象他此刻的难过和失望。她僵硬着脖子,一直回头看着他,心窝子堵得很,突地鼻子一酸,放开嗓子大声喊。

“甲老板,记得帮我照看大马小马。”

寒冷的北风刀子般刮过脸,她没了帽子,长长的头发翻飞着,不停拂在东方青玄的脸上。马儿的速度很快,她脸被吹得僵硬了,身子也冷得直哆嗦,但心里仍是半分犹豫都没有。

她不能让赵十九在阴山出事。

凭着直觉,她认为阴山有一个大阴谋在等着他。就算没有阴谋,就从何承安手里那道圣旨来看,她如今没有听话的遂了赵绵泽的意思跟何承安回去,那么这次赵十九去阴山,夏廷德肯定会借机找事,不会错过一个收拾他的大好机会。

她相信赵十九的足智多谋,但正如她不会编圣旨都忘了一般,每个人都不神仙。赵十九虽有掌控棋局风云的能力,可百密尚有一疏,他这辈子何曾又不是洪泰帝手中的棋子?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何承安的话成为真实,不会让他在阴山成为一步死棋。

一件带着温暖和幽香的披风裹了过来。

她一惊,回过神来,看向后头的男人。

“谢谢。你不冷?”

东方青玄浅笑吟吟,语气带着一抹极淡的嘲弄,“一年多不见,不曾想,七小姐却是会关心人了。本座以为,你应当不会在意才对?”

夏初七微微一愣。

啥意思?这话听上去,怎的颇有几分深闺幽怨?

她这会脑子乱得很,没工夫与他贫嘴调侃,只一边思考着阴山的事情,一边随口笑道,“大都督位高权重,想来不缺少旁人的关心。”

东方青玄轻轻一笑,一手绕过她的身子勒着马缰绳,眼睛直视着暗夜下的雪原,并没有别的动作,久久不语。

寂静时的风声更为冷冽。

好一会儿,才听他道,“你怎不问我,为何会在漠北?”

“我先前问过了。”

“再问一次。”

夏初七原本神色黯然,听着东方青玄这句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偏头看他一眼,“明白了,大都督是得了消息,知晓何承安带了皇太孙的秘旨来漠北,可能会对我不利,所以这才跟过来的?”

“本座为何要担心你?”

“不害怕我身上的巨大价值被人挖走了?”

东方青玄没有回答,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嘲讽的笑。

夏初七以为他懒得吭声,也不以为意的闭上了嘴。反正他为什么要来,她不在意,她能不能顺利到达阴山,这个才最是重要。看着漫无边际的雪原,她良久不言。

不曾想,耳后突地传来一声。

“我只是想你了。”

仿佛被闷雷劈中,夏初七脊背一僵,纷纷往事如同铺天盖地的箭羽,破空而来,一支一支插入她的心脏。建平城外的葫芦口,东方青玄飞身而下时的红光铺盖了脑海,她心里微微一乱,正寻思怎样缓解尴尬,却听他又说。

“哄你的,不会真信了罢?”

“谁信?”夏初七松口气,嗤了一声,“得了大都督,您就别卖关子了。老实说吧,又打什么鬼主意?”

东方青玄迎着北风,骑着大马,踏着雪原,声音却如江南水乡的丝竹,婉转悦耳,“这回本座还真是做媒人来的,依我看,你若不去阴山见他一面,恐怕这辈子就见不上了。”

“不可能!”

夏初七心脏一紧,就像被针蜇了一般疼痛。

“你少来哄我,我家赵十九做事,向来有分寸,怎会轻易让自己涉险?”

东方青玄嘲弄一笑,“那可不见得,阴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了。就算他是一只鸟,恐怕也飞不回来了。”

夏初七乍听时的恐惧,在这时,已然冷静。

哼一声,她眼睛微微眯起,瘪瘪干涩的唇,才道:“那我可就不明白了,大都督你如今打的是什么算盘?他要命丧阴山了,你领我去,是为了替他收尸?还是为了让我去陪葬?”

东方青玄笑着摇头,“陪葬,本座又如何舍得?”

“那你干吗?”夏初七冷哼一声。

东方青玄手臂一紧,呵呵一声,那柔媚动人样子,仿若有一股子摄人心魂的力量,随北风呼呼一吹,氤氲在她的耳边:“七小姐,本座一直有个疑问。你到底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在装傻骗人?”

夏初七一怔。

考虑一下,她道:“不骗你,我摔坏了脑子,过往之事都不记得了。”

东方青玄低下头来,浅浅的呼吸极近,接下来的话,就好像不是在说正事,而是情侣间在交流情爱一般,声音温柔而缠绵,又带了一抹淡淡的沙哑。

“阴山也不记得了?”

阴山与夏楚有何关系?

夏初七猛然回头看他,不曾想她的额头却擦过他的唇。

那温热感让她一愣,他却目光一深,“你今夜很热情。”

“滚!”夏初七极为汉子地用力肘他一下,看着他妖冶绝美的脸孔痛得抽了抽,心情顿时一好,“阴山到底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不对,是阴山与我有何关系?”

东方青玄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不记得了一般。良久,在她恨不得杀人的恶毒眼神注视下,他终是浅浅牵唇,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来。

“宝藏,足可倾国的宝藏。”

心里一跳,夏初七想到兀良汗来使的话。

“果然有这个东西?”

东方青玄笑,“当日你父亲在阴山一役,将无数的宝藏埋在地下,但这些年,无数人来寻找,都不见踪影。”说罢他停了一下,唇角又是嘲弄,“你以为陛下定要让你做皇太孙的正妻,只因你是魏国公的女儿,只因你有凤命的谣传?你以为魏国公不保儿孙,却用免死铁券保你之命,是因为他最疼爱你?你以为陛下要拿你爹来开刀,仅仅只是因为忌惮他的权势?”

仿佛有一个关闭许久的秘盒即将打开,夏初七暗自心惊。

“那是为什么?”

东方青玄浅浅一笑,雪白清辉下,凤眸流光。

“你会知道的。”

“吊胃口?”

夏初七没想清楚个中环节,恨得牙根痒痒。可东方青玄脾气极好,无论她怎样骂,他都丝毫不以为然。气得她不得不憋住火气,冷笑着问他。

“这般说来,你不远千里来漠北找我,不是为了做媒人,应是为了这批宝藏吧?”

“不然呢?”

夏初七狠狠咬牙,气得真想拿拳头砸向他妖艳无双的脸。

“东方青玄,你并不是大晏朝廷的人对不对?虽说你看上去是皇帝的人,可你偶尔也会与他对着干。虽说你看上去和赵樽是朋友,可也经常背地里阴他。你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嘴上挂着玩味的笑,突地低头,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

“是我自己的人。不过,若是七小姐愿意,也可做你的男人。”

夏初七愤怒不已,“想死就来!”

“哈哈!”

赵樽率领五万军队日夜兼程,抵达了阴山山脉。

阴山的蒙语又名“达兰喀喇”,其南坡山势陡峭,北坡较为平缓,横在大地上,仿若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阻挡了南下的寒流与北上的湿气,是一个自然分界线。

夏廷德的驻军大营就在北坡的平缓山地上。

由于常年战事,这里除了驻军,没有牧民居住。

赵樽赶到夏廷德的营地时,已是深夜。

驻军营地的门口,魏国公的旗幡在寒风之中瑟瑟颤抖,苍凉的天幕下,除了一簇簇值夜士兵手中的火把,不见半点光芒。这几日阴山大雪,积雪足有半尺厚,马蹄声并不明显,等赵樽的大军到了营房门口,里头的哨探才发现,风快地敲起铜锣来。

很快,营中游过来一片火把。

一队兵士摆出迎战的势头,气势汹汹朝大门而来。

领头的人不是夏廷德,而是一个值夜的统兵百户。大晚上的迎着北风暴雨值夜,这货的心情本就不太好。因此,明明看见营外的一群人都是穿着大晏军的服饰,他还从门口的木栅栏里探出一张扁平的脸孔来开骂。

“谁他娘的大晚上来找晦气?还要不要命了?”

权力不大,威风却不小的人,向来惹人厌恶。赵樽微微蹙眉,还未等开口,他身边的郑二宝便尖着嗓子骂开了。

“大胆的狗奴才!胆敢在晋王殿下面前放肆?要脑袋的,还不赶紧进去通知你们家魏国公,就说殿下亲临阴山,速速迎驾。”

营房门口那百户吓得差点儿跌地上。

这不怨他,他原本只想耍耍威风,发泄火气,但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赵樽亲临。不要说他,就算是统率大军的魏国公,那“公”与“王”之间差别也不是一点半点,谁敢得罪一个领兵亲王?更何况,他入营第一天听见的传闻,就是赵樽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然眼也不眨的就地处决了十五万投诚的战俘,杀人不见血,狠毒无人可比。

吓得打了个喷嚏,他看了一眼高倨战马身披黑氅面色高冷的男人,只觉得昏暗的光线下,那个颀长的身影高大冷峻,浑身上下都仿若笼罩了一层尊贵的光芒,让他不敢直视。

“殿下稍等片刻,卑职立马进去禀报。”

郑二宝最是心疼他家主子,看他眉头紧蹙,生怕他在这天气犯了头疾,真恨不得生剥了面前这厮的皮。

“报什么报?外头风雪这般大,还不给殿下开门!”

那货垂着头,他嘴里“嗳嗳”有声,点头哈腰地讨好,“不不不,不行啊,魏国公说了,兀良汗十二部被夺了粮草,这几日总在阴山附近游荡,就怕来寻衅滋事,再说了…”他嘿嘿一笑,小意道:“下官又没见过晋王,不等魏国公前来,哪敢私自放人入营?”

“你”

郑二宝气得嗓子都粗了。

赵樽却面色不变,抬手拦住了他。

很快,那人屁滚尿流的去了,又屁滚尿流地回来了。

可是,回来时,他火把下的脸色却涨红了一片,而且明显左脸比右脸红得多。看样子是去禀报夏廷德的时候挨了耳光。

“晋,晋王殿下,国公爷说,说大晚黑的,为了营中安防着想,请北伐军的兄弟们在营,营外候着。只允许殿下你,你一个人进去。还有,国公爷说他已经睡下了,请殿下先住,住下来。有什么事明儿一早,再,再行商议。”

“放屁!”

这一回说话的不是郑二宝。

就连向来冷静的陈景都发脾气了。

“魏国公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慢待殿下?他不要脑袋了!”

“卑职,卑职…也,也不知道啊。”

那货挤出一张苦瓜脸,又是鞠躬又是磕头,虽心下明知是魏国公大军在握,粮草在手,有意要报上次京郊大营“兵变”之事的一箭之仇,故意拿捏赵樽,但他只是一个低等官吏,哪敢说出来?

“若不然,卑,卑职再去,去找国公爷说说情?”

“不必!”

赵樽凉凉出口,声音带着冷冽的杀气,呼啸而出。紧接着,他连人带马,如同游龙入海,速度极快地蹿了过去,大鸟一脚踢开栅栏。而跟在他身后的一众精锐将士,也紧随其后,越过营房大门,潮水一般涌了进去。

那百户被踢翻在地,瞪大了双眼,不知所措。

远远的,只听见赵樽的声音从冷风中传来。

“本王亲自去请魏国公起床。”

第152章 阴山之危!

“那是晋王?”

“是,是晋王!”

“晋王打进来了!”

“娘呀,这是干嘛的呀。”

阴山营中的兵卒绝没有人想到赵樽竟如此桀骜张扬,未经允许便踢门闯入一方统兵的大军营帐。霎时,营房里吼声如潮,叹声不绝,但大晏军中无人不知赵樽性子酷烈,有人敢喊,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哈哈!看这些鸟人的德性,如何戍边打仗?”

赵樽手下五万人皆是精锐,个个心高气傲,看那些阴山大营兵卒们观望却不敢上前的态度,昂首挺胸,马蹄声踩踏得更为激烈,刺破夜幕,比呼啸的风声尖锐,如同夜袭的敌军一般,势不可挡。

赵樽领兵闯营时,夏廷德正在自家营帐中。

帐中是暖暖的炉火,他搂着两个舞姬软乎乎的白肉,正在美美地享受着人间极乐。

一年多前,在京郊大营,那次兵变事情,他被金卫军捆在旗杆上,让人揍得遍体鳞伤,结果还挨了洪泰帝二十军棍,休养了大半年身子才恢复过来。如今能报复赵樽,能让那些金卫军吹冷风,他自然得意万分。

可外面突兀的震天喊叫,却是惊得他坐起身来。

接着,帐外有人尖声禀报。

“国公爷,不好了,晋王闯营了。”

“什么?反了他了。”魏国公赤着身子,大惊失色之下,气得腮帮子鼓起,下巴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样子甚是滑稽,“老夫好歹也是当朝一品大员,领二十万兵马的世袭国公爷,晋王他竟敢无视军纪,闯我大营…”

“闯了又如何?”

帐外又一道沉稳冷冽的声音传来。

不等夏廷德惊呼声出口,几道颀长的身影便撩帐入内,带入了一室的凉气,而夏廷德原本安排在帐外的守卫,已然通通被制服,动弹不得。

入内的人,正是赵樽领了陈景等几名侍卫。

“你,你,你…”

夏廷德没有穿衣服,慌不迭去扯被子,样子极是狼狈。

赵樽二话不说,自顾自坐在离床不远的一张南官帽椅上,懒洋洋侧眸,看向床上光着身子的夏廷德,还有两名拉来扯去的抢被子藏身的舞姬,神色极淡,声音冷峻无波。

“既然魏国公喜欢这般商议,本王只好从命了。”

夏廷德目瞪口呆之后,便是急火攻心。

手指微微颤抖着,他指着赵樽,嘴里“你”了半天,竟不如如何说话才好。赵樽是大晏亲王,他官职再大,怎样也大不过赵樽去。于是乎,一股子火烧心肝的痛恨和怒意,只得生生憋回肚子里,换上一副僵硬的笑容。

“殿下驾到,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殿下先去中军帐里吃着茶,烤着火,容老夫先行更衣,再来相陪。”

“不必,此处谈事极好。”赵樽云淡风轻的看着他,无视那床上两个看他的目光从惊惧变为爱慕的赤身舞姬,唇角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来。

“雪夜玉生香,秉烛弄娇柔。交颈鸳鸯非一双,三只并头是怪谈。如此难得一见的人间佳景,本王正好借一借国公爷的光,开开眼界。”

说罢,他不看两名舞姬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也不看夏廷德绿着脸就快要口吐白沫了,冷冷板着脸,根本就不拿自己当外人,转头吩咐陈景。

“陈景,去,让伙房为将士们准备吃食。我北伐军在漠北啃了那般久的硬馍馍,如今到了魏国公的风水宝地,好好享受一番才是正经。”

陈景那般严肃的人,也是忍不住眸中带笑。

“是,属下这便去办。”

“还有。”赵樽喊住他,低低道,“就不要劳驾阴山大营的伙夫了,咱们自己动手。吃饱些,穿暖些,明日还要押运粮草回漠北,也是个苦差事。”

“是。”

陈景正要走,赵樽却又吩咐。

“让人给爷上茶来,茶汤要美些。”

“是,殿下。”

陈景唇角抽了抽,憋住笑意下去了。

从头到尾,赵樽丝毫不给夏廷德插嘴的机会,已然说了一大串的话。可叹那魏国公,被两个舞姬挤在中间,先前的风流姿势再无半分,脱光的身子没有穿衣,如何见得人?更紧要的是,人在赤着身子的时候,与人说话哪里有半分底气?

看着坐在那里雍容华贵如在云端的赵樽,夏廷德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偏生又不能骂,不能吼,受了他这份气,还得陪上笑脸。

“殿下,更深夜凉,不如您先歇着,明早再谈?”

赵樽勾唇,眸子很平和,“不凉,此处甚暖。”

夏廷德尴尬万分,攥着被子道,“可老夫如今这般也无法与殿下说正事。再说,这…恐污了殿下尊目不是?请殿下给老夫半盏茶的工夫,可好?”

赵樽摇了摇头,凉凉一笑,“无妨,本王不介意。魏国公可自行玩乐。等你空闲下来,再与本王商议即可。”

他不介意,可夏廷德很介意啊。

世间再不要脸的人,也不愿光着身子与人说事吧?更何况,他的身边还躺着两个同样光着身子的舞姬,三人夹饼似的挤一起,怎样看怎样淫秽荒诞。

夏廷德后悔了。

早知如此,先前就该出去。

这般看来,怎看吃亏的都是他自己。

咽下一口涌上喉咙的老血,他看着赵樽慵懒无状的表情,先前被他的闯入打得措手不及的慌乱,终是慢慢的平静了些许,只拉着被子的手紧紧的,脸色涨得如同猪肝。

“今日之事,实乃老夫招待不周,万万请殿下恕罪。先前,老夫听得传令兵禀报,只说漠北大营来人,原以为两地相隔如此之远,殿下当坐镇漠北,以镇敌寇才对,实在不知是殿下亲临。”

赵樽看他一眼,见茶到了,不慌不乱拿过,暖着双手,却不喝,只神色悠然的问,“现下知晓了,魏国公准备如何处置?”

“这个这个,敢问殿下为何而来?”

见夏廷德还在装蒜,赵樽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眉梢一扬,“是本王的意图不够明显,还是魏国公还有旁的好东西,等着本王来索取?”

夏廷德这会子神经有些失调,微微一愣,随即尴尬地哈哈一笑,装着恍然大悟一般,言词恳切地叹口气。

“老夫明白了,殿下是为了粮草之事而来。可实在不巧,这粮草被兀良汗十二部运走了一大半,剩下仅有一小部分,已然不足以供给漠北,若不然,下官老早就差人给殿下运来了,何苦等到现在?”

“哦?”赵樽冷冷看着他,手指轻轻抚动着手上茶盏,也装糊涂,“那本王就不明白了,既然如此,魏国公不去攻打被北狄占领的山海关,却窝在这阴山,到底为何?”

“这个…”

夏廷德揪住被子遮羞的手微微攥紧。

按照他得来的消息,赵樽应当会在两日后到达阴山,可如今他这般提前出现,还坐在他的床前,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当然,他更不可能直接说出阴山那人人觊觎的宝藏一事,只寻思先想办法把他稳住,至少弄出营帐再说。

迟疑着,他道:“此事关乎军机,殿下不当问。”

轻唔一声,赵樽面色冷硬如铁,双眉紧锁,突然不动声色的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床上赤身的夏廷德,凉凉看着他道:“军机本王自是管不了,本王只要该得的粮草,魏国公既然不愿意交还,那本王也就不与你客套了。”

话毕,他伸手就要去拎夏廷德。

“殿下!”

夏廷德死死攥着被角,紧张像个害羞的小媳妇儿似的。唯一的差别,那张胡须抖动的脸孔不是红通通的粉,而是煞白了一片的难看。

赵樽武力冠天下,他怎敢与他动武?

尤其是光着身子,手无寸铁的时候。

“殿下,实不相瞒,粮草属实被兀良汗的人运走大半,正因如此,老夫才扣下了兀良汗世子,想逼他们送还粮草。而余下的一部分,因北平府粮草吃紧,老夫先行挪去了北平…”

赵樽蹙了蹙眉,表情看上去像极是为难,冷冷看他,“漠北大营的将士们正等着粮草救命,饿着肚子与北狄打仗,魏国公竟敢动用本王的救命粮草,该当如罪?”

夏廷德脸更白了。

咬牙,切齿,仍是微笑。

“殿下且宽限老夫三日。三日后,老夫必为殿下筹集好你部所需粮草,殿下意下如何?”

赵樽扶住额角,手肘在南官帽椅上,瞄了一眼夏廷德,考虑须臾,突然眉梢一挑。

“成,但口说无凭。”

停顿住,他冲立在身侧的郑二宝点了点头。

二宝公公会意,腻笑着咧嘴上前,拿出一份文书递到夏廷德的面前,又极是殷勤的搬了一张小炕桌,放在他的床上,还顺眼瞄了一眼两个舞姬的玲珑身段,才偷笑着递上笔墨。

“魏国公,请吧。”

夏廷德气得心肝都在抽痛,但如今赵樽逼到床前,他不得不暂时先安抚住他,再图后计。很快,他黑着脸在文书上写上,自愿在三日内为晋王筹集粮草等事宜,然后,签上名,画上押。

“殿下,这般可好?”

赵樽接过,看了看,递与陈景收着,慢条斯理的起身。

“魏国公,今晚得罪了,本王告退。”

话音落,他转身就走,临到帐门口,突地又回头。

“国公爷,继续三只鸳鸯鸣衾被。”

他目光里的揶揄和嘲讽,配上无与伦比的威仪和王者之气,看得床上两名舞姬心里一荡,血液翻腾,再对比一下夏廷德松弛臃肿的身子,那表情就像吃了苍蝇,喉咙噎得极为难受。

赵樽前脚一走,夏廷德的副将张立后脚便入内。

“国公爷,咱们就由着他嚣张?”

夏廷德面色森寒,气得冷冷一哼。

“放心,他嚣张不了几日。”

张立搓了搓手心,没敢瞄床上的两位舞姬,只小声道,“可国公爷你写下了文书,说三日内为晋王筹粮,这白纸黑纸的,也抵赖不了,到时候晋王逼来,可怎生是好?”

“三日后,老夫自有办法。”

“国公爷的意思,是要等何公公从漠北回来?”

说到何承安,夏廷德的脸上顿时浮上了一层冷霜。

“哼,何承安那个老阉贼,把老夫的好处吃入了肚腹,还想骨头都不吐一根。他以为老夫不知道,此行漠北是要把夏楚带回京师献给皇太孙。老夫岂能如他的愿?”

张立微微一惊,“那国公爷的意思,是不必等何公公回来了?这样好,属下马上传令下去,派兵包围大营,生擒赵樽。”

夏廷德眉目一横,啐了一口。

“饭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