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邈会知道她的行踪,而去莱州接应,夏初七略略有些意外,但看杨雪舞严肃的样子,又似有所悟,严肃了声音。

“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否告之?”

杨雪舞一叹,“看来不说明白,你不会与我走了。是这样的,我与大当家在阿巴嘎时,听闻了晋王过世的事情,大当家担心你,这才急匆匆从漠北回来,我们一直在找你。可不巧,锦宫前些日子,接到一单买卖,对方指名要杀你,出银千两…”

“呵”一声,夏初七笑了。

“想不到老子才值一千两银子,是哪个王八蛋敢这般小瞧我?”

杨雪舞摇头,“你晓得的,锦宫接买卖,从不问买家是谁。但是因为事情涉及到你,二当家的接买卖时,多留了一个心眼,在那人离去时,派人跟了上去。没有想到,竟然发现那人是从宫里出来的…”

先前听到“买凶杀人”时,夏初七都猜到了是谁。如今听闻买主来自宫中,只不过是更加确定而已。

她那个三姐啊!

真有这么迫不及待吗?傻!

想了想,看杨雪舞急切,她低低道,“雪舞,与我一同下船的人,你看见了吗?他们是护送我来的,为免被他们追上,不如再等一会儿,等他们睡着…”

“不行。”杨雪舞声音更急了,“楚七,先前在码头上,我发现除了我们,还有旁的人跟上了你。只怕不止一批人要杀你,如今你的行踪暴露,再待下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客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和喧闹声。紧接着,窗户外面又响起三道暗号似的轻叩。

“进来。”

杨雪舞吃惊地应了一声,一个瘦小的男子便从窗户爬了进来。他原本是在外面望风的,这会子面色都变了。

“杨姐,来不及了。”

杨雪舞脸色一变,“怎的了?”

那小个儿男子道,“客栈外头来了大批的蒙面黑衣人,他们包围了客栈,来势汹汹,见人就乱杀乱砍…这会子,怕是与下头那些官兵打起来了。”

“什么?来得这样快?”

杨雪舞倒吸了一口气,看着夏初七,目光一热,“楚七,看来真是被我说中了,还有另外的人要杀你。这样,我们掩护你,你冲出去,到宏远客栈去找我们的人,他们会带你与大当家汇合…”

说罢她拔剑便横在了她的面前。

夏初七看了她一眼,走近了门边,拉开一条缝。

客栈楼下,黑压压的一群全是蒙面的黑衣人,他们人数众多,把整个客栈内外都围了起来,耿三友他们只有十来个人,正在楼道口,与他们杀在一处。很显然,是他们想冲上来,而耿三他们不上。刀光剑影中,她看见甲一也阻在楼口,阻止他们上楼。可即便这一群人都是精兵,那些黑衣人仍是人数之众而占尽了上风。

要全身而退,怕是不容易。

如此看来,不仅是登州,每一个码头都有夏廷德的探子。看着甲一在与他们死战,她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回身便要拿行李包里的烟雾弹…

“驭!”

“哪来的小贼,胆子不小。”

“快快!把这伙贼人都给咱家拿了。”

正在这时,客栈外又传来一阵喧嚣。

马蹄声声,人声鼎沸,混杂在一起,有人在喊“官兵来了”,有人在喊“快跑啊”。夏初七抿着唇,推开窗户望出去,只见一群人冲了过来,旗幡飘飘,约摸有数百人之众,而为首之人,竟然是东宫大太监何承安。

看来不仅夏廷德有探子,赵绵泽也有。而且,从何承安领来的人数看,在这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里,赵绵泽的耐心已经被她玩尽了,这分明是要用强的意思。

但何承安不是应当在莱州的吗?

没有在莱州等待,而是直接到了登州,他这消息是有多快?这么想来,只有一种解释陈大牛那里,一直有他们的人。

这世道,要信个人,可真不容易。

她冷冷一笑,看着客栈内外的黑衣人被何承安带来的大内侍卫和官兵围攻,慢慢地,放下了手上的烟雾弹。

“楚七,官兵来得正好,你快走。”

杨雪舞推了推她的胳膊,又开始催促。

“我不走了。”她笑。

“走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夏初七脸色微沉,在外间狗咬狗的尖叫与杀声里,她颤动了一下嘴皮,手心抚上小腹,目光凉凉地静静看她。

“我不仅要有柴烧,还要烧得旺。”

“怎么了啊你?你不要命了?”

见杨雪舞紧张得脸都白了,夏初七却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裳,又摸了摸头发,红着一双眼睛,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雪舞,告诉表姐,这一回,我准备为锦宫大赚一笔,就当我孝敬她的。”

“楚七,你在说什么?”杨雪舞大惑不解。

夏初七也不解释,只是笑说:“让表姐在京师等着,不需要多久,就会有人拿着大笔的银子去求她!让她宰,狠狠的宰。到时侯,我会与她联络。”

说到此,她突然抓紧杨雪舞手中的剑柄。

“楚七?”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不等她问,夏初七微微一笑,掌心一挽,只听见“扑”的一声,杨雪舞手中的剑尖已然插入了她的身体,鲜血汩汩而下,骇得她大惊失色。

“楚七,你为什么?”

杨雪舞的眼睛里有了泪光。

“主子…”郑二宝也在惊叫。

夏初七并不理会他,只抬头看着杨雪舞,唇角轻轻扬着,似乎捅了自己一刀,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也似乎完全就不知疼痛,白着嘴唇,声音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雪舞,你们,快走…告诉表姐…买凶的人…是…东宫太孙妃…夏问秋。”

说罢她不给杨雪舞反应的时间,抓住剑身,又是一道沉闷的“扑”声起,她竟然忍着疼痛活生生抽出了剑来。一转头,看着满脸惊愕的郑二宝。

“二宝公公…出去,告诉何承安,就说我…被人刺杀…”

“主子!”

郑二宝大声哭了起来,不停抹泪。

“爷啊…奴才没用,保护不了主子啊…呜…爷啊…”

夏初七微微牵着唇,看着郑二宝,笑得极是淡然,“对,哭得好,哭着去,这样更好。”

“呜…奴才没用啊,爷…”

郑二宝尖声恸哭着,终是往外跑了去。杨雪舞静静的看着她,似有所悟,紧了紧手中的剑柄,也没有再说,点了点头,领着那瘦小的男子,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嘶!”

夏初七痛得吸了一口气,抚着肩胛处的伤口,后退两步,软在角落里,背抵在墙上,慢慢地坐了下来。

她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没有呐喊,没有厮杀,什么也没有。

她的手轻轻抚着肚子,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小十九,娘知道,你很坚强…经过这么多事,娘疏忽了你,你都好好的…这一次,也一定能挺过去。只要挺过去…就好了。你记住,是他们逼我的,既然如此不耐,咱们就一道回京,看看你爹生长的地方…也好为你爹报仇。”

“夏楚!”

甲一拎着手中沾满了鲜血的刀,闯入门里,看见的就是她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你来了?!”

夏初七微眯着眼,看着他笑。

“你怎样了?”甲一走过来扶住她,伸手按住她的伤口,一股股鲜血就那般顺着他的手缝流了出来,看得他眸光赤红,多少年都没有流过的眼泪,悄然打湿了眼眶。

“你忍住,我给你拿药。”

他将她抱躺在床上,在包袱里翻找起来,手指颤抖着,神色极是难看。

屋子里先前什么动静都没有,她竟然会伤得这样重?要不是听见郑二宝大哭,他完全不知情。按理来说,她不是这般没有自保能力的人。

将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他目露惊诧。

“谁伤的你?”

“我…自己。”她有气无力,唇角带着诡异的笑。

“你疯了?”一股子疼痛刀刃刺入他的心脏,看着她身上的鲜血,看着狰狞的伤口,他瞪大了眼睛,声音是切齿的冷。

“我没疯…舍不得孩子,就套不着狼…对自己狠的人,才能对别人更狠。”她苍白着唇,还在笑,“甲老板,要赌,我就要赌个大的。”

甲一背脊一僵,面孔煞白,那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他就那般瞪着她,看着她虚弱的样子,静了片刻,才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问。

“你改变主意了?”

夏初七朝他点点头,目光反常的晶亮着,似是带着刻骨的仇恨,唇角弯出一抹艳到极点的弧度,映得她身上的鲜血,都失去了颜色。

“是,我改主意了,是他们逼我的。你不要怕,我的伤没事,我有分寸…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许旁人为我诊治…若他们一定要叫太医…我只要…只要孙正业,旁的人都会害我,我…信不过。”

甲一脸色涨红,一拳捶在墙上。

“主子…”

不等他们再多说,郑二宝的哭声又传了进来。

“七小姐!你怎样了?”

随即慌乱赶来的何承安,也在尖着嗓子大叫。看来外头刺杀的黑衣人都解决了,一群拎着武器的大内侍卫,也闯入了房间。

屋子里,嘈杂成了一团。

夏初七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累了,想要睡一会。

而接下来的事,不需要她来做。

第176章 天涯望断,错综复杂。

洪泰二十七年。

春至,万物复苏。

光秃秃的树枝开始吐芽。

猫冬的鸟儿,启开了清亮的啼叫。

冷了许久的大地,变得温暖而潮湿。

老百姓褪去了厚重的棉袄,减了衣裳。

自年初起,大晏与北狄的战火平息,而北狄近期将要派使臣到京师与大晏商谈两国议和之事,甚至还有联姻的意向,也在民间众说纷纭。京师应天府,从开国以来,已多年未逢战事,老百姓的日子清闲,不论外边打得如何,都能吃上一口饱饭,无事可做之余,茶馆酒肆中,便为这些事情在辩论不休。

二月初,朝廷为晋王举行了隆重的丧礼。

但丧礼虽过,大晏各地的民间祭祀活动却未结束。各地的庙宇、学堂、公馆、宅院,有敬重赵樽的人品者,皆设立灵位,如同孝子贤孙一般,向他的灵位行三拜九叩之大礼,哭声震天。尤其边疆各地的百姓心目中,今日的停战,百姓的安稳,都是晋王用命换来的。

人故去了,却不能忘本。

百姓犹记,但史官笔下,却模糊了这一段历史。

晋王小记云:皇十九子,名樽,字天禄,洪泰元年腊月初八生,母柔仪殿贡妃。洪泰十年,分封诸王,诏封樽为晋王。洪泰十四年,投身金州卫,随梁国公徐文龙征讨辽东。十五年,击败阿日斯,平定福余,受封镇国将军。十六年,率师北伐,十战十胜,敕封神武大将军。二十三年,出征乌那,胜召还朝,受封神武大将军王。二十四年,帝第七次北伐,晋王率军北渡滦水…至二十六腊月卒于阴山,年二十六,谥号肃,配享太庙。

街头巷尾的议论未绝,晋王之事已盖棺。

相对于民间的猜忌,朝中的动向更是风波迭起。

晋王殁后,传闻洪泰帝从此辍朝,悲恸万分,每日皆去柔仪殿,安抚贡妃。但贡妃心性极高,任他日日去,都只捧一碗“闭门羹”。

从此,洪泰帝除去坤宁宫看望张皇后,再无别宫留宿的彤史记录,后宫诸多妃嫔如同摆设,甚至有一些还是如花似玉的新晋美人儿,从未见过君王面,便深宫冷藏,哀怨无助,却又无可奈何。

连续一段日子的折腾,原本身子不太好的洪泰帝每况愈下,许久不再召见臣工,不理朝政,可即便如此,贡妃亦是闭宫不出,并不理睬。

宫中朝堂,如笼罩了一层愁云惨雾。

二月十五,恰逢张皇后寿辰。

大抵为了缓解宫中多日来的阴云,张皇后差了宫中六局的尚宫过来,反常地高调张罗起了自己的寿诞。说是要把各宫的娘娘和内外命妇聚到一处,请皇帝过来,一同凑点欢笑,排解一下陛下心中的怅惘。

宫中之人,都知张皇后贤德。

这般做派,人人都猜是为了皇帝与贡妃拉线。

没有料到,许久不出柔仪殿的贡妃到是如期出席了张皇后的寿诞。但是,众位宫妃和命妇面前,她身穿白衣,头戴白花,披散着头发,大步入了坤宁宫,指着张皇后的鼻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

骂仗的内容,无非剑指张皇后,说皇后数十年不办生辰,不受朝贺,如今她的儿子刚刚亡故,她就迫不及待的庆贺,欺人太甚。

贡妃的不知礼数,不懂尊卑,气得张皇后差一点背过气去,当场昏厥在地,幸亏太医来得快,差一点殒命坤宁宫。

此事闹得宫中风雨不休。

妃嫔宫娥们,私底下议论不止,都说总算知道梓月公主像谁的个性了,贡妃娘娘恃宠生娇,如此张扬跋扈,丝毫不念皇后抚养十九爷多年的恩情。而且,这么多年,她独霸皇帝的宠爱,张皇后都对她步步退让,她竟然得寸进尺。

可此事洪泰帝亲眼所见,却半句都没有责备。

如此一来,多少人心底都明镜一样。洪泰帝对张皇后客气尊重,相敬如宾。他敬她,却不爱她,待她终究没有与贡妃一般的男女之情。

于是,也就有人私下猜测,单论皇帝对贡妃的恩宠之胜,若是十九爷不亡,这大晏的天下,端怕迟早会落入他母子的囊中。

可人不死,也是已经死了。

叹惋一阵,事情也就过去了。

寿诞的第二日,二月十六,病中起榻的张皇后,亲自前往乾清宫,跪地请旨,要去灵岩山的庵堂中潜心修行,为大晏祈福,为皇帝祈福。

皇后要出宫祈福,事态颇大。

虽张皇后并无意表,但从后宫到前朝,人人都知,她是为了与贡妃之间的矛盾,想要出宫避她。

众人唏嘘之余,张皇后的德行端然,更上一层新高。有朝中老臣纷纷上奏,要洪泰帝肃清宫闱,严惩贡妃的以下犯上,树张皇后为女德典范,立祠撰书,以期后世。

雪片似的奏折,越过文华殿,直入乾清宫。

可洪泰帝称病不起,日日病卧于寝宫之中,不再召见任何朝臣,也不理此间事务。

至此,大晏的大小政务,全由皇太孙决断。

赵绵泽不负所望,每日里勤于政事。但任凭他管天管地,却偏生管不了他皇爷爷的女人们争风吃醋,更是不可能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去动贡妃。

二月十八,张皇后轻装简从去了灵岩庵。

让人津津乐道的后宫风云,暂告一个段落。

二月二十一,自辽东返京的定安侯一行人,抵达了京师。赵绵泽亲自迎至金川门,红毯十里,驾辇千骑,以昭恩宠之意。

朝堂中人最有“慧眼”,一眼便看出赵绵泽的笼络之意。且菁华郡主是皇太孙的胞妹,定安侯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如此一来,陈大牛虽奉召可在侯府休憩数日,再行上朝。但定安侯府却难以平静下来。打二月二十一开始,各部院的宴请,一直不断。侯府门前,车水马龙。与之相对应的是,仅隔了两条街的晋王府,却日渐萧瑟,门口冷落鞍马稀。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锦上添花到处有。

雪中送炭从来无。

世道人心,可见一斑。

从登州出发返京的何承安一行人,因夏七小姐遭到不明身份之人刺杀,身受重伤,一路上停停走走,比陈大牛的行程慢了许多。

二月二十五,东宫文华殿。

早朝刚刚结束,众位大臣还未退去,一个大内侍卫带着一封加急文书,匆匆上殿。赵绵泽盼了好些日子,迫不及待的拆开缄口,看一眼,顿时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上。

“曹志行好大的胆子,看本宫怎样办他。”

赵绵泽初任储君,平素谦虚谨慎,为人温和有礼,很少有人见过他这般发脾气的时候,都骇了一跳。

“殿下,何事如此急躁?”

冷冷一哼,赵绵泽看到消息,实难压抑内心的怒火,可他坐在这位置,咬了咬牙,脸色到底还是缓和了不少。

“谢长晋,你们兵部好会办差。”

“下官惶恐,不知殿下何意?”

“前几日,定安侯和菁华郡主在渤海湾遇到伏击,你们调查后告诉本宫,是海盗所为。可如今本宫得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哼!永平卫千户曹志行,私自调兵,假扮海盗,放火烧船,夜袭定安侯,简直反了他了。”

一言既出,殿中哗然。

大晏的兵调程序相当严格,动用五千以上的兵马,都需兵部出具印信,尤其边戌兵员的调遣,若无勘合,不得调用。

私自调兵之罪,甚重。

但定安侯渤海湾遇袭之事,朝廷早已得知。

在赵如娜的建议下,陈大牛这一回很低调,回京之后,关于此事,什么也没有多说,直接把擒获的九名“海盗”交给了刑部调查。

那些人,都是低级兵卒,不用动刑就招了。

可朝中谁不知道,曹志行是夏廷德的人?

夏廷德眼下的势力,如日中天,不仅因为他是皇太孙的老丈人,而且他还是皇太任能坐上这把椅子的大功臣。在夺储之事上,他没少出力,可谓劳苦功高,这一次在阴山断了双腿,他在府中休养,皇太孙不仅亲自前去看望,还多次派人抚慰。那言行中的看重之意,人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即便“海盗”招了此事,谁敢去触他的逆麟?得罪魏国公,不就等于得罪皇太孙?

如今,谢长晋怎么也没有想到,赵绵泽今日会当廷斥责。明里骂的是曹志行和谢长晋,暗里可不是剑指夏廷德?

难道是风向变了?

“殿下息怒!”

谢长晋顿时跪伏在地,汗流夹背地磕了个头。

“此事兵部定当严惩不贷。”

“哦?”

赵绵泽已然平静下来,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谢尚书,准备如何查?”

谢长晋面有恐色,迟疑着拖曳着声音,斟字酌句道,“拔出萝卜带出泥,下官等一定将涉及此事的官吏兵卒,一律问罪。”

“好。”赵绵泽靠在椅背上,缓缓眯起眼睛,“如此有劳谢尚书了,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此话说完,他重重甩袖,转身出了大殿。

那带信的大内侍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路往东宫的内院而去。走了一段路,赵绵泽突然停了下来,挥退了跟随的宫女太监,低沉了嗓子。

“为何早不来报?”

那侍卫跪在地上,声音低小,“回殿下,前些日子,七小姐一直昏厥不醒,卢统领与何公公都以为她身上的剑伤,是那些黑衣人…哦,也就是曹志行的人所为,这些都已密奏殿下。”

“她何时醒的?”赵绵泽打断了他。

“两日前,七小姐醒来,痛不欲生,何公公好劝歹劝,才总算劝住了她。从她口里,这才得知原来那日刺伤她的人,并非曹志行的人,而是江湖行帮。那杀人者说,收了宫中之人的千两银票…”

赵绵泽低头看着他,面色越发难看。

“宫中何人差使?”

“七小姐未说,想来是那人也没说。”

“退下吧。”赵绵泽摆了摆手,那人起身走了几步,赵绵泽突然又厉声喝住了他,直到他走近前来,他才放柔了声音。

“告诉卢辉,守好了她,一步也不能放松。”

那侍卫肩膀微微一动,低低应了一声“是”,并未多问,心里却清楚地知道,皇太孙虽只说的“守好她”,其实还有另外的一层含义,就是看牢她,监视她。也就是说,皇太孙未不完全相信夏七小姐。

东宫泽秋院。

宫女抱琴慌慌张张地跑进内殿时,夏问秋还在为没有杀掉夏楚的事,一个人窝在榻上气苦不已。一见抱琴仓促的样子,更是来气。

“你让鬼抓脚了,不会好好走路?”

抱琴委屈地瘪嘴,福身下去。

“回太孙妃话,奴婢看见,皇太孙往这边来了。”

听抱琴这么一说,夏问秋苍白的面色顿时回暖,美眸光线闪过,整个人霎时便精神起来,摸了摸头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快,抱琴,为我梳妆。”

鎏金的铜镜里,她衣着雍容华贵,肤色白皙腻滑,眼中波光闪动,顾盼间楚楚动人,还是那样美艳,可仔细看,里面的人,却瘦了许多。

她抿唇苦笑,恍然忆及前几年的恩宠,如同一梦。也发现,争那些地位与虚名都是假的,男人的情爱才是真的。若是他爱你,粗茶淡饭也是好,若他心不在了,给你再多的体面东西都是惘然。

“身子可有好些?”

男人温雅柔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上去并无不同,夏问秋心里一暖,微笑着转身走过去,朝他福了福身,身子也随即一晃。

“太孙妃!”

抱琴尖叫着,过来扶住了她。

“我没事。”她浅笑着摇了摇头,虚弱地看过去,见赵绵泽双手负于身后,并未有伸手来扶的意思,心中狠狠一酸,眼眶顿时湿润。

“劳你挂心了,林太医说是孕期所致血气虚衰,只要情志调和,饮食得宜,多多休养就会好了。可大抵吃多了汤药,脾胃不适,这两日头重声哑,也少思饮食…”

她抚着小腹,面带羞涩地说起自己的孕事景况,若是往日,赵绵泽定会心痛的扶她坐起,再好生安慰一番。可这会儿,她说了老长一段话,他仍然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面色却无半丝柔和。

“抱琴,还不为殿下泡茶,愣着做甚?”

夏问秋尴尬的笑了笑,瞪了抱琴一眼,亲自过去拉了赵绵泽在椅上坐下,便细心地为他置上软垫,再施施然坐在他的身侧,还如往日一般亲近,但脸上却挂着几分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