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封家出来已经快申时。坐在马车上,慕婉试探着问。

“哥,你觉得瑞萱怎么样?”

慕白也不是傻子,之前妹子和瑞萱的戏谑之语,他已然明白了几分。但妹子当面问他,让他有些窘迫。

支吾着说:“封小姐是你的好姐妹,自然是好的。”

慕婉穷追不舍:“那…要是让瑞萱做我的嫂子,你喜欢吗?”

慕白起初还能强作镇定,可妹子问的太直白了,这叫他怎么好意思说?

“妹子,你别开玩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母亲的。”慕白尴尬道。

慕婉笑起来:“这么说,哥就是喜欢咯!”

这可真是太好了,郎有情妹有意,郎才女貌,两家又是世交,门当户对,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慕白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心里却是隐隐的欢喜,是的他喜欢,瑞萱性子开朗,活泼可爱,关键是瑞萱和妹子要好,母亲也很喜欢她。他见过周氏那样的人,自私自利,泼辣无理,也见过王氏那种,心术不正,阴暗算计,娶妻当娶贤,家才能和睦兴旺。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尽管母亲视他为己出,妹子对他也很敬重,但他不能因此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母亲和妹子的这份情谊,断不可辜负,不管他将来做什么,都要以她们的幸福为重。瑞萱,真的是很合适,只是…封家能看上他吗?

就在慕婉试探慕白的心意之时,容氏也来到了瑞萱房里。

“萱儿,有件事,娘想问问你的意思?”容氏道。

之前也不是没给萱儿物色过人选,可萱儿总有千百种理由,不是说那家公子品性不好,就是说那家公子没出息,一百个看不上眼,老爷又格外疼爱这个女儿,不希望女儿不情不愿的出嫁,所以,在婚姻大事上,他们还是以瑞萱的意愿为重。

“什么事啊?”瑞萱有些猜到娘要说什么,最近她也听到些传言。

“你爹觉得慕白这孩子不错,封李两家又是世交,你爹的意思是…你若不反对,娘就给你沈伯母透个信。”

瑞萱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潮又漫回脸上,娇嗔道:“娘,婚姻大事,你们做主便是,何必来问我?”

容氏讶然愣了一会儿,问过这么多次,萱儿还是头一回这么依顺,以前都跟炸了毛似的。

容氏旋即笑起来:“好好,那就娘替你做主了。

第一百零九章恍然

慕婉和哥在半道上分手,慕婉回到府里就径直去了凝晖堂。

艾菊说夫人在会客。

慕婉只好嘱咐艾菊,客人若是走了就来回禀。

正要回汀澜轩,有人来报,说周氏来了。

慕婉疑惑,她怎么来了?

“先带到前厅喝茶,我稍候就来。”

慕婉先回去换了身衣裳,然后到前厅见周氏。

周氏喝着香茗,边打量着厅中的摆设。

全套的红木家什,做工精致,雕工精美,更不用说那多宝格上摆放的各种宝贝,连她手里的粉瓷小盏都格外的精致,真是富贵之家啊!比比自己那破屋子,周氏各种郁闷。她心里那个悔啊!如果当初她能对慕白好一些,说不定她也能住上这样的大宅子了。

“四堂婶。”慕婉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

周氏连忙起身:“大侄女。”

“四堂婶请坐。”慕婉回了一礼。

雪雁重新给周氏沏了茶,两人坐定,慕婉笑问道:“四堂婶今日怎么过来了?”

周氏笑呵呵道:“一直想过来看看,就是不得空。”

慕婉笑了笑。

周氏也真够忙的,三年多都没空。

“四堂叔近来可好?慕飞呢?”

周氏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呗,还能好到哪里去?对了,我大嫂子呢?”

“我娘在见客。”

周氏有些失望,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慕婉可是不太好对付的。斟酌再三,周氏起身道:“那我还是改日再来吧!天也不早了,慕飞该下学了,我得回去做饭。”

呃!周氏是有什么事不想跟她说吧!

“既如此,那四堂婶走好,雪雁,去取些莲花糕来让四堂婶带上。”慕婉也不追问,周氏的来意她大体能猜到些,无非是想要些好处去。

送走四堂婶,慕婉叫来四平。

“明儿个你带些礼物去看看四老爷,就说大少爷近来忙,等他得空了再去看他,你留心着点,最好避开四夫人。”

四平会意。

快到饭点,艾菊才来回话,说客人已经走了。

慕婉往凝晖堂去。

沈氏正和俞妈在发愁。

“俞妈,你看哪家比较好?我都没主意了。”

俞妈说:“夫人,说起来,这几家家世都不错,只是不知他们家的小姐是何等品性。”

“是啊!这点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媒婆说的个个都像朵花似的,又温柔又贤淑。”沈氏幽叹着。

“娘,您可千万不能信媒婆那张嘴。”慕婉走了进来。

沈氏见婉儿来了,忙道:“你来的正好,快来帮娘参详参详,看看哪家的小姐比较合适。”

慕婉瞥了眼桌上一摞子帖子,笑道:“娘,看帖子能看出什么来,也就看个家世背景。”

“你还别说,这几位小姐的家世都比咱们家好,连工部尚书家都托了媒人来。”沈氏笑微微的,但眼底却藏不住的喜悦,慕白有出息了,好姻缘就送上门了。

“娘,他们还不是看着哥中了榜眼才起了结亲的心思,虽说有家世背景,对哥的前程也有助益,但大哥已深得皇上赏识,只要大哥自己勤勉于政,前程自然一帆风顺,又不用倚仗岳家,女儿以为,还是为哥讨一房贤惠的媳妇比较好,毕竟哥是继子,哥对娘是敬重有加,视为亲母,但若是娶了个不贤的媳妇回来,不能打心眼里对咱们好,岂不是赔了个儿子进去?”慕婉分析道。

俞妈说:“小姐这话说的有理,最好是能知根知底的人家。”

沈氏听婉儿这么一说不禁忧心起来,怕就怕这点呀!

“娘,眼下就有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您怎么就没想到?”慕婉笑道。

沈氏茫然:“你是说”

“瑞萱。”慕婉清澈的眼眸里满含笑意。

“您和封伯母是闺中姐妹,瑞萱与我又是情同手足,瑞萱的心性您也是了解的,虽然人爽直了些,却是极好的一个人,最要紧的是,封家与咱们家是故交,这些年来也多亏了他们帮衬,咱们才能平安无事。”

俞妈妈笑道:“夫人,这话老奴早就想说了,没想到让小姐先说了去,老爷在世时不是曾提起过,希望两家能亲上加亲么?”

沈氏恍然:“你瞧我,这几日被琐事闹腾的都糊涂了,瑞萱和慕白”沈氏越想越觉得登对。

“娘,您赶紧上门提亲吧!再迟了,可就要错过了。”慕婉笑吟吟道。

沈氏一愣:“是不是已经有人上门提亲了?”

慕婉刚从封家回来,莫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派。派。后。花,园,整,理

“瑞萱那么好的女子怎么可能没人上门提亲?多了去了,只是封伯父都不满意罢了,我看封伯父对大哥倒是挺满意的,对大哥比对瑞承哥哥他们都要好。娘,这种事,总得咱们男方主动些。”

“可是…这事也得问过你哥。”沈氏犹豫道。

“娘,我已经问过哥了,他说一切全凭娘做主。”

还是俞妈脑筋动的快:“这么说,大少爷自己也有这个意思?”

慕婉微笑不语:“总之,这事一门称心,随心的亲事。”

沈氏再没有顾虑,忙道:“俞妈,你赶紧拟个礼单,我明日就上门提亲。”

慕白因为要给老爷守孝,已经耽搁了年岁,今年都二十一了,沈氏自然着急。

俞妈笑呵呵地应承。

第二天,四平去看了四堂叔回来,来向慕婉回禀。

“四老爷说他好的很,让少爷和小姐不比挂怀,还说,少爷如今有了功名,又做了官,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别理会某些不知分寸的人。”

慕婉默然,四堂叔真是难得,这样明理,四堂叔越是这样,她倒越想帮衬一把。其实若不是有个周氏在,她早就帮了。

让四平退下,慕婉唤来了刘管家。

“刘管家,你且在附近寻一处安静的宅子,不用很大,有两三进院子就成。”

刘管家道:“小姐要做何用?”

“我想办个学堂,咱们李氏一族一直没有族学,有钱的人家少,贫寒的人家多,有钱的人家能请先生来家授课,但没钱的人家连上学都难,这也是导致李氏家族人才鲜少,一直兴旺不起来的原因之一,如今咱们有这个能力,与其支援他们财物,不如出资办学,培养更多的人才,有大少爷这个楷模在,估计现在李氏一族的后辈们都热情高涨,咱们要趁热打铁。”

刘管家有些意外的看着小姐,真没想到小姐有如此远见,一家兴只是一家的荣耀,若是一家兴能带动全族兴,那才是功德无量。

“小姐此举大义,老奴即刻就去办。”刘管家严肃了神情,郑重道。

第一百十章 离开

大哥和瑞萱的亲事很顺利的定了下来,沈氏紧接着要开始忙着筹备婚事,二房那边就去的少了。

董氏起初来长房这边还会提起二房,到后来也渐渐地与二房疏远了,毕竟是被宗族除了名的,不宜交往过甚。

老太太心疼儿子孙子,整日的长吁短叹,郁结于心,没多久就病倒了。王氏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去照料婆母,重任就全落在了董氏身上,弄得董氏很不开心,怨气冲天。

沈氏曾提议,是不是把老太太接过来养病?

慕婉坚决反对。

老太太跟长房从来就不是一条心,就算娘每天端茶递水侍奉汤药,老太太也不会说你好,何必热脸去贴人冷屁股,自讨没趣。

沈氏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每天过去探望一下。

天气渐渐转暖。

因为已经定亲,瑞萱在没出嫁前都不能来李府了,慕婉少了个伴,很是怀念瑞萱在耳旁叽叽喳喳的日子,不过,再过几个月,瑞萱就要成为她嫂子了,以后有得是相聚的机会,这样想着,慕婉又开心起来。

办族学的事筹备的差不多了,慕婉让大哥召集了两位叔公还有族里的叔叔伯伯们商议。

但凡是李氏一族的子弟都可来族学,一应费用全部由长房承担,而且慕婉还制定了相应的奖励政策,每年族学里的考试,前三名都能获得奖励,考中秀才有奖,若是考中举子,奖励更加丰厚。

众人闻言无不热血沸腾,举双手赞成,对慕白对长房更看重了几分,无形中已经把慕白当成了李氏一族的主心骨。

这事,慕婉原本就是要以哥的名义去办的,她才不在乎这些虚名,只有大哥强大了,她和娘的依靠才能更稳。

慕白又出面去请了一位才学出众的先生,四月底,李氏族学正式开堂。

忙完了这件事,慕婉又要开始设计夏装。

其实自从瑞合祥成衣出名后,慕婉就不再按着前世的流行进行设计,更多的是按着自己的想法设计新衣。

在这方面,曼娘给了慕婉很大的帮助,慕婉从曼娘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受益无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牛渐渐淡出了慕婉的视线。有时候慕婉出门,曾牛都不来赶车了,都让新来小六替慕婉驾车。

初时,慕婉也没在意,可慢慢地觉出不对劲来。

问刘管家阿牛最近都在忙什么?刘管家也不太清楚,只说阿牛经常不在府里。

曾牛的身份虽然只是个车夫兼护院,但是,在慕婉最艰难的三年中,曾牛一直默默相随,每次出门,只要有曾牛在,慕婉就觉得特别的安心,有什么事交代曾牛去办,都能办的妥妥帖帖,只要她一声召唤,曾牛就会及时出现在她面前。

也许真的只是习惯了,所以,曾牛的淡出,让慕婉很不习惯。

难道是因为飞双的出现,让曾牛觉得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慕婉决定找曾牛好好问一问。

曾牛很晚才回府,听赵威说小姐找他好几回了。曾牛走出去看了看天色,又折回来,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去吧!

赵威有些傻眼,阿牛哥以前可是随叫随到的,现在怎么也学会偷懒了?好心道:“阿牛哥,小姐找你可能有急事,要不然也不能三番四次的来问。“话刚落音,就听见雪雁在外面问。

“赵大哥,阿牛哥回来没?”

赵威耸了耸肩膀:“你看,又来了。”

曾牛起身去开门。

“阿牛哥,你总算回来了。”

“雪雁,小姐找我何事?”

“我怎么知道?你赶紧去见小姐吧!小姐一直等着呢!”

说实话,曾牛这么晚还不回府,慕婉是有些生气,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府里的事也不管了,好歹他还是这里的护院,一府的安危皆系在他手,他怎么能这样松懈怠慢?

“小姐,阿牛来了。”

“让他到偏厅等候。”慕婉不悦道。

曾牛这会儿也在想一件事,是不是趁这个机会跟小姐请辞?如今大少爷已经做了官,长房有了顶梁柱,二房已经不成气候,搞不出什么花样了。至于小姐的终身大事,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人,想必不会亏待自己。

真的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他已经耽误了太久,是该离去了。

“阿牛。”小姐清亮的声音响起,把曾牛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曾牛忙作揖一礼:“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慕婉心里还有些怨气:“我有什么吩咐还重要吗?现在就算我有事要吩咐你,也得找得到你的人啊!”

小姐从来不曾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小姐生气了。

可曾牛不想解释,只俯首听命。

慕婉还在等他解释,却见他根本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心头的火气更甚。曾牛怎么变成这样了?

“难道你就不想解释一二?这阵子天天不见你人影,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慕婉还是耐着性子问他。

曾牛默了默,说:“小姐,小六子的驾车技术很好,比我不差,赵威护院当的挺称职的,我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做护院管事,而且,飞双姑娘的武艺不错,应该能保护好小姐的安全”

“你什么意思?”慕婉越听越觉得不对,他像交代后事一样的口气让她没来由的害怕起来。

曾牛抬眼,静静地看着小姐。

“小姐,小的有一事相求。”

“你要离开?”慕婉脱口而出,不知为何,她脑子里就蹦出这个念头。曾牛是府里唯一一个没有签卖身契或是契约的,当初爹把他带回家,纯粹是善心之举,不希望他流落街头冻死饿死而已。也就是说曾牛若是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曾牛怔了一怔,小姐心思敏捷,玲珑剔透,一眼就看穿了他。

“是的,这阵子想起一些事,小的想要回乡寻找家人。”

慕婉默然,她以前也问过曾牛,他的老家在哪?家里还有没有亲人,曾牛都说不记得了。她还为他难过,现在他终于想起来,她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可是…

“那你是准备暂时离开还是不打算回来了?”

慕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曾牛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看得出小姐眼中的不舍和担忧,那句“不打算回来了”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不是他想走,而是他不得不走。

不是他不想回来,而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小姐也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就算是养一只小猫小狗,时间长了,也会不舍得,并没有被的意思。

曾牛咬了咬唇:“也许吧!若是能寻到亲人,也许就不回来了。”

慕婉心里乱的很,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曾牛会离开她,他是她的车夫,是她的保镖,是她的影子,现在他却要离开了,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纷乱的思绪,终不过是“不舍”二字。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的眼睛里涩涩的,心里头堵的慌。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慕婉深吸了口气,低低地说:“如果找不到家人,就回来吧!我这里还是很需要你的,如果找到了家人,也一定要给我捎个信,让我知道你好好的。”

曾牛鼻子泛酸,从他目睹父母被杀,从他逃离那片漫天的火场,一个人在黑暗的山林里痛哭了一场后,他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为偷一个馒头,被人打的半死,他没有流泪,在码头上做苦力,累到昏厥没有流泪,一个人坐在江边想爹娘,他也不曾流泪。他发过誓,没有手刃仇人之前,他没有资格流泪。

但现在,他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他以为自己心已冷,心已如铁,是小姐,让他对生活又有了希望,让他这颗仇恨的心,冰冷了心又有了一丝丝的暖。

仅仅是贪恋这一丝丝的暖,所以,他一等再等,犹豫再犹豫。

“嗯!”千万言语哽在喉咙里,曾牛只能点头嗯了一声。

这一夜,慕婉失眠了。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慕婉让若兰取了五百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曾牛此去寻亲,路漫漫,身上多带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若兰知道阿牛哥要走了,心中也是万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