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哲一笑,看着她,说道:“相国已经在朕面前告了他了,说他身为大臣,当街举止失措,口没遮拦,有失官体。”

知聆道:“皇上罚他了?”

赵哲叹了声,沉默片刻,说道:“你在宫里,大概是什么也不知道,昨儿他房里的人没了。”

知聆一惊,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叫道:“皇上的意思,是说练素爱……练大奶奶没了?怎么会这样?”

赵哲看向她:“听闻是小产了个孩子,大概就留下了病根,一直拖延着。”

一重又一重地,如海浪袭来。让知聆大为震惊,一时无语。

赵哲说道:“朕便跟相国说,段重言是因为丧妻加上丧子心痛,故而才一时举止失措,朕便没怎么责怪他。”

知聆听着赵哲的话,心头忍不住抽了两抽,又想到段重言,心中滋味就很奇异了。

赵哲的手轻轻滑过她的肩头,打量着她的神色:“纯明,以后,就别想着他了。”

知聆身子一颤:“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赵哲在她唇上亲了口,双眸对上她的眼睛:“朕的意思是,以后,就只想着朕,只是朕的人……如何?朕忽然也很想,让你给朕生个孩子。”他越说越低,知聆却几乎没忍住将他推开。

“皇上,你在说什么……”知聆仓促一笑,看向别处。

赵哲捏住她的下颌:“你明明听见了。”

知聆道:“皇上说笑了。是了,太后曾问,今晚上皇上准备歇在哪?”

赵哲眉头一皱:“哪也不去,就在寝殿。”

知聆试图下地,赵哲却紧紧地抱着她:“朕说到段重言,让你心里不痛快了?”

知聆抬眸看他,摇了摇头,赵哲道:“真的没有?”

知聆望着他幽寒的双眸,便微微一笑:“皇上怎么又吃起这样的干醋来了?我跟他不是早就没有干系了吗?”

赵哲盯着她看了会儿,才重新将她拥入怀中:“心里也不许想着他。”

知聆叹了口气:“皇上,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赵哲听着她的声音,忽然道:“跟逸儿一样?”

知聆心头一跳,想到逸儿那小模样,又想到方墨白说他养小狗儿,似乎能看到逸儿欢悦贪玩的场景,这孩子先前受了太多苦,也幸好有现在。

知聆想到逸儿,就好像所有阴霾都散了,忍不住便真的笑了笑:“皇上说哪里话,我是玩笑的,皇上竟当了真么?”

赵哲抬头看她:“朕的意思是……逸儿、是不是……”他犹豫着,看着面前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句话却始终无法出口。

几乎与此同时,在段府书房之中,段康一声怒吼,隐约传来瓷瓶落地的碎裂声,并“滚出去”。

段嘉安一边劝着父亲,一边将段重言拉出门外,紧走两步避开了书房。才道:“哥哥这是何必,竟然当街跟相国大人对上,这不是自找灾祸么?哥哥如今才被降职,幸好皇上圣明,格外开恩,才没有又降罪,哥哥以后且不要再一心妄为了!”

段重言冷冷地道:“我就是瞧不起这些求和派对外谄媚对内却耀武扬威的丑态,要我不言,除非我死。”

段嘉安见他要走,忙也跟上,皱着眉地劝说:“哥哥就算不想别的,总也要为我们家想想,现在朝中只有相国势力最大,你又何苦去碰!父亲先前听说,都晕了过去,你总不能把父亲活活气死。”

段重言站住脚,抬头冷笑,转头看向段嘉安:“如果真的一心求和,堂堂天朝毫无血性战意,到时候青国人杀来,所有的人都活不了。”

段嘉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气的一跺脚:“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莫非真是失心疯了不成?”

段重言目光淡淡从他面上扫过,却什么都没说,只冷冷一笑,迈步就走。

段嘉安将他袖子死死拉住:“哥哥,我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们段家……”

段重言站住脚,缓缓回头,重看向段嘉安。被他目光一扫,段嘉安竟觉喉头发干,有些寒意。

“为了我好?”段重言看着段嘉安,缓缓道:“你觉得,练素爱临死之前,我为什么许了你进去看她?”

第105章

段重言看着段嘉安:“为了我好,为了我们段家……你心里当真是这么想的?”

段嘉安后退一步,对上他的双眼,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阵发虚,手上一松:“哥哥……”

段重言盯着他,沉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总不会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如果真的是为了我为了段家,你又何至于作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来,我不为难你,一来死的已经死了,二来,则是不想让段练两家跟着名誉扫地。”

段嘉安浑身战栗。

段重言把目光一转:“因事关是我,故而我宁肯不言,因这些毕竟是儿女私情。能忍,我便则忍了,横竖只是我一口气罢了。但是于大是大非上,则绝不能忍,——我虽然被降职,却仍是监察院的人,且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主和派一味地丧权辱国,我身为谏臣,不言就是失职,身为国民,不说就是失责,就算是死,又何妨。何况我也并非危言耸听,倘若给青国跟北番人坐大,到时候本朝还不知是在什么水火之中,你却在这里自惜性命,如缩头乌龟一般!照我说,你若是能做出那等逆了人伦的恶事,就该有那个不怕死豁出去的胆子才对!”

段重言说完之后,看也不再看段嘉安一眼,转身往外而去。

段嘉安呆呆地看着他大步出外,那样风姿超脱的模样,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自己极为渺小,又极度卑微而龌龊,段嘉安呆站许久,心中难受之极,恨不得抱头大哭一顿。

当时练素爱不好,段嘉安本在屋里头并未出来,最后终于忍不住才跑出来,但是在大房里头,太太也在,男丁也一概都在外头,总是轮不到他入内的。

到最后,里头传来啜泣声音,段嘉安心头揪痛,忍不住往里几步,却被段夫人喝止,段嘉安心中混乱,不知不觉对太太说道:“母亲,也不知里头如何,让我进内看看,或许有帮得上哥哥的地方。”

段夫人擦了擦泪,道:“这功夫只静静地等着就是,还不知究竟是什么状况,你贸然进去做什么?”

段嘉安心急:“母亲……”

段夫人便横眼看过来,有些不悦。段嘉安不敢再说,后退一步,失魂落魄。

正在此刻,里头门帘一搭,是段重言出现,放眼看了周遭,先对段夫人道:“已经无碍了,母亲还是先回去歇息。”

段夫人一听,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我当是好好地人,怎么竟会……罢了,让我先进去看一眼。”

段重言忙拦着:“她才醒过来,要好好休息,母亲不如等过会儿再来。”

段夫人见状,她正也觉得乏了,就也答应,便扶着丫鬟离开了。

段嘉安见了段重言,自带几分畏惧,却不知是要跟着段夫人离开,还是……正在犹豫,却听得段重言道:“你要进去看她?”

段嘉安低着头:“哥哥……嫂子、怎么样了?”

段重言神情淡淡地,不见悲伤,也不见其他神色,只是说:“你既这么关心她,那你进去看看吧。”

段嘉安一听,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

段嘉安来不及跟段重言多说,似乎说什么别的也没有用。便自急忙入内,一眼看到练素爱躺在床上,脸如白纸,便惊了惊,忙扑过去。

两侧还有丫鬟在,却都是练素爱贴身的,见状便纷纷退避。

段嘉安顾不上,就先握住她的手:“你如何了?”

练素爱躺在床上,出气的多,进气的少,眼睛也朦朦胧胧,有些看不清人,听了段嘉安的声音,才模模糊糊念道:“是……二郎?”

段嘉安一听,泪如雨下:“是我,是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练素爱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眼中慢慢地也涌出泪来,略微转头看着他,眼中还只剩最后一丝光,两人目光相对,段嘉安眼中泪滴下来,打在她的脸上,练素爱说道:“这时侯,你还能来见我,我……”

段嘉安道:“你累了,就别说话,好生休养着……我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看你。”

练素爱道:“没有机会了,我方才一睡过去,都要去了黄泉路了。”

段嘉安大惊:“你说这些做什么,哥哥也说了,你正好了。”

练素爱道:“他说的?……也是他,让你进来的?”

段嘉安点点头:“我正在外头,哥哥见我担忧,就让我进来看看。”

练素爱看着他,半晌,才发出轻轻地一声叹息:“原来……如此……”

段嘉安不明白,便道:“你放宽心,好好地休养。”说着,便看向门口一眼,怕段重言忽又入内。

练素爱答应了声,说道:“我现在,唯想一事。”

段嘉安问道:“何事?”

练素爱道:“若是能再回去当初,我必然……”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双眸之中涌满了泪,目光闪烁,像是看到什么好的光景。

段嘉安道:“爱爱,你说什么?回到哪里?”

练素爱目光转动,看向他,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段嘉安听到她叹息似地说道:“悔、不……”尚未说完,眼角最后一行泪,终于无声坠落。

段嘉安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手死死地堵着嘴,两只眼睛却红的要滴血了。几乎不知道段重言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中说了些什么,但是从头到尾,段重言都没有其他,因此段嘉安只以为,他对他们之事是丝毫不知的。

却没有想到,他竟心明如镜。

段重言一气出了段府,翻身上马,漫无目的而行,正走着,却有一人过来,将他的马缰绳牵住,说道:“你要去哪里?”

段重言闻言看过去,却见竟是方墨白,段重言打起精神:“从府里出来,你……从哪里来?”

方墨白看看他的脸色,道:“说来话长,我看你的脸色不好,先回别院再说吧,逸儿一个人在,怕他等急了。”

段重言答应。两人便沿着长街往别院而去,所到之处,人人瞩目,方墨白依稀听两边有百姓议论纷纷。

“那位就是段大人,骂过相国大人的,可真是个不怕死的御史大人。”

“段家也是个显赫之家,他姐姐还在宫里当贵妃娘娘,他爹又是尚书,不怕相国也是有的,听说边境不太平,青国人要打仗,这位段大人是主战的,相国是主和的,两个人才不和起来,照我看,这是狗咬狗一嘴毛。”

“放你的屁,段大人是好官,前年那个强抢民女□致死的钱侍郎儿子,就是被段大人参奏后斩了的,还有那个判了很多冤案的糊涂知府,不也是给段大人参了才落马的?”

段重言听而不闻地,面不改色经过,方墨白听了一会儿,便笑笑,打马跟上他。

渐渐行到人少之处,方墨白道:“这流言可真是奇怪,你先前听见没有,有人说你跟相国争执,是官官相斗。”

段重言淡淡道:“百姓们对当官的没什么好感,由他们说罢了,我只问心无愧便是。”

方墨白又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这性子我最敬佩,只不过你主战,乃是为国为民着想,反被人说你是为了私心,难道你不觉得有些得不偿失?若本来是个贪官,被人说说也就罢了,明明是个再干净不过的铮臣,却被人如此说……”

“由他们去吧,”段重言仍旧是那副淡然模样,“事事非非,终有定论。”

方墨白哈哈一笑,却忽然又皱了皱眉:“我瞧你神气不对,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因为你拦相国的那件事还没了结?”

段重言含糊道:“没什么,你不必多问。”

两人回到别院,下马后一块入内,逸儿便同小弓箭一块儿奔来。

段重言自请了个教书先生,在方墨白跟他都不在的时候,就负责教导逸儿,此刻已经是傍晚,先生自然歇了。

段逸自行玩耍,正牵挂方墨白,却见两个一块儿回来,自然喜不自禁。

方墨白一看,就把小家伙抱着腰举起来,当空一抛又接住了,段逸哈哈大笑,段重言在旁看着他甥舅两个喜气洋洋,忍不住才在脸上露出一分笑意。

当下厨房里准备饭菜,段重言跟方墨白两人在花厅里对坐了,段重言便又要了一坛子酒,方墨白看他的模样,有些担忧:“重言,你不是要借酒浇愁吧?”

段重言苦笑:“我好久不曾喝酒了,正好你回来了,咱们两个就对饮几杯。”

段逸坐在两人中间,手中握着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方墨白有些担忧,看着段重言,说道:“我看你大有心事似的,不是我说,你若是觉得我信得过,有什么心里事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同你分忧。”

“哪里。”段重言沉默片刻,摇摇头,却反而引开话题,“白日我问你从哪里来,你说说来话长,如今应该是可以说了吧?”

这回轮到方墨白苦笑,低头看到段逸眼巴巴地看着两人,便提起筷子,替他夹了一两块肉,并几根菜:“舅舅跟你爹说话,你想吃什么,自己捡着吃,别饿着,若饿瘦了,你娘会骂我们的。”

段逸听他如此说,心花怒放,便低头开始专心致志地吃菜。

段重言看看段逸,又抬头看方墨白,方墨白叹了口气,说道:“你猜是谁请我的?”

“是谁?”

“是相国大人。”

“啊?”段重言也很是意外,“他请你过府?为什么?该不会是……”

这会儿才紧张起来,上上下下打量方墨白,见他没缺胳膊少腿,才放心。方墨白望着他那眼神,自然明白,便噗地一笑:“我开始也当是鸿门宴。”

段重言悻悻:“那你还敢去?你当自己是汉高祖么?”

方墨白笑道:“我觉得我的运气不至于太差,而且皇上摆明对我好,相国怎么敢青天白日下动手呢?还真给我猜着了,你猜相国请我去是为什么?”

“你倒是说啊。”

这会儿酒也上来了,方墨白暂时不说,自己提了坛子过来,拍开泥封,不用酒盅,只用碗,给彼此倒了酒,说道:“先喝一口。”

段重言端起碗,笑了笑,两人互相一撞,各自喝了半碗,段重言只觉得从喉头到心口一道火焰滚过似的,不由道:“好酒。”

方墨白咂了咂嘴,他在沧城这两年,早也锻炼出来了,因此这点酒倒觉得正好,此刻才说道:“相国大人请我,是如永安王一般,也想给我做媒。”

“什么?”段重言正在夹菜,想要压一压酒,闻言顿时失声,菜也忘了吃。

方墨白苦笑道:“你听得可没错儿,相国大人想给我说媒,而且要说的,正是相国的千金小姐……”

段重言目瞪口呆,片刻喃喃道:“我跟王爷果然是说的没错,你如今是正走桃花运,桃花滚滚,挡也挡不住呀。”

第106章

话虽说的轻松,然而方墨白跟段重言心里都明白,方墨白回京,如今又升了禁军,摆明了京城风向不对,皇上对方家“青眼有加”,如今永安王爷给方墨白说亲的消息必然也走漏出去,相国在这会儿插上一脚,并不是他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了,而是要笼络方墨白,也是以此试探方墨白的态度。

而对方墨白来说,如果他拒绝了相国家的亲事,选择了云芳郡主,那么就代表他同相国之间是在敌对的关系上。

所以表面看是说亲,实际上却是在站队。

段重言喝了口酒,摇了摇头:“炙手可热也不妙啊。”

方墨白嘿嘿笑了几声:“是了,让我有种重回昔日时候的感觉,只是,当初只觉得年少得志,但是现在,却反而有种无端的恐惧。”

段重言看他一眼:“高处不胜寒吧,那你打算如何?是要答应永安王爷,还是答应相国?”

方墨白笑笑,忽然道:“我谁也不想答应,谁也不想投靠,靠谁也是没有用的……罢了,暂时不想那些,还是喝酒。”

两人各自又喝了一碗,段重言有些不胜酒力,眼神略有些迷离。

方墨白见他有些喝醉的模样,便故意逗他,便说道:“你先是得罪了皇上,又得罪了相爷,如今你家里又生了事……你居然还有心在这里喝酒,若是给人知道了,恐怕各种都要罪加一等。”

段重言道:“那又如何?尽管来罢了。”

方墨白道:“我不在京这两年,你的胆气也见长了。”

段重言哈哈一笑,他极少如此大笑,此刻笑容如夏花一般,十分惊艳,段逸在旁边也看呆了。

段重言一笑又收敛了,如夏花凋谢,却另有一种美,说道:“我也不知,我竟沦落如此地步,本欲尽孝却最终落得出门,本欲尽忠却还是落得降职,是了,或许这就是命,就好像是方伯父,先前那么忠郑廉明,却是那个下场,倘若不是那一场……此刻,我跟纯明……”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似知道空自追忆也是无用的,于是只举起酒碗,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全喝光了。

方墨白听他说起方家的事来,略微触动心事,一时沉默。

段重言伏案不动,隔了会儿,却又坐直身子,道:“是我多嘴了,又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我自罚!”他抬手取碗,却发现碗已经空了。

方墨白见他喝的有些猛,便道:“你还是少喝点儿吧。”

段重言自己去抱坛子,方墨白见状,只好又给他倒了半碗。

段重言端起碗来,目光迷离地看着里头酒水:“我很久没喝的如此畅快了,要多谢你陪着我,墨白,也只因是对着你,我也才敢这样喝。”

方墨白眉头一蹙,只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要喝,就喝快活酒,千万别喝闷酒。”

段重言笑了一笑,仰头又喝,方墨白急忙道:“别只喝,吃点菜,逸儿,给你爹夹菜。”

段逸机灵,赶紧夹了一筷子肉给段重言,段重言看他一眼,竟默默地把肉吃了。

段逸便看段重言:“爹,好吃么,我再给你夹一块儿。”就又捡了几样,夹在段重言面前的碟子上。

段重言默默无语,段逸给他什么,他便吃着什么,格外地“温顺”,吃了几筷子,渐渐地脸上泛红,便丢了筷子,半伏在桌子上不动。

方墨白便笑道:“逸儿你看,你爹要喝醉了。”

段逸看了一眼,偷偷说道:“舅舅,酒好喝么,我能不能喝?”

段重言听他们两个说话,忽然支起身子来,目光烁烁地看向段逸。

段逸以为他要训斥自己,赶紧转移话题,只问道:“爹,你喝醉了?”

段重言一声不吭,忽然将他抱过去,搂在怀中。

段逸见他不像是责怪自己的,正在庆幸,却听段重言忽然说:“逸儿,你是我的儿子。”

段逸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我当然是爹的儿子。”

方墨白大笑:“说你喝醉了吧。”

段逸挣扎着探出手来,摸摸段重言的脸,觉得热热地,就道:“舅舅,喝醉了就是这样的吗?”

“还早呢,”方墨白又喝了口酒,“醉得厉害的人,尤其会胡说八道,有的人喝醉了,就会变成跟平日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段逸有些害怕:“舅舅,我不要爹变成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