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乐正如此坦诚,王梦惜却生出些许无力之感:“樱樱可是知道你心中所想?”

“她不知道,她现在心中怨恨我,以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利用她。”

王梦惜一愣,继而道:“这也怨不得她,陛下自作孽不可活。想来现在陛下是不可能放她走了,先前说过的两年之期更是诓骗她的。”

百里乐正不说话算是默认,王梦惜又道:“亏她还心心念念着两年后就可以离开,若是最后知道是空欢喜一场只怕会被气死。”

“气死我就再救活她。”

王梦惜哂笑一声,道:“我去见她,看看这被陛下玩弄于股掌之上犹不知的傻人。”

谢樱樱和一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身量高了些,她见到王梦惜自然是高兴的,欢喜道:“我听李总管说你去了德州,可还顺利?”

王梦惜应和两声,谢樱樱便又道:“你听说陛下封后之事了吧?我本来是想让君卿凤闹一闹,让我从这里脱身,哪知道陛下竟然有这样的缺德法子,反而坏了我的计划,这两天都要气死我了。”

王梦惜一听只觉心中有些欣喜,问道:“你当真想要从这里脱身?”

“当然想,我以前就害怕得想要走,可是你说陛下不会肯,可我现在实在是怕得不行,怎么也要想办法离开,只是玉蝉春菱她们没有办法安置。”

“这我倒是可以想办法。”

谢樱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王梦惜的话是什么意思,当下狂喜,道:“你要帮我逃跑?”王梦惜点了点头,两人便商量起逃跑的具体事宜。王梦惜为什么要帮谢樱樱跑他自己也不明白,也许他只是不想让百里乐正得到她,又或许只是想让她高兴。

接下来三天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第三天夜里谢樱樱携了细软准备跑路,开门却见鹤唳常青两人赫然立在门前,她立刻白了脸色,却听鹤唳道:“陛下让我们告诉你不要再想着逃跑了,王梦惜也没能将玉蝉他们带出去。”

之后几日谢樱樱并没有听闻王梦惜出了什么事,后来又收到了王梦惜暗中送来的报安信,只是劝她以后还有机会,不急在一时,谢樱樱于是只能接着忍耐。她想跑却被抓住了,之后在百里乐正面前便小心翼翼,好在百里乐正并未曾再提起,她才算是暗松了一口气。

又说这几日朝中出了个溜须拍马之人,这人每日上朝都要先夸百里乐正治理天下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后再夸他重视农事和人才,这马屁拍得舒服了,百里乐正便两天升他一个品级,弄得朝中分出两派来。一派天天比谁马屁拍得好,一派就对百里乐正和那群溜须拍马之徒十分不屑鄙夷。

这日葛东门遇上了谢樱樱,沉痛为难道:“樱樱你去劝劝陛下,以后千万不要再听那些溜须拍马之言,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那些正直的大臣都要撂挑子不干了。”

谢樱樱次日见百里乐正的时候见他心情似是不错,便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啊,虽然谁都愿意听好话,可是你也不能为了听好话而一直给他们升官不是,我昨儿看见葛先生了,葛先生头发都白了一片,都是担心陛下被马屁拍晕了啊!”

“你们对我真是苛刻得很,若是别人夸你,你也肯定是高兴的,这我刚高兴了两天便天天有人上疏,罢了,你去把葛东门叫来。”

不多时葛东门进了殿里,百里乐正眉头一挑:“定是你教唆樱樱来坏我的好心情,你说要怎么罚你?”

葛东门眼睛一转,道:“不如罚那些溜须拍马之徒的银子,降他们的品级?”

百里乐正脸上的恼怒散尽:“了解我的还是先生你。”

然后他们二人便在谢樱樱面前商量起来该罚谁的奉银,该降谁的官升谁的官,等他们讨论完毕,葛东门无意间看见了在旁的谢樱樱,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却是转而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樱樱现在也已经有十七岁了罢,这样蹉跎下去只怕是有些可惜,不知可曾想过成亲嫁人?”

百里乐正面色不变,只是笑着看葛东门,这谢樱樱只当葛东门是在调侃,是故并未放在心上,随口调侃回去:“樱樱倒是也想找个人嫁了,只是如今顶着黎夏皇后的名头哪个敢娶,便是有敢娶的我还看不上,敢娶我又看得上的就只有先生了,只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娶我?”

葛东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连忙端起水喝。百里乐正却是没看够这好戏,接着凑趣儿:“樱樱说的极是,不知葛先生可是愿意娶她,若是先生愿意,我倒是可以给你们秘密赐婚,到时候再在这宫中空出一个院落来给你们二人住,只是千万莫让别人知道了,否则我的绿帽是戴定了。”

葛东门连惊带吓得急忙摇手求饶,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提谢樱樱的婚事。第二日早朝马屁依旧,百里乐正听完了这最后的赞美便颁布了一道圣旨,圣旨上把这些溜须拍马之人的官职连降了好几级,还罚了他们的奉银,至于那些嫉恶如仇天天上疏骂他的,则是升了官,朝廷上下一片清净,此后更是没有人胆敢再拍百里乐正的马屁。

自从常曦回来之后,百里乐正便再也没有交给谢樱樱事情做,便是有时有人病了也不用她治,却依旧让她吃好的喝好的,这让谢樱樱莫名生出些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来。就像你本来养了一匹马是让它跑的,可是有一天你不用它跑了,每天只一味地喂它吃东西,把它喂肥了,也就离宰它不远了。

谢樱樱曾把这个想法跟玉蝉说过,玉蝉又和常青说了,常青有何百里乐正说了,然后百里乐正脸上散发出明媚的笑意,继而云淡风轻道:“不知为什么,她越心惊胆战我便越开怀。”

常青面无表情:“陛下你这样实在是没有操守。”

几日后谢樱樱同百里乐正启程去君阳,随行有两千雪影骑,并且带了许多珍贵的礼物,赵妈一定要同谢樱樱一起去,她说自己已经不年轻了,能活几年还是未知,想要和她多伴一些时日,谢樱樱拗不过她便只能同意了。这一路吹吹打打声势浩大,君卿凤倒是再无什么过分的举动。

等入了君阳每过一城便是城主郡守十里相迎,场面更是奢华非常。君阳的物产极为丰富,高官富民们重视奢华享乐和君子遗风,便是那士兵穿着的铠甲也是和别处不同,那铠甲不但轻薄更是美观,百里乐正见了忍不住赞道:“从一件铠甲便能看出君阳的风流。”

谢樱樱嘴一撇:“假仁假义假风流而已,陛下你看那边站着的人,他们可是连鞋都没有的,这也是君阳的风流?”

这一路行来都有这样的穷人乞丐,这些人比黎夏的乞丐也好不到哪里去,百里乐正自然是知道的,他见谢樱樱对君阳如此痛恨便以为是她恼恨君卿凤的缘故,因而并未放在心上。

72试探

音方未已经得了消息,百里乐正一行人今日正午便能抵达京城,所以一早他便领人在城外十里相迎,快到正午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行人,走进一些便看见是百里乐正他们,音方未本是与这百里乐正见过一面的,若是说得深一些,百里乐正还是有恩于他的,上前自然是一番恭维寒暄之言。

又说这些同来迎接的俱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个个都是非一般的俊逸潇洒,本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哪知见了百里乐正之后却都自惭形秽了,且不说他的儒雅气韵,便是那眸中的盈光清华也是他们不能及的,一瞬间高下立分。

既然此时黎夏和君阳都不想开战,自然一切都顾及着对方的面子,安排百里乐正住的地方是专门修建的奢华别馆,事事周到,只差没有把他供起来。君卿凤更是尽了自己所能陪伴同游君阳,他们所过之处必是清空路人,丝绸铺地,绢花裹树,让从未如此奢华的谢樱樱心疼不已。

这日他们三人行至一处古渡,这里也早被清空,等三人游了一圈正要离开之时,却忽然有两个人从草丛中窜了出来,这两个人一老一小,浑身褴褛,却是在草丛中睡着了所以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二人一见三人和诸多侍卫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跪地磕头,高呼求饶。

君卿凤面色难看,叱道:“你们这些俾古族的下等民,无论何时都教化不开!”

听君卿凤如此说,旁边的侍卫便要上前抓两人,这事也怨不得这两人,百里乐正开口道:“他们也是无心冲撞,公主便饶了他们这一回。”

这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忽然出现已经让君卿凤觉得脸上无光,总不能再驳了百里乐正的面子,于是当下便放了两人离开,只是却暗中让侍卫去把两人抓回来好好修理一番,哪知那两人却像是凭空失踪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让君卿凤几日都觉得心中不爽利。

眼看便要到祷安节了,京城百姓之中却流传着捕风捉影的说法,说百里乐正来君阳是要迎娶君卿凤的,祷安节一过两国便结秦晋之好。

百姓们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因为归元大陆现在已经是战火连连,若是君阳和黎夏同气连枝便谁也不怕。这流言和百姓心中的想法很快便传到了百里乐正的耳中,他此时倒是有些敬佩君卿凤了,她至少是懂得利用流言的力量。

只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逼迫都没有用,是故他让常青去散布了另外一条流言:君卿凤想要嫁给百里乐正,但是百里乐正没有同意,若是一个不慎两国就会开战。这消息星火燎原一般传遍了大街小巷,只一夜便弄得人心惶惶,君卿凤废了很大劲儿才安抚了百姓,心中自是无比恼恨,想要去同百里乐正对峙,可是一对峙便是承认先前的那条消息是她散播出去的,于是只得作罢。

祷安节是君阳最重视的节日,祷安节前夜每家每户都要彻夜诵经,第二日一早无论见了的人认不认识都要说些祝福平安之类的话,于是祷安节前夜君阳皇帝君崇便派人来请他们二人入宫,谢樱樱好生打扮了一番,行头都是皇后的品级,很是值钱,一身簇金簇银绛红长裙更是华贵。

“樱樱要是穿了这一身跑了,下半辈子都不用愁吃喝了。”百里乐正看完感慨道。

谢樱樱哪里做过这样的打扮,一时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却是梗着脖子道:“樱樱也不想穿成这样,只是这样的大场合要是给陛下丢了脸,以后别人可都要嘲笑咱们黎夏的。”

虽然节前要诵经,但是总不会让皇帝娘娘们亲自诵经念佛,只找了几千僧人代替,皇帝娘娘们只管饮宴喝酒便好。百里乐正先前是见过君崇的,谢樱樱却是第一次见,这君崇有五十多岁,眼角也带了几抹皱纹,可是一双凤眼却依旧能看出些许的风流韵味来,看起来倒是极为和善。他旁边坐着君阳的皇后,甚是雍容大方,君卿凤倒是有五分像她。

“想来这位便是黎夏的皇后了,果真长得极美极年轻。”君阳皇后亲密地拉起了谢樱樱的手坐下,如今谢樱樱却是知道君卿凤的举止像谁了。

虽然谢樱樱还在席上,但却不停有人明里暗里探听百里乐正的口风,想要知道两国能否结成秦晋之好,俱被百里乐正四两拨千斤的顶了回去。这君崇和君阳的皇后却也不加阻拦。众人轮番攻击却是没有什么收获,便都将剑尖指向了谢樱樱,一会儿问她谢家现在如何了,一会儿又问她后宫之事可还棘手。谢樱樱都照实说了,便是没有了谢家,便是后宫之事再难处理,和她都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这些事儿都有皇帝陛下扛着不是。

众人见谢樱樱虽然周身都是软肋,可是砍了却也没有见到血,便都有些灰心丧气。君崇却是看清百里乐正没有任何想要联姻的意思,便也不再想用这种温柔的法子劝导,只笑着开口问谢樱樱:“想来娘娘是认识王九郎的吧?”

“倒是认识。”

“那朕便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还请娘娘只当是个玩笑听。”君崇说完却是转头去看百里乐正:“你说王九郎和你们陛下哪一个适合当皇帝?”

这话中的威胁之意已经呼之欲出,殿内众人俱是垂头敛目,生怕这事情沾到了自己的衣角会死无全尸。君崇这话说的实在是算计非常,似虚似实,若是虚则是在挑拨王梦惜与百里乐正,若是实则更糟,说明王梦惜可能已经答应了他什么条件。谢樱樱转头去看百里乐正,见他镇定地点了点头,于是稍稍放心,逼迫自己笑了笑,道:“他们两个无论谁当皇帝都有各自的好处。”

“这话是何意?”

“如果陛下是皇帝,天下的百姓都会过得很好,如果王梦惜当了皇帝,天下的百姓都会很快乐。”

“具体何解?”

“打个比方,如果隆冬时陛下想要看荷花,便会自己画一幅荷花图,等他看够了还要高价卖给别人,不但没浪费银子反而还赚了。而若是王梦惜想要在隆冬时看荷花,他便会大动干戈引了温泉水来种荷花,然后在这荷塘上建起一座亭楼,在其中饮宴会友,所有人看了都觉得人生至美便在此处。所以他们二人各有各的不同与好处,去没有办法分出个胜负来。”

谢樱樱这个比喻很妙,不涉及政事权谋,只说他们二人在生活上的不同,便是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谢樱樱回到百里乐正身边坐下,小声问:“君崇忽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可是有什么阴谋?”

百里乐正端起酒杯啜饮一口,道:“他们大抵是已经派人去了容城,如今容城是王梦惜一手掌管,若是他们得了王梦惜的支持便可率兵南下一路无阻,而我们也不能活着离开君阳。”

谢樱樱遍体生寒:“九郎会那样做么?”

“若是早些时候他自然是不会的,可是前些日子他要帮你逃跑被我阻了,心中只怕是有些怨愤的,他会做什么我便不知道了。”他垂眼一看,发现谢樱樱脸色苍白,于是安抚道:“你不必担心,我既然能带你来,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全身而退。”

谢樱樱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憋闷,便出去透透气,却逢音方未也出了殿来,两人便结伴而行。待行至一处僻静之所,音方未忽然道:“先前陛下曾经救我音家一次,如今我告诉你个消息,也算是回报了他。若是明日傍晚陛下还是不同意娶君卿凤,君崇便会下杀手了,你们早做准备,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

“音家内部似乎也不团结?”谢樱樱有此一问是因为刚才席上音家上下都是自顾自的,甚至伤了别人也不在乎。音方未闻此言苦笑道:“这世上哪个大家族不是如此,我叔父自领导一派,我父领导一派,他们虽然是亲兄弟,却也争夺得很厉害。”

谢樱樱点点头,道:“你的警告之言我会告诉陛下,我替陛下多谢你。”

音方未点头不敢多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不知不觉谢樱樱竟然走到了一处荒废了的宫殿院子里,院子里有一五层高的小楼,牌匾上写着“玉宇琼楼”四个字,院子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一处小小的宫室,看起来都快要塌陷了。

她看了两眼觉得森然恐怖便想要离开,这一回头却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这老妇人浑浊的眼睛一瞬间亮得下人,口中喊着“娘娘”二字便冲向了谢樱樱,吓得谢樱樱抱头鼠窜,她脚程快那疯妇没能追上她。

等她好不容易回到了大殿,却见廊下靠着一个男子,这男子长身玉立,墨发飞扬,便说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也是有人信的。

“我还想你走丢了正要去寻呢,夜深了我们先回去罢。”百里乐正十分自然地握住了谢樱樱的手腕,牵引着她往宫外走了。他们两个人总是一前一后,他是她的领导者,是她的解惑者,也是她的守护者,只是或许她一辈子都只能被他牵着走。

73自缚

这日傍晚到来之时,百里乐正住的别馆忽然火光冲天,火势借着大风蔓延开来,很快便烧了半条街,等君卿凤带人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焦土,她知这是百里乐正自己放火烧的,心中愤怒交加,咬牙道:“你就这样不肯娶我!便是我把这天下都捧到你的面前你也不肯娶我么!”

有人请示君卿凤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意:“不断派刺客去追杀,留百里乐正一命,谢樱樱一定要杀了,若是百里乐正护她,你们便把他们的尸体一同带回来!”

百里乐正的两千雪影骑在放完火之后便化整为零混入百姓之中,而百里乐正、谢樱樱和赵妈一路专挑偏僻无人的小路走,便是这样他们三天内也已经遇上了五次行刺。每次只要谢樱樱刚要放松便会出来一批刺客,让谢樱樱筋疲力尽的同时却让她积累了许多对战的经验。

这日刚刚解决了一批刺客,谢樱樱坐下想要休息,却听旁边草丛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谢樱樱警醒一滚藏到了树后,草丛中那人钻出来的一瞬间她的血痕已经抵到了那人的脖子上。只是这个人与那些刺客不同,他是个光头…

“一一?”

这光头转过头一看眼前的人是谢樱樱,当下像是见了救星一般,抓住了谢樱樱的手:“快救救我师傅!救我师傅!”

一直在旁看谢樱樱厮杀的百里乐正也走了过来,顺着一一指的方向一看,草丛中却躺着个灰袍老僧,正是一一的师傅空痴大师,只是他此时进气少出气多,身上的袈裟也被血染透了。

百里乐正上前查看一番,脸色十分不好,然后和赵妈一同抬着空痴找了处破庙安置。这破庙的位置很偏僻,想来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有人找来的。谢樱樱虽然给空痴止住了血,但是空痴五脏六腑都已经严重损伤,怕是难治好了。

这一一说前天夜里寺中忽然闯进了一帮凶徒,他们什么也不说便下杀手,空痴本来并不想杀人,那群凶徒却使出下三滥的手段重伤空痴,空痴只得杀了他们,但是接下来却有更多的恶徒上了永昼之巅,空痴一路厮杀才算是带着一一冲了出来。

百里乐正知这其中定有蹊跷,便让赵妈领着一一去镇上买些药和衣物。空痴睁开眼睛见眼前之人是百里乐正便舒了一口气,道:“上天待一一不薄。”

“大师且明说吧,我既然遇上了断没有不管的道理。”

“这次那批刺客是去杀一一的,陛下可曾听说过已故的音家三小姐音锦瑟?”

“未曾听闻,不知她与音家现在的当家人有何关系?”

“她正是音封音正他们兄弟的姐姐,十九年前入宫成为君崇的妃子。”

“想来这一一小师傅和那音锦瑟是有些关系的。”

“正是,君崇忌惮音家的势力,对音锦瑟也只是虚情假意罢了,当音锦瑟怀第一胎的时候音家想要篡权,立音锦瑟的孩子为少帝,但却被君崇知晓,君崇连夜灌了音锦瑟堕胎之药,硬是将已经八个月大的孩子给落了。但后来君崇为了安抚音锦瑟将一件极重要的信物交给了她,然后日日宠幸,君崇本以为音锦瑟身体残亏是绝不会再有身孕的,哪知命中的该有的总是躲不开。”

“一一小师傅是君崇的儿子?”

“是,音锦瑟用尽了方法隐瞒,产子后便送出宫去,便是音家也不知消息,我与三小姐有些机缘,便答应她会保护好一一。后来这件事还是暴露了,君崇也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竟然不顾音家的势力,赐死了音锦瑟。想来如今君崇终于查到了一一的身世,他怕音家再借此作乱,怎会不派人来刺杀。”

“虎毒尚且不食子,君崇当真心狠。”

空痴却并不如何怨恨君崇,脸上已经有弥留之色:“那日陛下上永昼之巅问我:若是为了扫平天下而让许多人身死,这样是不是值得的。我当时让只说让你跟着自己的心走,如今我却想让陛下建立一个法纪严明的太平盛世,不为后世功勋,只为了像一一般的至善至纯之人能安然于世。”

“大师的话我会铭记于心,决不敢忘。”

空痴闭了闭眼睛,忽然猛地抓住百里乐正的手,另一只手却已经贴在了他心口。百里乐正只觉一股阳刚精纯的真气涌进了自己的筋脉之中,空痴竟是将自己一身的功力都传给了他。

一一回来的时候空痴已经圆寂,这一一哭得伤心,百里乐正却知再也不能耽搁,发信号唤来了一名雪影骑将一一带走。他刚刚受了空痴五十多年的功力,暂时却是不能动的。而今天虽不是初一,谢樱樱却因为白日耗费太多精力而出现内劲虚无的状况,而今唯一能动的便是赵妈。天黑之时赵妈才拾了柴禾回来,刚要叫两人出来却冲进一队人来。

这一队人均是灰衣佩剑,浑身带着一股萧杀之气,他们并未看见躲在佛像后面的二人,以为这里只赵妈一人,领头的那人冷酷道:“我们今天要住这里,你另寻别的地方去。”

赵妈知道谢樱樱他们二人此时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只要熬过这一夜等这些人离开了便好,于是便听话地低头准备走。那领头之人脑中却灵光一闪,讶然开口:“你不是赵兰?”

赵妈急忙摇头:“我不是赵兰,也不认识什么赵兰,大爷你认错了。”

那人哪里会放了她离开,上前便擒她的手,赵妈只会一些简单的招式不是他的对手。那人擒住了她便道:“十几年前你忽然消失了,我还想你是去哪里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和我走,主子要见你。”

在佛像后的谢樱樱看到这一幕心中着急,便也不顾内功全失之事便想往外冲,好在百里乐正先点了她的穴道,否则她不但救不了赵妈还会把他们二人都搭上。百里乐正手摸了摸腰间的信号弹,算计着雪影骑赶来的时间,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专心运功调息。

赵妈看到了谢樱樱刚才的动作心都吊了起来,这边的人却依旧纠缠不休,她眼中生出些许的决绝之气,嘴唇微动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说完便要咬舌自尽,那人必是时常遇到这样的事所以早有防备,一瞬间卸了赵妈的下颌,语气越发的笃定:“我们私下都说你当初离开时带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却不知是什么,今次我非要你把那东西交出来,否则你便是想死也是不能的!”

言罢便一刀砍在赵妈的脚踝上,砍断了她的脚筋,委顿于地的老妇人眼中依旧是没有任何悲戚之色的,她吐了那人一口唾沫,然后又吐了一口,道:“你们这群腌臜宦官,生下来便注定要断子绝孙的!”

她这话一出,庙内这几人眼中都生出怨毒来,也不知是谁动手砍了赵妈一刀,接着众人都像是着了魔一般一刀又一刀地坎她,便是她已经死了他们也不停手,直把她砍得像是一滩肉泥才算是泄了恨。

谢樱樱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这个一直抱着她护着她的老妇被砍成了肉泥,她不能动,也不能哭喊,只是那双眼睛血红吓人,像是地狱修罗一般。她恨自己总是如此无用,恨自己总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股恨像是一把火,烧光了谢樱樱的理智,也烧光了所有束缚她的东西,今夜虽然乌云密布,她却感觉到了月亮的存在,仿佛那明月就在她的头顶。

那群宦官出了气便随便把赵妈的尸体拖到了一边,然后生了火说说笑笑起来。只是火光一闪,众人尚未看清发生了何事之时便有两人脖子被划开喷出了一腔子的血。剩下的人吓得方寸大乱,赶紧背对着背守护伙伴,可是这并没有用。

只见又有两个人的脑袋被砍下来喷出了一腔子的血,那血喷在地上散发出腥臭的味道,弥漫着绝望与凶残。有一个胆小的人终于是崩溃了:“谁!到底是谁!你给我现身!”

这人的话刚一出口,脑袋便掉了。他们这一群人自诩是高手中的高手,今日在这破庙之中被杀了大半却连敌人是何模样都未看清。

最后只剩下一人,这群宦官的领头之人。

这时敌人终于现身,一个纤细的女子缓缓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她的双目血红,嘴角却带着一抹冷笑,那手中的利刃还未刺穿他的胸膛便已经让他颤栗!

“你想怎么死?”

他的武功是他们之中最强的,可如今他见了自己的敌人就被吓破了胆,还没有比便已经输了气势。只是谢樱樱却并不急杀他,只是左一刀右一刀砍在他身上,看着他流血心中便畅快无比。每次她都给他希望,然后再让他绝望,如同一只猫在玩弄一只老鼠。

这宦官被她如此戏弄最终明白她不会放过自己,便抱了拼命的想法与她交手,招招夺人性命。他拼命地刺出一剑,速度和技巧都已经到达了他人生的巅峰,谢樱樱却也不知怎么竟然不躲撞到了他的剑上。

他一喜,只要这一剑的位置精准她必死,当真是绝处逢生!只是他的喜悦还没有过去,血痕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谢樱樱一寸一寸把血痕推进了他的胸膛里去,最后连她的手也伸进了他的胸膛中。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只冰冷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心脏,然后一寸一寸收紧…他再也不知道之后的事情。

谢樱樱往后退了一步,将那剑从肩膀□的同时也拉出了一颗心脏,一颗还热着却已经破裂了的心脏。可是她的血痕还卡在那人的胸膛之中,于是她又把手伸了进去,摸索到了自己的血痕拔了出来。

冷眼看着这一切的男子闭了闭眼:“你明明可以躲开那一剑,为何偏要撞上去。”

74劝导

冷眼看着这一切的男子闭了闭眼:“你明明可以躲开那一剑,为何偏要撞上去。”

谢樱樱用那人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抬头笑得十分开心:“我也不清楚,只是想这样试一试。”

然后她低头看了看地上那血肉模糊的人,眼中一丝愧疚之色也没有了,她起身去庙后面挖了个坑,把赵妈的尸首埋了,也没管百里乐正是否在身边,幽幽道:“樱樱答应您,今日之仇,往日之耻我都会千倍万倍的讨要回来。”

这是百里乐正第一次见到这样坚决、冷漠、凶狠的谢樱樱。这一刻他知道,那个隐忍的谢樱樱已经死了。

谢樱樱清醒的一瞬间血痕便已经出鞘,她一丝迟疑也没有直取身侧那人的性命,这十几日她总是不断遇上追杀的人,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血痕都在取人性命,让谢樱樱形成了这种最自然的反应,然而她的攻击却被百里乐正伸手拦了下来。

“你疯了么,看清这人是谁。”

谢樱樱这时才看清身边这人并不是什么刺客,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而已,这妇人甚至没有看清两人的动作,命悬一线都还不曾知晓。谢樱樱闻到空中飘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这里不是君阳,是海上,而海上是辛十九郎的地盘。

她才这样想,辛十九郎已经进了门来,见谢樱樱醒了笑道:“我还以为上次一别相见无期,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见到了,只可惜此时你不是我的女奴了!”

君卿凤派来的刺客是杀不尽的,若是他们二人依旧走陆路只怕回不到黎夏去,于是只得绕路来了东海,想要从海上走,只是在马上抵达海岸的时候遇上了一队高手,谢樱樱在那场厮杀中受伤昏迷所以不知道之后的时,如今清醒了便冷静下来。她不理会辛十九郎的挑衅侮辱,只检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然后把血痕收好。

这辛十九郎还以为谢樱樱是当时软弱可欺的模样,又仗着百里乐正现在要坐他的船回黎夏,所以很是放肆地踱到了谢樱樱的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叹息道:“只一年未见,海奴儿竟然长得越发美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感觉一道凌厉劲风扑面而来,他急忙松开手向旁边一躲,脸颊却还是被划出了一道伤痕。眼前的女子面色微冷,匕首隔挡在胸前,什么都不说却已经杀气凛冽。辛十九郎不知谢樱樱性情变化竟然如此大,当下便怔住了。

“樱樱收起你的刀。”百里乐正低声警告谢樱樱,继而转头对辛十九郎道:“辛老大若是想要多活几年便少惹她,她现在可是六亲不认,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

他虽然是告诉辛十九郎要小心,话中却是对谢樱樱的不满之意,只是谢樱樱听了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低头收了血痕,便下床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