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芫微微莞尔,在丈夫怀里重重点头。

没多会,便觉得怀里人气息均匀,他知晓妻子是睡熟了的。齐天佑突然生出几分满足,就算她再是忧心、再是烦恼,自己的怀抱能让她放松,或者说放心,这不就够了么?

昏暗的红光映在她脸上,容颜平和,他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凑唇上前落下轻吻。

不管过去如何,你现在是我的妻子,阿芫!

次日,沈嘉芫醒来,便对上丈夫深睡的容颜,俊逸的脸上透着几分疲惫,她想起了昨晚的谈话,心底涌上惆怅,本要轻抚他脸颊的手便顿在空中。

“怎么了?”

初醒的他嗓音透着几分往日没有的迷哑,温醇中带着几分性感。

她则似做坏事被逮住的孩童,脸上生了几分羞赧,不看他掀了被子就要起身,“没怎么,就是想着要不要唤你起身。”

他修长的胳膊揽过他,另只手越过身前就掀了帘子,望了眼窗外天色,摇首道:“尚早,再躺会。”

他把玩着妻子身前的长发,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内,浅笑询道:“你进门好几日了,我也从未问过你过的如何。阿芫,我总在外,你可有觉得烦闷?”

沈嘉芫摇了摇头。

“我昨儿回来,见你在给我做里衣服,何时学了针绣?”

沈嘉芫微滞,如常答道:“出阁前不久学的。”

“哦?是特地为了我么?”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欣喜之色不言而喻,“阿芫,现今的日子是比你往日在闺中时单调了些,不过做妇人就是这样。等过阵子,我带你去城外玩。”

心中却也在苦恼,他是有心想多陪陪妻子的,只是如今沛言府里的事,许不知得到何时才能解决。

思及此,他的愁容又现,很是苦恼。

沈嘉芫的心里自然也藏着那回事,更准确的说,她最疑惑的是昨儿丈夫的那半句话:“难道,慕婉已经知道了慕家被灭门的真相?”

灭门的、真相?

她特想知晓真相,却又觉得不好开口,担心再引起丈夫的追问,便总噎在喉间。

自己不曾对他坦白全部,又以何身份去追问他这个那个?

但慕府…

闭了闭眼,沈嘉芫轻叹了声。

头顶便传来了句低喃声:“想什么呢?”温柔又关怀。

沈嘉芫微思了会,佯作困意的随口问道:“天佑,与我说说慕婉和将军的事吧?不少字”

“嗯?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你与赵将军是好友嘛,他府邸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知你心中担忧,也好奇那份感情,你与我说说嘛。”

怀中人扭捏了下,似乎在撒娇。

齐天佑没多想,应声道“好”,然后沉默了片刻,低头下巴顶在她的头顶,“阿芫想知道什么?”

沈嘉芫琢磨了下说辞,迟疑道:“你说过,将军喜欢了她许多年,而慕婉则是因为听了安世子的话,错将将军认作成灭门仇人,是误会他害了慕家。其实我觉得有点不明白,那么长的时间里,将军没替她追查过真相吗?若说将军觉得,慕婉她是因为仇恨而留在他身边,所以宁愿让她一直误会。那若是他将真相查清,或者帮她复仇,不照样能留她在身边么?”

沈嘉芫是真心很想知道,为何将军宁愿让自己恨他,也不试图说清误会。

凭着他在朝堂上的建树,凭着德隆帝对他的器重与信赖,若是想插手查当年的冤案,会没那个能耐?

这是她昨夜临睡前的疑虑。

满怀期待的等着丈夫的回话,却迟迟听不到声音,她正欲抬头看他是否睡着了的时候,却听到丈夫再次叹息了声。

“阿芫,你知道为何安世子利用了慕婉,但这些年沛言都没动安襄侯府吗?”

齐天佑突然出言问了这话,却不等妻子回答,径自说道:“不是他没有能耐,也不是他不在乎别人利用他心爱的女子,更不是因为担心慕婉生气、伤心,而是…”停顿了下,语气复杂:“沛言他,是个恩仇分明的人。”

“恩仇分明?”

沈嘉芫错愕,“安襄侯府对他有恩?”

齐天佑摇摇头,后又点头,模棱两可的答道:“算是吧。安世子,他当年救过慕婉。”

救?

是在郡城的那次?

但他根本就不是出自真心,而是想利用自己,以她为棋子,然后去对付将军。

那样的恩,也算?

齐天佑的声音在继续:“当年若没有安世子,慕婉早就死了。我听沛言说,慕婉虽表面上看着文静淑婉,但实际上性子刚烈。若让她知晓,慕府其实根本就是罪有应得,便等于抹杀了她最后的生存理念,即便当初没有被朝廷的人抓住,她也不会苟活于世,定会跟她的家人共赴黄泉。”

“什么罪有应得?”

沈嘉芫大惊,退出丈夫怀抱。

“慕太傅当初确实与桂王合谋过,那些书信并不是凭空捏造了诬陷的。就是因为铁证如山,皇上才会定下满门抄斩的罪名,否则几朝元老,你以为皇上是昏君?阿芫,你想想,若让慕婉得知这是真相,她怎会独活于世?

她心目中耿直忠良的父亲成了逆臣,这对她来说该是怎样的打击?沛言那么爱她,哪里舍得她受那样的折磨?其实他也曾调查过,当年安世子再找到她的时候,慕婉抬头就问他可知谁是诬陷之人,安世子当时说帮她查,也不过是要给她一个信念。”

“你是说,安世子也知晓,慕府的冤案其实不冤?”

齐天佑颔首,“嗯,他知道。所以说,他虽为了侯府的利益而利用过慕婉,但也救了她一命。”

第一百零九章 不是冤案

正文 第一百十一章 一场婚礼

第一百十一章 一场婚礼

自清早从丈夫口中得知慕府灭门的真相,沈嘉芫这整日都浑浑噩噩的不在状态。

慕家不是被冤枉的,根本就没必要有翻案一说,更没什么仇人,不用报家仇、也不用再追查真相,那她的前世…等同是一场笑话吗?

她三年来所有的隐忍与折磨,都不值一提。而那段岁月,是她向上天借来的,她原本就应该和族人一同丧命在断头台上。

而让她免于死难的,是自己今生以为的仇人——安沐阳!

这个真相,就好比前世刚从原主口中得知自己只是颗棋子的命运,将军根本不是她家族仇人的那瞬间,让她觉得先前所有的坚持都是场笑话。

好似,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让她爱过恨过的安沐阳,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呵,怎么会这样?

沈嘉芫倚在窗边,抬头望着靛蓝的高空,迷茫的眨了眨眼。

谁都知道慕家案件的真相,谁都知道她父亲不是被冤枉的,唯独她不知晓;安沐阳知道将军早就喜欢她,将军又知道她原是安沐阳派去接近他的棋子,也唯独就她这当事人不知情!

怎么好似,全世界都瞒着她?

若非她阴差阳错的嫁进齐乾公府,从二爷口中得知,那本路人皆知的真相,是不是独独就她被隐瞒其中?

重生归来,却发现本没有仇恨,难道得知所有,就是她重生的意义?

无精打采的站了半个下午,她想了很多前世在慕府里发生的事情,往事历历在目,却又似隔了几辈子那般遥远。

屋外,香蕾掀开帘角望了眼自家主子,与香薷相视摇了摇头,低声担忧道:“奶奶今儿是怎么了,整日都没说话,清早去给夫人请安时也总走神,是不是与姑爷闹矛盾了?”

“别瞎说,你没见昨儿奶奶还给姑爷做里衣吗?姑爷清早出府的时候还仔细叮嘱奶奶,道无趣的话就找六姑娘去解闷,关系好着呢,别尽说不吉利的话。”

香薷绷着脸说了她几句,自己却又十分担忧,也忍不住拨开帘子去看里间的沈嘉芫。盯了半天,见对方依旧保持着那远眺深邃的动作,放下帘子就连连叹息,“奶奶的性子,怎么越发的静了?”

“是啊,按理说,姑爷那么疼奶奶,不该不高兴啊?”

两人窃窃私语时,突然间许妈妈从院外进来,急冲冲往祝我这走,两人忙收敛了情绪侯在廊外。

“妈妈怎么这样急?奶奶说没事别进去打扰。”

三人共差也有些时日了,香薷香蕾两人都知晓沈嘉芫不喜欢这位许妈妈,更不爱见她在眼前晃悠。奶奶如今这般反常,肯定是心情不好,定不能再让着老婆子进去碍了主子的眼。

“哟,两位姑娘怎么这样防着我?我是奶奶的奶妈妈,又不是闲人。”

什么奶妈妈?主子可一口奶都没吃你的,连粥都没让你喂一口!

香蕾在心中暗唾,脸上根本不买账,还是香薷干着脸陪衬,“妈妈,奶奶心情不大好,瞧咱们都没在里间候着,您有事倒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许妈妈脸色也不好,她原先进屋里连通传都不要,这会子倒让两个小丫头片子给拦在了外面?

她斜视了眼二人,开口就不耐的说道:“妈妈我真有急事,府里来了人,老夫人有话传给奶奶。”

香薷两人互相看了看,有些将信将疑,却也不敢怠慢,却依旧为难的定在原地。

“我说你们这两丫头,难道我还胡编不成?这般不开窍,过去是如何在老夫人眼前待的?”许妈妈粗鲁的推开挡道的香蕾,挑起帘子就大步走了进去。

沈嘉芫正陷在回忆里,突然听到声音,转身见到许妈妈当下就微皱起了眉头,语气淡淡的问道:“妈妈怎么来了?”

“奶奶,门房那使人来找老奴。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大好,想奶奶想得紧,让您有空回去看看她。”

这意思很含糊,说是沈延伯府来了人,却并不是以老夫人的口吻传的话。

想自己回去?

回门那日,老夫人身子不还挺好的么?

沈嘉芫起了层疑惑,但着实因为没心情,便敷衍般的道了声“知晓”后,就让她先下去。

许妈妈见她没有更衣的准备,也不让人吩咐门房备车,不由凑上前就问道:“奶奶不出门?”

“嗯,明儿吧。”

许妈妈脸上显了尴尬,苦口般劝道:“老夫人过去是最疼奶奶的,她老人家如今身体不适,奶奶现儿知情了若不立即赶去探望,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现儿时辰也不是太晚,老奴让人抓紧时间备车,您走一趟如何?”

“妈妈倒惯会拿主意的。”

沈嘉芫心情烦躁,难免给她使了脸色,“门房上的人,是祖母亲自交代来的吗?”

“呃,”

许妈妈顿了下,“这倒不是,不过奶奶您身为晚辈,这…”

“我知晓了,这不说了明儿就过去的吗?”

沈嘉芫也没心情去琢磨沈家现在是否有什么事等着她,不耐的挥挥手,“妈妈,这儿可不是以前的清涵院,这往来总归不便,我明儿清早就过去探望祖母,难道就不孝了吗?还是说,妈妈有事没告知我,祖母病得很严重?”

“不是,老奴不是这意思。”

许妈妈可不敢咒老夫人,忙解释道:“奴婢只是为奶奶着想。”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背过身,再不看她。

沈嘉芫心中对沈府还有着怀疑,且在今日的心境下,着实没心情去配合那番粉饰太平的戏码。

沈氏六女,可当真是被人捧在心尖上疼爱着的?

世子夫人蔡氏就不必言说了,至于老夫人这个亲外祖母,若说真心真意的、不存分毫目的,怕是也难。

她真想不明白,让自己成为沈嘉芫的意义在何处!

许妈妈没敢再啰嗦,哈着腰点头退了出去。

香蕾香薷亦跟着重新侯在门外。

不过是听几句话,端量几分表情,就可以清楚的知晓奶奶的严肃。

与过去哪回都不同。

齐天佑回来是在两柱香之后,见到侍婢们没在屋里当差,不由好奇了些,开口轻问道:“奶奶在午睡?”

这时辰,怕是也该醒了吧?

“回二爷话,奶奶醒着呢。”

“醒着?”

又打量了眼侍婢,齐天佑面露不解,狐疑的掀开帘子进屋,一眼就见到了半靠在窗边的妻子。

她似没听到声响,不再如过去般侧身冲他一笑而后上前迎他,径自沉浸在她的思绪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皱得紧紧。

“阿芫。”他低喊了声。

那边人未动。

齐天佑走近些,再次开口:“阿芫,我回来了。”

沈嘉芫意识到的时候,齐天佑已经到了她身后,大手就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她下意识的露出笑了笑,“二爷回来啦,今儿好早。”

“嗯,今儿早了些。”

“从将军府那来?”

齐天佑的眸光不由深了几分,应了“嗯”却又似知晓妻子真正关心的,便添道:“沛言今儿好多了,我与他聊了会,见他没什么大碍便回来了。”

“呃,将军他、不伤心了?”

倒不是沈嘉芫盼着赵沛言难过,而是觉得以他的为人,现儿这般却似有些反常。

“哪里是会不伤心?沛言即使不说,我也看得出他心里难受着。不过逝者已矣,再如何也得看开,否则难不成真让沛言一直在屋里守着那具遗体?”

“也是。”

沈嘉芫牵强的笑了笑,跟着又问道:“那将军府,要办丧事吗?”

齐天佑摇头,“这个倒没听沛言说,不过我瞧他先前的阵势,是想给慕婉一个名分的。”

说着突然想起离开将军府前在门口的那幕,两个随从搬了几口大箱子,上面都是红绸。齐天佑突然一个激灵,错愕道:“名分?沛言他不是要成亲吧?”

“成亲?”

沈嘉芫不解:“人都死了,怎么…”话说一半,她自己也顿住了。

“不成,慕婉的身份根本不能公开,沛言他想做什么?”

齐天佑也觉得事有蹊跷,他收回手神色匆忙,“阿芫,我得再去趟将军府。沛言今日,较昨日平静太过平静了些,也恢复得太快,我得去问问他。”说完就转身,冲外喊人备马。

沈嘉芫没有拦他,事实上她也很紧张,生怕将军做出什么于他自己不利的事来。

他到今日这步不容易,且赵家还有那么多人,他可不能冲动做出什么不及后果的事来!

齐天佑这回出门,沈嘉芫不知怎么就觉得时间特别漫长,晚膳也是简单得用了些,跟着如昨夜般在炕上等他回来,每听到屋外动静就差人出去看是不是他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久?难道真的出事了?

她真不愿将军再为她做什么傻事,自己已经耽误了他太久、羁绊了他太久。

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回来,沈嘉芫从炕上起身,还没开口,却眼尖的瞥见其手中的一方红色请帖,上面的“喜”字分外夺目。

对上妻子惊讶的目光,齐天佑将手中之物随手掷在炕几上,无奈道:“沛言说,要给慕婉一场婚礼。”

正文 第一百十一章 怀疑她

第一百十一章 怀疑她

婚礼?

沈嘉芫哑言,她前世活着的时候就没计较过姨娘身份,身后又何必还要婚礼?

她不曾帮过他任何,反而还给他带来诸多危机,如今虽不知是谁将遗体从梨庄里运出然后交给他,但肯定不是为了成全将军给她个名分这么简单。说不定,幕后之人就巴不得他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来,将军这样…不正是中了别人的奸计吗?

沈嘉芫心中一紧,抬头就冲丈夫问道:“二爷可曾将慕婉死因告知给将军?”

齐天佑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又接道:“你是说,一年前自杀的事?”

全部的真相,齐天佑不知情,便只知晓这个。

沈嘉芫点头。

“没有,沛言那般模样,我哪里敢说慕婉是因为对他愧疚而自杀?再说了,就算我说了,他也未必会…”齐天佑的面色为难了下,事实上总觉得妻子的话有些没谱。

那么一具鲜活的尸体,怎么可能是在一年前死去的呢?

或许,一年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许阿芫是见到了慕婉曾有过轻生的举动,但是没有死成,然后最近才是真正香消玉殒的时间。

齐天佑想起好友的处境,如今连朝堂上都请了假,这几日推了所有的事,好像分别依旧的恋人相逢般,都不肯抽身。那痴迷的程度,让他惊叹,或许慕婉真的是他这么多年来的支柱,即便她失踪,但终究有可能再会回来,他就不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