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沐良气的脸色发白。

眼见这对母女就要开火,医生及时出声制止,“两位别争了,现在眼角膜只能有死亡以后捐献,活人不能做这种手术。”

宋清华瞬间厉目,但医生也无可奈何。

“如果要等待捐献,我妈妈要等多久?”沐良才刚松下的心,却又提起。

医生叹了口气,如实道:“目前捐献者还是占少数,所以需要等。有些人等了十几年都还没有等到。”

“这么久!”沐良再度揪心。

医生翻开刚才查房的病例,似乎想到什么,而后问道:“宋女士,监护室那位病人,跟你很熟悉吗?”

宋清华脸色沉了沉,抿唇摇头。

见她否认,医生不禁怔住。如果不熟悉,她为什么要帮忙垫付医药费呢?

沐良同样抿起唇,那位躺在监护室的人就是宋爱瑜的亲妈,萧雅。那场车祸后,她重伤躺在医院里,至今都没有醒来。

“那位病人脑死亡,最近这几天呼吸系统已经出现衰竭的现象。”医生看着病例,道:“如果你们能认识她的家属,或许…”

后面的话医生并没有再说,但是沐良跟宋清华同时对望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春天的名海市,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那丝丝染着暖意的春风,如同母亲细腻的掌心滑过脸庞。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各色珍贵花朵也都在此竞相开放。

舒云歌准时到达酒店,经理看到她来,亲自将她引领到最豪华的那间包厢里,“您请进。”

盛铭湛早一步先到,正在品酒,“你来的正是时候,尝尝这酒怎么样?”

餐厅的服务生拉开椅子,舒云歌将肩上的白色披肩脱下,随后执起她面前的水晶酒杯,轻啜了口杯中的红酒,“嗯,还不错。”

“就这支酒吧。”盛铭湛勾了勾唇,吩咐道。

“是。”服务生将酒瓶撤走,赶着去准备。

这间包厢面朝大海,从这里望出去,能够看到沿着海边装饰的景观灯,以及远处屹立横跨在海上的大桥。

“我们两个人随便吃顿饭就好,不用这么浪费。”舒云歌柔声道。

盛铭湛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子推过去,“姐,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舒云歌嘴角的笑容幸福。今年她过生日,能够有亲人陪伴,这对于她来说足以算作一种奢侈。

舒云歌挑起眉,牵起的嘴角动了动,“最近关于傅氏的传闻很多,你真的要…”

盛铭湛直接点头,“你等着看吧,很快我们就能为爸妈讨回一个公道。”

“石头。”舒云歌红唇紧抿,精致的妆容染着几许惆怅,“也许我们不应该这么做。”

“怎么,你还是舍不得傅晋臣?”盛铭湛手中握着酒杯,浅浅的抿了口,“姐你别傻了,他是不会回到你身边的。”

这句话,似乎是对姐姐说,似乎又是对他自己说。因为他明白,沐良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舒云歌低着头,嘴角的笑意彻底收敛。

气氛莫名僵了僵,盛铭湛重拾笑脸,道:“今晚我们不说这些,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舒云歌不想让弟弟扫兴,动手拆开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蓝宝石的光芒耀眼。她笑着抬起头,将项链戴在颈间,“真漂亮。”

窗外夜景如画,盛铭湛抿唇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过于敷衍。他透过玻璃窗,能够看到自己麻木的嘴角。

盛铭湛剑眉轻蹙,不禁摇了摇头。这样的他,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可是这样的盛铭湛,怎么能在之前的那五年里,眼角眉梢都是暖意呢?!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仰头灌了口酒,盛铭湛眯了眯眼眸,心底一片晦涩。原来他所有的温暖与笑容都属于一个人,现在她离开,那些曾经的暖意也都随着她消失掉,甚至连他自己都找不回来。

司机将车缓缓驶入市中心的一片别墅区内,舒云歌坐在车后座,沿途望着窗外的景物,黑眸中的神色黯然。

这个季节的温哥华,天气也很暖和,再过一阵子樱花应该都会盛开。想到那副画面,舒云歌不禁勾了勾唇,虽然她只在那里住过几年,但是那段时光,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因为那时她的身边,总有他的身影。

“太太,到家了。”司机将车停好,低声提醒车后的人。

舒云歌回过神来,心情低落的推开车门出来。她提着包正要转身,侧面有一束车灯的强光突然亮起来。

舒云歌下意识眯了眯眼,适应过那阵刺眼的光亮后,立时惊喜的跑过去,“晋臣,你怎么来了?”

傅晋臣倚在车前,手中夹着一支烟。舒云歌提着裙摆走到他的面前,声音里含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傅晋臣并没回答她的问题,语气平静的开口,“生日快乐。”

心底的激动几乎不能控制,舒云歌咬着唇,满脸的笑容足以显示出她此时的满足,“谢谢。”

顿了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拉傅晋臣的手,“进去坐坐。”

“不必了。”傅晋臣抬手将手里的烟蒂弹开,顺便躲开她的触碰。他锐利的黑眸微闪,眼角的厉色使得舒云歌怔了怔。

“你有事?”舒云歌意识到他并非因为自己的生日而来。也许他早已忘记自己的生日,是她多想了而已。

“原来你跟二哥认识好久了啊。”傅晋臣双手环在胸前,漫不经心的开口。

舒云歌脸色变了变,唇色瞬间泛白,“晋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晋臣耸耸肩,笑道:“是我想的怎样?还是你从一开始就骗我?!”

“我…”舒云歌俏脸煞白,整颗心慌乱不已,“我是…不得已的。”

“因为要报恩,不惜拉我下水?”傅晋臣盯着她惊恐的眼睛,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舒云歌眼眶酸涩,气息越来越混乱,“晋臣,虽然我一开始接近你有目的,可是后来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相不相信又怎么样?”傅晋臣剑眉轻佻,“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一句过去的事情了,彻底把舒云歌打入地狱。

“晋臣,你听我解释…”

傅晋臣沉着脸打断她的话,语气凛冽,“关于舒家跟傅家的恩怨你应该都知道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盛铭湛整不垮傅家!如果他不相信,我随时奉陪。不过…”

傅晋臣双手垂下后放进口袋里,嘴角的弧度上扬,“不过输掉的代价,他要自负。”

听到他的话,舒云歌下意识的蹙起眉,只觉得傅晋臣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很可怕。

转身上车前,傅晋臣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他俊脸微侧,深邃的黑眸落在舒云歌的眼底,声音不自觉沉下去,“Ann,一直资助你上学的人,其实是我爸!如果我们两家的恩怨,注定要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有个了断,那我希望,它很早前就结束了。”

话落,傅晋臣打开车门,黑色路虎径直从舒云歌的面前开过。

很早前就结束了。

舒云歌用力深呼吸,却还是无法止住从心底传来的剧痛。是啊,他们之间很早前结束了,不过是她不死心,苦苦执着在过去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可是傅晋臣,如果我不把自己留在那些回忆中,这寂寞的人世,你又要让我一个人如何支撑下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傅晋臣脸色还算平静。其实很多事情知道前因后果后,反倒并没有他意料中的那么气愤。也许是他如今的心态变化,现在的他,只有沐良跟儿子才能牵动他的心。

高森有电话进来,他带着蓝牙耳机,双手握着方向盘接听,“情况怎么样?”

“今天傅氏的资金已经正式启动,未来三天内都会源源不断流走。”高森打探的消息很全面,并且准确率极高,傅晋臣庆幸身边能有这样的得力助手。

“四少。”高森的声音不自觉染上一丝喜色,“有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什么?”傅晋臣敏感的蹙眉。

“先前压住咱们现代园区的那块地皮,好像很快就要解冻。”高森笑了笑,道:“今天有人打电话告诉我,让我尽快将资料重新整理一下去上报。”

“这么快?”傅晋臣显然也没想到,“不是说至少压后一年吗?”

高森也回答不出来,不过这个消息此时传来,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稍后挂断电话,傅晋臣俊逸的脸庞隐约闪过什么,加速将车开回家。

回到家,客厅里亮着一盏落地灯,沐良刚给儿子洗完澡,多日没见的母子两人正在腻歪。傅晋臣并没有马上进去打扰,而是先去隔壁房间洗澡。

等他洗好澡出来,沐果果小朋友已经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又抢我的地方?”傅晋臣掀开被子上床,吃醋的抱怨。

沐良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语气警告,“傅晋臣,今晚儿子必须跟我睡。”

好多天没有看到儿子,傅晋臣明白今晚别想把他们两个分开。他无奈的撇撇嘴,主动翻过身,躺到沐良的右侧来,“那我也要跟你睡。”

沐良嗤笑了声,将儿子往边上挪过去,给傅晋臣腾出一些位置。哎,这个男人比儿子还要幼稚,她可惹不起!

“妈的情况怎么样?”傅晋臣单手撑着脑袋,眼睛也落在儿子的小脸上。

沐良靠着床头,轻轻给儿子掖好被子,“还在等。”

“我妈的眼睛都是为我才坏的,”沐良用力吸吸鼻子,眼眶又开始发酸,“因为让我练琴,妈妈才会把眼睛累坏。”

傅晋臣不想让她伤心,他伸手把沐良抱在怀里,不断低声安慰。

“别担心,我们一定能等到。”傅晋臣低下头,俊脸贴在她雪白的颈子里辗转亲吻,她身上总有股特别的香气,傅晋臣只要嗅到这种味道,多么烦躁的心都能安静下来。

沐良点了点头。回想着医生说的话,她心底的某个念头更加坚定。

“你最近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吗?”男人问出口的语气虽然轻松,不过沐良已经从他身上吃过太多次的亏,自然也学精了。

“没什么特别的。”沐良谨慎的回答。

傅晋臣剑眉轻佻,脸色不自觉沉下来,“庄海洋不算特别吗?”

“啊?”沐良怔了怔,然后才想起来。她调皮的眨了眨眼,道:“我那天早上无意中遇见他们一家三口,顺便说了几句话。”

“你求他了?”傅晋臣神情难看。

沐良狠狠瞪了他眼,驳斥道:“如果说求,那也应该是他求我吧!这是庄海洋欠我的,他应该还我。”

听她这么说,傅晋臣紧蹙的眉头才松开。

沐良抬起手食指戳在傅晋臣的鼻尖,噘嘴道:“小气!”

一把将她扣在怀里,傅晋臣用最快的速度把她压在身下,恨声道:“对你,我永远都没有大方的时候。”

沐良惊讶,哀嚎道:“傅晋臣,你也太霸道了!”

男人得意的笑,眼角眉梢都是暖色。他就是霸道怎么着,反正她现在也没机会后悔了!

望着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沐良并没真的生气。她定定看着傅晋臣那双深壑的眼眸,心底的感触颇深,“晋臣,其实说起来,庄海洋挺委屈的。”

“什么意思?”刚刚还得意的男人,瞬间吃醋。

沐良撇撇嘴,忍着笑解释道:“你想啊,如果当初不是他转身,那么最后转身的人肯定是我,可惜这黑锅就让庄海洋背了啊!”

听到她的话,傅晋臣染怒的脸色散了散,然后薄唇勾了勾,“要是按照你这样说,那么当年舒云歌也挺倒霉的,那个黑锅也是她的背的!”

“是吗?”沐良嘴角的笑容嘎然而止,“她倒霉吗?”

傅晋臣忽然意识到说错话。

伸手挽起袖子,沐良咬着唇,一把掐住傅晋臣的脖颈,故意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来,阴测测的逼问,“傅晋臣,你是不是对人家余情未了?”

傅晋臣很配合的抬起双手,委屈道:“我不敢。”

“真的不敢?”

“真的不敢!”

男人回答的信誓旦旦,沐良破涕为笑,转而扬起脸在他嘴角亲了下,安抚道:“这才乖嘛。”

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傅晋臣双臂撑在她的身侧,眼神变的火热起来,“心肝,你也要乖乖的,让老公爱爱吧。”

沐良脸颊飘过一片红晕,偏过头往边上指了指,道:“儿子在呢。”

“没关系,”傅晋臣俯下脸,薄唇贴在他的耳边,“儿子睡的很沉。”

“那也不行,”沐良仍然抗拒,“要是万一他醒来怎么办?”

万一?

傅晋臣皱眉,他办事绝对不能有万一,哼!

沐良还要拒绝的声音都被淹没在唇齿间,她那些花拳绣腿,对于精力旺盛的男人来说,基本毫无杀伤力。反正也不能阻止他,沐良索性放弃挣扎。她担心男人没有推开,最后再把儿子给闹醒来,那她就真的要撞墙了。

这一夜很长,沐良昏昏沉沉间思索着,儿子睡的太沉了吧,这么大的动静怎么都没醒呢?!

城北女子监狱。

两扇铁门打开后,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牢房外,“27335,出列。”

“到!”

宋爱瑜起身出列,笔直的站在铁门前。

“有人来看你。”

“谁?”宋爱瑜眼底闪过欣喜,自从她被判刑入狱后,始终都在等一个人。

“探视人员名单写着姓沐。”女警押送着宋爱瑜往前走。

宋爱瑜黯然的双眸瞬间亮起来,她脚下的步子不禁加快,含着笑意走进探视室。

一个个探视窗口前都有面玻璃窗,宋爱瑜走到三口窗口,嘴角的笑容蓦然收敛起来,“怎么是你?”

她蹙着眉,盯着坐在对面椅子里的沐良,眼神冷下来,“我不想见她。”

宋爱瑜转身欲走,被工作人员制止,“坐下。”

迫不得已坐回到椅子里,宋爱瑜瞥着沐良的身后,沉声问道:“为什么是你来看我,沐毅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沐良勾了勾唇,打量着面前的人,如今的宋爱瑜面容憔悴,脸颊清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也不算好,“沐毅不能来。”

“不能来?”宋爱瑜咬着唇,慢慢溢出一声冷笑,“他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是不是?”

沐良红唇轻抿。

宋爱瑜见她没有回答,心底的怒意更甚,“没想到连沐毅都抛弃我,果然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让我相信!”

沐良沉下脸,犹豫几次后,又把话咽回去。

“你来干什么?”宋爱瑜抬起头,曾经的长发已经剪成最普通的短发,“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看我过的怎么样?”

她挑衅的勾起唇,笑道:“沐良,看到我坐牢,你终于满意了吧?!”

面前的人外貌已经大打折扣,可她说话的语气却一如从前。沐良叹了口气,“宋爱瑜,我今天来是有东西给你看。”

摒弃她话里的尖刻,沐良打开皮包拿出从医院带来的病例,还有医生出具的证明,全部通过工作人员,转交给对面的宋爱瑜,“你看看这个。”

宋爱瑜没好气的拿起来,眼底的神色逐渐泛起涟漪。那天萧雅将她护在身下时,舍命相救的那刻,宋爱瑜心底便已有了感觉,毕竟那么重的伤,她大概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医生说你妈妈坚持不了多久。”沐良声音沉了沉。

宋爱瑜低着头,眼眶一阵酸涩。

“你是来打击我的?”宋爱瑜每次开口,语气依旧尖利。

沐良摇摇头,“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宋爱瑜蓦然惊叹,“你没搞错吧,堂堂宋家的公主怎么会来求我这种囚犯?”

“我妈妈的眼睛失明了。”沐良双手轻握在一起,脸色不自禁紧绷,“手术必须要有捐献的眼角膜才能让我妈重见光明,所以…”

“所以你想等我妈死了,要我妈的角膜?”宋爱瑜徒然打断她的话。

沐良肯定的点头,并且将角膜捐献同意书给她,“这个需要家属同意。”

宋爱瑜失笑出声,“沐良,你觉得这可能吗?”

她瞪着沐良紧张的神色,阴霾的勾起唇,“我、不、同、意!”

宋爱瑜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沐良心尖猛然揪紧。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沐良出声喊住转身欲走的宋爱瑜,吼道:“我的妈妈也是沐毅的妈妈!”

“要怎么样你才能答应?”沐良抿唇质问。

听到她的话,宋爱瑜脚步的步子顿了顿。她微微侧过脸,眼底的暗色一闪而过,“让沐毅来见我,否则免谈。”

话落,宋爱瑜低着头,被警察押送回到牢房。

让沐毅来见她?

沐良低低苦笑,心底的滋味复杂。宋爱瑜,如果你知道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你还能如今天这般理直气壮的拒绝我吗?!

原本并不想再让宋爱瑜与沐毅有任何牵扯,可事情僵持在这里。昨晚萧雅又进行了一次大抢救,医生再次通知病人随时都有可能去世。

沐良知道不能再拖,不得不答应宋爱瑜的要求。但是这方面的事情并不容易办妥,最后还是蔺识出面多方申请,终于能够得到一个机会。

宋爱瑜清早被带出监狱,她被两名狱警押送到囚车内,心情却没由来的紧张起来。车子直接开到医院外面,宋爱瑜带着手铐来到二楼的病房门前。

沐良早就等在这里,宋爱瑜呆滞的目光动了动,心底的某处似乎意识到什么,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发颤,“沐良,你又搞什么,我想见的人是沐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