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儿原是端坐于一边的,此时愕然抬头,眼底波光盈盈:“你胡说什么?天色那么晚,我怎么会去那里!”

王启儿见她一幅无辜的样子,新仇旧恨上来…忽想起每次出了事,她总是这幅无辜的样子,受责骂的人总是自己!

她便淡然地道:“二姐姐何必惊慌,我只是说出我见到事实,至于是不是如此,便要九王爷以及父亲来判别了。”

陈留长公主声音极冷:“启儿,你可得确实看得清楚了,切不可受了他人怂恿,无故栽赃陷害,凤儿是你的姐姐,你可别忘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直盯着她,隐隐含着威胁,若是平日,王启儿偏会吓得直哆嗦,但此时,王子钦那翻关于嫁娶之事,直击中了她的心坎,却使她更认定母亲不喜于她,竟是感觉无比委屈,眼睛里瞬间便蓄了大泡的泪,“母亲,您怎么了,我只是据实而说,只说那衣服像二姐姐穿的,有可能便是有人穿了和二姐姐一样的衣服去了三姨娘那里,我不过据实而说…”

☆、46.第46章 王爷死忍很幸苦

陈留长公主想不到平日里自己些微重些话便吓得索索发抖的王启儿会如此倔强,竟敢在大堂上和自己驳嘴,她的额角又开始突突直跳,心中便又有了种控制不住的感觉。

是王子钦的那番话!

她狠狠地盯着他,三言两语而已,为何只有三言两语,事情就不由自己掌控了!

她当然不知,今天所得的结果,是王芷儿给两位妹妹上了许多日眼药的原因。

室内空气如凝胶一般沉静,王子钦却是咳了一声:“母亲,您虽着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正如三妹妹所说,那位绛红衣衫的女子,是不是二妹妹,她也弄不清楚,但现在我们却知道了一件事,便是,那一晚,父亲走后,另有人进了三姨娘的院子,如此说来,父亲便不是唯一的疑犯了…”

他终于直指王太傅为疑犯!

这是陈留长公主想要得到的结果。

是她想让王齐恺厌弃这位庶子的方法。

可这两个词儿,仿佛来得太迟了一些,太没杀伤力了一些,此时此地,王齐恺还怎么会在意这两个字?

他的眼底甚至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

自是没有人认为这穿绛红色衣服的女子是王凤儿。

李迥皱着眉头望着堂中央意气风发的王子钦,很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当然,他所谓的似曾相识,并不是指他那张看了就让人讨厌的脸…而是此时的王子钦,多么的象当日将永阳公主堵得哑口无言时的王芷儿哪。

他死忍住了不把视线往一边静静坐着的王芷儿那边去,只道:“既如此,便请事中大人将本案说个明白。”

王子钦道:“至于真正的真凶,其实这屋子里其实大半的人心底都很清楚…”他目光闪动,视线将屋子里的人一一扫了去,最后收回了目光,“他们自是不会说的,所以,我们便只有从尸首上着手…”

陈留长公主一声冷笑,“钦儿,你可别故弄玄虚,三姨娘是中毒而死,仵作不是已经验得清楚了么?”

王子钦神情恭敬:“儿子一开始也以为她是中毒而死,可昨儿晚上,儿子又去查验了范氏的尸首,却意外发现王秦月王大人当时也在验房,停留良久才离开了,儿子感觉,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但以儿子和他的交情,他是不会说的!所以,儿子便决心要自己查了出来…王秦月大人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如果王秦月还在这屋里,一定会想方设法辩解,可他没在这屋子里,所以,只得由着王子钦胡说。

陈留长公主心底一跳,朝王子钦望了过去,弄不清楚他说的是真还是假…王秦月真的出了这么大个纰漏?那他还出了什么纰漏?

王子钦道:“可儿子并不懂得验尸,在那验房查了良久,也没查得清楚,儿子很着急明日的限期破不了案,会被打得屁股开花,因此…我便去了四妹妹那里,想找她来再问问当时情形,可让我惊奇的是,四妹妹没在房间里…”

王如芸听了此言,吃了一惊,“大哥,你昨日去找过我?”

王子钦点了点头,“是啊,你没在,所以,我便径直进了三姨娘的房间,那间房打扫得很干净,但我却发现,床头柜那靠墙的一处,有处不明显的血迹…”

王如芸眼神闪烁不定,面色越发苍白,不由自主地望向侧边…

王子钦说完这话,便拿眼角直望王芷儿…接下来怎么说呀?

王芷儿向他做了一个手势,他吃了一惊,便接着道:“我原以为那血迹或许是有人啪了吸血蚊子拍上去的,可谁知道,我搬开那床头柜,却发现了更多的血迹…”

嘤地一声,有人轻呼出声,巡声望去,这声音却是王凤儿发出来的,她强作镇定:“大哥说得太让人意外了…”

王子钦道:“二妹妹并非因为此事太过意外而惊呼出声,是因为你早已知道了这结果而出声,是吧?”

王凤儿厉声道:“你胡说,我怎么会知道!你胡乱攀咬,主观臆测,这便是你办案的手法么!娘,他这样冤枉女儿,您就不管么?”

陈留长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急什么?你大哥又没说什么!”

王凤儿倏地一惊,心知自己这么着急,反而乱了方寸,可她一听见那床头柜有血迹,心便慌了,再加上老三直指那穿绛红衣衫的女子…她便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心扑通直跳。

王子钦被王凤儿一翻指责,也有些慌乱,直至看向王芷儿,望进她如水一般沉静的眼眸里,这才略为镇定,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一些的,仿佛她身上有股神秘力量,使得世事百态在她眼底一一曾现。

莫名的,他便感觉安心,心底信心十足。

王子钦静静地道:“不错,二妹妹,你太着急了,你已经知道了结果,搬开柜子,墙上会有血迹,这没什么稀奇的,如果二妹妹那晚上真的去了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便没有什么稀奇的了…”

王凤儿精神已绷成了一条线,听了这话,差点儿昏了过去,哆嗦着嘴唇指着他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哪有去过三姨娘那里!”

她说到此处,忽觉不妥,望向台上,便见陈留长公主阴着脸直盯着她,而李迥却是眼神锐利,让她头顶发麻,而王齐恺眼神冰冷。

她忽地明白,她一再的失态,落在他们的眼底,已是做贼心虚。

可她为什么会失态,她从来不会这样的!

平日里,就算再恨着什么人,她脸上也带了微微的笑意,只是借着王启儿来处置他们!

所以,在王府,她才得了个贤惠仁厚的闺名,与王启儿的刁蛮任性完全不同。

她忽感觉浑身一阵冰冷,身上的衣衫仿佛被剥除干净,把她原本的面貌赤裸裸地呈现于人前。

王子钦直视于她:“二妹妹,你又太过着急了,我这不过是推测,推测你如果去了那里便会知道…就如我推测父亲刚刚如果没有后面的证据,便会成为杀人嫌犯一般。”

☆、47.第47章 考演技

他在告诉她,连父亲听到这等话,都没有着急,他的一个小推测,她又何必着急?

王凤儿胸膛起伏,苍白了脸声音娇弱:“大哥,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你猛然这么推测,让我实在心惊,这才丢了脸,我不会的了,请大哥继续…”

王子钦说到这里,其实已然词穷,不知道怎么样接了下去,拿眼直望着王芷儿,见他傻怔怔的样子,王芷儿急得直眨眼,正眨着,便感觉有两道视线从堂上直扫了下来,李迥直往这儿盯着呢!

王芷儿忙连扇子把脸挡住,对王子钦无声地开合:“装昏。”

可王子钦身体实在强壮,眨巴了眼不知道怎么装,再说了这个急转弯实在是太考演技了…王芷儿见事急,从坐位上走了下来,直走到王子钦面前,一抬手,便拉了王子钦的胳膊:“哎呀,大哥,你怎么了,脸色苍白,昨晚上没睡好?急的吗?”

王子钦身子便摇摇晃晃起来,垂了头,直靠到了王芷儿身上,有气无力地道:“九王爷,父亲,为了这单案子,儿子一晚上没睡,早上更是没吃东西,审到此处,已有些力竭,能不能让我在隔壁休息少许,吃些东西,再审下去?”

此话一出,陈留长公主便松了一口气,她是举双手赞成的,王凤儿几次失态,她正需要这中场休息的时间来稳定其情绪呢。

所以,李迥还未开口,她便道:“既如此,咱们便等钦儿休息片刻再继续?”

她连眼光征求王齐恺的意见。

可她这语气与往常一样,并非征求,而是直接下了命令,如是往常,王齐恺倒感觉不出什么来,但在王凤儿一再失态之后,王齐恺的心底便有些微妙了,他直直地望向陈留长公主:“如此也好。”

李迥一见王芷儿出面,心底就有些不详的预感,他预感她又要出什么妖娥子了…可以如今情势来看,他拦也拦不住了,中场休息么,他们提的要求并不高。

陈留长公主,王子钦等皆眼巴巴地望着他,等着他下命令。

李迥道:“既是如此,便休息片刻吧。”又朝着王子钦望了过去,极关心地道,“事中大人脸色实在苍白,要不要本王请个御医来给你看看?”

王子钦被他眼神一扫,只觉阴冷阴冷的,无来由打了个哆嗦,道:“不用,不用,我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便好。”

李迥见他的样子,更认定他心虚,虽则从他旁边的王芷儿脸上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所以,他决定了,一定得亲自查出这两人为什么要突然休息!

他温和地笑了笑:“好吧,休息一柱香之后,各人再在此汇集,继续审案。”

屋内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王凤儿,拿怯怯的目光直扫到陈留长公主的面上。

屋子里的人各自散了去,王芷儿扶着王子钦往隔壁屋子里走了去,两人初一出屋,王子钦还虚弱地靠在王芷儿身上,等走了一段路,四周围没人跟着,王子钦的身子便直了许多,这让闪闪躲躲跟在其身后的李迥更增添了自己的判断:这两人,肯定有古怪!

他跟着两人往前走,忽有了种捉奸捉赃之感,让他浑身热血沸腾,一想及他能那张明媚的脸瞬间枯萎,他便身体舒畅,最好让他捉到把柄,捏在手心里,看她还能不能用那日晚间的事一再地要胁!

他跟着他们在王府这院子左拐右拐的,走的多是僻静之地,王府房间又多,等他跟到目地地的时候,就发现两人在树枝掩映之下,推开了一间房的房门,直闪了进去…闪进去之前,还很鬼祟四周围地打量了一下…李迥忙头往树后一缩,更加肯定了两人必有不可告人秘密瞒着外人!

他上不上前亲自戳穿呢?

此时,李迥有些后悔,独自一个人便跟了上前,也没有个属下使唤,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了那个女人,头脑一发热,就跟上来了…一般的情况下,这等偷鸡摸狗之事,他都不亲自来办的!

他很有些迟疑,上不上前亲自办呢?

失了这村,就没那店了,这个女人的把柄,可不好拿捏。

他头脑一热,一个没忍住,就跟了上去。

屋子里,王子钦道:“妹妹,来这儿干什么?堂上那话,我实在是没办法往下接了,这以后的活儿,还是你自己来吧…”

王芷儿瞪了他一眼:“哥哥,在堂上不比那一次在外边,可以遮掩住容颜,没有人注意,我如果在堂上,那么多双眼睛望着,特别是那李迥…”她忽听到窗棂处有声,使了个眼色,让王子钦闭嘴,悄悄地往窗户处踱了过去,侧耳听了听,脸上露出丝异色来,又慢慢踱了回来,轻声道,“哥哥,你别多说,等会儿有好戏看!”

说着,推开内室侧门,走了进去。

王子钦见她如此,到底有些明白,跟着她走进了内堂,一进来,不由咦了一声,“妹妹,你…”

“这隔壁,是咱们母亲最喜来来的迎香居,和这里么,只有一墙之隔,我可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好地方,从这里走过去,没有人能发现。”

王芷儿带着他又拐了几个弯儿,还真拐到了迎香居那里,迎香居之所以称之为迎香居,其主要便因为迎香居四周围栽满了玉簪花,花开之时,满庭都是花香,这里地处避静,也是陈留长公主最喜欢来的。

“妹妹,你怎么会知道这条路?我在府里这么久,也弄不清楚!”王子钦奇道。

王芷儿又侧耳听了听身后,脸上露出些微笑来,“这条路,是那些侍婢们有时为了躲避府内巡察,经常走的,你自然不知道…”

王府屋宇众多,却是个百年大宅,是皇帝夺了叛臣的宅子赏了王齐恺的,后面虽然多加修砌,但那宅子的格局却保持不变,因此,有许多路,连王家的人都不知道,相反的,宅子里的侍婢却知道。

她么,乍一过来那些日子,最喜欢和侍婢们聊天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迎香居而去,绕到后窗之下,对王子钦道:“别出声。”

王子钦忙住了嘴。

此时,便听见屋子里环佩声响,里面传来争吵声:“母亲,我不过据实述说,我有什么错了…”

王启儿呜呜地哭。

☆、48.第48章 要作怪

“啪”地一声,有巴掌声打在她的脸上,王凤儿冷冷地道:“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了,你在别人面前这么冤枉我?”

王启儿拼命地辩解:“没有,我没有,那一日,我的确看见姐姐那身衣服了,我只是说那衣服象姐姐的!”

陈留长公主轻声道:“启儿,到了这等地步,我也应该将实情告诉你了…那一晚,你姐姐的确去了三姨娘那里…”

王启儿大惊失色:“怎么会?如此说来…姐姐…”

“不错,你这次,太让我失望了,启儿!”陈留长公主道,“你原本应当姐妹齐心的,可你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尽说出了这样的言语!她是你姐姐,你唯一的姐姐,你心底在想些什么?”

陈留长公主声音忽然尖利刺耳,简直有些阴冷!

王启儿惊慌失措,“母亲,我不是有心的,母亲…”

王凤儿道:“不是有心?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每日里你总要和我闹些别扭!我才是你的姐姐,也是和你一起由皇上亲封的郡主,我们有这样的荣耀,全是因为母亲!”

王启儿嘤嘤地哭,显然是被吓住了,“姐姐,姐姐,是我不对…母亲,你原谅我…”

陈留长公主的声音有些疲惫:“行了,你也别在我这儿哭了,陈嬷嬷,带她出去,让她好好儿反省一下。”

王启儿被陈嬷嬷拉着,提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只留下了陈留长公主和王凤儿。

王凤儿刚刚在王启儿面前尚且声色俱厉,但此时,却是语气惊慌:“娘,这可怎么办才好,大哥也不知怎么了,这么厉害,好像已然查明了真相一般。”

陈留长公主声音冰冷:“我是怎么吩咐你的,要你别慌了手脚,可是,你被人几句言语,便慌乱出错,你怕什么?此事我已布置得天衣无缝,三姨娘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么?”

王凤儿颤抖着嘴唇:“我知道,我知道,可娘,被大哥这么一推论,又有九王爷坐镇,万一传出些什么流言来…我宁愿死了的好!”

陈留长公主叹了口气:“凤儿,人么,其实不应当太过追求完美的,你不是这样,怎么会无端端地被三姨娘利用,做下这等事来?”

王子钦在窗外听着,虽有些不清不楚的,但声音隐隐传来,也听了个大概,目瞪口呆:“妹妹,她们在说什么,二妹妹她…妹妹,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王芷儿脸上忽尔露出了些奇色,王子钦看清她的表情,到底有些心意相通…他这妹妹,又要作怪了。

可还没等他弄明白她到底要怎么作怪?

她忽伸出手来,放上王子钦的后脑勺,一推,王子钦的头便撞上了窗户,咚地一声,声音巨响!

王子钦脑袋被撞得生疼!

他很懵,还没等他反映过来,窗户便被推开,露出了陈留长公主冰冷的脸:“你们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听听,偏要学那贼子,听人家的墙角?”

陈嬷嬷领着人站在两人身后,表情阴冷,“大少爷大小姐,公主请你们进屋呢!”

王芷儿瞬间换了另一幅面孔,眼泪花儿直在眼框里打转:“嬷嬷,我们不是故意的,大哥想找个地方歇息,想起母亲的迎香院最为清静,所以远远地走来这里,却想不到,母亲和妹妹们也来了这里…”

两人被陈嬷嬷押到了陈留长公主的面前。

陈留长公主坐于正堂,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说吧,你们都听到了什么?”

王子钦两脚直打颤,此时此际,死不认账,那是世间真理,“没,没听到什么,我们呆的那窗子,离得远,那窗子又关着,我们才到,就被您发现了。”

“哦?”陈留长公主吹了吹茶杯里的浮叶,平地一声,盖上了茶盖,“这是泡的什么茶?水也不滚,茶叶全浮在表面!”

王子钦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下,眼角余光一扫,王芷儿还直挺挺地站着,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跪下,可一拉,她没动,站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