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齐恺忙拱手道:“九殿下,您这便回宫了?微臣招待不周,请殿下多原谅,微臣改日再向殿下陪礼。”

李迥站直了身子,眼皮都不抬一下,道:“王大人,本王今日来你这里,很是失望,你这内宅之中,很不太平啊,还是那句老话,连家里的事都管不好,怎么管朝堂之事?”

他面容俊冷,声音和缓,可王齐恺听着,这额角的冷汗就冒了出来了。

“是,是,是微臣治家不力。”

陈留长公主被小她一辈的人如此指责,脸色忽红忽白,忙笑道:“皇侄子,你这么说,不是当面打姑母的脸么?”

李迥温和地笑了。

他的笑容极为俊逸,在夜色衬托之下,更添几分俊美。

可他这么一笑,陈留长公主与王齐恺同样齐齐打了个寒颤,身上的汗密密麻麻地出来了。

两人同时想,老九,又想算计人了,算计别人是好事,但如果被算计的人是自己,这感觉可太不美妙了。

“姑母,为了以后您老的脸不再被打,也为了王大人日后别被人指着脊梁骨说治宅不严,所以,今日本王便替你们作回主,送个能替你们治家管帐的人给你。”他拍了拍手。

月洞门那边,两个丫环扶了位弱柳扶风的女子出来,走到王齐恺面前,唤了一声,“老爷,妾身楚楚有礼了。”

只见那女子容颜极美,一张尖尖的瓜子脸在夜色照耀之下,显出几分柔弱来。

王齐恺大惊,“王爷,您这是?”

李迥道:“王大人眼界高,本王可是挑选了许久,才选出这么一位德才兼备的美人出来,送给王大人为妾,怎么,王大人不满意?”

陈留长公主在一边脸色如冰冻住了一般,变成了青色,双手袖在袖子里,都在颤抖了。

王齐恺后背上汗如雨浆,道:“不敢,只是九殿下,这,这,这,您是知道的,臣有了你姑母,还有一房平妻,一房妾室,便已经够了…”

李迥笑了笑,“如若够了,你这宅院怎么还这么不得安宁?连自己的嫡女嫡子都会被一个老奴下药?王大人,你请放心,这个美人儿,是本王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日后么,就帮姑母管家,王大人没了后顾之忧,定会更为尽心尽力为朝廷出力。”

他指明了这位楚楚姑娘,不是一般的妾室,是要帮助陈留长公主管家的!

陈留长公主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听到这里,脚步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倒。

王芷儿不知道从哪里摸了出来,扶住了陈留长公主,在她耳边道:“恭喜母亲,又得了一个妹妹了,而我,又得了一个庶母。”

陈留长公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如冰渣子一般:“是不是你搞鬼?你别忘了,你娘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王芷儿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道:“母亲,姨娘可不象你这么小心眼儿,她连正室的位置,都能让贤给您,小小妾室,她如何容不下?”

陈留长公主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差点儿吐了出来,她冷声道:“你别得意,入了王府的人,还不是一样被捏在我的手心里!”

王芷儿继续眨着眼,面带同情,道:“嫡母,送父亲姨娘的九王爷还站在这里呢,您是他姑母,辈份上是比他高了一辈,可女儿听说了,他的脾气是一等一的不好,边亲王世子都敢动手,而且,姑母莫非忘了,他手里边,还有贞莫宁记下王府些龌龊事的册子…”

陈留长公主听了这话,面容曲扭了,恨不得一巴掌都打在王芷儿那张笑脸上,她一把掐住了王芷儿的手腕,冷声道:“你这么做,对你娘又有什么好处!”

王芷儿却嫣然一笑,转过头去,对着王齐恺和李迥,眼底里的泪花儿就出来了,神态更是委屈得不得了,大声道:“母亲,您别这样,府里多一个人照顾您和父亲,岂不是好?”

王齐恺与李迥同时转过脸来,便看清了陈留长公主脸色曲扭狰狞,正死死地掐着王芷儿的胳膊,而王芷儿却是眼泪花儿直在眼框里打转,极为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看清她那娇怯怯的委屈模样,李迥心底里起了层悸动。

王齐恺看清陈留长公主面色扭曲的样子,心底更是不喜,从来没这么厌烦过,心想她又是这样,听说自己要与别的女人有什么牵扯,就摆出公主的架子使出手段来破坏,也不想想,她这个长公主,自老皇帝死后,哪里还能帮得了他王齐恺?也就是王府的媳妇而已。

在九王爷面前,他感觉极为丢脸,这不正落实了九王爷说的,他家宅不宁吗?

王齐恺道:“既然楚楚姑娘是九殿下亲自作主的,那下官便却之不恭了,以后,楚楚姑娘就是王府的四姨娘了,府里事务烦杂,陈嬷嬷又不能帮夫人打理庶务了,日后就烦请楚姨娘多帮助夫人。”

楚楚上前,柔弱地垂了头向陈留长公主行礼,“妾身楚楚,拜见夫人。”

☆、88.第88章 楚楚动人的屎

一见众人看她的情形,陈留长公主便知道,她又被算计了,王芷儿几句言语,便让她失了往日的镇定,竟然在李迥面前失态了!她想重新保持那端庄大方的公主派头,却心潮起伏,怎么也不能平复,一下子呆住了,楚楚上前,给她行礼,她却没了反应。

楚楚半弯着腰,不敢起身,眼睛里已有了泪花儿,一幅受屈小媳妇的模样,这种和陈留长公主的强势完全不同的柔弱风情,看在王齐恺的眼底,让他的心起了层怜悯,咳了一声道:“夫人,楚姨娘在向您行礼呢,您这是怎么啦?”

楚楚才刚入门,王齐恺就帮着她说话了,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陈留长公主不由心底一阵气苦,道:“楚姨娘请平身,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共同掌管王府,助老爷后宅安宁。”

王齐恺满意地点头。

李迥一言不发,在一旁看着,此时才道:“姑母,这人,本王已经赐给了姑父了,她既是助姑母打理王府庶务的,姑母可要善待她为好,别象那册子里的什么人,那么短命。”

陈留长公主听了这话,一口气吐不出来,直翻白眼,差点儿昏了过去,李迥在明打明的拿那本贞莫宁记下的册子提醒她!

这就是九王爷李迥!全没有把她这个姑母放在眼里!

王齐恺心底起疑,问道:“王爷,您说的册子,是什么册子?”

李迥抬起头来,双目幽冷,“王太傅,有些事,应该你知道的,就会让你知道,不应该你知道的,你问了也没用。”

对着这么个嚣张霸道的主,王齐恺既使权倾朝野,也只得唯唯喏喏,“王爷,是下官孟浪了。”

李迥一摆手,有侍卫牵了匹马过来,他翻身上马,在内宅之中,便策马而去,后边一大帮的侍卫跟着急跑,呼拉拉的,把树上的叶子都震下来无数片。

有了李迥的吩咐,陈留长公主忍着气将楚楚安排在了离王齐恺最近的紫竹院,又给她添置了四个侍伺丫环,更以主母的身份,送了不少好的首饰给她,王齐恺见陈留长公主如此识大体,脸色终于霁了几分。

王芷儿垂眼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王子钦偷偷摸摸蹩到她的跟前儿,“妹妹,你比我聪明,你老实告诉我,九王爷送个妾给父亲,是什么道理?”

王芷儿斜着眼角望了他一眼,“你这话问得奇怪,父亲位居人臣,家里边多个小妾,算是什么大事?”

王子钦便叹道:“日后,府里只怕要热闹了。”

王芷儿垂了眼眸,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当然热闹了。”

王子钦只觉王芷儿眼神让人害怕,忽觉身上一阵寒冷,吓了一跳,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低声道:“妹妹,你又要做什么?”

王芷儿没有回答,只拿目光望着越走越远的楚楚。

隔了良久,她才回答,“不做什么,只是为了护住咱们一家人而已。”

要揭下陈留长公主那张伪善的面孔,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几翻争斗,她也明白了,她与陈留长公主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为了兄长的爵位,陈留长公主是不会留着谢氏一家子在跟前给她嗝应的。

王芷儿一向实行的策略便是,在敌人想要对付自己之前,便先把她给连根铲除了!

王子钦没有打听出什么来,便告辞回去睡觉了,王芷儿与青桃也往住处走了去。

青桃提着灯笼,在前边照路,刚走到小竹林旁边,青桃一下子就软倒了,灯笼也跌倒在地。

王芷儿站立不动,冷眼瞧着那树杆后边,只道:“是谁,还不快出来。”

一个柔和悦耳的声音响起,“王家大小姐,好灵敏的耳力。”

男子一身青碧衣衫,从树杆后转了出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圣光,那般的皎洁明净,却正是穆倾城。

穆倾城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点头道:“以前没有看清楚,今日走得近了,这才看得清楚,王家大小姐,还真有一身光滑紧致的皮肤。”

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眸光清亮,眼眸当中似蒙着一层乌氤,眼波流转,深得几乎把人吸了进去。

但这时,那双眼睛盯在王芷儿身上,却让王芷儿感觉如有毒蛇盯着。

“神侯这么晚了,滞留王府不去,有什么指教?”王芷儿语气清冷,站立不动。

“王家大小姐好手段,把楚楚藏得密不透风,又让楚楚成了你的庶母,让本侯损失了一张大好的灯笼材料…”他语气忽地变得亲昵,“芷儿,你要怎么陪我才好?”

那样柔和的语调,那般俊美的人,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了却冷到了骨子里去。

王芷儿却微微地笑了,笑容如阳光冲破层雾,“神侯,我也替你着急,怎么办才好呢,楚楚已是王府四姨娘,这礼物是九王爷送的,神侯不如去找九王爷问问,看他会不会陪你另外一个灯笼材料?”

穆倾城有些着迷地看着她的笑容,这个女人一点儿也不怕他。

她眼神冷冽,语带讥讽,看着他,仿佛看着世上最不喜之物。

穆倾城习惯了两个目光,一种目光,对他是倾慕崇拜的,另一种,却是知道他禀性的人,对他恐惧害怕,可她却不是这两种,她讨厌他,很简单,象讨厌身上长的跳蚤一般。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想要撕裂了她脸上的表情。

他倏地伸出手去,却抓了一个空,王芷儿早有准备,一个斜跨就躲开了。

他吃了一惊,更起了猫捉老鼠的心思,轻眸浅笑,温柔之极地道:“你能躲到哪里去?”

她身法古怪,从没见过,这是什么武功?王府的大小姐,身处深闺,还会武功吗?

王芷儿没想到他这么腆不知耻,在这里就敢动手,几个闪身,又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但她的身手,到底和穆倾城差了一大截,只躲了几下,就被他捉住。

他捏住她的手腕,脸上却没了那温柔之意,只剩下残忍:“王家大小姐,处于深闺之中,却学过武?”

☆、89.第89章 第十房小妾

王芷儿的手腕被捏得几乎要断了,骨头嘎吱嘎吱作响,却轻缓地笑,“这是我的秘密,侯爷不一样有许多的秘密?”

穆倾城喜欢看人痛苦,喜欢看着人在他面前求饶,就象是欣赏那挂在屋子里的灯笼,便能想象得到灯笼上附着的灵魂凄苦惨叫,再美的美人如果知道要成为一张皮,再绝色的脸也只能恐惧曲扭。

可他从她的眼底看不出来半点儿恐惧,只有冰凉,透入心骨的冰凉,他一使劲,听到她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可她还是没有动容,嘴角带了冷意望定了他。

她双眼的瞳子,能照得见他的影子,清晰可辩。

他想要撕碎她的冷静,只因为,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可以这么冷静。

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脖子,指尖下滑,来到了她的衣领处,在她敞开的衣领处盘旋,“王家大小姐,我想娶你为我的第十房小妾,你意下如何?”

王芷儿被他制得动弹不得,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眼底是说不出的讥嘲,看着他,好象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这样的眼神,让穆倾城泄气,顿时起了股邪火,那股火从小腹直往上窜。

他一把将她推到了墙边上,咬牙切齿:“本候今日在这里便要了你,又有谁知道?”

她身上的馨香吸引着他,让他血脉愤张。

王芷儿语调清冷,不带一点儿烟火气息:“穆侯爷在行事之前,最好想清楚了,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嫁给穆侯爷,那是最好不过的,不过第十房小妾,身份低了点,最好能和永阳公主平起平坐,成为穆侯爷的平妻…”

穆倾城看着王芷儿那双眼,在清冷的月光照射之下,极为妩媚,但却带了丝邪气,他未曾想到,这种深闺养大的女子,也能行事诡异,言语刁钻。

她在警告他,永阳公主和他之间的秘密,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是不能娶公主的,这是皇帝定下来的规矩,历代被封为神侯的人,能位居人臣,荣宠之极,甚至能监视夺杀皇家宗室子弟性命,却不能成为皇室亲属。

他和永阳私下来往,本就犯了大忌。

他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身上的燥热瞬间便褪了,只余冰冷,“这倒真是个问题,你要求那么高,要求那么高的人,一般活得不长。”

他手一掐,王芷儿便脸色紫涨,吐不了气了,可她的眼神,却丝豪没有改变,依旧冷淡,讥讽。

他想掐死她,可在手指收拢之时,却收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虽只见过几面而已,对他便有种神奇的吸引力,就象吸了曼陀罗花制成的烟草一般,明知吸食下去有毒,却依旧只想尝试。

他竟是不知能把她如何是好!

两人正在对峙,忽然之间,却有风声从穆倾城耳后响起,直直朝他射来,穆倾城心知有异,松开掐住王芷儿脖子的手,一侧身,便接住了那那射过来的某物。

抬眼一看,那物竟是一张薄薄的树叶,他吃了一惊:“是谁?”

有人从树后边走了出来,却正是顾海,他表情淡漠,向他拱了拱手,“穆侯爷,这般对待一名女子,怕是不妥。”

九王爷手下一名侍卫,也有这种功夫?

穆倾城眼神连闪,温和地笑了,“顾侍卫,你误会了,本侯只不过跟王家大小姐开个玩笑罢了。”

说完,他有些狼狈地向顾海拱了拱手,转身便离去。

顾海没有理他,只朝王芷儿望定,皱眉:“王大小姐,你别忘了,你已是王爷的人!”

王芷儿听了这话,气得笑了,“你的意思,我还应该为你家王爷守节?”

顾海脸色有些发红,咳了一声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日后王小姐如有什么事,吹一下这口笛,我随时会出现,您就不会处于这种情况了。”

说完,他从袖袋拿了只小小的笛子出来,递到她手上。

王芷儿没有接,冷冷地道:“多谢了,您慢走!”

顾海神情尴尬,忍气吞声,“王家大小姐,您还是收下吧,我替你尽了力,将那紫月草下在了那三个人的吃食里,而王爷,也应了你的要求,将楚楚以他的名义送进府来,算是尽力在帮你,你还想怎样?”

在顾海的眼里,王芷儿这个女人简直是不知好歹,几次三番要胁王爷,简直把王爷当成了她的打手了!如果不是王爷身上的余毒还倚靠她来解,他顾海又何必受这个气?

王芷儿淡淡地看定了他,“顾侍卫,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能救得了我么?”

她眼底的轻蔑让顾海愤怒,却无可奈何,把手上的哨笛塞在王芷儿的手里,发怒而去。

顾海回到了后巷之内,向马车里坐着的李迥禀报,“殿下,王姑娘没事了。”

马车里无声无息,却仿佛有无形的威压向他袭来,让顾海额头冒出了冷汗。

平日里九王爷对他们虽也是亲和有加,但办坏了差事,他也从不容情。

今儿个王家大小姐被人掐住脖子,差一点儿便没了性命,这便是他的失职了。

刚才站在树后边的,可不止他一个人,李迥也站在了那里,正巧瞧见穆倾城把手掐在了王芷儿的脖子上。

那一片树叶,却是九王爷亲手射出来的,虽然一射出来,李迥就离开了,但那个时侯,顾海头一次见到了他眼底隐藏的怒火。

顾海有些把握不定了,这九王爷对王芷儿,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照道理来说,王芷儿是一个庶女,又爬了九王爷的床,被他厌恶到了极点,是绝没有可能成为九王爷的妃子的,如果不是为了王爷身上的余毒,又怎么会让她留着性命?

“恩。”隔了良久,马车里才传来了李迥的声音,“走吧。”

马车隆隆,往前走去。

顾海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忙策身上马跟着,一众人前呼后拥,消失在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