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逝之说完,猛地松开了手,猗房重重地跌落在床榻之上,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若奴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身上。

萧逝之大手一拂,若奴重重地跌落在地。

“王…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若奴哭着跑了上去,从他的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腰,她可以完全看出他残酷冷漠下隐藏的哀伤和悲痛。

萧逝之顿了一下,慢慢地转过身来,若奴仰起脸,泪流满面地看着他,萧逝之抬起头,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好好照顾她,她身子还很虚,安排国丈住到离琴箫宫最近的宫殿来。”

他说完,掰开若奴的手,走了,那青衣的一角,若有似无地从地面拂过,带起了几片还未完全枯黄却已经掉落的枫叶。

若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

“乖女儿,是不是很想哭,想哭就哭吧。”薛神医走了进来,看到猗房躺在方才的大床上,无神的大眼睛望着床幔,他的心,如刀割般疼痛,他走了过去,让猗房将头靠在他的胸前。

“爹…”猗房坐起身来,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爹,好累,我好累…”她真的觉得好累了,她不想再踏入任何有关情爱的纷争里了。

“傻孩子…这都是命啊…不过,还有爹在身边,爹带你走,好不好?”

借兵

“走?去哪里呢?”猗房抬起头来,问道。

“孩子,你听着,你只是一个应该被疼,被宠的女孩子,在你的肩上并没有那么多的责任,你要多为自己想一想。爹带你云游四海去…”

云游四海?猗房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又浮现出江南水乡那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景象。如果撇开世事的一切烦恼,和爹一起云游四海,该是件惬意的事情吧,什么烦恼都可以抛诸脑后。

可是…

“王后娘娘,南神大将军求见。”

猗房看了看薛神医,淡淡地笑了——

“爹,云游四海的事情,大概要放到下辈子了。”

薛神医也笑了——

“女儿,不论是云游四海还是留下尽责,爹都会在你身边的。”

“传南将军。”猗房敛去属于一个女儿的脆弱,换上属于一个王后的坚强。

“给王后娘娘请安。”南神从琴箫宫外走了进来。

“南将军免礼,有何要事?”

“大郦国派使者前来,王上说与大郦国的一切事物都来向王后娘娘请示便可。”

大郦国?李正龙?那个她误人了二十年的父皇?

“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回娘娘,使者是奉大郦国皇帝李正龙的皇命前来,李皇帝希望借兵十万。”

“十万?缘何要借这么多兵。”一般盟约国之间借兵不会超过两万,如今李正龙却狮子大开口,一口气就是借十万,难道大郦国境内有大的战事?

“李皇在信上说,原来镇南王段世轩并没有死,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发兵大举进宫大郦国,此次镇南王发兵速度之快令人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如今大郦国皇城岌岌可危,人人如坐针毡,李皇才说要借兵二十万。”

猗房听了,双手不由地交握在一起,一颗原本以为不会再为他悸动的心,竟然狂跳起来。他开始打起来了?看李正龙这么着急,他这次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了。大概,是打着为他的王妃花蛮儿讨回公道的旗号吧…

“王上对于借兵的事情,没有任何指示吗?”

“王上只说,此次的事情全由王后决定。”

“哦…”猗房明白,萧逝之听到段世轩原来没死的消息时,应该更加恨她了吧,因为她一直跟他说段世轩已经死了的,而他叫南神来向她请示,即是一种对她撒谎的质问,也是对她的某种考验。

如今,猗房知道自己和李正龙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他只是一个陌生人,所以,她不必管他的死活了。但是,因为进攻的人是段世轩,如果她说不借兵,那么萧逝之便会以为她心里还想着段世轩,不想他输,所以不借兵;而如果借了兵,段世轩便会知道她再次联合大郦国的力量破坏他的宏图大业,于是,两人再次兵戎相见。

“王后,借还是不借呢?”南神再次请示道。

“这个问题关系到整个萧国的命运,你先退下,容我想一想,另外,去禀报王上,就说这件事情,我希望他拿主意。

“是,末将领命。”

答案

原本打算就这样走过的,但努歌玄的这个问题却让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第一次,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世轩,怎么不回答?”努歌玄的声音似乎有些戏谑,而后继续问道,“很为难,若你真的忘了蛮儿,断不会这么为难吧。”

“没有为难。蛮儿在我的心里,永远有一个位置。”良久,段世轩回答道,声音是坚定的,想必此刻,他正看擦拭着他的剑。呵呵,在谈到花蛮儿的时候,他说的,不是本王,而是“我”,这就像一份不掺杂任何身份和地位的想念,仅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风,慢慢的吹起,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天,似乎有些微凉,该添衣裳了,不然着了凉,肚中的孩子也会跟着遭殃吧。

努歌玄似乎也被段世轩的答案而呆愣了片刻,因为过了一会之后他才开声:

“那和李正龙的事情,也不为她考虑一下么?看着她,就会心疼,为难她了。”

“歌玄!你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难不成你也像本王那些手下一样,看了她几眼就被她迷住了?”努歌玄的话似乎让段世轩大为光火,语气也生硬了起来。

“世轩,你想到哪里去了,只是…”

“你听着,本王今生要做的事情很多,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浪费在儿女私情上面,本王不会为了她,就抛下自己一生的抱负!”

“那是我多想了,见你如此紧张她,还以为你会为了她做些让步和牺牲。”

“怎么说,她也坏了本王的孩子…”

“好了,不谈这个了,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到什么程度了…”

房间里的谈话在继续着,后面的话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可是,段世轩的那一番话却让她掉进了深深的冰窖里,浑身都是彻骨的寒冷。她的脚,甚至迈步动步子了,她的手颤抖着捂住胸口。

清乐见了,两行泪水流了下来,还有什么比镇南王的那些话更残忍的呢,王妃的心情本来就因为黄鹂夫人放在的一些话抑郁不已,而如今,又是当头棒喝。

她,真的好让人心疼。

清乐擦了一把眼泪,欲扶住她有些蹒跚的脚步,却被她轻轻推开了,此时,她只想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

风里,那一抹萧瑟的的背影上的披风缓缓掉了下来,树上的枯叶打着卷儿落下,落在她白色的衣服上。她的手紧握着栏杆,一步一步向前,手上的青筋暴露了出来。她现在感觉到好无力,脚步软绵绵的,必须要借助手的力量才行了。

她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向前,有好几次,她的头都碰到了一些什么坚硬的东西,大概是撞破了皮吧,因为她感到了疼痛。走了许久,才离开了方才那谈话的屋子。

“王妃,让我扶您吧。”清乐实在不忍了。

“不,清乐,让我自己来。”她依旧拒绝,蹒跚向前,她现在需要借助外界的痛除去心中的疼。

“你要去哪里?”一个声音响起。

折磨

段世轩并没有回答努歌玄的问题,他站了起来,走出军帐外,他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遥遥望去,东边不远十里地方,就是大郦国皇城了,此时,只要他大手一挥就可直捣黄龙,用最快的时间将李正龙赶下皇位,取而代之,但是他却在等待,努歌玄说对了,他是在等李正龙去向萧国借兵。而北边百里地远的地方,就是萧国的领土了,如今,她是那个男人的王后!努歌玄也说对了,他是故意要让她听到他的名字,知道有关他的事情,以她那样的性子,他不保证她不会忘了他!

平南,你敢擅自离开,本王不会饶了你!绝对不会!

“王爷,该喝药了,这是蛮儿王妃在您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这些药都是她亲手抓好的。”段世轩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便急着出兵攻打大郦国了,花蛮儿担心他身子受不了,便嘱托随军将士将药带上,务必让段世轩按时吃。

“知道了,下去吧。”

“是。”

段世轩看了一眼放在石桌上的药碗,并没有去动它。

努歌玄站在他身后,摇了摇头。这真真是个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事啊,若是其他女人,段世轩不会看一眼,也不会为此伤神,但是毕竟是花蛮儿,从小青梅竹马的人,会被囚禁在皇宫里两娘,如今变得偏激又执拗,也是因为他的关系。

镇南王就算再狠再绝,可不可能做出那等为天理所不容之事。

——

萧国。

今日是萧太后六十大寿,萧逝之为他母后办了一个盛大的寿宴,文武百官和后宫嫔妃都争相借此机会聊表孝心,好久没有喜事的萧国,也因为这次的寿宴,全国上下,欢欣鼓舞,到处是一片祥和的气氛。

寿宴当晚,萧太后在萧王萧逝之和萧王后猗房左右搀扶下到上首就坐,之后,萧王和萧王后两人牵着手走到另外一边坐下,他们身后坐着的,是后宫妃嫔们。

在这整个过程当中,萧逝之脸上没有一丝欣喜的表情,有的只是满不在乎的冷漠。

两人坐下之后,萧逝之便放开了猗房的手,两人虽并肩而坐,相隔很近,左手和右手能碰触到。

“王上,好久不来臣妾那了呢。”身后坐的最近的一个妃子靠近萧逝之,甜腻地说道,还用她的胸部若有似无地撞过萧王的手肘,完全没有将猗房放在眼里的意思。

哼,她王后装高傲做什么?方才王上的眼睛根本没有瞄过她呢。

“今晚就去。”萧逝之回道,其实,他并没有看清楚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

妃子一听,满心欢喜,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问,因为早前听说王上为了王后打了原本最受宠的璃烟,没有想到王上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可是,王后姐姐不会生气吗?”妃子再次试探道,语气中也有对猗房的挑衅,身子也更靠前了一点,还撞到了猗房的背上。

这一回萧逝之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前的酒壶,连杯子也不用,就着酒壶就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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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名叫魏乔,是萧国大将军魏国成的女儿,魏乔见萧逝之没有说话,胆子便大了起来,她父亲是萧王的左膀右臂之一,萧王怎么说也会给她父亲一点面子吧,想着,魏乔说道:

“哎哟,王上,臣妾来陪您喝嘛…王上,喝完还有,多喝一点。王后娘娘,您移过去一点可好?”

猗房没有说话,权当做没有听见,她一向不擅长女人娇嗔和柔媚的功夫,看了,也会觉得她们太多余,有什么话,直接说便好,何必费尽心机?

见猗房没有不悦,魏乔这回不客气了,跻身到萧逝之和猗房中间的位置,手肘一身,猗房被挤得往旁边摔了下去,手撑在地上。

萧逝之见了,拳头紧握在一起,但仍然只是冷冷地睥睨了她一眼,没有去扶她也没有要对魏乔说任何斥责的话,

魏乔见了,心中窃喜,顿时有种得胜的感觉,看来,真如传闻所言,王上对王后早就失去了兴趣,对他冷淡到从不迈入琴箫宫一步的地步了。她拿起一壶酒,身子贴近了萧逝之,顺着往酒杯里斟酒,完完全全没有将猗房放在眼里了,“王上,来,喝酒。”

猗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慢慢地爬了起来,坐回原来的位置,她看了看萧逝之,伸手,越过魏乔,将他手中的酒壶拿起,说道:

“不要喝了。”

萧逝之看了看伸过来的手,慢慢松开了拿着酒壶的手,猗房将酒壶端过来放在桌上。

魏乔见了,心有不甘,说道:

“王上,您看,王后连酒也不愿让您喝了。”

猗房转过身去,对有些得寸进尺的魏乔说道:

“王上想去哪,要去哪,心里都有数。今日是太后寿宴,你且停止了这可笑的言行为好,若惹得太后不高兴了,本宫不保证你还有命吃完这寿宴。”她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摆王后的架子,但是一字一句听在人的耳朵里,却透着威严,令人不得不心生畏惧。

没有任何原因,有的人便是天生的王者,猗房就是,段世轩…也是。

魏乔听了自然有些挂不住面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王后从来不怎么理会她们这些妃子的,如今却对她说了警告的话,这让她很是难堪,她父亲还在座下坐着呢,她的一举一动自然落入了很多人的眼中,若就这样悻悻地离去,想来,以后不但会被人耻笑,她父亲在朝中说话的分量也会减轻,怎么也要为他挽回一些面子才是。

于是,她发动了甜蜜的攻势,靠在萧逝之的怀里,用最甜腻的声音故作委屈地告状:

“王上,你看…你看…王后责骂人家呢…”说着,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来,不要管她,我们喝,陪本王好好畅饮一番…”萧逝之再度从桌上拿起酒壶,一手将魏乔搂在怀里,猛灌自己一通之后,将酒壶对准魏乔的脸,还未看清就直接倒了下去,那酒溅的四处都是,魏乔娇笑着扑到在他的怀里,他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双手在她的身上游咦,“王上…你好坏哦…”

魏乔大喜,搂住了萧逝之的脖子,甚至发出了令人眼红心跳的声音。

猗房冷漠的、平静的、不为所动地坐在他们旁边,目不斜视地品尝着桌前的菜肴,偶尔抬眼看着台下的表演,不为一旁的春光所影响。

仿佛这一切并不关她的事。

“滚开!”萧逝之突然将兴奋地魏乔狠狠推到一边,带着怒气坐了起来,举起酒壶,将酒往嘴里倒。

“王上…您怎么了…”魏乔不解他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快,便伸出手拉了拉萧逝之的衣襟。

“滚!”他大手毫不客气地一拂,魏乔被推倒了,从椅子上滚下去,摔到很远的地方,头上的发饰散落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身后的妃子们都吓坏了,一来为魏乔感到幸灾乐祸,二来为萧逝之的怒气所噤声,萧王一向温文尔雅,何时这么不羁过,何时这么大脾气过。

萧逝之没有同猗房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很快,身前的酒壶都空了。

“来人,拿酒来!”他出声命令

这时,一双白嫩的柔胰伸了过来,按住萧逝之的手背,便朝拿了酒来的侍者摇了摇头——

“不要喝了。”

“为什么?”他粗声粗气地问,嘴里酒气冲天。

“太后已经不高兴了,看了你好几眼。”

“太后太后…如果太后没有不高兴,你就不管我,任我喝吗?哼…你做王后真是做得完美…还会为太后着想…”他喝了许多,想要麻痹自己,但是却始终没有醉,而且越喝越清醒,越清醒就越痛。

萧逝之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我决定借兵给大郦国。”猗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道。

“随你。”

“但是我不会去的,所以,要请你出马。”

萧逝之顿了一下,停下脚步,说道:

“我也不会去。”

说完,他离开了,至始至终,他没有回过头来再看猗房一眼。

————

——

“王爷…好消息,萧国答应借兵给李正龙了,这是末将刚刚得到的确切消息。”蓝禄异常兴奋,没有等通报,就急急进了段世轩的军帐。太好了,王妃借兵给大郦国,那她和王爷就可以相见了,王爷见了王妃,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将她夺回来。

彼时的蓝禄并不知道,猗房并未打算出现,他的欢喜很有可能只是一场空。

“马上集合众将士,天亮就攻打皇城,直捣黄龙!”段世轩果断地下令,平南,这一回,本王不会再放开你了,不管如何,本来一定要将你牢牢禁锢在身边。

“是!末将遵命!”

蓝禄得了令,欣喜万分地出去了。

段世轩走至书案前,将置于书案下方的那幅画拿了出来,画有些皱了,看起来是被破坏过,其中被撕裂的一角,还用浆糊胶了起来。

上面的女子,一如往常,静静地看着她,他亦看着她,不言不语。

很多不可名状的情愫丝丝扣扣侵入他的心扉。

李正龙慌了,彻底地慌了,段世轩已经兵临城下,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被那个不言不语的平南公主狠狠欺骗了一回,还把他的神医和妃子都拐走了。

段世轩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将大郦国所有城池攻破殆尽,通通插上了镇南王的旗号,老百姓们早就受够了李正龙的昏庸无道和一年比一年重的苛捐杂税,纷纷拥戴英明的镇南王。所以,如今的李正龙,只剩皇城这最后一片领土。李正龙平日里残忍且忠奸不分,,如今镇南王打了进来,他的部下也纷纷倒戈,前去投奔段世轩,所以李正龙几乎已经是孤立无援了。

他急忙休书萧国国王,想要以盟约国的理由借兵十万,不久,便收到萧国借兵两万的回复。

镇南王挥师东进,很快攻破了皇城城门,数万段家军涌入皇城内,果然,萧国两万将士果然拦在前方。

穿着战袍的段世轩一副唯我独尊、桀骜不驯的立于马上,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段家军的旗子飘扬着,风吹过来是,旗子相互拍打着,发出巨大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