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觉得,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问题少年。
于是他又组织了一下措词,说:“她是女的,你是男的,你要是看了她,就得娶了她。”
“我可以娶吗?”黑影问道。
陶然嘴角轻抽,说:“你想娶她也不想嫁,何况她已经嫁给皇上过来,你要是看了,说不定会被皇上杀头的。”
黑影一听,似乎总算是明白了,于是转过身走出了屋门,顺手还给他把门关上了。
陶然心里念叨了一句孺子可教,便开始静下心来给姬如雪换药。
姬如雪的伤如果及时处理,危害并不是很大,主要在于她昨晚淋了差不多一夜的雨,加上淋雨之前她就已经感冒有了发烧的迹象,后来的事情基本造成了雪上加霜的状态。
他昨天检查了一下,姬如雪还算是幸运,伤口没有染上任何的幽云萝花汁液,只不过今天再换药的时候,他却发现,她的伤口感染了。
昨晚拖着一身伤泡了一晚上的雨,不感染才怪。
这也是陶然预料到的,所以今天他准备了更好的药给她处理着感染的伤口。
伤口感染又加上高烧不退,陶然真心觉得姬如雪可怜。
好不容易给她将药换好,临走的时候又跟黑影嘱咐了几句。
接下来的几天,陶然早晚都会去冷宫一次,看看姬如雪的病情变化。
然而三天后,姬如雪依旧是高烧不退。
那天晚上陶然皱眉看了姬如雪半晌,身后是一言不发的黑影。
见陶然没有说话,他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她要死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黑影的语气带着些许不舍。
他还不想姬如雪死,还想着自己能够救活她,这样他才有理由让娘亲夸奖自己。
陶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黑影询问姬如雪是不是要死了,他从一开始的惊讶黑影是想姬如雪死到后来明白黑影真正意识的麻木,听言也只是平静说道:“死不了,只不过醒来后,可能脑子跟你一样,会有点问题。”
这几天他每次来都会听到姬如雪发着高烧说胡话,什么想吃巧克力要玩电脑不想上班之类,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啊!
这人说胡话也不能说些他能听懂的吗?陶然很郁闷。
让姬如雪退烧他倒是有办法,只不过这招对于她脑子很有伤害,也不确定她醒过来会变成什么样,若是变成一个傻子…那总比死了好是吧?
何况他也跟春香巧月她们保证过,姬如雪一定死不了!
到时候姬如雪要是死了他还不好交代,何况就算变成了傻子,他还能研究研究怎么把她治回来。
毕竟就算是傻子,也是还活着的,总比一具尸体的好。
想通了这里,陶然也不再犹豫,开始拿出药丸给姬如雪吃下。
第九十六章:桃花笑
任何事情都是会付出代价的。
陶然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在给姬如雪吃下退烧的药丸的时候,一边碎碎念道:“我这是在救你的命,反正我答应过你那两个小丫头,一定会把你救活回来的…说起来谁让你自己淋那么久的雨?还有,做人就不能机灵点吗?我不是提前警告过你小心点了?想我这个人好不容易好心一次,却给了你这个榆木脑袋,实在是…唉,这药丸有点副作用,你醒来后可能变成傻子,那也没办法,它能救你的命就知足吧。”
黑影在一旁默然的看着,心想这个人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陶然说这些完全是想要安慰自己,如果姬如雪醒过来后变成了傻子,那都是情非得已造成的。
将水给她灌下,陶然伸手摸着姬如雪的额头,许久后,感受到滚烫度稍减,这才收回了手,吁了口气,满意开口:“这下好了。”
“她不用死了吗?”黑影赶紧开口问道。
陶然点头得意笑道:“这下自然是不用死了,你好生看着她,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烧应该就会退了,到时候她自然会醒。”
他身上还有着其它事情,所以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看着姬如雪醒过来,只好拜托黑影继续帮忙盯着。
黑影点点头,上前仔细看了看姬如雪,这些天来,她的脸色一直处于惨白的状态,同屋外那些青酒果花一样的惨败。
“这次会好了吧?”黑影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这些天的相处,陶然倒是无聊的时候会教他一些人情世故和用语,黑影也很聪明的学会,变化同前几天给人与世隔绝诡异的样子,好歹有了些烟火气质。
陶然斜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如果她要是醒不过来,那就是她死了。”
黑影皱眉。
“所以她绝对能醒过来,你就放心吧。”陶然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看着啊,我得先走了,毕竟那边可还有人等着我呢,若是被人发现我来冷宫,她不死也得死了。”
黑影听的懵懂,瞥眼看向桌子上,还有着陶然带过来的一些吃的和穿的。
陶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瞧你一个人每天穿成这样,怪不得会被人当成怪物,去收拾一下自己吧,免得她醒过来又被你给吓晕了。”
会被吓晕吗?不会吧?在冷宫见面的时候不是也好好的吗?
黑影这么想着,没管陶然已经离开。
他蹲在椅子上,双手抱膝,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的姬如雪,等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这是姬如雪被打入冷宫的第五天。
冷宫之外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陶然本来想去看看巧月和春香两人,但是想到她俩似乎被调去了龙德殿,若是贸然去见,怕是会引起姬贵妃的注意。
他虽然想帮忙,但是也不想自己引火烧身。
于是陶然放弃了去找春香和巧月,而是转身回去了太医院那边。
路上遇上皇后的凤辇,跪下行礼,等着那凤辇远走后,陶然才微微眯起了双眼。
这个方向,皇后是要去显庆殿那边吧?
牧怀柔亲自去找冷映寒,这种事情倒是少见。
陶然笑了笑,心想自己暂时还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于是他与凤辇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牧怀柔坐在凤辇之中,却是有些呆愣的看着轿帘之外。
她有多久没有主动去找冷映寒了?怕是入宫以来的第二次吧。
或者说就算第一次去的时候,冷映寒也不知道,因为他当时正在显庆殿内和姬如梅在一起争论着,根本没时间理她。
想到这里,牧怀柔不由笑了笑,无意识地勾着唇,无意识的笑。
这种温柔的微笑挂在她脸上,这面具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将要与她真正的皮肉融合在一起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白皙滑嫩的皮肤,指甲在娇嫩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牧怀柔不由想到自己为何会戴上这样的微笑面具?只是因为遇到了冷映寒而已。
那时候他还不是太子,只是一个闯荡在外的风流王爷。
他遇上离家出走的自己,瞧着她被同族欺辱,出手相救。
她跟随着他,四处游走,见识了他的知识渊博与胆识过人,还有那未被如今磨灭的潇洒与优雅。
这个男人会让人上瘾着迷,离远了会怕,靠近了也会怕。
让她害怕的得不到,让她害怕的配不上。
三个月过去后,太子被废,他被急召回宫,为了救下皇兄,他被迫接受了太子之位,似乎就被套上了枷锁。
没了他的庇佑,自己回到族中,再次成了被欺负的那名懦弱的三小姐。
直到她想起他说的,他的身边不需要弱者,想要不被人欺负,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于是她开始一点一点改变,听闻他成了太子,更是努力的想要追上他的步伐。
在那个为了他而努力的过程中,她却收获了许多东西,比如无比珍贵的亲情。
那是她在冷映寒身上得不到的温暖。
直到那年太子选妃,她忐忑的参选,在与众位小姐比赛之前,她遇到了他。
冷映寒瞧着她,似乎是在打量这个当年被他救下的懦弱的女孩,最后慵懒说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那瞬间,他身后枝桠上的桃花骤然绽放,粉白的花瓣伸张开去,怒放的声音在她耳边伶仃响起。
从那以后,她似乎找到了自己微笑的意义。
那次的太子妃选举,她成了最终的赢家,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他,成了他唯一的太子妃。
可冷映寒对她,并未表现出一丝亲爱之意,或许,只是或许,他是将自己当作妹妹看待而已。
没有明白之前,她还因为他的冷淡而伤心过,可每次伤心,她都会想起冷映寒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笑起来很好看。
于是她开始让自己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因为这样,在他眼里,自己时刻都是最好看的模样。
直到后来,她得知他爱的人是姬如梅。
直到后来,她为了自己的家族不得不跟他有了分歧。
直到后来,掌握后宫权利,却看着他独宠另外一个女人。
牧怀柔将所有的苦涩嫉妒与不甘都压在心底,一如既往的,想要笑给那个人看。
这皇后之位是她最后的骄傲,也是她想要死守的东西,如果失去这个,她和他,便会从此陌路吧?
所以当传出冷映寒要封德妃为后的时候,她虽然毫不在意,却还是有些难过。
这个人,竟然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想法吗?
如此戏言,任由它传遍后宫,她不出手阻止,他也就放任。
牧怀柔一直以为,冷映寒或许回来找自己解释的。
就连曾经独宠姬如梅的时候,他也会主动过来给她解释,他不会因为姬如梅而废后的!
可是如今呢?他宁愿去哄姬如梅,也不愿给自己一点解释吗!
她握着茶杯的手骤然紧了起来,情绪的波动使她虽然还在笑着,但那本该柔美的笑意中,却含着说不出的狰狞之色。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将后位让出去的!
牧怀柔心中狠声说道,抿了口茶,平复了下情绪,让自己再次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后,她轻笑了一声。
“娘娘,怎么了?”素彩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牧怀柔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轿帘外夜色下的皇宫,随手放下轿帘,微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些以前的往事。”
素彩自然是知道能影响牧怀柔的往事是什么,眼里不由划过担忧和心疼之色,开口说道:“娘娘放心,皇上定然不会真的那么做的。”
“我知道。”牧怀柔轻声说:“我只是想…亲耳听他说给我听。”
这样她才会安心。
只有那个人亲口说的保证,她才能相信。
牧怀柔从当上太子妃以后才知道有些事情,凭借那些暧昧的感觉和你自己的感觉来判断,全都是自作多情。
想要确定,就比如亲耳去听去眼去看。
这样的,才是真实。
宫灯高挂殿前檐角,百里安在外守夜,此时冷映寒正在显庆殿内批阅奏折。
有了封德妃为后的这个奖赏,何志毅对于庐州那边的事情格外的卖力,也很配合冷映寒的要求,此时他的看着呈递上来的关于庐州的消息,心情不由大好。
江友安看见百里安进来,上前交谈了一会后,便转身请示:“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冷映寒看着手中的奏折,头也没抬一下,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说道:“嗯,让她进来吧。”
江友安便看了一眼百里安,后者点头会意,出去通报了。
牧怀柔听完百里安的话后,微微一笑,带着素彩呈着的一碗莲子羹走了进去。
大殿之中,只有程天风和江友安陪在冷映寒左右,姚雁山则被打发出去巡逻了。
牧怀柔上前,礼仪周道。
她看了一眼专心于手中奏折的男人,柔声道:“臣妾参见皇上。”
程天风与江友安对视一眼,各自对于牧怀柔与冷映寒之间的关系,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第九十七章:利弊
冷映寒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牧怀柔刚刚起身,便听到他语气散漫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句问话,偏生落在牧怀柔耳里,却是让她心中微酸。
若是换做了姬如梅,他恐怕就是另一幅温柔的模样了吧?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慵懒中透着疏离。
是什么时候,让她和他之间似乎隔了很远很远?
牧怀柔心中有些嫉恨,却很好的掩藏着,没有表现出来分毫。
她端过素彩手里的莲子羹,上前一步说道:“臣妾见夜深了,皇上还在批阅奏折,怕你劳累,特意熬了一碗莲子羹过来给你。”
“皇后有心了。”冷映寒依旧是头也不抬的说道,只是瞥了眼一旁的江友安。
江友安会意,走上前去,端过了牧怀柔手里的莲子羹后给他放在了案台边上。
大殿之中一时间无言,牧怀柔知道,这种无言的情况,是在无声暗示她可以走人了。
心中再次苦笑一声,她抬眼,美眸望向高座上的男子,轻声开口道:“皇上,臣妾还有一事想问。”
冷映寒看着奏折的目光一顿,微微眯着双眼,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抬眼,与牧怀柔对视着。
“你说。”他沉声说道。
冷映寒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幽深,灯火的光芒在他眼里犹如点缀,纷杂着却引人着迷。
牧怀柔已经许久不见他,更不曾与他如此对视,一时间不由有些晃神。
“皇后?”冷映寒开口点醒了她。
牧怀柔心中暗恼,面上却含着一丝歉意的微笑说道:“近日后宫总是谣传说,皇上不久将要废后,立德妃为新的皇后。”
冷映寒没有回答,只是双手交叉拖着下颌,若有所思的看着下面的牧怀柔。
牧怀柔看着他,平静说道:“流言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虽然德妃还未醒转,但是此事若是真的,皇上你…”
“你以为是真的?”冷映寒开口打断了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牧怀柔眨了眨眼,垂首道:“不是吗?”
“不是。”冷映寒很干脆的回答了。
牧怀柔听到答案的时候,心中一颤,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冷映寒会如此干脆又明确的告诉自己。
她有些怔愣的抬眼看着冷映寒,一时间,心中仿佛有了冷映寒对自己也是如此温柔的感觉。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冷映寒在牧怀柔抬眼再次看过来的时候,已经低头,拿起手边的奏折再度看了起来,语气依旧漫不经心的说道:“朕和你的约定,不会忘记的,即使是姬贵妃,也不可能轻易做出这种承诺,德妃一事,实属缓兵之计而已。”
他不介意将自己真实想法说给牧怀柔听,因为他知道牧怀柔会怎么做会怎么想。
或者说,他太了解牧怀柔了,了解的,有些无趣。
牧怀柔压抑住内心对于冷映寒那抹无意间温柔的狂喜,依旧微笑着点头,语气有些撒娇:“臣妾还以为皇上会忘记,所以才…”
“不必担心,迄今为止,朕和你的约定就这么一个,很难忘记的。”冷映寒打断了她说道。
这淡漠的模样…牧怀柔唇角的弧度淡了下去,那抹狂喜仿佛被冷水浇透,霎那间熄灭。
“是。臣妾明白了。”牧怀柔眨了眨眼,将所有的心思掩埋,只流露出了眼里的淡淡笑意。
她笑着的时候,的确很好看。
“夜深了,臣妾就告退了,皇上也早点休息。”牧怀柔轻声说道。
她过来询问的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也知道自己该知足了,心底虽然还奢望着冷映寒会突然开口留住自己,可直到她转身离开的那瞬间,也只听到了他漫不经心的一声嗯。
苦涩的味道在她嘴边蔓延开去,牧怀柔在素彩的陪伴之下走出了显庆殿。
夜晚的风很凉,让她不由握了握双手。
“娘娘。”素彩担忧的叫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