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怀青随手给火堆加了几把柴禾,噼里啪啦的响声,照亮了不远处的无名。

"无名,过来。"牧怀青朝她招手。

无名听从命令,一步步的靠近,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顿时让他皱紧了眉头,他一直把无名当做小孩子,也不避嫌,拉过她坐下,借着火光看她的脸,还是一样的木然。身上还是穿的那么单薄。

"有没有受伤?"牧怀青问着,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无名不语,她已经杀退了两拨杀手,因为受了伤和人数的增加,这一次她没有贸然去攻击,而是寻找最好的机会下手。

牧怀青见她不回答,便自己检查,无名手臂上一个刀口子,还在流血。背上衣裳破的地方,都有伤,零零总总检查了八处伤口,无一处是处理过的,有深有浅,浅的也没结痂。

牧怀青对她及时出现在这里,已经深深的怀疑这些天无名是不是暗中跟着他。

再看她身上的伤,他莫名感觉气恼,狠狠的按了一下无名手臂上的刀口,这疼痛让无名抬头看着他。

牧怀青捏着无名尖瘦的下巴,厉声道:"你是一个人!受伤要处理,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你这算什么,你把自己当什么?是不是不怕死?"顿了顿,牧怀青苦笑放开她道,"是啊,你最不怕的就是死。"

无名看着他的苦笑,眸子一动,却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牧怀青收敛了情绪,拿出一个火把,起身去马车哪里翻找伤药。他一动无名也跟着动。

牧怀青第二次厉声呵斥道:"坐下!不准动。"

无名呆呆的坐下,看着火堆发呆。

牧怀青拿着一个包袱过来,打开里面放着药品齐全。他已经知道无名不会处理伤口,沉思片刻看着无名道:"我给你处理伤口,绝无冒犯之意。"

牧怀青见她没反应,边用刀子割开她手臂上的衣裳,用药酒清理,再上药包扎。

背上和腿上的伤口也是这般处理,无名的眼里倒映着火光,那么亮那么热。

忽然她身形一倒,惊的牧怀青一把捞住,"无名?"

待触碰上她的额头时,皱眉,好烫。

他不知道无名这几天经历了什么,但绝对不是安宁的日子,他迅速处理剩下的伤口,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她盖上。

无名没有昏迷,只是目光迷离的望着夜空。牧怀青让她平躺在地上,自己找出毛巾用水壶淋湿给她擦脸,再拿出一条毛巾放在她额头上退热。

幸亏药包里什么药都有,牧怀青认真的翻找着,找了好一会才找出退烧药粉,拿过碗先洗干净再倒药粉进去。

风大,药粉一出来就被吹散,牧怀青不管作为温润公子或者战场上的修罗将军,都没有这样手忙脚乱过。

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风,药粉倒完后放好,又去找烧热水的壶。

无名一直看着他,因为高热已经让她有些神志不清。

好一会牧怀青才将水烧热泡药粉。他抬头看见无名看他嘴唇在动好像在说什么,不由俯下身子去听。

"姐姐…"无名看着牧怀青念着。

牧怀青:"…"这是他第三次从无名嘴里听见姐姐这两个字。

寒风冷,把药迅速降温,牧怀青将无名抱到自己怀里,端起药放到她唇边,温声道:"无名乖,喝药。"

无名很乖的把药喝光,紧接着她的肚子传出咕噜的声音,牧怀青没有笑,更多是无奈,这个人真的不给她下命令就不会去吃饭么?

拿出一个包袱给无名当枕头,牧怀青去马车边找出大米和红薯。

黑漆漆的夜空下,寒风陪伴着,一个容颜俊美的人在火堆旁,用心的淘米煮粥,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容貌不比他逊色的人。

此景美如画,如果能忽略周围那些尸体的话。

忙碌完已经是后半夜,牧怀青用褥子把无名裹住,抱在自己怀里,静静的等待天亮。

当破晓来临,火堆熄灭。牧怀青伸手去探无名的额头,发现烧退了心安不少。

他将她轻轻的放在地上,去查看那些蒙面黑衣人,一连看了好几个他都没有见过,也找不到他们的身份证明。

多半是杀手或者死士。

天亮了,他在这里呆不得,由无名的伤看来,之前暗杀他的杀手应该不止一拨,全被无名挡了下来。这次因无名发烧和受伤,所以这些人才出现在他面前。

他推断着这一切,为无名的傻劲无奈。走去装粮食的马车旁,将一些没用的东西卸下来。一辆简陋的平板马车,摊上几张褥子垫底,牧怀青将还在昏迷中的无名抱到车上。

他不会医术,还是要去镇子找个大夫看一看才行。

为了掩藏踪迹,他还换下了身上衣服,找出几件粗衣裳穿上。随着日光,驾车离开。

那些死去士兵,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皇上也会知道,这些士兵的尸体会被送回家。

清晨,山坳里的马蹄声传的很远。

牧怀青打扮成一个落魄人士,架着一辆穷人家的马车进了镇子,车上躺着一个病人。

他哑着嗓子问路过的大叔:"老哥老哥,请问一下这里的医馆在何处?我妹妹发烧昏迷不醒,还请老哥指指路。"

"哟,那快送医馆啊,这里直走就有一家医馆。大夫心肠好快去吧。"

牧怀青道了谢,继续往前走,果然是有家医馆,他把马车停在树下,背上背着个包袱,抱着无名就进医馆。

药童一看赶紧迎上来,"进里边,里边有床铺。"

青色的小道袍在身,这药童看着就让人喜欢亲近。

牧怀青跟着他进去,将无名放在床榻上,看向药童有礼道:"麻烦小哥去喊大夫来瞧瞧,我…我妹妹昨晚高热,今早退了烧却一直没醒。"

他还想说是自己女儿的,又怕惹人怀疑,只好说是自己妹妹。

药童听了让他别着急,一会就带着一个老者过来。

老者掀开被子看着无名身上的伤口,顿时看向牧怀青。

牧怀青怕他们起疑,悲戚道:"原是半路遇到歹徒,把钱财都给他们了,才躲过一劫,舍妹性子烈,被砍了好几刀。大夫还是赶紧救救她吧。"

都说看人长相知其性格三分,老者看无名样貌绝色轮廓冷冽,再看牧怀青的容貌也是顶好的,便放下心来,边把脉边念叨道:"你们两兄妹都长得那么好,只是散些钱财命保住就好了,别想多。"

牧怀青的演技不差,活脱脱的扮演一个担心妹妹的青年。温润如玉的气质,身为将军的凌厉悉数不见。听了老者的话,连忙点点头,样子温文尔雅,到多了几分的斯文,少了几份硬朗。

老者悉心诊脉,片刻看着牧怀青身上的衣服了然,"令妹的高热乃是伤口太久没有处理引起的,再者令妹多日前就不曾进食,身体极度的虚弱,你这当大哥的…"

牧怀青立刻羞愧的低下头,"我背着舍妹四处找人求助,幸好在路上遇到好心人帮忙包扎,吃食就…哎。"

老者叹然,开了几服药给药童去煎,再跟牧怀青道:"好好养伤,不用担心,没地住可以先在这住着。"

牧怀青连忙道谢,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章:是爱(上)

牧怀青道谢过后,跟老者道:"大夫医者仁心,在下在此处有亲戚可以投奔,万分感谢。"

老者听了摇摇头表示不必,转身便去治疗别的患者。

药童拿着药包递给牧怀青询问道:"这位大哥,您是先在这里煎一副药喝,还是回去自己煎?"

牧怀青微微弯身道:"劳烦小哥在这里煎一服药给舍妹,多谢。"

药童笑了声,"大哥你太有礼貌了,跟其他大哥都不同,您稍等,药煎好就给您送来。"

牧怀青听了低下头,药童取下一副药后,将剩下的药包递给他道:"来,您拿来,这药早晚一服,六包三天见效。"

牧怀青接过,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无名的睡颜出神。他能掩去身上的所有气质,却忘了太过有礼倒让人起疑了。

呆了一个时辰,无名终于醒来,像以往一样,她一睁开眼睛就立马从床上坐起来。

牧怀青一把按住她,"身上有伤不要动。"

无名的眸子看向他,似乎在确认什么,好一会才明白过来,遵从牧怀青的命令,重新躺下。

牧怀青悄悄的在床铺上放了一锭银子,背起无名离开。

很多时候,牧怀青都在想无名能开口说话是什么模样,而此时无名无力的靠在牧怀青肩膀上,那出色的容貌让不少百姓注目。

为避人耳目,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入住。牧怀青守着无名,坐在床边沉思,是谁在暗地里追杀他?

朝堂已经开始动荡了,他必须要尽快的赶到边关稳住军心,朝廷上的事就交给皇上处理,不需要他操心。

一天后,无名已无大碍,她似乎知道不能耽搁时间,趁着牧怀青下楼的时候,起身试着用纱布绑紧伤口,手法很拙劣。

最终还是被牧怀青撞见,牧怀青没办法只能亲自给她包扎,然后备马赶路。为了不让无名太多颠簸,牧怀青只备了一匹马。

他对无名没有非分之想,就跟成年人对着一个七八岁稚儿一般,他们同骑一匹马一路北下,途中的麻烦依旧不减。

七日后,冷映寒接到牧怀青的消息:已平安到达边关。

他放下手中的字条,看着面前跪下的暗卫问道:"追杀他的人查到了?"

"回主子,是兵部大人!属下查到其中几位大人似乎有猫腻,具体的证据还未搜刮到,需一些时日。"

冷映寒笑了,那笑容的冰冷让人不敢直视。"竟然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小动作,看来这些年朕对他们太宽容了。"

暗卫低头汇报,"主子,自主子登基之后大为打击贪污官吏,而出征打仗又以牧将军为首,这些人暗地里似乎很是不满。"

"满不满从来都不是他们说了算,继续搜刮证据,时机未到不要轻举妄动。"

暗卫绝对忠诚道:"是,主子。主子后宫的事又该如何处理?"

冷映寒眯着眼睛,他将所有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却还是不开心。他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说道:"本来后宫的小鬼可以慢慢玩,但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吓到她,这件事有异,只需要紧盯,派人在暗处保护好她。只要不翻出大浪,就给这些小鬼折腾。"

"退下吧。"

冷映寒看着桌上的奏折,暗卫一个闪瞬就消失在眼前。江友安上前给他添茶道:"皇上,一切都在皇上掌握中,老奴却为何感觉有些怪异呢?"

冷映寒没有怪罪江友安的多事,他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水,敛目道:"确实怪异,还有许多疑点没有找出来。我们急不得,不过,去秘密唤许佳颜来。"

江友安颌首,立马就去派人去请许佳颜。

姬如雪迷迷糊糊醒来后,躺在床上不敢动,她做了个梦,不是噩梦,而是关于冷映寒的。好多女人围在冷映寒身边,有的她熟悉有的她不认识,这些人都有身份地位,她们都是冷映寒的妃子。

梦里她站在外围看着冷映寒身边聚满女人,怀里搂着姬如梅。是的,姬如梅。皇上最爱的女人。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即便她喜欢冷映寒,但是不代表皇上喜欢她。

即便皇上喜欢她了,后宫那么的女人,那么多…她要怎么办,去跟她们争,去跟她们抢?

她不知道也不想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直到肚子传来咕噜咕噜噜的饥饿声,姬如雪才从床上爬起来。语巧和巧月两人上前侍候,巧月作为贴身侍女,敏锐的察觉主子精神不高。

一边伺候一边推敲问:"主子,您又做噩梦了么?"

姬如雪打了个哈欠,将那些儿女情长扔在一边,"没有,睡得很累。"

巧月笑了笑,给她穿好衣裳,简单的束好发。

用过早膳之后,姬如雪跟着语巧去冷映寒的身边,走廊下是一个池子,姬如雪走着走着停下来到边上看着水里。

突然一阵恍惚,她看见水里有双冰冷的眼睛,它不恐怖只是黑的发亮,冷的让人动弹不得。

莫名的惊悸涌来,突然手臂有东西触碰,姬如雪想也不想一把甩开。

语巧虽然没有被姬如雪的力气推倒,但是也后退了一两步,她目光又布满了担忧。娘娘现在的状态跟前天一样,她不怕失礼上前握着姬如雪的手大声道:"娘娘,是奴婢,奴婢是语巧。"

巧月望着主子褪去血色的面孔,瞳孔中布满的惊惧,连忙跑去姬如雪刚才站的地方往水里看,可是什么都没有,转身对姬如雪道:"主子,这水里什么都没有。"

姬如雪看着远处的水面,过了好一会才道:"没事。"

语巧和巧月对视一眼,这怎么能算没事呢。

姬如雪满腹心思的来到冷映寒身边坐下,一言不发的撑着下巴发呆。

冷映寒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有心事,不着痕迹的看向语巧,语巧赶紧朝他点头,目光看着姬如雪满满的担忧。

冷映寒放下折子,"姬如雪。"

"嗯?"姬如雪侧头,眼神迷惘。冷映寒很少这么冷静的喊她名字。

冷映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在朕身边呆着也会害怕?"

姬如雪皱眉,然后摇头。坐在冷映寒的旁边,就不会有独处或者黑暗来临的惊慌。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冷映寒原本不是耐心的人,看着姬如雪这个安静的样子,他的耐心不自觉增加。

姬如雪真诚的看着他问道:"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对吧。"

"当然。"

"如果你讨厌一个妃子,你会怎么做?"姬如雪继续追问,也许是个很无聊的问题,但是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冷映寒对于她问题的转换,很自然应答:"做错事惩罚,没有做错事让她别在出现在面前。"

姬如雪疑惑:"就这样?"

"你想问什么。"冷映寒摸不准她的心思,索性放下折子正视这些问题。

姬如雪沉默片刻,垂眼看着冷映寒手袖上的龙纹道:"没什么,我想去冷宫探望黑影。"

"你现在需要休息。"冷映寒的话毋容置疑。

姬如雪还没有来得及辩解,某个穴位一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冷映寒接住她,看向语巧。

语巧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娘娘今天醒来的时候精神就不济,等出门走到走廊上的时候,停在栏杆旁似乎受了巨大的惊吓。"

冷映寒脸色沉下来,阴霾着跟语巧道:"去传陶然过来。"

语立马应下,往殿外赶去。

江友安上前,担忧的看了一眼姬如雪,随后安慰冷映寒道:"皇上,您别担心,娘娘一定会没事的。"

冷映寒呵呵一笑,"没事?她们把手伸到她身上,朕却不知道那些人找上她的理由。"

"许是皇上对娘娘太专宠,引起一些妃嫔记恨,但是能策划这些的明显不是简单的妃嫔。"江友安用过来人的看法分析着,后宫独宠的下场没有几个是好的。

而冷映寒不屑的嗤笑:"朕喜欢谁谁能管得着。"

江友安沉默,皇上有资本说这话。

话是这样说,冷映寒却看着昏睡的姬如雪眉头紧锁,"拿个毯子来。"

江友安递来毯子,看着皇上疲惫的容颜,关切道:"皇上,龙体为重啊。"

"朕知道,江友安上次吩咐你去办的事情,办的如何?"

江友安迟疑:"皇上可是问山间住所的事?正在搭建,还需一些时日皇上。"

冷映寒摸着姬如雪的脸蛋嗯了一声,"届时,你陪着姬如雪带着程天风和姚雁山以及陶然一起去那里,玩上一个月再回来。"

江友安无比担忧:"皇上,您真的要去边关么?这大有不妥,贵妃娘娘闹起来,老奴也拦不住啊。"

冷映寒似乎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没事,让她闹,有精神是好事,就说让她去治病的。"

江友安苦笑连连。

"下午传丞相和太师进宫一趟。"冷映寒一直看着姬如雪的睡颜,眼里有些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江友安虽说希望皇上找到一个心爱的人陪伴,也深知身为皇上再爱一个人也不能胜过自己胜过天下。

他犹豫着将藏在自己心里很久的疑问说了出来:"皇上,老奴斗胆问您,您是不是爱上如贵妃了?"

冷映寒侧目,眼底的柔情还没有来得及收起,一脸沉思,"朕不知道什么爱不爱。这个女人保持这样呆在朕身边即可。"

第二百八十一章:是爱(下)

江友安索性放大胆的问:“如果有人欺负如贵妃呢?”

冷映寒霸气反问:“谁敢?”

“如果如贵妃欺负别人呢?”

“随便。”

“如果......如贵妃被人害死了呢?”

“江友安,你大胆!”冷映寒阴冷的看向江友安。

江友安噗通跪在地上,皇上,这已经远远超过喜欢的范围啊。

冷映寒明显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让江友安起来。“去请丞相和太师进宫,以后不要再妄自猜测这些问题。”

“是,皇上。”江友安恭敬退下。

冷映寒低头望着姬如雪念叨,“有朕在,你怎么会死。”

陶然很快就被语巧带来,冷映寒面无表情不满他来这么慢,将姬如雪抱在自己的怀里,道:“她又看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精神状态很不好。你至今没有找出原因?”

陶然低头上前道:“皇上,请容臣女先行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