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两个孩子都没了兴致,窝在牛车里,蔫蔫的玩着玩具。

对此,萧南也没办法,古代就是这样,信息不同、娱乐也少,根本不可能像后世那般带个笔记本出门,再漫长的路途也不会觉得无聊。

这个年代,别说在路途上添加什么娱乐活动了,就是吃食、木炭等东西,都要从家里准备好。绝对不像后世,拿着张全球通用的银行卡就能畅游天下。

幸好萧南早有准备,各种吃食甚至蔬菜都带了不少上好的银丝炭也装了一牛车。

萧南的牛车车厢是重新定做的,空间很大,车厢的顶部和四周的车壁上全都糊了夹棉的素色棉布,地板上则铺着厚厚的地衣。

车厢两边、以及靠近前端都是宽阔的长座每条座位足足有三尺多宽(约一米),座位上铺着厚厚的毡毯、毡毯上又盖了层素色棉被,每条座位两端都各放置着一个胖胖的隐囊,当然隐囊的布料也是素面棉布。

左右两边的座位中间是一条宽约两尺的走道,中间的位置摆了一张小食床(即小方桌),食床两边则放了两个熏笼,熏笼下铜炉里的炭火很旺把车厢里熏得暖烘烘的,只要关上门窗,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寒冷。

萧南坐在车厢西侧的长条座位上,怀里搂着灵犀,母女两个正在玩‘七巧板,。

而长生则躺在车厢前端的长条座位上呼呼大睡,一旁坐着他的乳母秦氏,正细心的守着。

车厢尾部还隔出了个独立的小空间,面积不大只能坐下两个人,以及一个小铜炉。

玉簪和灵犀的乳娘方氏正坐在里面,一边小声的聊天一边看着铜炉上的茶汤。

这天中午,车队停了下来,因找不到房舍或者茶水摊铺,便在距离官道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宽敞的空地,阿大阿三领着几个崔家部曲支帷帐,铺毡毯,架火堆······玉莲则带着几个厨娘洗菜做饭。

萧南隔着窗子看了看外头,扭头对车尾唤道:“玉簪,告诉郎君一声,我们在牛车里用昼食就不下去了。”

外头寒风阵阵,即便围着帐幔也够冷的,为了两个孩子的健康,萧南觉得还是在牛车里比较好。

想了想,萧南又道:“对了,你遣人去问问七娘子看她愿不愿意来我这里一起用昼食。”

玉簪等了等,确定萧南没有其它吩咐后,便下牛车去办差了。

不多会儿,武氏一身素色裘衣走了过来,她怀里抱着个小奶娃,身后还跟着两个奴婢。

“弟妹,我又来叨扰你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武氏跟萧南的关系也亲近了几分,说起话来也不似最初那般客气。

萧南起身做了个相迎的动作,将灵犀交给方氏,笑着说道:“七嫂太客气了,呵呵,都是一家人,哪儿说得上叨扰?!来来,快坐下,别把咱们的小大郎冻坏了!”

武氏也没有客套,直接坐在萧南对边的座位上,解开裘衣,将怀里的儿子抱出来放在身侧,小大郎的乳母也忙凑上前将隐囊挪过来,把小襁褓围拢在座位上。

顺手将裘衣交给丫鬟,武氏搓了搓手,道:“弟妹这里真暖和…说起来,还是弟妹你想得周到,我只想着马车脚程快,却忘了马车颠簸,车厢也小,呵呵,还是牛车舒服呀!”

萧南递给她一盏滚滚的茶汤,接口道:“七嫂若是不嫌弃,不如下午就在我这里吧,郎君要在前面探路、指挥,车厢里也只有我们娘儿仨,嫂子和大郎也正好来给我们做个伴。”

作为一家之主,崔幼伯理所当然的成为整个车队的领头人,他身边虽有管家、小厮跑腿,但该有的姿态,他还是要有的。所以,白天赶路的时候,崔幼伯都在车队前方的马车里坐镇,到了晚间才会回牛车跟妻子儿女说说话,然后一起就寝。

“嗯,我家郎君也常与大郎一起,并不时时陪伴我们母子,弟妹既然不嫌我叨扰,那我就赖在你的牛车里咯!”

武氏轻啜了一口茶汤,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喉间流入心肺,异常舒服。

其实,武氏原也不喜欢冬日出行,尤其儿子还小,她更不愿让孩子跟着受罪。

但,只要一想到能拜托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婆婆,以及家里的狐媚子,她宁愿受些罪,也要跟郎君一起返乡侍奉公爹。

两人说话间,玉莲已经提来了食盒,向两位娘子简单行了礼,便把食盒打开,将两人的吃食摆了出来。

吃食非常简单,原因无他,崔家是丧家,原本就要忌荤腥,别说惯常的鱼肉等物了,就是鸡子都不许摆上食案。

萧南与武氏面前的几碟菜全都是水煮、或蒸的青菜,汤也是豆腐汤,连一丝油星儿都不见。

说实话,崔家主人吃的饭菜,还不如外头那些护卫、车夫吃得好

为了表示自己是仁善之家,崔幼伯对萧南的甲卫以及自家的部曲、车夫都非常大方,吃食上更不含糊。

这不,车队刚刚驻扎,外头便架起了火堆,铜鼎里的肉汤烧得滚开,一股浓浓的羊肉香味儿顿时弥漫开来。

荤油做的胡饼更是敞开了供应,让一干青壮吃得极为畅快。

闻到牛车外传来的肉香,萧南看了看自己清汤寡水的餐食,似想起了什么,扭头吩咐玉莲:“外头在煮羊肉?待会儿记得给玉叶也送些过去,她怀着孩子,就不要跟着我一起吃素了。”

玉莲忙应了一声,道:“娘子放心,婢子一会儿就去安排。”

武氏和萧南相处了几日,知道她口中的玉叶是何人,不免笑着说道:“弟妹果是个心善的,此时还记挂着那些侍妾。”不过是些勾引郎君的狐媚子,也就是萧南‘大度,,换做她,不打杀了就算是发善心,哪里还会特意关照。

萧南明白武氏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嫌她太过‘贤惠,了,她也不解释,只淡淡的回了一句:“玉叶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丫头。”

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玉叶是她的人,她自然要罩着。

武氏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僭越了,忙描补道:“原来如此,是我想多了。”

接着,两人拿起银箸开始用膳。

奶娘也将武氏的小大郎抱下去喂奶,车厢里很是安静,连银箸碰碟碗的声音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两人吃完了昼食,玉簪已经煎好了浓浓的茶汤,忙亲自端上来,双手奉给萧南和武氏。

武氏双手抱着白瓷茶盏,轻啜一口,目光飘向车窗外的天空,叹道:“瞧这天色,似乎要下雪呢。”

萧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远处乌云密布,厚厚的云层已经遮住了太阳,也不禁点头应和:“嗯,现在已经腊月,也该落雪了。”

武氏却记挂着行程,语带担忧的说:“落了雪,道路就愈加难行,不知咱们能不能在年前抵达洛阳呢。”

车队的速度已经够慢了,若是再遇上雨雪天气,道路泥泞、结冰,她们的行进更加困难。

虽说出发前,武氏也做足了准备,吃食、木炭什么的也备得很多,但,她真不想在路上或者驿馆过年。

但事情就是这样,你越不想怎样,就越会怎样。

萧南和武氏喝完茶汤,待外面的人也都吃完饭,车队上路后,她们便一左一右卧在各自的座位上小睡了一会儿。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飞舞着鹅毛般大的雪花,四周的田野和车轮下的官道都变成雪白一片。

萧南见了,也有些担心,如果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还走不到预期的驿馆,她们这群人就要在野外过夜了。

她和孩子们都还好,牛车的车厢宽敞,就是崔幼伯回来一起过夜都没问题。

可外头的那些甲卫和部曲呢?总不能让他们大雪天的在野外挨冻吧?

正担心着,忽而听到外头小厮回禀:“娘子,前头便是驿馆了,郎君命奴先回您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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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在路上(三)嗤淬(11:07)

王大是驿馆的差役,今年四十多岁了,从十几岁起便在这驿馆里当差,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

“喝,这雪可真不小呀!”

王大窝在屋子里,守着个炭盆,一边烤着手,一边看着窗外的大雪纷纷。

这时,房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差役,身上披着蓑衣,头上戴着帽子,此时帽子和蓑衣上全是雪。

他将手里的火把放在门口的火盆上,解下蓑衣,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哈着气说道:“今天真是邪门了,这么冷的天,还有人来驿馆”

王大递给他一个酒葫芦,问道:“四郎,刚才那位郎君已经歇下了?”

年轻差役姓张,在家排行第四,人称张四郎。

他接过酒葫芦扭开盖子,咕咚咚喝了一大口,才摸了摸嘴巴边的水渍,叹声道:“嗯,已经安顿下了。王叔,您老见多识广,您说这位郎君是什么人呀?说他是贵人吧,可身边只带了个小厮。说他是寒门小子吧,可那通身的气派瞧着就不一般。”

王大听了张四郎的话,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小子才来了几年呀,眼力见长呀。呵呵,你竟还看出了他气派不俗······嗯,有长进。我告诉你,这位郎君定是个出身名门的世家子,你别看他只带了一个随从,身上的衣饰也不华贵,可那衣服的做工极考究,只袖口、领口的绣纹就不是一般官宦人家做得出来的。”

拿回酒葫芦,王大就着壶嘴儿喝了几口,继续道:“还有呀·他刚才赏给我一个荷包,我打开看了,里面竟是赤金的花样裸子,只这一件就二三钱重。我听人说,这样的金物什儿,都是太极宫的赏赐·除了皇亲国戚,一般朝臣都没有呢。”

张四郎没想到王大竟得了这样的赏,心里艳羡不已。

不过,他并不嫉妒·王大是驿馆的老人,自己入驿馆这几年,没少得人家的提点。再说了,他还想跟着王大多学几年呢,仅这察言观色的能力,就够他学上好些日子的。

两人围着炭盆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待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王大伸了个懒腰,道:“天儿不早了,估计也没人再来了,你去把大门锁了吧,咱们也好早早睡觉。”

张四郎忙应了一声,起身穿了蓑衣,有从火盆里取了跟燃得正着的木棒,权当火把举着出了房间。

他走到大门口·正要抬门闩上锁,不想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侧耳听去·马蹄声中还有人吆喝的声音。

咦?难道又有人来投宿?

张四郎走出大门,举着火把四处张望了下,果然从官道的一端行来一长队的人马,头前开路的是几个骑马的甲卫,他们一手持缰,一手举着火把,正朝驿馆奔来。

“王叔,王叔,又有贵人来投宿了!”

隔着漫天的大雪,张四郎虽看不清来人的服侍和具体人数·但这纷杂的马蹄声还是提醒他,来人肯定不少,至少也有上百骑马的甲卫或者部曲。

啧啧,什么样的人出行要这么多护卫?而且现在朝廷有战事,民间的马匹紧缺,而来的这批人却能有这么多的马·足见不是普通官员。

“贵人?什么贵人?”

王大披着蓑衣走了出来,就着火把的火光仔细观察着。

这时,马队已经来到了驿馆门前,打头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壮汉子,他并没有穿甲胄,而是穿着厚厚的棉袍,头上戴着胡式的浑脱帽(唐时一种羊毛毡帽),手里提着鞭子,他坐在马上冲着王大和张四郎拱了拱手,道:“吾家郎君乃前大理寺司直,今回乡丁忧,想在驿馆留宿一晚。

大理寺司直?京城六品小官?

张四郎刚才还在猜马车里的贵人是谁,不成想竟是个小小的京官,不免有些失望。

王大却没有这么早下判断,司直不是什么大官,但来人却又有这么大的排场,定是个勋贵或者世家子弟。

巧的是,就在王大揣测来人的身份时,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马车里的人撩起车帘,沉声问道:“阿大,怎么还不进去,嗦什么呢?!”

王大眼尖的看到了马车前悬挂的士族徽记,他长大了嘴巴,不置信的脱口问道:“贵府郎君可是姓崔?!”

这可是博陵崔氏的徽记呀,啧啧,天下第一世家呢。

王大不愧是驿馆里混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儿,别看他的职位不入流,但这些年的见识却真不少。

这个驿馆位于长安通往洛阳的官道上,每日里行来过往的不是赴任或返京的官员,就是勋贵国戚,乃至世家子弟。

贵人见多了,王大也认得几大著姓的徽记,是以他一打眼便认出了来人极有可能是博陵崔氏的子弟

想到这里,王大也就明白了:难怪呢,一个小小的六品京官,出京就能摆出这样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