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等附逆叛乱的将领也悉数被赐死,家产抄没,亲眷被流放岭南。

还有一些跟着裹乱的宗室,则全都被削爵,贬为庶民。

至于那些游侠儿、闲人等小喽,则全部被判斩首。

一时间,京城内哭声震天,每天都有被流放出京的罪臣、及其家眷。

对此,太子表现出了其少有的强势,用铁血政策告诉世人,但凡敢谋逆篡位者,杀无赦。

“…···唉,蜀王被降为郡王,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升亲王的机会了。”

崔幼伯坐在正堂上,手里端着个酒盏,轻啜了一口清澈的滴露春,颇为感慨的说道。

“能保住王位,这已经是圣人法外开恩了。”

萧南对这个‘舅舅,并没有多少好感,而且真心说,以他在吴王叛乱中扮演的角色·直接削爵都是应该的。

只降为郡王,绝对是圣人动了恻隐之心——杨妃一共生了俩儿子,他已经杀了一个,另一个也不能忘死里逼呀。

“这倒是······”崔幼伯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他又喝了两口酒,道:“对了,听说高阳也被赐自尽了,唉,当初皇后殿下为了教导她,特意把她送到了感业寺·结果她还逃了出来,硬是跟着吴王作乱。这下好了,最后连圣人都厌了她。”

“…···”对于这位公主,萧南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她很钦佩高阳的恣意洒脱,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高阳的权利欲、控制欲太强了。

在古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权利欲太强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清算完了,第二步就是赏功。

太子的亲信们个个都有封赏,就连请假在家的崔幼伯还得到了升官的机会·品级不高,只升了一级,但体现了太子的一种姿态——这货虽然没干什么大事,但对孤忠心,孤就给他前程。

平白升了官,崔幼伯高兴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底气不足。

萧南见了,便笑着劝道:“郎君无需多想,你若是觉得愧对太子的重视,那就努力把活字印刷研制成功·争取在年前给太子送一份大礼。”

吴王之乱刚刚平息,朝廷也好,京城也罢,都处在一种迷茫、惶恐的状态中,如果此时能有个什么喜事冲一冲,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对于用武力赢得胜利的太子来说·此时能有这样一件足以流传后世的大事,对他掌控政局、赢得人心,也有极大的作用。

崔幼伯深觉有理,“没错,明日我就去弘文馆,尽快将活字印刷弄出来,不求什么赏赐,只求能无愧于太子的器重。”

说到器重,崔幼伯又似想起了什么,将酒盏放下,叹道:“那位李国公真不愧是圣人最器重的子侄之一,这次平乱,多亏了他呀。”

尤其是那五位被困的相公,更是他负责解救出来的,啧啧,人才呀。

李国公?李荣?

听到这个名字,萧南的双眉不自觉的跳了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玄色胡服的男子。

按理说,萧南只见过那人两次,严格说来,只有一次见到了真人,但他却给萧南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明明是朝廷钦封的郡公,明明是亲王之子,却倾慕任侠,整日里像个游侠儿持剑行走四方。

说他洒脱不羁吧,京城动乱的时候,他偏又不远千里的跑回来救驾,单枪匹马的闯入皇城,在一片混乱中,接连两次救下太子。

接着,他又借用地下水渠的通道,充当宫城与城外军营的使者,不停的传送消息,为皇后和太子布局提供了最详实、最充分的信息。

最后,更是带着几个相熟的游侠儿,趁乱救出了被困的五相。

如果要评判此次平乱中的最佳贡献奖的话,李荣绝对能评得上第

皇后和太子自然不会忘了李荣的功勋,这不,太子论功行赏的时候,直接给李荣升了一级,由郡公升为国公,食邑一千。

其实,说到李荣的诸多功绩里,萧南也起了一些作用。

尤其是最后一项,如果不是萧南帮忙,李荣不可能联系上他的那些江湖朋友,那些人也不可能顺利混入皇城,并且找到五相的囚禁之

不过,这一点萧南并不想让外人知道,李荣那儿,她也反复叮嘱,不许泄露自己对他的帮助。

李荣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而且就目前的赏功情况来看,李荣也遵守了他的承诺,并没有把萧南供出来。

就冲这一点,萧南也要跟着赞两句,“嗯,李国公确实能干。”

奖赏完了功臣,还需要抚恤动乱中亡故或者受伤的官员和其亲眷。

另外,吴王妃生辰那日被强行带入吴王府的那些女眷,也得到了朝廷的抚恤和慰问。

崔家的两位女眷也没有落下,二夫人柳氏和四夫人姚氏,都得到了皇后的赏赐,东西不是很多,但贵在心意,至少表明宫里贵人的态度。

柳氏倒还没什么,接受赏赐的时候,说了些感恩的话,之后命人把东西好好的收起来,便安心养伤去了。

相较之下,姚氏就高调了许多,整日里将皇后的赏赐放在嘴里,动不动就拉人去看赏赐的宝贝,得意的有些忘了形。

若不是京城气氛紧张,不适宜游乐宴集,姚氏肯定会大摆筵席,好让全京城的人知道,皇后殿下记得她、还命人赏赐了她。

除了女眷,无端被囚的五相,也是朝廷安抚的重点对象。

细说起来,五位相公除了暂时失去自由,倒也没吃什么苦,至少没挨打,也没挨饿。

但,有一点大家不要忽略了,那就是能当上宰相的人,没几个是年轻人,最年轻的也都五十开外了,放在民间,那都是‘老人,了。

忽而被囚,又是惊、又是怒、又是怕的,五个老人着实被折腾了一通。

尤其是脱险的时候,那可是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呀,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受伤、甚至丧命,五位一出皇城,险些跌坐在地上。

被送回家后,一个个都大病了一场。

时至今日,崔泽还每日请太医问诊,顿顿服药呢。

还有一个人,比五相的病情更严重,那就是圣人。

说起来,圣人也够苦逼的,原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亲眼看到他最喜欢的儿子造他的反,最后还想要他的命,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

又是气又是怒,圣人的病情加重了好几倍,从骊山回到太极宫后,便病倒了。

太子清算的时候,从某些附逆的官员那里得到了不少关于吴王的信息,比如平日某些忤逆的言论啦,比如经常表露出的对太子、对圣人的诸多不满了······

圣人见了这些供词,又亲眼看到从吴王府搜到的许多僭越的衣物摆设等东西,直接气得昏厥过去。

等处置了几个不孝子,惩罚了往日的心腹侯君集后,圣人的身子彻底垮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已经不能正常处理朝政。

圣人病危,太子便理所当然的接手了朝政。而朝中的那些肱骨之臣,在圣人和皇后的双重力压下,倒也十分配合太子。

几天磨合下来,竟也上下皆满意。

至此,朝中的百官也都明白了一件事:大局已定,太子必能承继皇位!

朝廷大事纷纷尘埃落定,萧南也开始着手安排家中的事务。

第一件,便是杨进门。

“郎君,杨大娘可曾派人送来书信?”

萧南记得崔幼伯之前曾给洛阳写了信,还给杨大娘送了信物,但紧接着就是京城的动乱,城门关闭,信息不通,杨大娘即使送了信来,也有可能丢失了。

崔幼伯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许是遇到了乱事吧。”

“嗯,我想也是,那咱们再给洛阳写封信吧。”

萧南曲着手指敲了敲凭几,轻声道:“这件事总拖着也不好。郎君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三娘回来的时候,大堂嫂就来寻我问杨表妹的事

她毕竟是咱们荣寿堂的人,总住在隔壁也不好,时间久了,那边也会有人说闲话。咱们被人非议两句倒也无妨,我就怕有人在杨表妹跟前乱说话,万一气得表妹犯了病,可就不好了。

崔幼伯一听,双眉微蹙:“已经有人说闲话了?好吧,还是听娘子的,我这就再给洛阳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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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秘闻(一)

大事已定,京城的百姓们也开始纷纷恢复了往日的生活,除了不能大肆游乐宴饮,京城还是一派繁华锦绣的盛世景象。

客居娘家的崔薇,见风波已经过去,自家也挨了罚,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其它的变故,便收拾行李,打包了继子、继女,准备回家。

唉,不回家不行呀,她再不回去,她都要给大姑母写欠条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崔薇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世间还有崔江这种吝啬到极致的贵女。

更让她不能理解的是,崔江明明是生活在锦绣堆里的世家千金,吃穿用度全都是世间最好的,怎么就养成了这样的小气、贪财的秉性?

为了节省一点点银钱,硬是能豁出脸皮四处蹭吃蹭喝,哦、不对,不是四处,而是认准了一处,那就是她崔薇这儿。

每到饭点儿,崔江都会不请自来,她好歹是长辈,崔薇也不能把她轰出去,于是,她那些自掏腰包买来的上好吃食有一大半都进了崔江的肚子。

说到这里,崔薇对崔江的饭量也忍不住钦佩,她、她太能吃了,看着也不是很胖,怎么吃得比她们一家三口吃得都多?!

幸而此时都是分餐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食案,如果是后世那种大桌吃饭,崔薇严重怀疑她和孩子们会吃不饱。

算了算了,有这么个极品姑妈在,她还是早些回王府比较好,虽然王爷被降了爵,但好歹还是郡王,俸禄、食封什么的还有,庄子铺子也不少,怎么着也比在娘家住的顺心。

崔薇决定好了,便抽空去了趟望舒院的正堂,将她的决定回禀了柳氏。

柳氏的腰伤还没好。至今都只能趴伏在榻上,她听了崔薇的话,思忖片刻,道:“回去也好,王爷那儿也需要有人照顾。”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没理由继续把外孙和外孙女留在崔家。

不过,柳氏觉得她有必要再敲打崔薇几句,“有几件事。我不管你明不明白,都要记在心里。”

崔薇抬头,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在,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耐。只是经过之前那场变乱,崔薇愈加明白娘家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她虽然已经嫁了人,但绝不能得罪柳氏。

思及此,崔薇半垂下头,恭敬的说道:“母亲请讲,儿定会牢记在心。”

柳氏是姜桂之性,老尔弥辣,哪里会瞧不出崔薇的口不对心。她心里冷哼两声,道:“第一,恪守妇道,好好服侍王爷,悉心照顾郡公和县主,没事的时候就多看看书,做些针线活。别跟着那些人乱搅合。”

说到这里,柳氏顿了顿,扬声对身边的人说道:“去,把我给三娘准备的书拿过来。”

柳氏的大丫鬟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柳氏继续说:“第二,谨守孝道。杨妃是王爷的生母,如今又遇到这样的变故,心情肯定好不了。她虽久居深宫,但也是你的婆婆,没事儿的时候,多去宫里给杨妃请安,陪老人家说说话――”

崔薇听了这话,抬起头。一脸难色,张了张双唇,欲言又止。

柳氏当然知道崔薇在忌惮什么,嗤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怕什么,不就是担心杨妃会把吴王的事儿怪在你头上吗?哼,你就放心吧,吴王的事已经定了下来,他是谋逆,如果杨妃有点儿脑子,她都不会再纠缠此事。当然了,如果你怕她用婆婆的身份给你难堪,你就更需把规矩做全了,让她寻不到你的错处。”

能在皇宫混得风生水起,数次挑战皇后威仪的女子,绝对不是傻子。

杨妃能从前朝公主变为今朝皇妃,更是个极聪颖的女子,她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当然了,杨妃不提吴王的事儿,但绝对有可能用婆婆的身份压制崔薇。

这一点崔薇想得到,柳氏也想得到,不过她却不想教给崔薇什么好办法去对付杨妃――婆婆调教儿媳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柳氏本身就是婆婆,崔薇又不是她嫡亲的女儿,她凭什么为她想得这般周到?!

柳氏让崔薇守规矩,无非是让她别惹事儿,别给娘家丢脸罢了。

崔薇也不是傻子,只稍稍一想,便猜到了柳氏的心思,可她也无法,她还需要娘家的支持,决不能为了这点儿小事就得罪柳氏。

想通了这一节,崔薇不但不生气,反而一脸的感激和孺慕,“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儿、儿多谢母亲教导。”

柳氏不愿看崔薇虚伪的表情,低头想了想,又道:“还有,我看你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正巧我身边的李妈妈和文妈妈刚从晋阳回来,一时还没给她们安排差事――”

崔薇立刻就知道了柳氏的意思,忙笑着说道:“既是这样的话,儿就舔脸求母亲让两个妈妈跟儿去王府吧,好歹也帮儿料理下家务。”

柳氏见崔薇这么上道,满意的点点头:“嗯,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我让她们跟你一起去。”

有这两位规矩极严的老妈妈看着崔薇,柳氏也能放心些。

崔薇故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还是母亲心疼女儿,有您在,儿、儿心里就安稳多了。”死老太婆,就知道往王府里安插亲信,唯恐她虐待了那对兄妹似得。

母女两个寒暄了几句,崔薇双手接了柳氏赐给她的女诫,告辞离去。

正当崔薇转身离去的时候,柳氏又幽幽的补了一句:“老相公和相公都发了话,这是崔家最后一次帮你,如果你再做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崔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崔薇的身子一顿,她知道,这是崔家的警告,如果她再出错,崔家就会与她断绝关系,将她逐出崔氏。

饶是崔薇再自信她的猪脚光环,她也明白,对于一个古代女子而言,失去娘家的庇护,面临她的将是怎样的绝境。

深深吸了口气,崔薇转过身子,屈膝行了个礼,“母亲的话,儿、儿谨记在心。”

柳氏一摆手,“去吧!”

崔薇辞别了柳氏,又去稻香院跟亲哥嫂说了几句话,这才带着孩子、仆妇们浩浩荡荡的回了蜀王府。

与此同时,荣寿堂里,郑勉也在跟萧南辞行。他们兄妹原就是来崔家避难,如今外头的乱子已经平息,他们也该回家了。

萧南没有多加挽留,命人给他们兄妹准备了些新鲜的食材和布料,便将郑勉送了回去。

倒是灵犀,对郑勉有些依依不舍,亲自将郑勉送到中庭,看着她上了牛车,这才挥舞着小巴掌跟她说再见。

萧南见了,拉着女儿的小手,笑道:“灵犀很喜欢表姑姑?”

灵犀点点头,认真的说着:“表姑姑很好,教我抚琴,还教我刺绣,还和我一起给布偶穿衣服。”

郑勉对于灵犀而言,是个亦师亦友的存在,在洛阳的时候,两人就朝夕相处,彼此的感情更是深厚。

萧南明白女儿的心思,笑着说:“嗯,我知道表姑姑是个好女子,对咱们灵犀更好。不过,你也不必难过,表姑姑只是回家去了,并不是离开京城,灵犀若是想她了,可以给她下帖子邀请她来咱们家做客呀。”

女儿长大了,也该给她寻找合适的女夫子和玩伴了。

萧南一边哄着女儿,一边闷头想着。

傍晚,崔幼伯从衙门回来,照例先来到正房跟娘子打招呼,又跟儿女亲热了一番,这才去寝室换了家常的衣衫。

夫妻两个相对而坐,每人面前放着一盏茶汤。

萧南道:“郎君,阿沅已经不小了,咱们是不是该给她请个夫子?”

崔幼伯呷了一口茶,“嗯,是该给她请几个才德俱佳的先生来。这样,明日我便出去打听打听,娘子也抽空去问问隔壁的堂嫂,她经常出去交际,应该认识不少贵妇,没准儿能寻到好先生呢。”

萧南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事,咱们这边没有与阿沅同龄的孩子,她一个人未免有些孤单。我想着,不如请洛阳的三堂叔帮助在族人中选一选,看看有没有与阿沅年龄相近的小娘子,从中挑两三个稳重守礼的,送到咱们这儿来给阿沅当个玩伴。你看可好?”

崔幼伯放下茶盏,想了想,道:“我看可以,当年我小的时候,身边就没有年龄相近的兄弟,确实有些孤单。”

崔幼伯是大夫人的老来子,他出生的时候,他的侄女都好几岁了,待他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唯一能玩到一起的就是侄儿们,偏他又占着个长辈的头衔,侄子们跟他玩儿的时候多有礼让,这让他玩儿得很不畅快。

时间久了,崔幼伯便成了一个人。

有自己的亲身经历,崔幼伯对女儿的孤寂特别能理解,当下便给洛阳的崔鸿写信,拜托他寻几个适龄的小娘子来。

崔幼伯和萧南都没有想到,他们此举不过是想帮女儿找几个玩伴,不想却寻来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半个月后,崔鸿便帮忙寻了四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命崔雅伯亲自送到了京城。

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她的到来,揭开了一个埋藏几十年的秘密。

第054章 秘闻(二)

同样是从洛阳出发的人,崔雅伯等人还没到,杨c的姐姐杨大娘已经先入了京城。

最初,杨大娘并不想亲自来,亲妹妹嫁给人家做侍妾又不是什么喜事,她又何必上赶着庆贺?她原想着给崔家写封信,表明自己的意思就成了。

但随后发生的吴王之乱,却改变了杨大娘的计划。

前文咱说过了,对于某些传统世家来说,他们看中的是血统门第,在他们眼中,圣人的诸多皇子中,最合适的继承人是吴王。

原因无他,血统高贵呀,你想想吧,母系既是世家又是前朝皇族,父系勉强算是个新晋世家又是当今皇族,而吴王便是强强结合下的产物。

是以,许多世家把赌注押在了吴王身上,此次吴王发动政变,也少不了那些世家的帮助。

如今吴王败北,那些附逆的世家们也纷纷受到了波及,严重的家道败落,幸运的被砍去了枝叶,只留下了枝干苟延残喘。

杨大娘的婆家是个小世家,别看着家族不大,野心倒不小,也参与到了吴王的叛乱中,虽只是边缘的小喽,却也受到了太子的严厉惩罚。

整个家族被弄得险些衰败,杨大娘的娘家又都死绝了,她左思右想,猛然发觉自己唯一能依仗的竟然是京城的姨母。

只可惜姨母年迈,表嫂当家,崔家对婆家的帮助并不大。

正在杨大娘想着如何拉近与姨母的关系时,崔幼伯的信到了。

接到崔幼伯的信,杨大娘眼前一亮:哎呀,她、她这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只要阿c嫁入崔家,那么她与崔家的关系更加亲密。阿c虽然没有名分,但表弟夫妇说的很清楚,除了名分,他们将会按照贵妾的规格厚待阿c。

之前,杨大娘觉得没能给妹妹争一个名分。有些对不住妹妹。但此时,她却觉得,崔家不能给妹妹名分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正好可以利用表弟的愧疚帮妹妹多争取些福利。

当然,若是能顺便帮一下自家,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些,杨大娘觉得她必须亲自赶往京城,当面跟姨母和崔家表弟把话说清楚。条件什么的也要提前说好,省得她帮崔表弟打发掉了杨小郎,崔家就把她和妹妹丢到了一边。

萧南听说杨大娘亲自来了,也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按照礼节把人请入了荣寿堂。

杨大娘是个直爽的人,快人快语,见了萧南的面儿,就直接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半个月前接到表弟的信,我就想来,结果遇到了…被耽搁了,表弟妹不知道呀,那几日我在家里心焦得不行,生怕姨丈他们有什么闪失。幸好佛祖保佑,姨丈有惊无险,安全渡过了此劫。”

平心而论,萧南比较喜欢杨大娘这样直爽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弯弯绕绕的说一些让人去猜的‘谜语’。

这会儿见了她,萧南的态度也很亲切。笑着说道:“有劳表姐惦记了,那几日虽受了些惊吓,庆幸的是一家平安。就是杨表妹那儿,也都一切安好。”

提到妹妹,杨大娘圆润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她讪讪的笑了笑,道:“唉,说起我这个妹子。我、我真是不好意思在表弟妹跟前张嘴。不过,我家长辈都去了,我是阿c的长姊,离着她也近,必须看顾好这个体弱的小妹妹。

表弟妹既提起了阿c,我也不绕弯子了。杨小郎的事儿,我在表弟的信里都知道了,表弟妹放心,有我这个长姊在,任谁没资格对阿c的亲事说三道四。”

萧南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她知道,杨大娘答应的这么干脆,后面肯定还有条件。

果然,杨大娘话音一顿,又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表弟妹,说句心里话,我并不赞成这件亲事,但随后一想,这毕竟是家慈生前的遗命,身为子女,我应当遵从。”

接着,杨大娘露出一丝苦笑,推心置腹的说:“还有一点,我也不怕表弟妹笑话,阿c的情况你我都清楚,她一出生身子就不好,能勉强成活至今,已是祖宗庇护,似她这样的情况,想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嫡妻,恐怕不容易。这也是我阿娘为何要把她嫁给表弟的主要原因。”

嗯,这确实是大实话,萧南缓缓点头,表示认可杨大娘的话。

杨大娘端起茶盏,轻啜了两口,道:“在洛阳的时候,我就知道表弟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有人说表弟妹贤良,没错,我也觉得表弟妹贤良淑德。可说句实话,我也是个大妇,哪里不清楚做人正妻的苦楚?表弟妹,我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换做我是你,我也不喜欢自家郎君纳妾,尤其是这个妾还是郎君从小一起长大的表亲。”

萧南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杨大娘却摆摆手,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继续说:“不过,阿c的性子我了解,最是个绵软、敏感的,只要给她一个安静的院子,给她一卷书,一盏茶,她就能悠然自得的过日子,绝不会出来招惹麻烦。而表弟妹你呢,我也了解,最是个贤良大度的,只要阿c安分、守规矩,你也不会跟她计较。”

萧南眉心跳了跳,暗道:这个杨大娘还真有一套,表面做出一副大喇喇、直言不讳的样子,但说出的话,细细一听,还都别有深意。

杨大娘还在说:“还有一点,我不说表弟妹应该也知道,以我家阿c的身体状况,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表弟妹您已经有儿有女,儿女个个聪慧康健,将来也定是出色的…

我说句失礼的话,即便是表弟怜惜阿c,对她多有看顾,她也只是一个病弱的女子,无儿无女,对表弟妹也不会造成威胁。而且,我可以保证,我家阿c绝对不会起非分之想,更不会扰乱表弟表弟妹的家庭和睦,这一点,表弟妹尽可放心。”

萧南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肘下的隐囊,缓声道:“嗯,表姐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表姐放心,我萧氏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既说了善待杨表妹,就定会善待与她。当然,如果表妹受人蛊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我也不能姑息,将会按照阿婆定下来的家规秉公处理。”

杨大娘听了萧南的话,眉梢微微动了动,不过她还是不动声色,爽朗的笑道:“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表弟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把阿c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她怕的就是萧南不规矩、不秉公。

不多会儿,崔幼伯也闻讯赶来了,与杨大娘相互见了礼,主宾双方重新落座。

崔幼伯先致谢,感谢杨大娘亲自来安排他与杨c的亲事。

杨大娘笑得灿烂,直言道:“表弟无需客气,阿c嫁与你是阿娘生前的遗命,不止我和阿c,就是杨小郎也要遵守。表弟只管放心,有我在,断无杨家的人借阿c的亲事为难与你。”

崔幼伯听到杨大娘如此直白的话,心里悬起的大石顿时放了下来,他也有闲心跟表姐说些家常话。

一提这个话题,杨大娘的笑容顿时一敛,面带忧色的说道:“唉,说起来我家郎君也是个痴汉(唐时骂人的话,痴汉傻瓜、笨蛋),竟被旁人的三两句好话诓了去,什么都还不清楚呢,就跟着素日的好友冲撞了洛阳的守军…若不是人家看在他是崔家姻亲的面子上,早就将他投入大牢了,唉,一提起他我就焦心,好好的荫职也被革了,如今正在家闭门思过呢。”

崔幼伯和萧南相互对视一眼,随即萧南微微颔首,嘴角还噙着一抹微笑。

崔幼伯会意,心知娘子已经提前调查了杨大娘夫家的事儿,而且他们家的事儿并不大,还能帮上一把。

杨大娘此行的来意,崔幼伯也猜到了,如今听了她如此明白的话语,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微微一笑,崔幼伯道:“表姐无需忧心,咱们既是姻亲,表姐夫出了事儿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样吧,我家堂叔在洛阳还有几分关系,待我与阿c的亲事办完了,杨大娘返回洛阳后,可以直接寻我堂叔。”

嘿,妥了!

杨大娘闻言,心中大定,她就知道,自家这点儿小事放在京中贵人眼中根本就不值什么。

好,看在崔幼伯夫妇这么痛快的份上,她定会好好劝劝妹妹,让她过门后安分过日子,别听信了姨母的挑唆,与萧南为敌。

此行的目的达成了一半,杨大娘心里没了负担,开开心心的去荣康堂寻妹妹说话去了。

另一边,崔雅伯等人也进了京城。

站在熟悉的大门前,崔雅伯顾不得感慨几句,便匆匆进了门,他不是抢着去跟亲娘请安,而是去寻老相公说话。

唉,一想到门外马车里坐着的那个小娘子,崔雅伯就觉得头大,他、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