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心里藏着事儿,脚下也快了几步,不多会儿人就消失在甬道中,她没有发觉,就在她离开后,一身黑色胡服的红花从假山上跃了下来。

而那小丫鬟看到红花,忙恭敬的行礼,“红花姐姐好!”

红花扫了眼魏紫离去的方向,微微颔首·“都告诉她了?”

小丫鬟笑容中带着几分骄傲,用力的点着小脑袋:“嗯,按照姐姐的吩咐,我把那事全都告诉她了·而且看她一脸沉思的样子,应该在想着如何借此事为那位杨姨娘争取好处。”

别看小丫鬟年纪不大,心思却敏捷,这也是玉簪为何派她来做‘钉子,的原因。

说着,小丫鬟将手里的荷包展示给红花看,乖巧的小脸上挂着一丝讨好的笑容:“红花姐姐,您看·这是魏紫给的哦,您帮我收着吧?!”

红花看都没看那荷包,嘴角勾了勾,带着几分笑意,道:“既是给你的,你就自己收着吧。”身为郡主的贴身护卫、心腹之人,她还真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嗯,多谢红花姐姐!”

小丫鬟知道这位姐姐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听她这般说,当下便欢欢喜喜的将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次日·魏紫陪着杨去了趟荣康堂,在大夫人那儿待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中午才回来。

下午,崔幼伯刚与郑勤商量完去蒲州的细节,正待去荣康堂与老相公再细细说说,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却跑来寻他,说是大夫人有要事想请。

一听阿娘寻他,崔幼伯下意识的就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点点头,表示马上就去。

路上,崔幼伯心里不断的猜测,阿娘这次找他又是为了何事?

是为了表妹?崔幼伯摇头,他最近并没有冷落表妹呀。

是为了娘子?崔幼伯继续摇头,娘子这些日子孕吐的厉害·连寝室都不能出去,再说了,自那日娘子杖责了阿娘的亲随,阿娘就再也没有说过娘子的是非。

崔幼伯想了许多种可能,但最后都一一否定了。

带着莫名的疑惑,崔幼伯来到迎晖院的正堂。

主位上,大夫人正倚在隐囊上,她身边跪坐着个小丫鬟,双手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碟颜色鲜亮、造型别致的糕点,大夫人手肘撑在凭几上,另一只手捏根银签子,插了块葵花造型的糕点小口的吃着。

见崔幼伯进来,大夫人将吃了一半的糕点放回白瓷葵型碟子上,另一边的小丫鬟忙伶俐的递上温热的湿帕子给她净手。

擦完手,大夫人稍稍坐直了身子,一脸慈爱的看着她的小儿子。

“儿请阿娘安!”

崔幼伯跪下来行礼问安。

大夫人往前倾了倾身子,伸着一手往上托了托,道:“吾儿快起来,来来,到阿娘身边来。”

说着,大夫人还拍了拍身边的单榻。

“是,”崔幼伯答应一声,爬起来行至榻前,恭敬的跪坐下来。

大夫人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那炙热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只把崔幼伯看得后脖颈发凉。

喉头缓缓滚动,崔幼伯吞了吞口水,道:“阿娘,为何这般看儿?可、可是儿哪里有什么不妥?”伸手就想去摸脸,暗道难不成在书房的写条陈的时候,不小心到了墨汁?

大夫人却轻轻拍掉他的手,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感慨的叹道:“吾家八郎终于出息了,呵呵,听说太子有要是派你出京?”

崔幼伯一听是这事儿,心中悬着的大石顿时松了下来,忙道:“阿娘是听阿耶说的吧?没错,儿近日就要启程去蒲州。”

大夫人满意的连连点头,又柔声询问着他出行的诸事可都准备妥当。

面对如此温柔的母亲,崔幼伯有种错觉,他那个知礼慈爱的阿娘又回来了,真好!

看向大夫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孺慕,渐渐忘了之前她的种种癫狂。

大夫人见状,暗自得意,她就知道她的儿子最在意的还是她这个阿娘。想到这里,大夫人扭头冲着身边侍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小丫鬟会意,微微行了个礼,转身去了内室。

不多会儿,那丫鬟捧着个紫檀螺钿的木匣子走了过来。

大夫人示意她把那匣子放在崔幼伯面前。

“阿娘,这是?”

崔幼伯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用下巴点了点那匣子,故作神秘的说:“打开看看。”

崔幼伯仲手打开锁扣,露出一沓纸页微黄的契纸,他惊讶的抬起头,“阿娘?”

大夫人笑得愈发慈爱,目光却含着几分伤感与回忆,幽幽的说道:“这是阿娘为你攒的私房,自你刚一出生就开始攒了。”

蓦地,崔幼伯心底涌上一股感动,眼底发酸,竟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大夫人见了,仲手帮他轻轻抹去泪水,“当时阿娘生你的时候,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我得了个如此可爱乖巧的孩儿。担心的是,我与你阿耶已经上了岁数,真怕不能亲自守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所以,为了能让你未来有所依仗,阿娘就悄悄的攒了这些产业,想着若是哪日阿娘和你阿耶去了,靠着族中分给你的产业,再加上这些,你也不会过得太差。”

渐渐的,大夫人的语气中也带了些许哭腔,她话音一顿,目光落在那些契纸,“这些田庄、铺子和房产,阿娘足足攒了十几年,原想着你成亲后就交给你,哪成想…”

话题扯到她那个又恨又惧的儿媳妇,大夫人猛然住了口,幽幽的叹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儿子,“阿娘知道,过去一段时间,因为过继和郡主的事儿,阿娘做了许多错事,可、可八郎你要体谅阿娘,阿娘四十岁上才得了你,从小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看待,你就是阿娘的命呀,好容易把你养大,又教得你如此出色,阿娘正满心骄傲,等着你名扬四海、官居一品后给阿娘请封,结果、结果却被老夫人的一句话就轻易的夺了去,阿娘却连句话都不敢说ˉ——”

大夫人用力捶了捶胸口,似是憋闷得厉害。

崔幼伯见了,忙上前帮她抚着胸口顺气。

大夫人长长舒了口气,继续道:“再加上过继这事儿皆是由郡主而起,阿娘心中如何不气、不怒?”

崔幼伯见大夫人越说越激动,赶忙阻止道:“阿娘,您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过去的事儿我、我早就忘了,您就别耿耿于怀了。”

母子两个一番谈心,似是将过去的误会和心结全部打开,大夫人的笑容也愈加灿烂,她指着那契纸,道:“我知道,荣寿堂的产业颇多,单指着那些也够你和长生一世无忧。但这些是阿娘的心意,你还是都拿去吧。对了,我记得其中有一张是蒲州的田契,还有一处宅院,正好你去蒲州可以住在那里。”

见慈母为他考虑得这般周全,崔幼伯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他过去怎么就这么不孝,竟不曾想过阿娘也有苦处。

大夫人又道:“对了,你此去蒲州,随行的人可曾安排好了?听说你这次要去好几个月呢,身边除了护卫和小厮,也当有服侍的侍妾呀。”

崔幼伯正待说他娘子已经安排妥当了。

大夫人却抢先道:“你此去定要与当地的世家交往,女眷之间也当有些必要的宴请,若是郡主没有怀孕,她跟你去最好,偏她现在情况不好,根本不能出行。这样吧,不如让阿陪你去吧,她好歹是大家闺秀,接人待物什么的也都熟悉,定不会给你丢脸。”

望着大夫人饱含关切的双眸,崔幼伯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点头,“都听阿娘的!”

PS:额,更新有点晚,抱歉,明天争取早些更,亲们晚安!

第080章 出师不利

崔幼伯捧着个螺钿匣子回到葳蕤院。

堂屋里,好容易今天没孕吐的萧南正慵懒的斜倚在榻上,满眼柔美笑意的看着一对儿女,欢快的打着双陆。

灵犀盘腿坐着,她的方向正好对着门口,不经意的瞥到自家老爹的身影,忙拉着弟弟站起来,俩小的一起跟父亲见礼。

崔幼伯将匣子夹到胳膊下,亲昵的摸了摸女儿的发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便让他们继续玩耍去了。

行至主位,崔幼伯盘腿在下,将匣子递到萧南面前。

萧南没有动手,只是疑惑的看着崔幼伯。

崔幼伯还没说话先幽幽的叹了口气,亲手打开那匣子,将一摞契纸展示给萧南,轻声道:“这是阿娘给咱们的。”

咱们?萧南心里冷笑,暗道,应该只是给你一个人的吧。

不过,她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略带惊讶,仿佛没想到那个蛮不讲理的前婆婆会有如此‘慈母,的一面,结结巴巴的问:“给、给我们的?!”

崔幼伯哪里读不出萧南那表情的意思,他趁机忙大夫人洗白,“娘子,阿娘只是心疼我,舍不得我过继给阿婆,再加上她不知从哪里听了些谣言,误以为是娘子之过,这才——”

说到这里,崔幼伯仲手拉住萧南的手,很是真挚的说道:“娘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再、再原谅阿娘一回好不好?你们都是我挚亲之人,我、我真不想看到你们相互厌恶、甚至是相互憎恨。

崔幼伯心中的小人早已泪流满面:呜呜,夹在老婆和老娘之间的苦逼男人,他伤不起呀!

萧南默默的看着崔幼伯,良久,直到崔幼伯都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她才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她就知道,崔幼伯与大夫人的母子亲情不是那么容易割断的·这不,大夫人不过是稍稍施了点好处、展现了一丝慈爱,崔幼伯便忘了之前的种种······呵呵,幸好她从来都没有想着指望这个男人·否则,这会儿听了这话还不定怎么委屈、伤心呢。

崔幼伯却大喜,直接将匣子塞给萧南:“娘子,这些既是阿娘给的,也应当算是咱们的产业,你、你都收起来吧。”

萧南缓缓点了下头,看向崔幼伯的目光依然温柔·只是那神情标准得近乎虚假,“好!”

接着,崔幼伯极不好意思的说出大夫人的吩咐,最后还帮忙解释:“我、我觉得阿娘说得有理,阿毕竟是世家女,由她出面帮我招待女客,想也不会失礼。”

萧南挑了挑眉,心里吐槽:拜托·亲,好歹给个拿得出去的理由呀?别管杨过去是什么贵女,哪怕她是公主呢·如今她也只是个侍妾。跟一个侍婢说什么身份,你确定你是想与蒲州的世家交好、还是想与那里的权贵结仇?!

不管崔幼伯是用此做借口,还是内心真这么想,萧南都不准备提醒他,而是顺从的点头:“好,就让杨姨娘陪郎君去蒲州吧。”

至于碧丝,萧南也不想让她去了,省得受委屈,没准儿还会替杨背黑锅。

萧南一直向所有表达一个意思:只要是她的人,她决不许任何人轻侮。

傍晚·一家人用过暮食,崔幼伯去外书房查阅资料,顺便与郑勤讨论蒲州的具体事宜。

送走崔幼伯,萧南又打发乳母和丫鬟们伺候两个孩子去洗澡,自己则抱着盏雪耳汤小口的喝着。

呼~~~不再孕吐的感觉真好,裴太医果然有两把刷子。

玉簪跪坐在榻前·轻轻帮萧南揉着有些酸胀的双腿,一边揉着,她一边敬佩的问:“郡主怎么知道大夫人会用哀兵之计?”

真是太神了,她家郡主不但猜到了大夫人会有此一着,而且还趁机做了不少安排,她相信,郎君此次蒲州之行定会很‘精彩,。

萧南笑而不语。

其实也没什么难猜的,那日她一通大杖着实吓到了大夫人,让大夫人终于意识到她萧南的郡主之尊,再也不敢明着找她的碴儿。

可让大夫人就这么放弃,她又不愿,婆媳俩的恩怨实在太深了,几乎无法调和。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吧。

于是,大夫人便想起了婆婆们最擅长也最见效的招数——用血脉亲情打动儿子,继而挑唆儿子去收拾儿媳妇。在夫为妻纲的古代,老公收拾老婆再合理不过了,就算是公主,稍稍守礼些的,也不敢直接掀了自家男人的面子。

现在的大夫人只是上了年纪、且懒得动脑子,但并不意味着她真蠢,接连遭受了几次打击,为了让自己更舒心些,哪怕她的大脑早已生了锈,她也要努力拿来一用。

是以,也就有了今天下午的那一出。

萧南呢,早就在大夫人身边安插了数个眼线,大夫人跟葛妈妈等人在说些什么,她自是一清二楚。

通过眼线们传回来的只言片语,萧南再稍加思索,也就猜出了大夫人的新计策,并顺便做了点手脚,好让崔幼伯明白,他老娘之所以肯改变、肯示弱,绝不是因为他这个幼子。

次日,萧南将确诊有孕的金枝挪到了西跨院,让她与玉叶母女作伴。

玉竹派谷雨带着几个粗壮的小丫鬟去帮金枝搬家,虽不必动那些笨重的家具,但零零碎碎的东西却不少,五六个人来回穿行的搬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算弄完。

“大雪,外头做什么呢?如此喧阄?”

孙灵不习惯跪坐,直接命人搬了个月样杌子,坐在南窗下做针线,忽而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不禁抬起头,扬声问着屋内服侍的小丫鬟。

大雪穿着崔家统一的碧色襦裙,正围着个熏笼给孙灵熏衣服,听到主人的问话,忙丢下活计,披上厚罩衣来到廊庑下,叫住个打扫的小婢·问了几句,而后又回到室内。

“是北院的金枝搬家呢,说是有了身孕,娘子体恤·命她搬去主院西侧的跨院住。”大雪搓着手,恭敬的回道。

“哦,”孙灵应了一声,便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计。

大雪却没有离开,而是扫了眼那件靛青色的棉袍,看这颜色和款式,应是为个男子所做·想到玉竹姐姐的吩咐,大雪咬了咬唇,笑着试探道:“孙大娘,接连做了几天的针线活,定是累了,婢子的手艺虽不精,但也能缝上几针,不如让婢子帮您做·您好歇息两日?!”

孙灵没有抬头,淡淡的说道:“不必了,也没剩多少了·再有半日就能做完,你还是去忙别的吧?”这是做给‘他,的衣衫,岂能让个丫鬟动手?

大雪只得应了一声,转身继续去熏衣服。

孙灵却悄悄抬起头,望着大雪若有所思的样子,暗暗冷哼一声,她就知道,娘子定怀疑她了,也是她自己不好,只要一想到‘他,还在外头吃苦·她就不忍心,总想着过去看看他,结果······唉,那萧氏还真不是个好哄骗的,只希望她不要再详查下去。

经过几日的准备,崔幼伯又与老相公、相公接连商谈了好几日·终于制定好具体的行动方案,家中的一应事务也都收拾妥当。

连蒲州那边的田庄,萧南也早已派了得力的人过去收拾,前日已收到来信,说是那边也都准备妥了,崔幼伯到了就能即可入住。

见诸事都准备妥当,崔幼伯心中大定,于十一月初一的清晨,带着一干侍卫和亲随,以及几个丫鬟和杨主仆,踌躇满志的离开了京城,赶赴蒲州。

萧南的孕吐还没有康复,是以并不能亲自为崔幼伯践行,虚弱的倚在壶门洞大炕上,跟前来告辞的崔幼伯说了几句注意身体、诸事谨慎之类的话,便眼睁睁目送他离去。

杨原本也想跟着一起来辞行,但被崔幼伯拒绝了,这让得到消息的萧南多少有些欣慰:很好,这厮不是真的脑抽,只是间歇性的过于天真罢了。

一行人,四五辆马车,二十余骑,浩浩荡荡的出了京。

此时已是寒冬,官道上行人寥寥,前几日又刚下了一场雪,官道上坑坑洼洼的,极难走。

杨坐在马车里,脸色青白,贝齿死死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似是在强忍着什么。

没错,她很不舒服,只觉得颠簸得厉害,她的胃里一通翻涌,早晨喝的牛乳直往上顶。

姚黄和魏紫两个随侍左右,一个看着熏笼里的炭火,一个则给杨准备滚滚的茶汤,两人都没有留意杨的异样。

“停、停车!”

忍了许久,杨终于忍不住了,她尖声喊了一嗓子,只把车厢里的两个侍女吓了一跳。

外头赶车的车夫也是一惊,下意识的拉紧缰绳,喊了声,“吁~

马车停了下来,杨摇摇晃晃的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呕,得一声,大吐特吐起来。

前方崔幼伯的马车里,崔幼伯正与郑勤谈论着蒲州的风土人情和当地士绅,忽听到后面的喧哗声,有些不悦,跺了跺车底板,冷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车夫也拉住缰绳,回头道:“郎君,杨姨娘的马车停了,似是有什么不妥!”

崔幼伯一听,想起表妹孱弱的身子,不由得担心起来,忙跟郑勤说了一声,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郑勤望着崔幼伯匆忙的背影,忍不住皱起双眉:这离京还不足十里呢,就先出了事儿,唉,这个兆头可不太好呀······

PS:小声求个订阅、求个打赏,求个小粉红,某萨不好意思的对手指n

第081章 苦逼的崔大(一)

且说,大夫人顺利示了一回弱,成功挽回了儿子的心,很是得意,她似是尝到了甜头,时常在家苦练‘演技,,在外一有机会就会扮演慈爱婆母或者祖母。

这一日,腊梅盛开,太子妃广邀京中四品以上、及有爵人家的女眷至东宫赏梅。

大夫人是相公夫人,自然也在邀请之列,当着相识或者不熟的贵妇,她眼中含着焦急,挨个询问:“…可知道有什么好办法止孕吐?”

接着,她便一副忧心忡忡的慈爱婆母模样,叹声道:“我家那个,唉,就是襄城郡主,现在不又有了身孕嘛,比起前两次,她这次可遭了罪,每日里吃不下饭,喝点儿水都能吐出来,我见了好不心焦。

我家、我家侄儿又不在京里,那孩子临行前反复请求我照看好他娘子,可、可这孕吐还真是不好治呀,这些日子,我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着帮忙打听个灵验的偏方或者找个好大夫·····”

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说出来,让听到的人都纷纷感叹,尤其是那些同为婆母的贵妇们,一想到自己的儿媳妇,也忍不住暗暗点头。

再看看满头银丝、满脸皱纹的大夫人,众人也都新生怜悯:唉,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呀。中年得子,好容易养大了,千方百计给他求了贵妻,孙女都有了,却忽然被人以过继为名夺了去。

养大的儿子不是自己的了,孙子也成了宗法上的族亲。

这事放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呀。

大家都是做母亲的,以己推人,多少都能理解大夫人,对她过去几年的某些失礼、野蛮行径也都能体谅。

这会儿见她明明与出身高贵的儿媳妇不和,却念及爱子和未出生的孙儿,费心费力的帮儿媳寻找止孕吐的偏方,甚至不惜自降身份的恳求低品级命妇·真真是个慈爱大度的好母亲呀。

恰巧这日萧博的妻子袁氏也在场,她听了大夫人的话和众人的议论后,端庄秀丽的面庞上闪过一抹不悦。

思忖片刻,袁氏捏着帕子来到大夫人身侧·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郑大夫人,你竟不知?我家乔木的孕吐半个月前就好了?”

虽只短短一句话,但袁氏的意思很明白:远在开化坊的我都知道的事儿,你这个住在隔壁的前婆婆竟然不知道?居然还好意思拿着历史当新闻?

大夫人愣住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袁氏见状,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目光扫过在场的贵妇,笑道:“说起治孕吐,什么偏方都比不上那位裴太医,郑夫人,您不会连裴太医是谁都不知道吧?!

一个多月前,乔木确诊有了身孕,我家阿娘便特意进宫求了皇后殿下,蒙恩准·从太医院寻了这位裴太医,并与他约定,每隔七八日·便去崔家为乔木诊脉。”

说到这里,袁氏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似是喃喃自语,偏声音大得在场人都能听到:“没道理呀,若是郑夫人常遣人去探看乔木,应该能遇到裴太医呀。不是我夸这位太医,医术真不错,只给乔木看了半个月,开了些食疗的方子,乔木的孕吐就好了。”

阿的嫂子程氏也在·听了袁氏的话,也轻声附和,“袁少夫人所说甚是,那位裴太医的医术确实不错,襄城郡主还推荐给了我家小姑,经过他一番调理·我家小姑的身子也好多了呢。”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人精,见此情况,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尤其看到大夫人老脸通红,讷讷无语的尴尬样子,大家脑补一下,也都能猜出几分。

唉,这位郑大夫人还是那般不靠谱,明明根本不关心儿媳妇,却还故意做出一副慈爱的样子,她是把大家都当成傻子了不成?

还有不少人想起了襄城郡主的贤名,那可是经由皇后殿下亲口赞许过的,或许不如传言中的那么贤惠,但应该比郡主公主们强许多。

再思及那位崔玉郎,未成婚前是何等得纨绔,如今呢,跟他一起骑马打猎逛青楼的纨绔依然纨绔着,而崔郎却科举入仕,年轻轻的就升至正六品,又是太子心腹,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崔玉郎的浪子回头,绝对与萧氏有关系,对于这样能辅助郎君的儿媳妇,众婆母们都非常喜欢。

想到这些,众人看向大夫人的目光多了几分嘲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好的儿媳妇,居然还不满意,公然在外面抹黑自家儿媳的脸,啧啧,真、真是个老糊涂。

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中,大夫人终于回过神儿来,羞恼得差点儿甩袖离去。

第二天,大公主命袁氏来给萧南送些御赐的吃食和药材,姑嫂两个一见面,袁氏便把昨日的事儿一股脑的说出来:“······乔木,你是没见呀,你那婆婆,啧啧,一张沟壑■横的老脸险些羞成了大红布,我瞧她那神情,只恨地上没个洞好让她钻进去呀…”

萧南脑海中浮现出郑氏恼怒至极却又不敢当众发泄的糗样,也忍不住掩口而笑。

两人说笑了好一会儿,袁氏觉得有些口感,喝了口红枣姜汁茶汤,问道:“对了,妹婿如今怎么样了?可曾命人送回书信?”

萧南感谢袁氏昨日的帮忙,见她的茶盏空了,亲手帮她添了一碗茶,“嗯,昨日刚收到一封信,说是一切都还好。”

其实,崔幼伯的现状并不太美妙-,萧南这么说,不过是帮他遮掩罢了。

话说那日崔幼伯率大队人马出京,一行人上了官道没多久,杨便吐了一地,整个人虚弱的要死,崔幼伯见了,心疼的同时,也有些无奈,见此地距离京城不远,便命人快马进城请了个医生来。

那医生给杨诊了脉,开了安神滋补的方子。

崔幼伯又命人跟着进城去照方抓药。

幸好马车里有炉有炭有罐子,倒不需特意寻农家帮忙熬药。

魏紫熬好药,又小心的服侍杨喝了,见她沉沉睡去,几个人才大大松了口气。

崔幼伯大手一挥,继续前进。

一路上,杨没有再晕车,但精神却不怎么好,原就消瘦的小脸更显憔悴,只看得两个婢子担心不已。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行至驿馆休息,杨却又发起了热,小脸通红、额头烫得要命。

崔幼伯担心不已,命人跟着驿馆的差役连夜去寻大夫,足足折腾了小半夜,直到黎明时分,杨才退了热,虚弱的睡去。

次日清晨,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崔幼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在马车里与郑勤聊天。絮叨了小半日,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只可惜,崔幼伯还没睡多久,便又被人叫醒。

原来,昨夜帮杨看病的医生说,杨先天体弱,若想调理身子,最好每日喝些温热的羊乳,崔幼伯为了表妹好,丢给差役一口袋铜钱,足足十几贯,命他寻只母羊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差役硬是连夜找来一头正在产奶的母羊。

上路的时候,那只母羊也享受了一回马车,舒舒服服的跟着启程。

中午,魏紫想取些羊乳,她哪里会挤奶呀,只把那母羊折腾的咩咩乱叫,最后更是一撂蹄子踢翻魏紫,自己跳车奔赴自由了。

于是,一群人在官道上围追堵截一头受惊的母羊。

看着窗外有些荒唐的一幕,郑勤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用脚拇指都能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异常‘热闹,。

至于差事,郑勤四十五度望天······

如此折腾了好几日,崔幼伯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蒲州,比正常速度足足慢了三倍。

进入解县,望着陌生的县城,崔幼伯眨着充满血丝的双眼,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幸好郑勤还算正常,指挥着侍卫领路,找到郑氏送给崔幼伯的田庄,又招呼小厮们搬卸行礼,自己则扯着崔幼伯的袖子,一路往宅子行去。

经过一番鸡飞狗跳的忙乱,崔幼伯和郑勤总算安顿下来,在庄子里修整了一天,崔幼伯总算恢复了些精神,两个人便凑到一起商量从何处着手。

郑勤的意思是先悄悄去盐湖瞧瞧,看看那里的盐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具体都归那些世家所有。

而崔幼伯却想着先去拜会当地的县令和驻军,毕竟他此行还需要官方的支持,如果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多少有些失礼。

郑勤见状,不好再劝,只得听从崔幼伯的意见。

次日,崔幼伯派人去给县令递了拜帖,而杨也以崔家女眷的身份写拜帖给县令娘子。

凭借崔氏的名头和太子的手书,崔幼伯成功见到了解县的县令,但不知为何,崔幼伯觉得县令看他的目光很古怪,似是疑惑,又似是嘲讽。但不管如何,崔幼伯还是将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县令,并请他多多帮忙。

县令很爽快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