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并不知道柴玖娘在嘀咕什么,她见对方死死的盯着自己,似是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花儿来,忙装着擦汗,用帕子在额上沾了沾以此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她笑道:“能有什么心情。我现在又娶儿媳妇。不过。待长生娶妻,你来观礼的时候,我定会好好与你分享!”

嘴上这么说,萧南心中也忍不住唏嘘:不算不知道,她竟然也要嫁女儿、娶儿媳妇了呢。

重生十年。上辈子的许多事她早已淡淡忘去,唯有几件刻骨铭心的事,她还记忆犹新。

其中一件便是她终身无子的憾事。

“她没有孩子…她没有孩子…她没有孩子…”

重生前那日,大慈恩寺那女子的话仿若魔咒一般,时不时的回响在萧南的耳畔。

不知多少次,萧南从前世的噩梦中惊醒,脑中浮现的唯一一句话便是这句满是嘲讽的话,“她没有孩子…死后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她不是真正的唐人,对有没有人祭祀并不在意。可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还是完整的女人吗。

就是萧南自己,每每看到旁人家的稚童可爱、天真的模样,她都忍不住眼红,有时甚至会走火入魔的想把人家的孩子偷偷抱走。

正是有了这股执念,她重生后才犹豫着没有跟崔幼伯和离,也没有因为生长生时的难产被吓到,反而接二连三的生产。

似是想证明什么,又似是想完成上辈子的遗憾,萧南一口气生了四子二女。

如今,她的女儿再有两年便能议亲,而她也将荣升祖母辈…儿女俱全、子孙绕膝,这是她前生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幻境,今日却都要实现了,萧南心中的激动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是以,当她和小伙伴们一起送走了柴玖娘,回到家中时,还是按耐不住那股兴奋与狂喜,命人将四胞胎带过来,她像个怪阿姨一样,把每个孩子都狠狠的亲热了一番。

长泰不自然的扭动小身子,低声嘀咕着:“阿娘,人家已经是大孩子了!”

长宁也羞红了脸,虽然阿娘的怀抱好舒服,可、可阿娘的表情实在太吓人了,心里忍不住猜测:“阿娘这是怎么了?难道又被谁给气到了?!”受刺激了吧,所以才会失态?

阿潇和灵犀一样,都是极会撒娇的孩子,被阿娘用口水洗脸的时候,她非但没有觉得别扭,还一脸娇憨的嘟起小嘴儿,学着萧南的样子,吧唧吧唧回亲回去。

长寿继续一脸面瘫,萧南刚亲完他,他还在萧南怀里的时候,就直接抬起袖子,将脸上的口水擦了个干净。

顺便,小家伙还毫不客气的丢给亲娘一个厌嫌的白眼。

“…呃,这个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其实她记错了,这小子一直都这么‘特立独行’。

萧南被小儿子嫌弃了,不由得恼羞成怒,一指头戳在长寿的额上,没好气的轻骂道。

长寿眉眼不动,只凉凉的说了句,“阿娘,我是你生的!”我若是兔崽子,您就是只老兔子,哦不,是老母兔子。

萧南的额角抽搐了下,头一次,她觉得儿子太像她阿翁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恨声道:“哼,你还记得你是我生的呀。”

不孝子。真是个不孝子,白读书了,竟然连彩衣娱亲的道理都不懂。

这次长寿连白眼都懒得丢一颗了,直接挣扎着从萧南怀里下来,落地后,小家伙蹬蹬跑开几步,大有与‘笨阿娘’划清界限的意思。

萧南见了。额上不由暴起十字路口。挽起袖子,正欲去捉长寿这个‘不孝子’。

这时门外传来通传,“夫人,大太夫人身边的葛妈妈来了!”

萧南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缓缓站直了身子,对玉竹道:“你带孩子们去花房吧,那里安静些,孩子们也能好好温习功课!”

玉竹屈膝行礼,“是!”

然后便指挥十来个丫鬟,让她们伺候四个小主人去暖房,而玉竹也紧跟其后。

打发走了孩子们,萧南抬腿走到主位,盘膝坐下。扬声道:“传!”

“是!”门外廊庑下服侍的小丫鬟忙答应一声。

半盏茶后。体型发福的葛妈妈快步走了进来。

进门后,她先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再暗骂一句,“姓赵的老货真真狡猾,竟是撺掇太夫人让我来做这件事。偏这件事…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这就是做奴婢的悲哀了,明知道此行会得罪萧南,而得罪萧南有什么样的下场,葛妈妈远比其他人都清楚。

可主人发话了,她就再害怕也要来,还不能埋怨主人。

所以,葛妈妈将一切都算到她的老对头赵妈妈身上,人还没回去呢,便开始想着如何报复对方。

做足了心理建设,葛妈妈扯出一抹谄媚的笑,弓着身子、低着头,无比谦卑的挪着小步走了进来。

还没走到堂屋的一半,葛妈妈便跪下行礼,“老奴请夫人安!”

萧南斜倚在隐囊上,眼皮都没抬,懒散的说道:“你是太夫人身边得力的婆子,原就比普通仆役尊重些,无需多礼。起来吧!”

葛妈妈却不敢真的起身,诞着脸,讨好的笑道:“瞧夫人说的,老奴是什么阿物呀,虽有幸服侍太夫人,说到底也是个奴婢,见了主人,岂能失礼?”

萧南扯了扯嘴角,“行了,我知道你是个守规矩的,起来吧!”

葛妈妈又叩了个头,这才站起来。

萧南手指在隐囊上划来划去,很是随意的问道:“太夫人命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葛妈妈脸上的笑容一僵,偷眼瞧了瞧萧南的脸色,然后小心翼翼的回道:“好叫夫人知道,今儿郑家三娘子来给太夫人请安。那什么,郑家十三娘是太夫人最小的侄女儿,五年前出阁,至今尚未有孕。太夫人听说、听说夫人您这儿有、有生子秘方,便、便想请夫人帮帮郑十三娘…”

听到‘生子秘方’四个字的时候,萧南的脸色就变了,后面的话她根本没有听。

“胡说,什么生子秘方,这不过是坊间闲人酒醉后的狂悖之言,下头人不知轻重跟着乱说,难道你们这些婆子也脑子坏掉了,竟然任由这些胡言乱语传到太夫人跟前,”

萧南怒喝一声,冷声道:“看来,我真要提醒下阿嫂,好好管教下荣康堂的丫鬟婆子了!”

说到‘婆子’二字时,萧南的语调格外冷,只听得葛妈妈脸色煞白,肥硕的身子也微微发抖。

“夫、夫人息怒,老奴、老奴前些日子生了场病,并不在太夫人近前伺候,所以、所以这些事,老奴实是不知呀,还请夫人息怒!”她就知道,此话一说,夫人定然生气。

萧南冷哼一记,没好气的说:“什么都不知,你就敢在本夫人面前乱说?”

葛妈妈害怕得厉害,脑中再次想起萧南指挥一群大兵,将太夫人的仆役按在地上杖责的场景,哆嗦着双唇,求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呀!”

萧南深深吸了口气,挥了挥手,“罢了,你又没有触犯家规、国法,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只是,你回去后要好好跟太夫人讲明,不要乱信外头的流言蜚语。记住,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能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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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结善缘

“是、是,老奴记、记下了!”

葛妈妈知道,萧南这是‘告诉’她在太夫人面前不要乱说,并且让她将自己的意思‘委婉’的转达给太夫人。

萧南冷哼一声,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是,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葛妈妈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葳蕤院的堂屋,直到踏出院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捉住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堂屋里,玉簪给萧南捧上一盏茶,而后跪坐在萧南榻前,低声埋怨道:“夫人,太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呀?”

难道她不知道她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将会给萧南带来多大的麻烦?

而萧南代表着荣寿堂、代表着崔家,她若有了麻烦,整个崔家也会不得安宁?

还什么‘生子秘方’?!

玉簪真想问问太夫人,您老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玉簪心里无比鄙夷智商值已经为负值的太夫人,连她这个小丫鬟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一个做了崔家五十年宗妇的太夫人岂会想不到?!

“蠢妇,”萧南端着茶盏,轻啜了一口解暑的茶汤,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骂道:“愚不可及的蠢妇!”

发展到现在,萧南都有些后悔,当年是不是把太夫人‘捧杀’的太过了,这位‘蠢’起来可是无底线、无差别的呀,做得种种蠢事,诚然会招来家人、甚至儿孙们的嫌弃,可、可她的那些蠢事每每总能‘坑’到无辜的旁人。

而这个旁人,如无意外的话,由王氏、韦氏还有萧南这几个嫡亲的儿媳妇轮流扮演。

萧南还好些,她总归不住在太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但饶是如此,自太夫人守孝期满回京后,给萧南制造了不少问题,大麻烦、小麻烦更是不断。

给灵犀说亲的事儿还没有彻底了解,这位居然又弄出个‘生子秘方’的破事。

萧南完全有理由相信,此事绝对不是郑十三娘提出来的,人家又不是太夫人。会蠢到自己给自家找麻烦。

估计是郑十三娘来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无意间说起自己久婚无孕的伤心事,她不过是在长辈面前诉诉苦,并不是真的要让太夫人给她解决什么问题。

毕竟太夫人一不是送子观音,二不是医术逆天的妇科大夫。生孩子这种事儿,太夫人真帮不上什么忙。

但,太夫人不这么想,她被一群奴仆捧着,大有老天第一、皇帝第二、夫君第三、她第四的感觉。

尤其是近日,崔泽重回朝堂,品级也升了一级,而她这个嫡妻跟着沾光,被皇帝封为二品郡夫人。虽然还是没有萧南的品级高。但对太夫人而言,已是个不小的跨越。

太夫人这十来年智商虽有所下降,但她骨子里非常信任自己夫君的能力,她相信,用不了多久。至少在她闭眼前,她定能获得一品国夫人的诰封。

到那时,她在萧南面前也不会觉得矮她一等了。

提到品级,太夫人又在心底埋怨了已逝的崔守贞一通,“当初若是没把小八过继出去就好了,如今小八出息了,官级比老大(崔彦伯)还高…萧氏能得封一品夫人,全都是小八的功劳呀…唉唉,若是小八没有过继,那孩子孝顺,定会先为我请封,我也早该是一品国夫人了呢!”

说起来,太夫人数次为难萧南,也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她不甘呀,明明是自己的亲儿子,出息了,可以封妻荫子、给娘亲请封了,她居然沾不到半点好处,白白便宜了萧氏那个小贱人!

这次的‘秘方’事件,也是在这种心态的撺掇下产生的,太夫人当然也关心娘家侄女,可若是既能帮到侄女儿,又能给萧南添添堵,她自是一百个乐意。

“小十三,你不用担心,你八表嫂是个心善的,又能干,她手里攥着不少方子呢…”

太夫人歪躺在榻上,胳膊撑在隐囊上,笑眯眯的对有些坐立不安的郑十三娘说道,“更何况还有我呢,她定会帮你的,你就放心吧!”

放心,她放心个溜溜球呀!

郑十三娘只觉得屁股下坐的不是单榻,而是布满钢针的刑具,若不是担心得罪太夫人,她真想立时起身告辞。

哎呀呀,她真是笨死了,怎么忘了如今的姑母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八面玲珑的崔家大夫人,而是个越来越糊涂、越来越蠢笨的老妇?!

怪只怪方才的气氛太好了,她又看到王氏大表嫂那个老来子可爱、乖巧的样子,一时想起了伤心事,这才顺嘴说了句:“几位表嫂都是有福气的人,儿女绕膝,如今更是要抱孙子了…不像我,”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陪坐在一旁的王氏都没有听到,偏太夫人就坐在郑十三娘身侧,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太夫人这才想起,对呀,自己这个最小的侄女儿,已经出阁五六年了,却一直没有生产。

京城的名医瞧了个遍,当初太夫人还曾拿着夫君的名帖请了几位专瞧妇科病的太医,各种苦药汤子整天喝,还天天做什么艾灸、针灸,好好个孩子,硬是被折腾得形容憔悴。

若不是郑家的门第、若不是十三娘有个做宰相夫人的姑母,她的夫家早就以无子为由给夫君纳妾了。

饶是如此,郑十三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在婆婆和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娘家也不敢常回,唯恐被人说出什么酸话来。

今儿若不是以给宰相姑父送寿礼为名,郑十三娘还真不敢随便出门呢。

可、可瞧现在的情景,她宁肯不来这一趟呀。至少她不会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王氏见郑十三娘脸色煞白,表情惊惶不安,多少有些可怜。

在郑家的一众姻亲里,郑十三娘是比较厚道的,很少蹬崔家的门,也没有仗着太夫人是她姑姑就在崔家耀武扬威。且性子也平和,从没有撺掇太夫人做什么蠢事,是个很不错的人。

看她这般为难,王氏也想帮她一帮。

王氏知道萧南的性子,听了太夫人那些没脑子的话,定会怒气上扬,没准儿还会以撺掇主人为名。将那传话的葛妈妈杖责一顿呢。

就算萧南忍住了怒气。没有立时发作,但也肯定会一口拒绝太夫人的无理要求。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是太夫人要的结果,依着太夫人的性子定会生气。

偏太夫人从不会反思自己。只会将过错推到别人头上。

萧南是肯定被记恨的,而在场的王氏、直接引起此事的郑十三娘都有可能受到迁怒。

郑十三娘在婆家过得不顺心,娘家也越来越衰落,她能依仗的靠山真的不多,若是再失去太夫人这个姑母的支持,后果不堪设想呀。

思及此,王氏笑道:“阿娘,十三娘最善调香,正巧我哪里得来几块上好的香料。想请十三娘过去帮我瞧瞧。您看可好?”

话音一落,十三娘眼中闪过一抹感激,连连朝王氏点头致谢。

“呵呵,没错,说起调香。咱们小十三确实极擅长的,我们郑家又有许多祖传的调香方子,当年呀,小十三便有‘香十三’的美名呢…”

太夫人知道,自己娘家越来越衰落了,几个儿媳妇也越来越不待见她娘家的亲戚,如今好容易有个露脸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只见她笑眯眯的拍拍郑十三娘的手背,道:“去吧去吧,好好给你大堂嫂讲讲调香之道。”

郑十三娘听了这话,忙悄悄扭头去看王氏,投过去一记可怜巴巴的眼神——人家大堂嫂好心为她解围,姑母却这般说,她真担心大堂嫂会生气呀。

王氏早就习惯了婆母的‘神奇’,对于这种故意踩低她、抬高郑家人的言语,她并不在意。

如今又看到郑十三娘哀求的目光,她愈发觉得自己的出手还是蛮有价值的,至少,郑十三娘是个明白人。

“阿娘说得对,十三娘,走吧,去堂嫂那儿坐坐!”

说着,王氏起身,一手牵着小儿子,一手冲着郑十三娘招了招手。

郑十三娘忙站起来,屈膝冲着太夫人行了个礼,然后快步跟着王氏出了正堂。

这个地方,她是一息也不敢待了。

王氏领着郑十三娘,一行人刚刚走出正堂,行至院门外回廊上,正好看到狼狈跑回来的葛妈妈正从另一侧的回廊往正院奔。

好险呀!

郑十三娘暗暗庆幸,脚下更是加快的步伐。

“大堂嫂,我素知您待我亲厚,在我心底,我也是将你当做我嫡亲嫂子般敬爱,今儿多谢您了,”

郑十三娘坐在王氏对面,先躬身行了个礼,而后哽咽道:“今日之事,我、我真不是有心的,我也不知姑母怎么就、就——”这么没脑子。

她来崔家是结善缘的,而不是结仇呀。如今被太夫人这么一折腾,她真担心萧南会生她的气,怪她‘多事’。

王氏服侍太夫人这么多年,类似的经历不知遇到了多少,她很能理解郑十三娘的心情,微微一笑,安抚道:“你放心吧,乔木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人。这两日我便寻她为你解释一二…待阿翁寿宴,你与郎君来赴宴的时候,再寻个机会与她道个歉也就是了!”

“…大堂嫂,谢谢你!”郑十三娘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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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寿宴

王氏并没有深劝,她知道郑十三娘过得很苦,今儿又遇到这么个糟心事,她心中还不定怎么纠结呢。

哭出来也好,将心中的郁结全都宣泄出来,出门的时候,郑十三娘也能开开心心的。

默默的递上帕子,王氏任由她从默默垂泪变成低声啜泣,最后更是放声痛哭。

幸好王氏和郑十三娘不是在屋里,而是在四处流水的流水亭。

只见小小的瀑布从山石上流淌到亭顶,万千颗水珠敲打着精致的瓦当,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汇成一股股水流顺着用瓦片围成的小沟,哗哗的流了下来,最后全都汇入亭下的水潭中。

而此时,山石上的瀑布还在继续往亭顶泼洒着清澈的潭水,流水亭的水流如此循环不断。

哗哗的水声、清脆的敲打声、以及噗噗的落水声交织在一起,声音很响,可以传出很远、很远。

是以,在巨大水声的遮掩下,郑十三娘的痛哭,亭外的人都没有听到,更没有传到外头。

足足哭了半柱香的时间,郑十三娘才收住泪水,不好意思的拿帕子擦着,用浓浓的鼻音道:“让大堂嫂见笑了。”

王氏微微一笑,柔声道:“瞧你说的,咱们是来看你调香呢,我赞叹还来不及,哪会笑话。”

说话间,王氏命人准备好洗漱的温水、澡豆以及胭脂水粉,直说是暑气太热,两人都花了妆,需要重新梳洗一番。

没过多久,丫鬟们便将东西准备妥当,分别伺候王氏、郑十三娘卸去簪环,净面,而后重新梳妆。

望着铜镜中并无异样的自己。郑十三娘愈发感激王氏,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定好好好回报这位善心的堂嫂。

王氏见两人已经收拾停当,算着时间,太夫人那边应该也发完火了,她便携着郑十三娘的手,一起缓步朝正堂走去。

一进门。王氏便笑语盈盈的说:“阿娘。今儿我算是长见识了,郑家的调香之术果然独特,有好几个古方,竟是我也从未听说过呢。”

王氏出身琅琊王氏。是士族的顶级存在,王家的传承绝对比现在的五姓著姓还要久远,家族底蕴不是一般的厚。

单从这一点而言,就是太夫人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家比王氏还要尊贵。

王氏这么说,对郑氏绝对是极大的推崇。

饶是太夫人此刻被萧南气得一佛升天,她也不由得扯了扯僵硬的面皮,道:“那是自然,郑家的先祖最重传承,哪怕历经战乱。但还是将一些古方稳妥得保留了下来…”

王氏满脸敬佩。丝毫看不出她心底的不以为然,连连赞道:“有古方,又有咱们十三娘这般心灵手巧的人,难怪十三娘当年有‘香十三’的美名呢。”

说着,王氏将低着头的郑十三娘推了出来。没口子的夸奖着:“当初若是早知道十三娘的本事,我哪怕是厚着脸皮,也要把妹妹请来教授我家阿涵呀。”

“…堂嫂谬赞了!”

郑十三娘被夸得很不好意思,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

太夫人却既高兴,娘家子侄不争气,每次来崔家不是求说情、就是求推荐(求崔泽荐他们入仕),饶是太夫人觉得娘家门第依然高贵,但也耐不住这些人连番的给她丢人现眼呀。

郑十三娘今儿算是给她长脸了,连王氏这般高傲的人都赞不绝口,让太夫人很是高兴。

方才还因为萧南拒绝而产生的对郑十三娘的迁怒,也瞬间化作乌有——她家十三娘多好的人呀,境遇这般可怜,可萧氏狠毒,帮外人(比如柴玖娘)都不肯帮自家亲戚,实在可恶。

太夫人将一切都算在了萧南头上,反觉得引发此事的郑十三娘可怜。

叹了口气,太夫人略带歉疚的说,“小十三呀,姑母对不住你呀,原想着让你八堂嫂帮帮你,可、可——”

太夫人顿了顿,似是在考虑如何措辞,好一会儿才道:“可她也是有心无力,她那方子只是养生,并无太大的神效。所以、所以,唉,都怪姑母,没打听清楚就——”

郑十三娘见太夫人没有迁怒与她,顿时松了口气,又听这么说,忙接口道:“姑母,这怎么能怪您呢,这一切都是儿的命数。都是儿不好,为了儿的这点子事儿,还让您这般费心。”

“对了,姑父的寿辰就在两日后,不知家中可还有需要儿做的活计?当然,儿也知道,有姑母您坐镇,又有几位堂嫂这么能干的儿媳妇亲自动手,寿宴的事儿早就准备妥当了。可儿深受姑父、姑母的照顾,总想着尽一份心意,却始终没有机会呢!”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点出了太夫人最得意的事儿,所以她心中残存的那点儿怒气也全都没了,高兴的拉着郑十三娘的手,道:“知道你孝顺,不过家里的事儿都准备妥当了,到了正日子,你只管跟着夫君来家里吃酒便是。”

“哎哎,您就放心吧,我们定一早就来!”

郑十三娘知道方才那事过去了,她彻底放下心来,脸上的笑意终于延伸到了眼底。

两日后,五月十九日,是崔泽的寿辰,往年的时候,因大家伙都在骊山避暑,而骊山的别业终归不如京城的宅子大,所以就算再怎么想大办,也无法做到。

今年例外,满京城的人都被圣人一句话留在了京城,偏近日京中气氛不太对,众人哪怕因天热不愿意出门,今儿也要出来溜达溜达了。

举办寿宴的可是五相之一的崔泽呀,他在议事堂的排名不是很高,但耐不住人家有个好姓氏、好父亲、好儿子呀,崔泽在五相中还是颇能说得上话的。

当年老相公做宰相的时候,举荐了不少人入仕,在朝中还提携了许多后辈,那些人如今都早已成为朝中重臣。

老相公虽然不在了,但众人还是念着他的情分,对崔泽很是照拂。

至于崔幼伯,就更给崔泽长脸了,人还没到而立之年,便已经做到了刺史,为天子牧守一方。

且在圣人跟前,崔幼伯亦是红得发紫的红人,即便不在京中,圣人还时不时的想起他,前段时间,更是直接给崔幼伯的嫡长女赐了诰封,这是何等的荣宠呀。

有父如此、有子如此,也难怪崔泽守孝期满后,都不用自己寻门路,就能轻轻松松的重返朝堂。

今日这位崔相公六*寿,不管是有关系的、还是没关系的,都想进来混一杯寿酒,就算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好歹也沾沾喜气呀。

众人都这般想,于是崔家门前便出现了车水马龙的盛况,而官员们也都纷纷前来,五相同堂、勋贵在列,人到的竟是比早朝还要齐整。

就连一向高高在上的崔家嫡支家主,今儿也领着嫡长子来给崔泽贺寿。

宾客来得多,其中也不乏大批的女眷,有亲戚、有官眷,亦有皇亲,个个云鬓高耸、头簪金钿、衣裙华贵,愈发衬得待客的花厅花团锦簇,好一派热闹、富贵的景象。

王氏、韦氏忙得脚不沾地,就连萧南也不好意思真的抄手站在一边,而是挽起袖子,与两个妯娌一起招待女宾客。

今日最风光的当属郑氏太夫人,她穿着一件簇新蹙金绣衣裙,头上梳着高髻,嵌红宝石的赤金步摇、赤金花钿、通体莹润的极品玉簪插满了头,为了表示喜庆,她还在发髻边簪了一朵盛开的红牡丹。

太夫人端坐主位,配上这身金灿灿、红艳艳的的行头,端得是富贵逼人,让来拜寿的女眷们艳羡不已。

几个上了年纪的夫人也都围坐在太夫人跟前,不住嘴的说些吉利话,语气间夹杂着羡慕和恭维。

众人的吹捧、奉承让太夫人很享受,若是身边没有崔李氏和崔江的左右相伴,那就更美妙了。

没错,早在崔泽决定大办寿宴的时候,便点名,郑氏待客时,必须有崔李氏在侧。

而崔江,则是自己硬要来的。

这可是她亲哥哥的寿宴,她怎能不在场?

再说了,她受了萧南那么多好处,王氏、韦氏这两年来对她也颇为‘敬重’,她岂能让三个侄媳妇吃亏?

所以,崔江特意寻上兄长,表示崔李氏毕竟上了年纪,精力有限,寿宴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不如让她也跟着嫂子。这样一来,既能监督太夫人,又能表示崔家待客的诚意。

若是换做旁人,定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但崔江是谁呀,她就没有不敢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