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舅母,您是说舅舅给大哥准备了房子?”

王绮芳一愣,呆呆的问道。

“哎呀,你这个笨丫头”李大太太见王绮芳傻傻的样子很可爱的,一指头戳过去,笑道:“你也不想想,你母亲生前是何等聪慧的人,连你这个刚刚出生的小女儿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岂能漏了你大哥这个嫡长子?告诉你吧,你母亲早就在京城和清苑置办下了房产、田产,地契都在你大舅和三舅手里掌管着,只等你大哥成家后交给他…

哼,郑氏也不想想,咱们海城李家是何等的人家,堂堂李家的姑奶奶哪会只有那么一点点嫁妆和私产?二百亩良田和几个小铺子算什么,若能换来大郎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到京城,慢说是二百亩地就是两千亩,咱也舍得”

“您是说,我娘留在清苑的那些明面上的东西,不过都是些障眼法?”

王绮芳似乎有些明白了,她沉下心来仔细一想,暗地里点点头,是呀,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当年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从生产到过世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能把她未来的事安排好,更不用说嫡长子王锦瑜了。

再听李大太太的话,似乎舅舅和舅母对王太太和郑三娘的小动作很了解,对‘丢掉’的二百亩良田也不怎么上心,难道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呵呵,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难怪你舅舅常说,你和过世的姑太太一样,都是心思伶俐的人呢。”李大太太拍拍王绮芳的手,话语间带着几分怀念和追思。然后见王绮芳虽然猜到了某些事情,但脸上还有几分不解,便笑着说,“是这样,王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三代没有分家,家里的人多事也杂,当年你母亲下嫁王家的时候,你外祖母心疼你母亲,担心日后王家会为了家产的是纠缠不清,白白让你母亲吃苦受罪,便悄悄的命你大舅和三舅分别在京城和清苑、青州置办了不少田产、地产,大部分都没有登记入册,只有少数的一部分写进了嫁妆单子上…当然,置办这些产业的银子也都是你外祖母的私房和陪嫁,并不是李家公中的银子。“后来,你母亲生了大郎后,身子就不好,王家的情况也越来越复杂,你母亲便没有把那些产业透露给你家老爷,所以呀,到今天,清苑王家的人也一直认为,你母亲的嫁妆只有嫁妆单子上的那一点儿。”

“前些年你大哥娶亲的时候,你三舅便把清苑和青州的田、房契交给了你大哥,至于京城的这些还是由你大舅派人照看着。这不,一得到大郎进京的消息,你大舅便琢磨着要把那些产业整理整理,跟大郎商量后,便做主将那些铺子卖了几个,我跟你大舅又凑了些银子,已经给大郎买下了房子。”

“真的?”王绮芳确是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内情,她几乎脱口而出。

“当然是真的,”李大太太摸了摸王绮芳的头发,语气温和的说,“而且房子就在平安坊哦,呵呵,丫头,你难道没有发觉东边的邻居在搬家?”

“东边的邻居?”王绮芳又楞了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惊喜,“您是说,大舅把东边的房子买下来给大哥?”

“可不是?”李大太太笑着点点头,“你不肯搬来跟我们住,你大舅和我多少能猜到你的心思,不过,让你一个妇道人家顶门立户的过日子,饶是你大舅放心,我这个做舅母都不放心呢。偏巧你东侧的邻居和大老爷的一个门生认得,两边说和了下,便将他们的宅子买了下来。一来呢,大郎一家子进京后也有地方住,二来呢,你们兄妹比邻而居,彼此之间也算是有个照顾,我跟你大舅也能放心些。”

说到这里,李大太太突然笑得很欣慰,她摩挲着王绮芳的手,疼惜的说,“更难得的是,你这丫头能如此敬爱长兄和长嫂,这让我们很高兴,真的”

“哪有,我、我也只是想着大哥大嫂对我好,我也应当回报他们…再说了,娘亲就生了我们兄妹两个,我们不相互扶持着,难道还能指望王家的那些‘兄弟’?”

王绮芳垂下眼眸,心情很复杂。不知该高兴自己误打误撞呢,还是心酸舅舅和大哥有事隐瞒自己,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混合在一起,她有种涩涩的感觉。

“恩,好啦,不说这个了,本来你大舅还想等大郎进京后给你们个惊喜,见你忙里忙外的要换房子,这才提前告诉你们,行啦,你那里刚刚安顿下来,就不要再折腾了,”李大太太没发觉王绮芳的异样,依然笑着对她说,“对了,你不是要选几个丫头、婆子吗,正巧你大表嫂有个用惯的牙婆子,刚刚收集了些不错的人手,等你哪天有空了,我让她带人去给你瞧瞧。听你大表嫂说,里面还真有几个不错的呢。”

“呵呵,那我就先谢谢大表嫂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王绮芳将心底异样的感觉压下去,然后抬头笑道,“我现在又没有什么事,天天都空闲,不过还是要看舅母您的时间呀,您不会忘了吧,您还要教七娘如何挑丫头呢”

“没忘没忘,”李大太太见王绮芳难得的撒了回娇,脸上的笑意更盛,她轻轻拍了拍王绮芳的手背,心里算了算时间,道:“唔,过两天吧,听你大哥派来的人说,他们路上顺的话,这两天就能到。等你大哥到了,正好也让你大嫂选几个伺候的人。”

“嗳,全听舅母安排”

在学府巷吃过午饭后,下午,王绮芳便乘着马车回到平安坊。当她路过东侧的冯府时,刻意停下马车探头瞧了瞧。

果然,冯府的大门大开着,大门旁写着‘冯宅’两个字的鎏金名牌也摘了去,穿过敞开的大门,王绮芳隐隐约约的看到院子里下人们穿梭着,忙忙碌碌的似乎在收拾东西。

“呵呵,也好,有大哥当邻居,想必也会震慑某些不安好心的人吧。”

经过一个中午,王绮芳似乎想通了,不再纠结自己曾经被大舅两口子试探过。她放下马车窗帘,然后敲了敲车厢壁,马车缓缓的驶过冯宅,绕向最里侧的宅院。

京城另一端的平乐坊,某个红漆大门的二进宅子里。

“哥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不要拘泥这些俗理才好”

“妹妹,话是这么说,可娘子在老家替我侍奉双亲,最后还为两位老人料理后事…‘七出’娘子哪条也没有犯,‘三不去’却样样都占全了,像她这般孝顺的儿媳,我、我岂能休掉?”

“哎呀,你、你怎么说不听呢我且问你,你到底想不想成为人上人,光宗耀祖?”

“当、当然想,只是,娘子…还有孩子呢,我、我下不了这个狠心”

“好,你不想做恶人,我来做为了咱们家族能兴盛,我就是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我也认了”

“下、下地狱?妹妹,你想做什么?”

“哼,做什么?你不是不想休妻吗?那妻子若是死了或者失踪了,总可以吧?”

女子阴狠的声音在和煦的午后响起,让坐在她对面的玉面男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清晨,随着几声厚重的鼓声,平安坊的坊门缓缓开启,附近的小商贩们也开始热闹起来,一时间原本清静的坊间,多了几分喧嚣。

街道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骑马进了京城的城门,只见他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府绸圆领襕袍,头上戴着软脚幞头,衣帽上多少有些尘土,一看便是赶了远路刚刚到京的样子。

男子身后还跟着四五辆宽敞的马车,前面的马车里不时有女子与童子的说话声传出,而后面的则是覆着靛青粗布的货车,车厢里结结实实的捆着不少红漆木箱子。

“呼~~终于到京城了”

男子看到整齐的街坊,勒住马,长长的舒了口气。

第033章 大嫂崔氏

王绮芳带着元娘站在垂花门前,身后站在四五个丫头婆子,个个都凝神屏气,密切的看着外面的动静。

“来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马车到了”

赵二郎家的穿着八成新的白青色窄袖襦衣,下着杏红色的高腰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深褐色底儿因暗红小碎花的半臂衫,一溜小跑的来到王绮芳近前,急匆匆的屈膝行了个礼,回禀道。

“好,知道了,”王绮芳摆摆手,然后牵着元娘的手,一起迎了出来,正巧碰到王锦瑜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她抬眼看过去,只见面前这个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很高,足足比王绮芳高出一头,瘦长的脸庞,浓黑的眉毛,单眼皮,一双凤眼炯炯有神,肤色因多日户外赶路而晒得有些小麦色,下巴上冒出短短的胡须,眉眼间也带着几分疲色。

“舅舅,舅舅”王绮芳打量王锦瑜的当儿,小丫已经挣开母亲的手,长着胖嘟嘟的小胳膊,一路朝王锦瑜飞奔而去,“舅舅,您想小丫了没有,小丫好想您哦”

“哎呦哟,看看咱们小丫,都成大姑娘了,”王锦瑜一把抱起肉嘟嘟的小丫头,双手将她举过头顶,“两年不见,小丫头快胖成小肉丸了,舅舅都要抱不动咯”

“哪有,舅舅坏”五六岁的小丫头,已经有了爱美之心,听到舅舅取笑她,小丫嘟着小嘴抗议道,“再说了,小丸子是妹妹,人家叫小丫”

“好好,舅舅坏,舅舅坏”

王锦瑜亲昵的亲了亲小丫头的脸颊,眼角的余光瞧见王绮芳走了过来,便将孩子抱在怀里,迎了上去,“七娘,你终于‘长大’了”

“哥哥~~”王绮芳紧紧的看向和小丫亲热的王锦瑜,当她清晰的看到对方眼底那股浓浓的关切之情时,眼睛禁不住一酸,泛起了雾蒙蒙的水汽,“我、我,让你们担心了”

“呵呵,你能好好的,娘知道了也会高兴的,”王锦瑜把小丫交给一旁的赵嬷嬷,站在王绮芳近前,兄妹两个静静的对视着,当他看到妹妹眼中闪出泪花后,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略带欣慰的说道,“以前哥哥顾虑太多,不能好生照顾你,如今见你越来越像娘,我…以后你就放宽心,有大哥和大嫂在,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恩”

王绮芳用力的点点头,噙在眼角的泪水终于掉落下来,顺着脸颊无声的流淌着。

说实话,连王绮芳自己都感到奇怪,她一直觉得自己和王锦瑜只不过有血缘上的关系,感情上两个人形同陌路。

可如今一见面,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眼泪就像松了开关的自来水,哗哗的流,心底更是忍不住想和面前这个儒雅坚毅的男子亲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

“哎呀,大少爷,您看看,您怎么把小姑说哭了呢,”正在兄妹两个相对无语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崔氏几步走到两人近旁,伸手拉住王绮芳的胳膊,亲昵的说:“几年不见,七娘可好?”

“大嫂”

王绮芳听到外人的声音,慌忙从袖袋里抽出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当她看清来人后,脑海里封存许久的记忆瞬间闪现在眼前,让她眼眶又是一阵酸楚,泪水再次滑落,一把扑入来人的怀里,呜呜的哭道:“嫂子,你们怎么才来呀?”

“七娘别哭,都是大哥大嫂没用,我、我们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崔氏觉得胸前湿乎乎的,王绮芳呜咽的哭泣声,让她也忍不住一阵心酸,双手轻轻的拍着小姑子的背脊,她温柔的劝慰道。

王锦瑜见娘子和妹妹抱在一起痛哭,他心里也不怎么好受。回想到过去,他因为种种顾虑,不敢亲近妹妹,就连看到别人欺负妹妹,也不敢明着帮她。每次看到妹妹委屈哭泣的样子,他就怨恨自己一次,觉得自己愧对母亲的临终嘱托,更觉得自己没资格为人兄长。

尤其是七娘嫁人后,那个混蛋赵天青一次又一次的欺负她,连郑氏派来的陪房、陪嫁丫头也不把七娘放在眼里,处处为难她,若、若不是为了国家大业,他早就亲手处置了那些人…

唉,他这个兄长不能帮妹妹撑腰,逼得七娘差点被人害死,每每想到小丫的哭诉,以及哭诉的‘梦境’,他就心如刀绞,悔恨不已。

后来,他拼上几年的寿命和大半家产,终于求得那位老神仙给七娘改了命格,七娘的生活轨迹发生了巨大的转折,总算避免了‘惨死荒院’的命运。

现在看到小妹一点点坚强起来,懂得向舅舅们求助,更懂得保护自己和孩子,这让王锦瑜既高兴又自责——有赵嬷嬷时不时的汇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小妹的成长,有着太多的血泪痛楚。

姑嫂两个拥在一起哭着,王锦瑜也扎着双手愣住一旁发呆,周围的下人们见主子们如此失控,他们也不敢劝阻。

这时,崔氏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哎呀,大少奶奶、大姑奶奶,咱们一家子终于团聚了,这是好事呀,你们怎么还哭起来了?”

王绮芳感觉到,大嫂听到这个声音后,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意识到大嫂很不喜欢说话的这个女子,她忙从崔氏的怀里抬起头,寻声看去。

说话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只见她个头不高,身体微胖,面容白嫩,眉间点着鲜红的梅花妆,平添了几分娇媚;乌鸦鸦的头发梳着精致的坠马髻,发髻间攒着金银珠翠;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绣葡萄穿枝花纹的大翻领广袖褥衣,下配一条水蓝色滚银丝绣边的高腰长裙;肩上披着一条粉白色的披帛,腰间挂着绣着穿枝花鸟的荷包…单看服饰和装扮,就知道是个讲究的女人。

“咱们?郑姨娘,你和谁咱们呀?”

崔氏擦去脸上的泪痕,淡淡的说道。

“哎呀,瞧奴婢这张嘴,一高兴就满嘴胡说。”郑姨娘似乎并不怕崔氏,她装模作样的拍了自己的脸颊两下,拿腔捏调的娇笑道:“不过大少奶奶向来是个宽容的人,定不会和奴婢一般见识。”

接着,她看出王绮芳脸上的疑问,便屈膝行了个福礼,大方的自我介绍道:“大姑奶奶不认得奴婢吧,奴婢郑氏是大少爷屋里的,娘家姐妹里排行第五,郑五娘拜见大姑奶奶…姑爷身边的郑三娘是奴婢的堂妹”

郑五娘?又是王太太郑氏的‘侄女’?

王绮芳楞了下,然后随便抬了抬手,让她起来。

“七娘,走吧,我早就想看看你的新宅子呢”

崔氏看到了王绮芳眼中的疑问,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挽起她的手,柔柔的说道。

“哎哎,瞧我,见到哥哥嫂子后,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你们一路赶来,肯定累了,”王绮芳感觉到大嫂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胳膊,便知道她有悄悄话要对她说,忙笑道:“走,咱们进屋吧,赵嬷嬷,你招呼几个气力大的小厮,帮忙把行李运到东侧的宅子”

“是,二少奶奶”

赵嬷嬷见七娘和大少爷夫妇亲亲热热的样子,心里很高兴,忙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兴冲冲的叫了自己的儿媳,吩咐她赶紧照二少奶奶的话办差。

赵二郎家的也有眼力见儿,连声答应的去外院招呼干活的小厮。

偏巧这时外面的门房来报,说是赵天青来了。

“哼,算他还懂规矩,”王锦瑜听到下人的禀报后,脸色铁青,腮帮子上的肉抖了抖,跟王绮芳交代了两句后,便抬步去了外院,难得遇到这么个‘好妹夫’,他可要好好和他谈谈,顺便清算清算过去的账。

“大嫂,哥哥不会冲动吧?”

王绮芳见王锦瑜的脸色不对劲,拳头更是握得紧紧的,便有些担心的问道。

“怎么,你还舍不得?”

崔氏打量了一下正屋的格局,满意的点点头,暗道小姑果然进益了,性子变得坚强,做事也麻利了。

“当然舍不得,哥哥一路风尘的赶来,又、又是个文弱书生,若两人言语不合,当下交起手来,哥哥岂不是要吃亏?”

赵天青虽然混蛋了些,但手低下还真有几分功夫。而且从体型上看,王锦瑜也太过消瘦了,两人要是动起手来,估计他会挨打呢。

“呵呵,放心吧,你大哥可不是文弱书生,”崔氏闻言,知道小姑担心自家夫君,便轻笑出声,“只求赵姑爷身体壮些,别被你大哥修理的太严重”两个人说话的当儿,崔氏见儿子女儿和元娘一路叽叽咕咕的走了进来,忙冲着她们招手:“兴哥儿,云娘快过来,给你们姑妈行礼”

然后又转过头,凑到王绮芳的耳边说:“…云娘是你大哥屋里的方姨娘生的,虽然是庶出,却也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妹妹在家的时候,也曾经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云娘?”王绮芳努力回想了下,然后茫然的摇摇头,“可能那时还小吧,我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方姨娘我还记得,她是大嫂的陪嫁丫头,对了,她也来了吗?”

“当然一起带来了,唉,当年还多亏她呢,要不然你大哥身边还指不定有几个‘郑姨娘’呢”

崔氏提到这个姓氏的时候,冷然一笑,明亮的杏眼里闪过一抹嘲讽。

第034章 初谈秘辛

赵天青很郁闷。

明明是两口子的一点破事,怎么弄到他这里就这么悲催?

谁家夫妻不吵架,他不过就是偏爱姨娘冷落了正妻么,这样的事在其他的大宅门里又不是没有过,怎么单单就揪住他了?

先是被妻子的舅父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害得他在公主面前丢尽了脸面;然后又被父亲母亲每人一通臭骂,随后又被关到祠堂里面壁思过;再接着,好容易三催四请的把妻子接回家,又闹出爱妾小产的丑事,最后两家人为了这件事还闹翻了,险些义绝…

被满京城的人看够了笑话,好容易将那个祖宗送出赵府,过了两天安生日子,眼瞅着就要娶三娘子进门了,偏巧那位许久不露面的大舅哥又来了京城。

唉,这都啥事呀,尽管他自认为没有对不起王绮芳的地方,可人家哥哥未必会这么想呀。

若是他假装不知道不上门拜访吧,会落人口实,被人笑话赵家的儿子没有教养、不懂规矩;可若是他跑来拜见大舅哥,他严重担心会被王家大少爷一顿暴打。

这不,他接到信后,一大清早便来到平安坊,刚拱起手给大舅哥见礼呢,一只又硬又重的拳头迎面砸了过来。

“许久不见,大哥安好…哎哟,你、你怎么打人呀”

“打人?我打的就是你?好你个姓赵的,当我王家没人了吗,竟然一次又一次的欺负我妹妹…哼,想你着赵家也算是百年望族了,怎么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宠妾灭妻、嫡庶不分,最后还为了上不了台面的低贱小妾,将我妹妹赶出家门,你、你说你是不是欠揍”

王锦瑜此刻也没有了儒雅的模样,抡起精瘦却有力的拳头,狠狠的将赵天青按在地上,一边骂着,一边痛打着,恨不得将妹妹这些年在赵家受到的委屈,连本带利的都收回来。

“我、我没有呀,大哥,大哥,有事咱们好好说呀,君、君子动口不动手”

赵天青双手抱着头,狼狈的闪躲着,忌惮着王锦瑜的身份和地位,他根本就不敢还手,只好哼哼唧唧的求着饶。

“哼,君子?我呸你算哪门子君子,恩?见利忘义,对妻子不敬不爱,对子女不疼不慈,屡次因自己累计父母、家族的名声…你说,你做的这些哪一件是君子所为?”

尤其是想到若不是自己舍得几年的寿命,小妹早就被这个薄情寡性的男人害去了性命,王锦瑜胸中的怒火愈加旺盛,拳头惯着风,更加用力的砸向赵天青。

“哎哟…大哥手下留情呀,大哥…哎哟,娘子,娘子快来呀,你、你大哥要杀人啦”

赵天青被打得脸上、身上一阵一阵的疼,尤其是眼眶挨了两拳后,整个人都晕眩起来,神情有些恍惚的喊着。

“嘁,这个时候知道喊‘娘子’了,没用的东西”

王锦瑜见赵天青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双眼黑圈的,心里的火气也下了不少,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指关节,怏怏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拍拍身上的灰尘,对一旁早就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赵家小厮道,“没长眼睛呀,你家大少爷不小心跌了一跤,还不把人扶起来?仔细被家里的老爷太太知道了,打你们的板子”

跌跤?

小厮九斤瞪大眼睛看向王锦瑜,干干的咽了两口吐沫,心说话,这、这大舅爷也好意思说,他们家二少爷明明是被大舅爷亲手打伤,他却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跌跤。

拜托,难道这位大舅爷当他们老爷太太是瞎子、傻子不成,哪有跌跤跌得如此有水准,连眼眶都能跌出又圆又黑的伤痕?

“恩?你是聋子还是傻子,听不懂本大少的话吗?”

王锦瑜甩了甩有些胀痛的手腕,横了一眼依然呆愣的两个小厮。

“厄,哦,小、小的遵命”

九斤被王锦瑜一记寒光扫到,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忙走向前将赵天青搀扶起来。

“哎呀,妹夫,你看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走路也不小心呢,来来,让我瞧瞧,有没有伤到哪里?”

王锦瑜四处游学多年,自然不是那种酸腐的文人,很多时候,他甚至有些奸猾。如今人也打了,气也出了,但是他也不想留下任何话柄。

“…没、没伤到哪里,”赵天青见王锦瑜伸手探向自己,下意识的瑟缩了两下,整个人也不自禁的往后躲了躲,避开那双刚刚还胖揍自己的手,他费力的扯出一抹笑,“大哥刚刚抵京,想、想必还要忙着收拾家里,正巧我铺子也有事,我就先告辞,待来日大、大哥得闲了,我定亲自来请、请大哥去府上坐坐”

“好吧,既然你有急事,那就先去忙吧,记住,走路的时候小心些,别再‘跌跤’,恩?”

王锦瑜勉为其难的点点头,然后又一副关心妹夫的样子仔细的嘱咐了赵天青几句,尤其是最后那个拉长语调的‘恩’字,仿佛在暗示什么。

“是是,今天我见到大哥太、太高兴了,这才没有留意脚底下的路,不小心跌了一跤,多谢大哥提醒,多谢”

赵天青忍着脸上的钝痛,勉强扯出一抹算是笑的表情,面容有些扭曲的说道。

“恩,很好,这才是我的好妹夫嘛”

王锦瑜见赵天青很上道,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哥俩儿的亲自送赵天青出门,出了门,见到前面有行人走过的时候,还刻意大声的说,“路上小心,不要再跌跤了”

赵天青被王锦瑜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噗通跌倒在地上,引得坊间的居民捂嘴窃笑不已…

王绮芳陪着大哥和大嫂一起来到东侧的宅院,她指着收拾一新的院落道,“…家具和摆设,也不知道大嫂喜欢什么样的,所以我就没动。大嫂可以先看看,定好样式和尺寸后,只管告诉我,咱们庄子上供奉着手艺精湛的木匠呢。”

“恩,房子很好,家具也蛮新的,暂时先不重新定制新家具了吧。”

崔氏在正屋里转了转,发现这个院落的格局和小姑的宅院大体差不多,同样是三进三出的院子,东侧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园,她们一家几口加上二十多个下人,倒也能住开。

“好吧,全听大嫂的。”

王绮芳没有意见,这房子是大哥大嫂住,自然要遵从人家的意愿。

“对了,七娘,这房子的事,暂且不要告诉郑五娘她们,我怕…”

若老家的郑氏知道这房子是她们两口子的,还指不定怎么撺掇公公来找茬呢。毕竟王家没有分家,王锦瑜也不好弄这么多私产出来。

“我明白,”王绮芳点点头,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只有老子告儿子忤逆的,断没有儿子挑老子不是的道理。

这时,王锦瑜也转了一圈回来,他冲着自家老婆点点头,“娘子,两个姨娘也都进来了,你去给她们分派分派院子吧。我和妹妹说会儿话。”

“嗳,好的。”

崔氏知道相公有私密的话要问妹妹,她不好在场,便对王绮芳笑了笑,然后转身去了垂花门。

“大哥,有什么事呀?还背着大嫂?”

王绮芳见王锦瑜神色难得的严肃,心里有些忐忑,故意调笑道。

“小妹,你是不是曾经疑惑过,为何明知道郑氏容不得咱们兄妹,处处为难算计我们,我却还要守在王家不肯离开?”

王锦瑜站在花园的亭子里,目光望向远处的花丛,突然开口问道。

“…是,我的确不太明白。尤其是听大舅说,娘当年留了不少产业给你,而那些产业加起来比整个王家的财产都多…若是为了推荐的名额,那也简单,只要大哥请族长出面,郑氏也不敢为难…若为了父亲,不是七娘不孝顺,实话实说,父亲现在正直壮年,十年内身体不会有问题,相信大哥也明白这些,可为何你还要死守在王家呢?”

甚至为了那个莫名的原因,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和她这个亲妹子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