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孙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嬷嬷,最是懂规矩,所以妾身特意委托大舅母李大太太将她请到府里,聘做教养嬷嬷。”

王绮芳一听这话,简直高兴坏了,心里直说这位小公公真是神来之人呀,怎么‘传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对她最为有利的事儿?

“呵呵,那就是了,太子妃说,这位孙嬷嬷以前也教过她规矩,让她给令爱当教养嬷嬷,那是最稳妥不过,”小公公见王绮芳满脸的‘崇敬’,心底里甭提多顺畅了,“太子妃还遗憾的说,当初寻到孙嬷嬷的时候晚了些,她仅在孙嬷嬷那里学了点皮毛,不像令爱,能从小跟着孙嬷嬷。”

“皇后听了太子妃的话,便笑着说,既然令爱如此有福气,那就要惜福,趁着孙嬷嬷在府上,多跟孙嬷嬷学习才是。”

“妾身谨遵娘娘懿旨”

王绮芳再次跪倒在地,语气中充满兴奋。

“说来也巧,皇上竟也听到太子妃跟皇后的闲谈,一问说的是孙嬷嬷,今上也满脸的怀念,说是孙嬷嬷在太后身边当宫女的时候,还曾经伺候今上读书呢,还说孙嬷嬷是位难得的才女,别说给小娘子当教养嬷嬷,就是给小郎君启蒙也使得”

呜呜,小公公,您真是太、太神了,王绮芳决定了,她一定要再给这位小公公一个大大的红包。

第068章 心照不宣

事后很多年,王绮芳才知道,她误会人家小公公了。

原因太简单了,那位传旨的小公公虽然品阶不高,但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怎么会像个无知的长舌妇般多嘴?

要知道,普通大家族里的下人,还值得谨言慎行的道理,更何况生活在争斗如此复杂的内宫小太监。

若没有人特意吩咐,就算是借给小公公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随便乱说呀。

而这个吩咐小公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周天子隆庆帝。

对此王绮芳也曾经疑惑过,她知道隆庆帝很稀罕她进贡的草药。

可隆庆帝的病不是好了吗,怎么还对她如此关照?

甚至不惜借一个小公公的嘴,帮她了却最大的麻烦。

后来,还是李靖天告诉她答案——

原来,周太祖夺下李唐的江山后,为了压制李唐先祖,曾针对李唐自封‘老子’后人的传说,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抑制道教,扶持佛教。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周的皇帝们都信佛教。

至少这位隆庆帝,骨子里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道教信徒。

说起来也不难理解,佛教讲究的是‘因果循环’‘立地成佛’,这对于已经成为人上人的天子,诱惑并不大;

而道教呢,则宣扬的是‘得道成仙’‘长生不老’,这一点对皇帝的吸引力可就太大了。

试问,当一个人权利达到顶端的时候,哪个不想得到更高等级的享受,比如长生不老?

秦皇汉武,不也心心念念的想得到长生不老药嘛,更何况文治武功不如这些明君的普通帝王隆庆帝?

早在十年前,隆庆帝便暗地寻来一位方士,秘密替他研制不老药。

可惜的是,据那位方士说,由于缺乏他那张古方上的许多珍稀药材,丹药炼制得一直不是很成功。

直到前些日子,隆庆帝从妹妹手里拿到王绮芳进献的草药,经太医院反复检查确定后,隆庆帝服用了其中的一根人形何首乌。

还别说哈,那药效就是比下面进贡上来的草药好,配上太医开的方子,隆庆帝吃了不过三四副药,缠扰他十多年的旧疾竟然康复了。

有了这般的奇效,隆庆帝对这些草药也有了其他的想法——唔,这些草药如此神奇,能否用于炼制不老药呢?

想到做到,隆庆帝对不老药都执著了十年,自然一点也不想耽搁,当下便拿了那朵天山雪莲给方士看。

结果,那位炼丹的方士一见这雪莲,大呼世间罕见的好材料,直说,若还有同样品级的草药,他定能炼制出不老药。

隆庆帝一听,急忙命人将王绮芳进献的人形何首乌和野山参拿了来,让方士试着炼丹。

方士果然用这三种草药,再加上一些他收集来的珍惜药材,炼制了几颗丸药。

能不能长生不老,隆庆帝现在还不能验证。

不过,吃了这新炼制的丹药后,他明显感觉到身体轻松了许多,连爱妃都夸他,说眼瞧着皇上年轻了不少。

更有甚者,隆庆帝还惊喜的发现,原本花白的两鬓,又开始冒出了乌黑的头发。

白发变黑,这不是返老还童的征兆吗?

有了这点发现,隆庆帝简直兴奋坏了,大手一挥,毫不吝啬的对方士大加赏赐。

或许是见自己‘努力’十年终于有了效果,方士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也总算放松了下来。

得意之下,更是毫不客气的夸口道——若能把古方上的药材集齐,不老药很快就能炼制出来。

当然,若实在找不到那些珍惜草药,能用类似的代替也成。

比如王绮芳进献的这些,就是很不错的原料。

听了这话,隆庆帝这才对王绮芳真正重视起来。

首先,他派人秘密调查了王绮芳这些草药的来源。经过内卫一番暗访,王绮芳在陵县的庄子完全曝露在隆庆帝眼前。

隆庆帝不懂农业,但也知道一些常识性问题,比如内卫从王绮芳的庄子上拿回来的某些药材,根本就不是关内这种气候所能生长的。

不过,那位方士见了,倒也没有表示怀疑,反而大呼品质上乘。

而且,方士还曾暗地里给王绮芳相过面、算过卦,经过一番推算后,他一脸凝重的告诉隆庆帝,说这位女施主命格奇异,不似凡人,乃是炼制不老药的贵人。

接着,三公主也跑到了隆庆帝面前,先是历数王绮芳对朝廷的贡献,接着面带难色的对隆庆帝提了提王绮芳目前的处境,最后求皇上是否能封赏她。

封赏?

肯定封呀

既然老神仙都说王绮芳是他炼制不老药的贵人,隆庆帝岂能不帮贵人的忙?

再说了,三公主轻易不求他,加上这个妹妹从西北立了这么大的功,他为了朝中各大势力的均衡,不能大肆封赏三妹妹,已经觉得有亏三公主。

偏巧三公主请封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握有灵药的王绮芳,于公于私隆庆帝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呀。

于是,当着三公主的面,隆庆帝异常大方的信手一挥,封王绮芳为一品忠义夫人。

诰封的事好解决,但三公主隐约提到的王绮芳的难事,隆庆帝就不好插手了。

毕竟这是臣子的家务事,皇帝权利再大,也不好随意插手人家的内院之事,他堂堂大周天子,总不能下旨让赵永年把孙子交给和离的儿媳教养吧。

不过,国人很懂得变通的道理。

唔,明旨不能下,那暗示一下下总还可以吧。

要知道,从传旨小太监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以做两种理解:

第一,往大了说,传旨小太监是天使,他代表的是天子,说的话便是天子的口谕,赵永年作为臣子,岂能不听?

第二,往小了说,小公公说的话,毕竟是‘道听途说’来的,圣旨上并没有提及这些话。若有御史参奏,隆庆帝完全可以来个不认账嘛。

但是不管隆庆帝打的是哪个主意,至少有了切实的效果。

赵永年相信了

嘶~~,今上这是什么意思?

赵永年阴着一张脸,若有所思的看着王绮芳跟小公公寒暄。

脑子里则不停的分析着小公公‘听说’来的每一句话。

只是,他分析来分析去,只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今上竟然知道了他府上的一点琐事,而且还对这件琐事表示出了意见。

听听,先是太子妃引出了一个什么孙嬷嬷,接着皇后又跟着说让孙嬷嬷教养元娘。

这分明就是暗示,这两位现任及未来的国母,都‘希望’元娘跟着孙嬷嬷好好学规矩,其他人不要中断了孩子学习的机会。

孙嬷嬷是什么人,她可是王绮芳聘请的教养嬷嬷,虽然没有和王绮芳签什么卖身契,但肯定被人家喂饱了呀,绝对是王绮芳的心腹。

跟着孙嬷嬷,不久意味着跟着王绮芳?

比起两位国母的暗示,真正让赵永年感到畏惧的,则是自己的大老板今上的‘口谕’。

今上说什么来着,‘给小郎君启蒙也使得’。

小郎君是谁,还不是小新哥儿?

看来,这次王绮芳是真的抱上大树了,竟然能让皇上说出这么明显的回护之词。

虽然今上没有直接下旨意,让王绮芳抚养三个孩子,但有了这样的口谕,他这个做臣子的也不能不从呀。

“赵老爷,今上有了口谕,让小新哥儿姐弟三个跟着孙嬷嬷学习,您看——”

王绮芳此刻的心情真是嗨皮无比,她恭敬的送走小公公和两位公主后,笑吟吟的来到赵永年面前,朗声问道。

“呵呵,既然、既然今上有了口谕,那、那就按今上的意思办,”赵永年苦笑笑,道,“待会儿我让太太去请孙嬷嬷…如果孙嬷嬷实在不想来赵府,那留着七娘那里也是一样。”

“好,那七娘就告辞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彼此心照不宣也就是了,没必要说道明处。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把事情处理完了。

拿着新鲜出炉的放妻书,王绮芳此刻是彻底放松下来,她站在赵府的大门外,感觉自己和孩子们终于解放了。

“七娘,你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妙呀。”

回到平安坊,李大太太和王锦瑜都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满脸凝重的来到王绮芳院子里,李大太太看了眼下首就坐的王绮芳,担忧的说道。

“舅母说的没错,我知道你是为了跟赵天青和离才把三公主和九公主都拉了进来,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事有点闹大发了。”

王锦瑜也听到了小公公的‘听说’,他跟赵永年、王绮芳关注的点不同,考虑的着重点自然也不同。

“恩,我知道,这次不但引起了郑贵妃的注意,连太子妃那里也惦记上了,”

能轻易说出王绮芳府上一个教养嬷嬷的名字,这代表什么,代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贵人的控制之中呢。

“这两家可不是好惹的,”李大太太虽然不懂官场,但懂得京城贵妇们的交际,要知道,这些官太太和皇亲国戚也是派系的,“如今七娘站在了两大派系的中间,稍有不慎…”

无奈的摇摇头,李大太太看了看王锦瑜,道,“现在跟赵家的事算是了结了,不如——”

“不如躲出京去?”

“不如离京散心去?”

王锦瑜和王绮芳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第069章 釜底抽薪

李大太太的担心,王绮芳和王锦瑜也都知道。

本来想着借公主甚至皇上的势,打压赵家,以达到拿到三个孩子抚养权的目的。

可谁知道,势是借到了,却有些过了头,甚至将王绮芳一个普通的内宅女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不仅让李大太太和王锦瑜感到忧心,就是王绮芳自己,也觉得火势有些太大,已经超出了她控制的能力范围。

唔,想想吧,她一个平常官家的少奶奶,竟然能引起皇上的注意,继而让皇上如此偏袒的庇护,这种行为,本身就不正常。

想那后宫里的娘娘们,哪个是蠢笨的。别说皇上这么明显的举动,就是素日一句不起眼的话,她们都要仔细揣摩上半天。

尤其是,王绮芳的事件,还间接的牵扯到郑贵妃的娘家,这岂能不让太子系和贵妃系两路人马密切关注?

现在王绮芳在今上和三公主的全力支持下,诰封有了,孩子也带走了,几乎是风风光光的离开了赵家,哪里有半点和离女子的弃妇模样?

见到这种不正常的局势,太子系和贵妃系都禁不住的猜测——

“难道这王氏真有什么重要砝码,足以动摇今上的想法?”

所以,郑贵妃也好,太子妃也罢,她们这两大派系定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壮大本系、削弱对手的机会。

而王绮芳作为本次事件的中心人物,注定要被两大系的人拖入夺嫡的漩涡,日后的生活也甭想安生。

“没错,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圈,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回来,”李大太太轻啜了一口茶水,语气沉重的说道,“到那时,或许贵人们已经忘记了七娘呢。”

“恩,大舅母说的极是,”王锦瑜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睛明穴,赞同的点点头,“七娘虽然得了个一品夫人的封号,但在那些贵人的眼里,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身份。只要等这阵风波过去了,她们自然就不会把关注点放在七娘身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绮芳知道自己在京城呆着,无异于坐在油锅里。与其备受煎熬,还不如躲出去,外面天大地大,哪里比不京城强?

“好,既然决定要出去,那去哪里?用什么理由?”

王锦瑜见统一了意见,便坐直身子,开始帮王绮芳想下一步的计划。

“青州和清苑都不能回,”李大太太沉吟片刻,缓缓的说道,“七娘既然要躲出去,那肯定不能呆在一个让人一下子就能找到的地方。唔,不如去海城那边呆几个月?”

“舅母,海城也不能去。”王锦瑜想了想,摇头道,“海城是我们的外家,大家都知道。我看不如去江南吧,我曾经在那里游学多年,还有些故友。再说了,那里风光秀丽,也可以让七娘散散心。”

更重要的是,江南某省是侠客盟的大本营,王绮芳去了那里,安全上也就有了保证。

“江南?地方倒是好地方,”李大太太凝眉想了想,突然想到,正主还没发话呢,便转过头,对王绮芳说道,“七娘,你觉得呢?”

“呵呵,舅母,大哥,你们说的这些地方都不错,”王绮芳听了他们的话,微微一笑,道,“只是,若去这些地方,我用什么理由呢?如果是出门散心,孩子却又这么小,赵家肯定会跳出来说三道四,说不定,还会让我把孩子留在赵家呢。”

“这…”

王锦瑜怔楞了下,可能是今天的事进展的太顺利了,以至于他忽视了赵家的存在。

“七娘,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主意?”

李大太太倒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她瞥了眼笑得云淡风轻的七娘,带着几分宠溺的说,“这里坐着的也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计划,不妨说出来嘛。”

“哎呀,舅妈就是厉害,我有什么想法,您一眼就看出来了,”王绮芳俏皮的拍了拍舅母的马屁,然后正言道,“说实话,我想去关外。”

“什么?关外?”

“七娘,你、你疯了不成,怎么大老远的去那荒蛮之地?”

王锦瑜和李大太太谁都没有想到,王绮芳放着这么多好地方不去,偏偏去那流放犯人的罪责之地。

“舅母,大哥,你们先听我说嘛,”王绮芳对两位亲人的反应,一点都不吃惊,她从袖袋里摸出几张白纸,“这是赵家给我的衣粮,共计二百亩田地,位置就在关外。”

“这、这我知道呀,哼,不说起这件事我还不生气,这赵家也太不像话了。”

李大太太一想起赵永年吝啬的样子,心里就一阵腻烦,想她活了大半辈子,也算经历过大世面的人。

可老实说,她见过小气的,但想赵永年这般既想做 又想立贞洁牌坊的人,还真是第一回见。

瞧瞧他给七娘的赡养费吧,田地二百余亩,听着貌似还挺慷慨的样子,但实际上呢,却是无耻之极。

关外?

哈,他咋不说西北咧?

只要有脑子的人,稍加思考便知道赵家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给七娘赡养费吧,他们舍不得;可若是不给吧,脸面上又过不去,只好给了这么一个连鸡肋都算不上的破庄子。

关外的农庄,真是让人要也不是,丢也不是,只能放在那里白惹人生气。

“呵呵,舅母,赵家什么德行,您还不知道呀,”自从拿到放妻书的那一刻,王绮芳便对赵家没有任何感觉。提起曾经的夫家,她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家,“不过,这关外的庄子,倒也不是什么破地方。”

“恩?还不破?那里都是流人和蛮夷,就算是你想种庄稼,连个庄稼把式都招不来呢。难不成,你还有从关内带佃户过去?”

李大太太白了王绮芳一眼,那眼神仿佛看一个不知柴米油盐过日子的娇小姐。

从关内带佃户过去,那要多大的费用和精力。就算是不担心银子,可也要有人肯去呀。

现在虽然不是什么太平盛世,但天下也算安定,又没有什么大饥荒,那些贫苦人家只要手底下勤快些,也能吃上饱饭。

试问,谁肯放着舒适的关内不待,非要抛家舍业的去什么关外?

“呵呵,大舅母英明,我正是要从京城带佃户过去。”

说道这里,王绮芳故意朝王锦瑜眨眨眼睛,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噫?小妹这是什么意思?

等等,关外?

李靖天和铁楚不就去了关外?

想到这一点,王锦瑜的眼底闪过一抹异彩,他双眼炯炯有神的看向王绮芳,“小妹,你、你是说去关外‘种’粮食?”

“没错,那里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完全可以多开拓几个农庄。”

王绮芳见哥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着点点头,“再说了,如果我用去关外打理赡养费的名义出京,赵家也就没有任何立场表示反对。”

“唔,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王锦瑜手指扣着一旁的小几,脸上一副沉思的模样,思索了好一会儿后,他道:“人手呢?如果从关内召集的话,恐怕招不到很熟练的佃户呢。”

流人之地嗳,正常的百姓,谁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