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救回来多少孩子？”
王绮芳叹了口气，目光从地上那些面黄肌瘦、目光呆滞、手脚奇形怪状的孩子身上扫过，心情沉重的问道。
“一共有四十多个孩子，其中男的三十一个，女的十七个，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只有四岁。”
张小花低下头，悄悄抹去眼睛的泪水，继续说道，“属下检查过了，她们的伤有的是新伤，若好生救治的话，还有可能复原。但有些伤年数太久了，而且是被人一次次重复折伤，还得不到救治，估计——”
“我知道了，”这种事前世的时候，王绮芳也从媒体上了解过，只是，她没有想到在世风淳朴的古代，也有这种以残害幼童赚取暴利的人渣，难道这些人没有妻子儿女吗，他们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以前她没有做母亲的时候，还感受不到那种愤怒，只是出于良心，觉得这些人渣太可耻了。
但现在，她也是个母亲，看到这些原本天真烂漫的孩子，一个个被人为的折磨成这个样子，心里无比的难过。
幽幽的叹了口气，她吩咐道：“这样，把这些孩子都带进工业园的宿舍区，按他们的伤势分开照顾。伤势轻的、可以救治的，让我请来的大夫细心救护，需要什么药，尽管用，不要吝惜银子；
伤势重的，我亲自照顾，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伤药，或许配合温泉，他们的伤还有一线希望。”
第076章 意外收获（一）
在尴尬的气氛中，扶正仪式总算别别扭扭的完成了。
祭拜完祖先，将苏氏的名字写入族谱，赵氏父子便急匆匆的去了书房，而赵太太也扶着额头说不舒服，偌大一个院落，只剩下身着一袭绯衣的苏二奶奶站在当中。
满院的红色，原本应该喜庆无比，此刻却没有半点喜气，只有无尽的落寞与萧瑟。
“二少奶奶，咱、咱们回牡丹园吧？”
或许是站着太久了，亦或是四周其他下人们异样的眼神，让金珠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颤抖的站在苏二奶奶身后，小小声的提醒道。
“牡丹园？”
听到这个名称，苏二奶奶呆滞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倏地转过身，恶狠狠的瞪了金珠一眼，不甘的嘶吼道，“那个贱人的屋子，我不住”
“那、那——”
那也不能傻呵呵的站在当院吧，您没瞧见众人嘲笑的眼神呀。
金珠被瞪得下意识的一哆嗦，心里则很是不以为然。
“去，吩咐马房备车，我要出去”
沉思了片刻，苏二奶奶也觉得这么傻站着不行，她必须掌握主动。
“出去？”金珠抬眼看了看已经擦黑的天边，迟疑道，“只是，二少奶奶，这都黄昏了，马上就要宵禁，还、还是不出去了吧？”
“金珠，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恩？”
苏二奶奶肚子里本来就压了满腔的怒火，偏这个不长眼的小丫头还在哪里啰啰嗦嗦，也难怪人家发火了。
“自然二少奶奶是主子，奴婢、奴婢这就被您备车。”
又被吓了一大跳，金珠慌不迭的一溜小跑跑出院子，只留下苏二奶奶凝视着前方一盏红色大灯笼兀自想着什么。
书房里，赵永年和赵天青沉默的坐着，父子两个看上去脸色都很差。
“爹，王氏这次招惹的是静薇公主，想必郑家不会放过她吧。而且这事和咱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我觉得没必要太过在意。”
赵天青坐得屁股有些发麻，他张了张嘴，还是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只可惜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唉，你懂什么？”赵永年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随即突然冒出一句话，“狄京兆府将状子接了，而且无比强势的去驸马府将苏驸马带走了，今天若不是静薇公主跑去京兆府衙大闹了一通，苏驸马就被留在京兆府了。”
“什么？那个姓狄的吃了豹子胆了，他当官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腰杆子硬过，难道他不怕…那可是静薇公主呀，虽不是正宗的金枝玉叶，可也是今上最宠信的贵妃娘娘的亲妹子，背后又有郑家撑腰，他怎么？”
赵天青吃了一惊，今天他要忙着招呼来客，只听了些流言蜚语，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还真不知道呢。
只是，若老爷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件事可就麻烦多了。
要知道，那位狄京兆府向来是个滑头的老家伙，在京城为官四五年几乎没有办过什么案子，也没有出过手，没想到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硬招呀。
如果说是秦氏的案子打动了狄京兆府，让他忽然爆发了正义感，然后挺起腰杆子帮民伸冤，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如今狄大人表现的如此强势，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有身份高于静薇公主的贵人发话了，这才给了狄大人莫大的胆量。
嘶~~身份比静薇公主高的贵人，那就只有两个人，护国长公主三公主和九公主？
想到这一层，赵天青吃惊的抬起眼，直直的看向赵永年，“爹，难不成是王氏求了两位公主，故意找静薇公主的麻烦？”
只能有这个解释，毕竟静薇公主和郑家，因自己和离的事，刚刚跟王氏结怨。而三公主和九公主是王氏的靠山，这一点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有可能，或许根本就是三公主和九公主授意王氏这么办的，”赵永年点点头，沉重的说道，“我早就听人说过，九公主看不过郑氏的做派，对静薇公主的狂妄也有些不满，曾放话让她安分些。
而三公主呢，向来一心为国，自是看不惯今上过分宠爱郑贵妃，反将皇后丢到一边，也正想方设法的给郑氏点教训。
唉，偏巧苏驸马的前妻又跑去当街喊冤，闹出了这种丑事，我若是三公主和九公主，也定会借此整治一番郑氏。
只是咱们赵家——”
这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
赵永年扭过头，看到儿子身上的红色礼服便一阵气闷，他有些失落的说，“看来，咱们走错了一步棋呀。”
“爹，或许事情也没有到那一步呢。”
瞧赵永年这语气，估计是后悔断然与王氏决裂，与苏氏攀亲了。
但赵天青并不后悔，他暗自咬咬牙，梗着脖子，劝道，“就算三公主和九公主借苏驸马的事敲打郑氏，那也要宫里愿意呀。您别忘了，宫里还是贵妃娘娘最得宠。”
“呼~~”赵永年见儿子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一沉，无声的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对了，你也别在这里呆着了，去看看苏氏吧，毕竟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别冷落了她。”
已经得罪一方了，可不能再得罪另一方。
否则，他们赵家可真是四面楚歌咯。
京城外，天字九号工业园。
张小花按照王绮芳的吩咐，将救回来的乞儿们按照伤势严重程度，分成了两拨。
头一波被娘子军和工业园的下人们抬到了工人宿舍里，剩下的十几个伤势比较重的则被留在了院子里。
“五斤哥，你说她们把咱们留在这里是要干啥，会不会还和上次那个贵太太一般，让咱们斗架吧？”
一个断了胳膊的黑瘦小子，见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这些上了年岁且缺胳膊断腿的人，心里一个劲儿的直打鼓，害怕上一次的噩梦再次降临。
“应、应该不会”
被唤作五斤哥的男孩，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模样，按年龄估计是这伙孩子里最大的。
他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不太确定的说道，“这次和上次看着不一样，再说了，官府不是说了，侯三那帮混账行子都被抓起来了，咱、咱们应该安全了。”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还是谨慎的对周围的兄弟姐妹交代，“你们都靠过来，咱们围坐在一起，若是他们想带走谁，咱们就一起上。”
“好”
“我听五斤哥的。”
“对，咱们都是兄弟，决不能让他们带走任何人”
几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听了五斤的话，纷纷响应。
其他的孩子，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经用行动表示了支持。
不一会儿，十几个黑黑瘦瘦的身影团团围坐起来，他们蜷缩着身子，像受惊的野兽一般警惕的看着四周，彼此壮着胆子。
张小花率领十几个娘子军，将那些孩子安置完，又折回来准备将剩下的孩子抬上马车。
“你们要把小四儿带到哪里去？要去我们一起去？”
五斤见张小花指挥两个面无表情的女子将最外围的小四抬了起来，忙冲到前面，张着黑乎乎的小瘦胳膊，阻止道。
“自然是带你们去治病的地方，”娘子军见这个折了左胳膊的小家伙，气势汹汹的挡在人前，便随口解释道，“你们的伤势太重了，而且受伤的时间太久，这里的大夫治不了，只能去陵县。”
“你放、放什么谎话，”市井的粗话险些脱口而出，五斤见这些人虽然是女人，但走路的姿势很有派头，不似普通人，这才硬生生的拗了回来。他红着眼睛喊道，“我说了，要去我们一起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个把我们带走的”
“没错，要去一起去”
被娘子军拎在手里的小四，见大哥这么挺他，也直着嗓子喊道。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把人带过去？”
王绮芳在马车那里等了好半天，还不见张小花带人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走了过来。
刚来到院子，就见娘子军和几个半大的孩子们对峙着，她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回夫人，这些孩子不让我们动他们，”说实话，这些孩子的异常举动，张小花也不甚理解，她几步来到王绮芳近前，小声的说道，并指着带头的五斤说，“…就是他”
王绮芳也不明白这些孩子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她来到人前，问道，“我是救你们回来的王夫人，现在要带你们去陵县的庄子养病，你们为何不肯听这些姐姐的话，乖乖上马车？”
“哼？什么养病？你当我们是傻子么？”五斤一见张小花等人对王绮芳的态度，便知道这位穿着杏黄色襦裙的女子便是这里的头头儿，他恨恨的举起自己露着白骨的断臂，“我们的伤都这样了，能治吗？恩？你分明就是在骗我们。”
“呵呵，”王绮芳楞了下，随即故意说着反话，“你们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值得我去骗的吗？”
“当然有，你、你一定是想看我们斗架，就像斗狗、斗鸡一样，逗你们开心”
五斤想到曾经亲眼见过的惨烈场景，忍不住红着眼睛，哽咽的喊了出来。
077章 意外收获（二）
“斗架？”
是什么玩意儿王绮芳不知道，但是她明白‘斗鸡’‘斗狗’的意思。
想到某种可能，王绮芳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沉声问道，“你是说，有人让你们彼此争斗，然后下赌注，或者借此取乐？”
“哼，你装什么装？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五斤见王绮芳很快便明白了，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推测，哼，她也肯定和上次的宫装女子一样，都是拿他们这些乞儿当逗乐的玩物的坏女人。
想到这里，他的口气愈加不善，眼中更是闪着野兽般狂乱的光，大有同王绮芳同归于尽的决然。
“…”王绮芳看到孩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敌视，便知道她猜对了。
“夫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张小花也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她瞧了瞧天色，尽职的提醒道。
“恩，走吧，”王绮芳见这些孩子个个戒备的模样，便知道仅凭几句话已经很难取信于他们，与其在这里白费口舌，还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摆了摆手，“小心些，别伤了他们。”
说完，王绮芳便转身离开了院子，将这些孩子交给娘子军。
得了主人的话，娘子军们也没有废话，直接两人一组，将兀自挣扎、叫骂不已的孩子，一个个抬到马车上。
“五斤哥，咱们现在咋办呀？”
十几个孩子胆战心惊的蜷缩在宽敞的马车车厢里，他们看着车厢外坐着的娘子军，神情肃穆，眼中满是煞气，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还能咋办？”
这些女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而他们只不过是缺胳膊断腿的小孩子，打也打不过，骂人家也不理，他们除了坐着等死，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路可以走。
狠狠咬了咬没有血色的下唇，五斤下定决心，道，“咱们先跟她们去，大家都小心些，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咱们就围起来，和、和她们拼了”
左右都是死，比起被关在笼子里自相残杀，他们宁肯和这些人拼个鱼死网破。
反正他们贱命一条，能撂倒一个也值了。
“好”
“没错，我、我可不想跟小狗子他们一样，被自己的人活活打死”
“恩恩，咱们都听五斤哥的，反正我也活够了，和她们拼了”
几个经历过‘斗架’现场的孩子们，也都纷纷想起了惨死的同伴的遭遇，他们咬着牙，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彼此壮着胆子。
马车吱嘎吱嘎的行驶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天黑前抵达陵县的温泉庄子。
“夫人，您来啦？”
赵大郎接到佃户的报信后，也不顾吃了一半的晚饭，带着两个儿子儿媳，慌忙迎了出来
对于王七娘得了一品诰命的诰封，赵大郎早就从老娘的信里得知了。
其实，就算赵嬷嬷不连夜派人来给儿子送信儿，陵县温泉庄子经常有京里的太太少奶奶来游玩，关于京里的各种新鲜事儿，赵大郎也能听到不少呢。
最近，温泉庄子的来客数量大增，且这些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便是他们东家当了‘忠义夫人’的喜事。
“恩，打扰你们吃饭了吧。”
王绮芳抬眼看到赵大郎嘴边的饭粒，便带着几分歉意的笑道。
“哪有”
在赵大郎看来，东家对人客气，那是人家的涵养高，他这个做下人的，可不敢在东家面前太随意。
别说规矩不允许，就是他老娘赵嬷嬷那里，若是知道他胆敢对王夫人不敬，老娘都不会绕过他。
“夫人，您快请进，”赵大郎弓着身子，恭敬的将王绮芳迎进院子，边走边小心的问着，“您还没用晚膳吧，小的这就让人给您收拾院子，准备膳食。”
“恩，赶了半天的路，确实有些饿了，”赵大郎是赵嬷嬷的儿子，算起来也是她的心腹，在自己的亲信面前，王绮芳也没用客气的必要，她点点头，道：“你让灶上的婆子多煮些饭菜，唔，就按三十个人的量准备吧。”
十几个乞儿，十几个娘子军，外加她和几个丫头婆子，准备三十个人的饭菜估计差不多。
“是是，小的遵命。”
赵大郎连连点头应道，双手也没用闲着，藏在身后给儿子们打手势，让他们赶紧按夫人的话去办差。
赵大郎的两个儿子，进京也好几个月，已经不是当初刚来时的憨直样子，个个也都有了眼力见儿。
如今看到老爹的手势，连忙用力点头，各自办差去了。
“对了，待会儿你让人把我内院里的温泉汤池整理出来，再去‘百草园’挖些上好的三七根泡在汤池里。”
走到内院的门口，王绮芳扭过头吩咐道。
“是…厄，夫人，是不是谁受伤了呀？”
温泉庄子的温泉汤池很多，但大多都在外院和迎宾院，王绮芳的内院只有两处，一般都是王绮芳带着孩子来泡，很少有外人能享受到内院的汤池。
现在王绮芳却要求他把内院的汤池整理出来，还泡上中药，赵大郎下意识的便想到，估计是有哪位贵客受了伤，而且跟王绮芳的关系还比较亲密。
“恩，”王绮芳轻轻颔首，赵大郎不是外人，这些乞儿的事，她也不会瞒着他，于是便简单的将了将这些孩子的来历，最后交代道，“这些孩子牵扯到京中的一个大案子，在案子完结前，不能让外人知道，赵大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小的明白，”赵大郎听完王绮芳的话，这才明白东家为何把这些孩子弄到内院来，原来是防止消息泄露呀。
想到这里，他拍着胸脯说道，“夫人您放心，小的明白怎么做。就跟前些日子有人来打探‘百草园’的秘密一样，小的啥也不知道。”
“恩，你明白就好。”
王绮芳摆摆手，将赵大郎打发了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赵大郎的娘子提着食盒，来给王绮芳送饭。
当然，其他人的饭菜便没有这么快了。
三十个人的量，饶是温泉庄子的厨娘多，也要烧一会儿。
大约半个时辰后，几个粗壮的汉子，抬着几个冒着热气的大木桶来到暂时安置乞儿的偏院。
“咕~~”
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饭菜香气，十几个饥肠辘辘的孩子，禁不住的流起口水。
“来来，吃吧”
胖胖的厨娘看到这些孩子，倒也没有因为他们又脏又臭的模样，表现出厌恶的神态，反而亲热的抡着饭勺招呼道。
“五斤哥，咱们吃吗？”
五斤身边围着的几个瘦小子，一边拼命咽着嘴里泛滥的口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老大的反应。
“吃，干嘛不吃，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再说了，想跟人家拼命，那也要有吃饱了有力气才行呀。
“走，兄弟们，吃~~”
一声吆喝下，十几个孩子哗啦一声围了上去，也顾不得用碗筷，直接伸出黑黢黢的小手拼命的捞着饭菜。
“嗝~~真好吃”
“对呀，里面还有肉呢，我都好久没有吃到肉了”
一通狼吞虎咽之后，十几个孩子心满意足的拍着肚皮，小脸上禁不住露出幸福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