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事实确如娘子说猜测的这般,”李靖天接过竹签子,咬了口苹果,这是王绮芳悄悄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味道比市面上卖得不知好多少,只是他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再好的果子对他而言都是味如嚼蜡。

“老太太做主,那人除服后,就给他纳了贵妾,那妾的运气也好,过门第二年便生了儿子,被那人和他家老太太捧上了天,表妹母女则被踩在地底下,”李靖天说到这里,禁不住想起表妹哭诉的悲戚模样,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这不,去年年底的时候,表妹的女儿要说亲,那人受贱妾蛊惑,竟把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许配个年过五旬的富商做填房…表妹没了娘家撑腰,更没有儿子傍身,根本不敢跟那人争执,不过后来听说那富商性格暴虐,已经接连打死了两任妻子,坊间更有无聊的人猜测,这第三任夫人能活几天。”

说到这里,李靖天的脸色都变了,眼底更是闪着阴鸷的寒光。心说话,卢家确实没人了,但秋娘并不是没有亲人,这样糟蹋他的妹子,他若是不替表妹出头,别说对不起早逝的母亲,更是对不起秋娘唤他一声‘乾哥’。

“所以表妹便带着女儿一起逃出来了?”

王绮芳顺着李靖天的思路再次猜测着,暗地里却在质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没错,”李靖天点点头,道:“卢家出事的时候,表妹还小,不过却还记得我父亲出自平州李家。所以逃出夫家后,她便带着女儿一路往平州赶去。”

“等等,她既然带着女儿一起出来的,那为何现在却是只身一人进京?进了咱们家,也只字不提女儿的事?难道——”

不是王绮芳多疑,实在是这个故事的漏洞太多,她随便听听就能找出破绽,为何这李靖天却是这幅模样?

“唉,说到这里,不得不说表妹的慈母之心呀。”李靖天并没有察觉王绮芳的怀疑,而是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道:“表妹还记得自家为何获罪,哪敢带着女儿大摇大摆的去平州寻亲?只好先将女儿托付给沿途的一家庵堂,自己一个人进了平州,只是没想到,她刚到平州便听到咱们家出事儿的消息,惊慌之下,她反复打听了国公府的消息,当她听别人提及我的名字,又仔细打听了我的年纪和相貌,越发觉得我应该就是她的嫡亲表哥。这时,她也顾不上找李家的人帮忙,又连夜启程往京城赶,可她一个弱女子走走停停的,等她到了京城,偏巧咱们也刚刚到京。”

偏巧?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王绮芳暗自撇撇嘴,对这番话还是表示怀疑。不过,她听到这里,倒想起一件事儿来,“我记得那天表妹叫你‘乾哥哥’,难道是你的小名儿?”

李靖天闻言,摇头笑道,“不,李靖乾是李源亨记入族谱的名字,也是我的原名。后来,父亲带我回到平州后,又重新取了个名字记在他的名下。‘乾’改作‘天’,是我的主意,毕竟这两个字音很相似。”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李靖天在用名字表达他此生的目标,‘靖’(靖,治也)‘天’(天子),他要将父亲未完的事业进行到底。

王绮芳嘴角抽了抽,又问了个埋藏许久的问题,“‘天’这个字会不会犯忌讳呀?”

“别人用肯定犯忌讳,但我们李家却不必担心。”李靖天笑得愈加得意,一扫方才讲故事时的悲伤,“咱家老祖宗可是叫‘李天赐’呀,是太祖皇帝钦赐的名字,以‘天’为名,是太祖给李家的特权。”

楼歪了,李靖天脸上的阴云也已经散去,即使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也没有最初的感觉。他也不煽情了,直接总结道:“表妹进府后不提女儿的事,也是在观察咱们,她毕竟被二十多年前的事吓到了,害怕女儿也受连累。如今见你又是买人,又是搬家换院子的,这才终于安下心来,求我派人送她去把女儿接来。”

王绮芳闻言,先偷偷观察了下李靖天的神色,见他脸色毫无异色,语气也没有半分的迟疑,就知道他已经信了卢表妹,更有甚者,侠客盟的暗探也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和故事。

不过,即使这样,她还是无法完全相信卢秋娘的说辞。

当然,质疑的话她肯定不能说,至少不能在李靖天正是兴头上的时候说。只是悄悄将这些怀疑埋在心底,时时提醒自己多提防她也就是了。

有了对策,王绮芳便顺着李靖天的话,道,“即使如此,你赶紧派人去呀。哎呀,想想一个小娘子在庵堂里待了这么久,还不定吃了多少苦呢。难怪卢表妹看起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呵呵,我已经派人去了。”李靖天见王绮芳没有半分的犹豫,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的怜惜,心里更是满意,故作客气的说:“等孩子进了京,还得劳烦娘子费心安置,靖天提前谢过娘子。”

其实吧,李靖天说的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越来越喜欢这种跟王绮芳坐在一起,静静的说着琐事的感觉,甚至,他觉得这是一种享受,没错,让人温馨和心安的享受。

“…”王绮芳毫不客气的送给他两颗大白眼。

这天是唐家宴请的日子。

清晨,吃过早饭,王绮芳跟李靖天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两个穿着新衣服的女儿,坐上马车朝位于城西坊的唐家。

“哎呀,表姐来啦,好些日子不见,表姐近来可好?”

王绮芳带着孩子,刚刚走进唐家的垂花门,便被热情招呼的唐云琴一把拉进了屋。

“这是元娘和幼娘吧?呵呵,好乖巧的小娘子!”

进了屋,唐云琴把王绮芳推让在左首的主位上,目光又落在两个小丫头身上,一手拉着一个,见姐妹俩穿着京城时兴的小圆领襦裙,一大一小,一个娴静,一个娇憨,稀罕得不得了,忙从荷包里取出一枚精致的赤金点翠簪花、一只拇指大的玉蝉,不容推让的塞给两个孩子。

“呵呵,既是表姨妈给的,你们便收下吧。”

王绮芳见唐云琴出奇的客气,心里虽有疑惑,但也没有表露出来,笑眯眯的对不知所措的元娘说道。

“是,”元娘轻轻应了一声,拉着小丸子的小胖手,客气的对唐云琴屈膝行礼:“元娘和妹妹,谢过表姨妈。”

“不谢不谢。”唐云琴脸上的笑意掩不住,亲昵的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脸,亲自吩咐丫鬟领着孙嬷嬷以及两个孩子去一旁休息,等一切忙活完了,这才回到屋里,搬了只枣红色的鼓墩,坐在王绮芳身边,一副好姐妹要说悄悄话的模样。

“表姐,有件事,我一直想跟您说,但是又怕——”欲言又止,这神态就跟每个要跟主子打小报告,却又想卖巧弄乖的狡猾下人一般无二,那句经典的台词怎么说来着?对了,叫‘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讲’?

王绮芳不动声色,唇角微微勾起,故作亲昵的拉着唐云琴的手,道:“咱们是嫡亲的表姐妹,就跟亲姐妹没有什么两样,表妹若有什么话,只管说!”

“表姐说的极是,”唐云琴听了王绮芳的话,夸张的松了口气,然后又往王绮芳身边凑了凑,道:“表姐听说了没有,崔长贵这几天不断召集天字号儒商小聚,光郑三老爷那儿就收到两次请柬呢。”

王绮芳眉间微皱,故意听不懂唐云琴的暗示,道:“许是崔长贵有什么生意要跟大家谈吧。”

“哎呀,我的姐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唐云琴满脸焦虑,急切的说:“他们分明就是不满小新哥儿当会长,准备在任职大会上出难题,为难新会长呢。”

第097章新官上任(一)

原来,儒商会有个不成文的惯例,那便是在新会长上任的第一天,由新会长出面牵头,众天、地两个字号的儒商共同参股,一起做一笔生意,以此来表示新会长愿与儒商会的元老通力合作、共享利益的意思。

一般来说,这项生意绝大多数都是新会长借以夺得会长之位的新买卖,也就是大周从未出现过的商品或者经营模式。

“小新哥儿接任会长之位,是今上的恩旨,所以不管儒商会的元老们同不同意,小新哥儿都是会长。”唐云琴眉头微蹙,一边偷眼看着王绮芳的反应,一边同仇敌忾的说道:“不过,崔长贵也放出话来,说儒商会的惯例不能破,他正眼巴巴的等着赵会长给他指点生意经呢。”

意思很明白,皇帝封了五岁的赵良淳为会长,他们不敢反对;但是新会长能不能得到众人的认可,能不能得到真正的尊敬,他们可就不能保证咯。

这也是崔长贵痛失会长之位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应对之策:皇帝钦封的会长咱惹不起,不过会长和会长可不一样,世上不是还有个词儿叫‘傀儡’?!

接着,崔长贵又想到了儒商会的那个旧例。他知道,赵良淳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子,但他的母亲王七娘却实打实的是天字九号儒商,想必这些日子净忙着研究如何管理儒商会了吧,他更推测,王七娘肯定找来儒商会的会规逐条研究,以确保不被人算计。

哼哼,可惜的是,有些旧例却并没有写到会规里,甚至不是老牌的儒商根本就不知道。

比如这条对于新会长的惯例,更是历任会长的赵家想出来安抚儒商会其他元老的法子,别说一些新进的儒商不知道,恐怕赵家自己个儿也渐渐把这件事给忘了。

尤其是十几年前,赵永年当上了会长,更是装疯作傻的把这条遮掩了过去,只是做样子的弄出一种新的票据,号召大家一起发行。

自此以后,赵永年便对这条旧例只字不提,去年他帮儿子铺路的时候,也规避了这个话题,听他话里的意思,日后的新会长不会再履行这条惯例。

说实话,崔长贵倒也能理解。因为经过儒商会一百多年的发展,大周的商业几近鼎盛,但凡是能用到的商品、能想到的经营模式,大家都揣摩了一个遍,很难再有新的突破。

崔长贵才不信一个女人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做出什么全新的买卖。

“还有这么个说法?”王绮芳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沉,暗道,她还真不值得这个惯例,若是被崔长贵当场算计成功,日后小新哥儿很难在儒商会立足。

虽然大家都明白小新哥儿的会长是替母亲做的,也都能理解一个五岁的孩子基本上也不会做什么生意,可作为代理人,王绮芳却不能被人当场问住,否则,等小新哥儿长大后,真正接过儒商会,也不会有人把他当回事儿。

不过王绮芳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而是绽开一抹感激的笑容,拉过表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轻轻的拍了拍,道:“这次多亏了表妹的提醒呀,否则真到了哪一天,小新哥儿和我的面子恐怕都保不住咯。”

唐云琴听了王绮芳真挚的谢意,笑得有些腼腆,她仰着粉红的俏脸,轻声道:“其实,我也是听人偶然间说起,这才知道表姐和小新哥儿正被人算计着。”

虽然没有提到听谁说的,但王绮芳心里很明白,定是唐云琴的未来公公郑胜宇提点的。

唔,这么说来,郑胜宇这是在通过唐云琴向自己投诚?!

王绮芳不动声色,故意装作没有听懂唐云琴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有追问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而是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家里的琐事。

不是她不想招揽郑胜宇,实在是这个人的精明程度决不在崔长贵之下,而且就眼前的情况来说,王绮芳也不确定他是敌是友。

没错,今天郑胜宇确实卖给她一个人情,但也不能就此推断他是来帮忙滴。毕竟年幼的会长上任,身后一定要有‘辅政大臣’,可不管是耀武扬威的鳌拜,还是留有忠名的诸葛亮,不管他们的表现如何,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忠臣也好,逆贼也罢,王绮芳可不想让她的儿子成为别人掌中的傀儡。

唐云琴有些失望,肚子里准备了一大堆的话没有了发挥的空间,早知这样,她还不如一开始就点出郑老爷的名号,‘逼’表姐表态。

不过,唐云琴毕竟还是聪明的,经过短暂的失望,她迅速调整了心态,依然保持着刚才的笑容,顺着王绮芳的话题,东拉西扯的闲聊着。

“…我听说表姐府上正在买下人?”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向,唐云琴按住心底的急躁,细声细语的说道:“前些日子,我们家刚刚到京的时候,母亲也买了不少下人。只是不想前几天大嫂她们进京的时候,又从老家带了些不肯离去的恋主旧仆…母亲见人家大老远的跟着来了,也不能打发回去,就都留下了。可这样一来,家里的人手就闲置了不少。”

说到这里,也不等王绮芳反应过来,唐云琴站起来走到门边,对守着廊下的小丫头说:“去,回禀太太一声,就说那几个人我已经送给表姐了,让她千万别再乱许人。”

小丫头答应一声,也不问小娘子说得是哪几个人,便匆匆赶去传话了。

唐云琴折回屋里,笑着对王绮芳说,“表姐,我知道你哪里不短买人的银子,就当帮我和我娘的忙,把那几个闲置的人带回去吧。”

“…”王绮芳无语,心说话,你都把话传出去了,这人我要是不带走,岂不是有负你的盛情?

“再说了,进京的路上,表姐夫打跑了抢劫的山贼,救了我们一家子人,我还一直没有跟表姐夫和表姐道谢呢。”

唐云琴生怕王绮芳拒接,又开玩笑一般把小丸子的‘童言’翻出来当说辞。

提到小女儿的戏言,王绮芳也跟着笑了,“呵呵,那孩子不过是听嬷嬷讲故事听多了,现学现卖呢。你不知道,前几天听小新哥儿说起当会长的事儿,见哥哥姐姐说得热闹,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哭着闹着也要当会长呢。”

唐云琴听了这话,逗得咯咯直笑,道:“真是个伶俐的小娘子,既是如此,我更不敢忘了她的‘提点’,那几个人表姐只管带回去,若是伺候的好,您就留下使唤。若是有不安分的,或卖或打,都由表姐处置。”

王绮芳就知道唐云琴打定主意让她把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家,自己若是再推辞,没准儿她还会把姨妈请来,真要那样,她就更不能推辞了,长者赐,谁敢辞?

“好,即使如此,那表姐可就不客气了。”

王绮芳虽然不知道这几个下人是谁的心腹,但还是大方的收了下来,反正家里的空房子多得是,先不拘哪里安置下来,等查清底细后,再做安排。

“呵呵,自家姐妹客气啥?还有呀,表姐你可别回家后又让人送来‘重礼’答谢。我给您送这几个人可不是为了得您的厚礼。”

唐云琴心思缜密,唯恐王绮芳前脚收了人,后脚又用回礼当借口,把这些人的卖身银子送来。她要是收了这‘礼’,送人不就成了卖人?!

“行,你放心,我呀向来小气!”

王绮芳笑得眯起了眼睛,掩住眼底的精光。

下午,用过茶点后,王绮芳带着两个女儿,以及两个中年仆妇和四个小丫头,离开唐家。

回到平康坊,王绮芳吩咐紫株把六个人安顿好,元娘惦记着今天的功课,便辞了母亲,回自己院子找孙嬷嬷补课去了。

王绮芳忙打发丫鬟和婆子送元娘回屋,自己则带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丸子来到正房,把小丫头放在里间的临窗大炕上,盖好被子,又让元娘的奶娘看护好,这才来到外间儿,听紫株回禀府上的事情。

“嗯?赵家也给小新哥儿送了下人?”

今年京城流行送仆人?怎么这些人一个接一个拼命往她府上塞人?

王绮芳暗自觉得好笑,端起茶盏轻啜了两口绿茶,随口问道:“送来的是什么人?赵家的家生子?还是新买来的?”

“回大少奶奶,不是赵家的家生子,不过也是赵家的老仆,您也认识,”紫株表情有些古怪,她忍住笑意,道:“是赵太太的陪房,吴学良一家九口。”

“咳~~”王绮芳闻言,顿时被茶水呛住了,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哭笑不得的说:“赵太太的陪房?赵永年这又是唱得哪出呀?赵家没人了?怎么好意思拿太太的私产当人情?赵太太也乐意?”人都送来了,赵太太即使反对也无效。

“奴婢也觉得奇怪,赵太太可是个面慈心黑的人,当初为了银子,还跟儿子的姨娘合伙儿做生意,”紫株边说边摇头,又补了一句,“哦,对了,除了陪房,赵老爷还送了两间铺子来,说是给小新哥儿练手用。”

听了这话,王绮芳止住了笑,是呀,儿子马上就要去儒商会上任了,只是跟人家别的新官不同,同样有人放火,但挨烧的却是小新哥儿!

第098章新官上任(二)

王绮芳放下茶盏,静静的坐在那里凝神沉思着。

说实话,唐云琴提到的那个旧例,她也很头疼,刚才在马车上就开始琢磨,前世还有什么生意没被蝴蝶到大周来。

十个手指头数完又重新数了一遍,王绮芳悲催的发现,那些前辈们太特么的神勇了,几乎把能在古代使用的东西都弄了来,剩下的那些大多都是些跟高科技有关的东东,因为没有合适的载体,这才被众前辈们忍痛舍弃。

别人不说,单是李家这位老祖宗就折腾了不少玩意儿,神马玻璃、神马反季蔬菜、神马银行、神马股份制、神马会员制、VIP…他也真不嫌累得慌!

王绮芳恨恨的在心里暗骂不已:做人不要太贪心有木有?能穿的也不止你一个人有木有?来得早也不能乱欺负人有木有?还给不给后辈们点儿活路了呀?

无声的发泄了一通,王绮芳揉揉鼻子,继续想办法。

唔,做生意嘛,不过是吃穿住用行。

吃?

王绮芳摇摇头,要说菜式,满汉全席二十年前就有了,面包、牛排之类的西餐也早就被人弄出来了,基本上很难再有突破。

菜式做不来新花样,原材料呢?她继续摇头,玉米和地瓜、辣椒等明清时代才引进的作物,也早就上了大周百姓的餐桌,其他的,还有什么?她有不是万能的度娘,她哪里知道?!

穿?

王绮芳微微顿了下,还是摇头。大周的服饰沿自大唐,自是华美无比,说心里话,王绮芳前世的时候,就很喜欢汉服,尤其是大唐的服饰,颜色绚烂、刺绣精美、风格华丽、款式多变,既有凸显女性之美的广袖长裙,又有干练精神的胡服、回鹘装…她想象不出一个富态的美人儿,梳着雍容的云髻,戴着金光灿灿的团花金钿,身上却穿着近现代的衣裤,甚至牛仔裤是个什么怪样子。

住?

王绮芳直接PASS掉,私家住宅有传统的规制放在那里,旅馆酒店什么的则有某位前辈开创的‘悦来连锁客栈’,其运营模式,可以参照前世的‘如家’。

用?

唔,这个就比较多了。

王绮芳托着下巴,细细数着…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道:

“对了,赵家送来的两间铺子都是做什么的?”

“回大少奶奶,一家绸缎庄,一家茶楼。”

紫株一直安静的站在王绮芳身边,她见王绮芳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禁不住有些担心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奴婢看您听了这事儿,似乎——”

王绮芳摆摆手,“和赵家无关,我是想其他的事情。对了,你去把那两家铺子的掌柜的叫来,我问他们些情况。另外,再让李贵派人去请石三少爷来,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紫株点点头,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见王绮芳再也没有补充后,这才行礼退下。

次日上午,王绮芳带着小新哥儿出了门。

“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呀?咱们不带姐姐和妹妹一起去?”

小新哥儿今天穿得格外正式,身上一袭月白色小翻领长袍,领口和袖口滚着红底绣金丝的万字不到头花边儿,颇有分量的小肚子上也正儿八经的系了条大红缂丝的腰带,腰侧挂着个藕荷色的荷包,硬是把个小包子勒出了弧线,脚上穿了双小小的乌色六缝靴。

从头到脚,那叫一个精神、那叫一个利索,再配上唇红齿白的小模样儿,俨然就是个萌翻人的小正太呀。

以上的感慨皆是王绮芳见了儿子小大人似的装扮后,禁不住在心底反复咏叹着。

平时看惯了儿子穿‘童装’,今天乍一看到他穿正装的模样,王绮芳还真是有些惊艳,伸手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小脸儿,一时不查竟露出怪阿姨的模样,看得小新哥儿只在心里打鼓——额,娘没事吧,这眼神太吓人了,就跟后院的阿黄看到骨头一般。

“呵呵,今天咱们是去办正事儿的,不是去玩儿,所以呀,不能带藤蔓一起去。”

王绮芳不知道儿子这会儿在想什么,捏了捏儿子的脸蛋儿,又揉了揉他软软的下巴,这才想起儿子的问题,笑眯眯的回答道。

“办正事儿?”小新哥儿一听这话,清澈明亮的大眼里闪过一抹兴奋,顾不得抗议母亲的‘骚扰’,急乎乎的问,“是不是去儒商会?娘,我听爹爹说过了,既然做了会长,就要尽责任,我、我早就想去呢。”

这是小新哥儿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挂在嘴边的事儿,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翻出来说道说道。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王绮芳见时候不早了,也不在跟儿子玩闹,抱他上了马车,然后吩咐车夫赶往西市。

“…是你祖父,特意送了两间铺子,说是让你打理。”

对于赵家的人和事,王绮芳从来不避讳儿子女儿,并且每次提起来也都是用较为客观的语气讲述,不掺杂太多个人感情,她这样做,只是想让孩子们用平常心去看待自己的另一半亲人,而不是满心怨恨或者误解。

“爹爹也告诉你了,当会长可不是嘴上说说的玩笑,而是要用心做事。”王绮芳把小新哥儿揽在怀里,把今天的任务慢慢讲给儿子听,“咱们先去看看那两间铺子,见见掌柜的,你呢,先听娘怎么和他们说话,回去我再慢慢教给你。明白吗?”。

儿子还是太小,王绮芳生怕自己说的话,他听不明白。

“恩恩,我明白。”小新哥儿一扬脖子,仰着粉嫩的小脸儿,“娘,你放心,我会好好学的。”从小跟一只趴蝮长大,饶是小新哥儿还不足五岁,但心智远比同龄的孩子高很多。

“呵呵,这才是我的乖儿子!”

终于找到借口,王绮芳吧唧吧唧,用力啃了啃儿子嫩呼呼的脸蛋儿,母子两个一边说笑着,一边赶路。

不多会儿的功夫,马车驶出了内城,穿过东西大街,来到西市。

下了马车,王绮芳弯腰给小新哥儿整了整衣服,拉着他的手,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到赵永年送来的那间绸缎庄前。

“哟,这不是王夫人,啊呸,不对,是李大奶奶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有些耳熟,王绮芳停住脚,转过头循声望去,只见铺子对面的一间胭脂铺前,站着个身穿杏粉色襦裙,头戴深粉色椎帽的女子,那女子见王绮芳在打量她,倒也没有遮掩,撩起薄纱,露出一张红白交错的脸。

“呀,妖怪!”

小新哥儿被吓了一跳,小胖手捂住嘴,直往王绮芳身后躲。呜呜,这个妖怪的眼神好吓人,仿佛要吃了自己一般。

“呵呵,李大奶奶,几年不见,您还是那么漂亮呀。”

粉衣女子仿佛没有听到小新哥儿的话,面容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可能是想表达善意,但却使得脸上的红疤愈加狰狞。

“你是郑姨娘?”

王绮芳通过她正常的半边脸,依稀认出她的身份。

“李大奶奶好记性呀,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卑微的小人物。”

粉衣女子,也就是赵天青的妾侍郑姨娘,见王绮芳已经认出了自己,便放下了椎帽的薄纱,缓步走到王绮芳近前,微微欠身,“这是小新哥儿吧?呵呵,都这么大了?小新哥儿,看好了,我可不是妖怪,我呀,是你父亲的姨娘,你得叫我郑姨娘。”

自从当年被大火烤坏了脸,郑姨娘的性子越来越古怪,尤其不待见年龄小的孩子。因为毁容的原因,赵天青一看到她就喊‘有鬼’,别说侍寝,就是吃饭也不准她露面。两口子不住在一起,她如何生孩子?!

容貌毁了,丈夫废了,靠山也死了,郑姨娘除了满心的恨意,再也没有别的心思了。

没错,她恨。恨王太太郑氏,不该把她送进赵家;恨赵太太,不该为了个狗屁公主就扶持苏氏压制自己;恨赵天青,平常说得那么好,真出了事却成了这般模样;恨紫苏,那个贱人,自己想死就痛快去死呀,干嘛还放火害人,活该生儿子被憋死…

郑姨娘恨身边的每个人,但说到最恨的那个,居然是早就离开赵家的王绮芳。

没有理由,或许,她很不满为何自己过得这么凄凉,偏王七娘过得滋润美满?!

郑姨娘的恨意太明显了,王绮芳隔着好几步远都能感觉到,她皱紧眉头,对郑姨娘说,“我还有事,慢走!”

说着,就要拉着小新哥儿离开。

郑姨娘用力掐了掐手心儿,随即笑道,“李大奶奶,你有什么要事呀,这么急?连老朋友叙旧都没时间?是不是为了儒商会的事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