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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着我颤抖的身子,他一步不退,低头看着我的时候,脸上尽是疯狂:“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只觉得我好像要疯了!”

“……”

听到这句话,我也有些哽咽,慢慢的偏过头,不再看他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耳边,滚烫的呼吸声中是他低沉得颤抖的声音:“如果我还要带你走,你相信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是往常,听到这句话,面对他,我也许应该冷笑,应该用最讥讽的话把心里的痛释放出来,可对上他的眼睛,我却没有办法,我可以用一把最锋利的刀扎进他的心里,却始终没有办法做到。

长叹一口气,我涩然道:“南宫,事到如今,我是不会再相信你;而你,也未必是在用真心对我了。”

“……”他看着我,目光忽闪着。

“开春,的确应该有很多鸽子,可不应该都往东方飞去,他们给什么人带信呢?”

我平淡的说着,目光已经移向了天空,澄清的天空一片碧蓝如洗,之前会时不时有飞鸟掠过,但自从我们上了船,却已经很久不见了,“东山的雪崩山塌,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就算我没有派人去查,心里却未必没有数。”

他紧贴着我的身子僵硬了起来,呼吸慢慢的变沉重了。

我慢慢的转头看向他:“南宫,不管你现在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再相信你,也不能再相信你。如果注定我的血脉和你之间,有一场对决,我会和你,和你的家族斗到底。我不会让百年前的恩怨延续到我的孩子身上,我要让一切,决断在我的手中!”

当我说“百年前的恩怨”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分明颤抖了一下,呼吸都重了:“你,知道了什么?”

似乎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沉重,怀里的小慕风不安的动了起来,嘴里发出细细的嘟囔声,好像有些害怕了,我轻轻的将襁褓的一角拉上,遮住了他的视线,然后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们南宫世家,不是一直想得到轩辕国吗?我猜,你们有重要的东西留在那里吧?孟京,曾经是慕容氏统治下的都城,这个三朝京都虽然历经战火,但古迹不倒,有一些东西,是怎么也磨灭不掉的。”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死死的盯着我。

“我决定了要回孟京,就一定要回去,如果真的有人要在半路拦我,别忘了,我们坐在一条船上,就算我死,永嘉太后驾崩,我一样有办法让轩辕国和青龙国联盟,我相信你的叔父,还没有到能抵抗他们的地步吧?”

南宫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我:“你让余鹤,走旱路去孟京?!”

我淡淡一笑。

没错,余鹤并没有随着我们上船,而是绕了山路赶往孟京,如果这条船真的在水路出了事,他会将我的意思传达给孟京的母后,孰轻孰重,我相信他们还是能掂量清楚。

这个时候,南宫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容,可不知为什么,这个笑容在他的脸上看起来似乎比哭更难过,他慢慢的离开了我的身体,后退着:“看起来,我是真的骗不了你了……”

这个“骗”字,他说得格外重。

“那么,我们就走下去吧。”

这句话,其实很简单,可当他说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却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担忧。

走下去,我会面对什么呢?

他转身走开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寂寥,连他的脚步,都有些踉跄,慢慢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而我,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虚弱的依靠在那里,完全没有发现,不远的船舱后面,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木然的看着我。

接下来的几天,船上的气氛变了很多。

首先,是不管我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人跟着,凌四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就算她不在,我也能时常看到凌一他们的身影在眼前闪过。

而到了晚上,当我紧闭舱门之后,总是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那么轻,几乎要溶入静谧的波涛声中了。

那脚步声走到我的门口,便停下,好像凭空消失一般,不管我再怎么仔细听,也听不到一点响动,只是在万籁俱静的夜里,总能感觉到一个人的呼吸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陪着我。

而每天早上起来,又能听到那脚步离开的声音,夜夜如此。

三天之后,船进入了一片宽阔的水域,这一段的江水格外湍急,给人一种大海汹涌的错觉,江面上水雾氤氲,透过雾气只能隐隐的看到两岸的青山,缓缓的向后移去。

凌四告诉我,这一段是峡口,再走半天的路,到了晚上就能看到前方有名的险景虎跃峡,虎跃峡的东边是一处鱼嘴江堰,把这条贯穿东西的大江分成了上下两股水域,一股通往轩辕国,而另一股——则是通往朱雀。

不知为什么,当听到“虎跃峡”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心里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一丝战栗的恐惧,好像——

好像当初,我看到船会害怕一样。

我当然知道,九年前我走过这条水路,那么我也一定去过虎跃峡,可已经没有人能告诉我,轩辕庭到底是在哪一段出事,而另一个在场的人,我想,他也一定不会开口。

会是——虎跃峡吗?

这样的疑惑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而平日里总是呼呼大睡的慕风,今天晚上也特别的兴奋,睁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直到深夜。

门外,又响起了那阵熟悉的脚步声。

但这一次,我没有再犹豫,当那脚步声一站定,我便伸手拉开了舱门。

站在门口的男人有些猝不及防,虽然面具依旧冰冷,可那双眼睛却已经露出了一瞬间的无措,两个人呆呆的对视了一下,他才开口:“太后……”

“嘻——”

怀里的孩子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小脸扬起来。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与他擦身而过走了出去。

今夜的江面很平静,平静中透着一点诡异,好像那浑浊的江水里藏着什么怪物,会突然伸出头来将我一口吞噬。

我站在甲板上,看着夜幕下前方那奇险陡峭的山势,矗立在夜空中仿佛一头猛虎从高山上跃下,那种凌然霸气让人一见惊心,也难怪这个地方会被人称为虎跃峡,真是名副其实。

绝顶峰攒雪剑,悬崖水挂冰帘。

依树哀猿弄云尖,血华啼杜宇,阴洞吼飞镰。

比人心,山未险。

比人心,山未险……?

就在我心里默念着这一句时,鬼面已经慢慢的走到了我的身后,一个温热的体温浸染上来,他低哑的声音道:“太后,夜深风疾,还是回去休息了吧。”

我慢慢的转过身,看着他,对上我目光的一瞬间,他似乎下意识的躲开了。

“鬼面,”我淡然道:“那个问题,你想好答案了吗?”

208.第208章 南宫刺我的一剑

他并没有太吃惊,似乎已经知道我会问这个问题,可是那双眼睛隐匿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一点也看不清他的心思,只是沉默着。

周围也很安静,有一种异样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般,连往常熟悉的涛声都听不见了,当他站在我面前,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一起一伏,仿佛他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的上前一步,走到我的面前,却是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小慕风,轻轻道:“我以为,你不会想要这个孩子。”

我的睫羽微微一颤,抬头看着他。

“我以为,你会因为恨——恨那个人,而放弃这个孩子。”

是的,我的确曾经想过放弃,他的出现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而这一路上,我经历了那么多,尤其在误会了凌少之后,我的确有过冲动的想法。

可我终究,没能下手。

“我的确不想要他。”

一听见我说这句话,他的指尖微微一颤,眼中也透出了痛苦的神情,连呼吸都沉重,过了很久,才哑然道:“那你为什么——”

我低头,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因为我知道,一个孩子被母亲放弃的滋味。”

在望云殿的八年,有昊炎时刻相伴,也有每一年父皇的探望,可我最最期盼的,我说不出口,我期盼那个静守在佛堂前的女人能有一点慈悲心肠,来看望她的女儿,因为我每一天都会攀在墙头等她,手掌在粗糙的石面上磨破,鲜血染红了整整一块青石砖。

可不管怎么痛,她都没有来。

“我被抛弃过,所以我不想抛弃自己的孩子。”

他默默的看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声音却已经有些颤抖了:“那么——你问这个问题,是不是你已经,已经原谅——原谅那个人了?”

我的心微微一颤,听着他近乎卑微的口气,不知为什么,一点淡淡的痛从心底里涌出。

“你是不是,可以原谅他了?”

“……”

“原谅他对你,做过那样的事?原谅他,曾经那样伤害过你?”

“……”

“你是不是,已经可以原谅他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也越来越轻,好像真的恨不得将自己卑微到泥土里,不知为什么,想起当初在青龙大殿前,夕阳下那个高大的身影,剑眉如墨,凤眼入鬓,凛然傲气跃然眉宇间,回想起那个人,心里一阵酸涩。

是谁,把他一步一步的推进殇阳城的火海的?

他给了我一生中最深的痛,可我呢,我给他的,又有多痛?

我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那张面具,有些哽咽的开口:“我——”

可话没说完,突然,江面上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涛,猛的涌向这艘船,我还没反应过来,鬼面已经冲上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小心!”

猝不及防的被抱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我一时间都傻了,脸颊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上,冰冷的江水涌来淋了他一身,可他紧紧的护着我,一滴水都没有沾上,反倒是那滚烫的体温,让我有些发呆。

这时,他才低头有些紧张的看着我:“没弄湿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被淋湿了全身,连头发也有些散乱,水珠沿着冰冷的面具滴落下来,落到了我的眼睛,缓缓下滑,如同一道泪痕。

这一瞬间,他看着我,似乎也呆了。

不知这样傻傻的对视了多久,好像隔世重逢一般,明明那么熟悉,曾经水乳交融,现在却有那么陌生,好像我们的怜惜是隔着万重山的那一根丝线,不知什么时候会断,不知什么时候会再也无法相会。

他低头看着我,那目光闪烁得好像随时都会碎掉,一只颤抖的手慢慢的抬起,轻轻的抚上了我的脸颊,那力道,好像生怕会一不小心将我碰碎,又好像害怕,害怕下一刻我就会推开他,害怕这是最后的亲近。

“行思……”

那暗哑的声音叫出我的名字时,分明带着一点哽咽。

曾经,在鬼谷最危险的时刻,我听见过这个声音情急之下叫我“行思”,但这一次,却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才叫出的,却仿佛,已经隔世了。

“我……”

“啪啪啪啪!”

一阵掌声突兀的响起,让我和他从这一场迷梦般的对视中突然清醒过来,一回头,就看见水寻幽慢慢的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一点讥诮的表情:“好温柔,好缠绵,真是缱绻情深啊。”

我眉头一皱,这个时候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可我还没仔细想清楚,就听见她冷笑着道:“弥真,现在你还不信吗?如果你还不信,那就只能证明,这个轩辕行思,真的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了。”

我的心一沉,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的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当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瞳已经全黑了。

“你什么意思?”

“哼,”水寻幽冷笑了一声:“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很佩服你,凌楚风死了,你能勾引弥真,弥真娶了我,你还能让鬼谷的余鹤为你卖命,现在余鹤也不见了——终于轮到他了。”

我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今天把余鹤的下落告诉南宫,的确不是件明智的事,有余鹤在,至少能压制住水寻幽,可现在我身边只有身后这个男人,就算加上侍卫和影卫,对付这一对武功绝顶的夫妻,不一定有胜算。

他们,是打算鱼死网破吗?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南宫已经一步一步的走了上来,但这一次,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看向了抱着我的鬼面。

“是你!”

他的声音那么低沉,好像刀锋一般,连我也感觉出里面的寒意了。

“果然是你!”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咬牙道:“寻幽一直在提醒我,说如果你还活着,你一定会想办法回到她的身边。我早应该想到了,在鬼谷你就这么紧张她,还有那套专门克制我的剑法,当初,她和关关比剑,也是你教给她的吧?”

这一刻抱着我的那双手臂也僵硬了一下,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干涩的开口——

“南宫。”

“果然是你!”那两个字一叫出口,南宫的眼中立刻透出了暴怒的光:“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答应过你,要保护她。”

“还有呢?!”

“永远,永远不强迫她,永远不伤害她……”

“不错,永远不强迫她,永远不伤害她!”南宫咬着牙看着他:“你答应了我,所以我把她留在了宫里,我相信你会善待她,可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

“你对她做了什么?!”

南宫的怒吼声彷如震雷一般,直直的刺进了人的心里,看着他近乎疯狂的愤怒,我突然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就是当初,他和他的约定?

永远不强迫我,永远不伤害我?

这就是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就这样离开青龙皇宫的原因,那个时候他武功尽废,无疑废人,所以他将我留下,他要那个男人保证,要保护我。

可是,就在那天夜里……

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眼前闪过了一道寒光,我一抬头,就看见南宫的手中慢慢的抽出一把长剑,在夜色中如一泓冰寒之水,光芒四射,慢慢的,剑尖指向了我身后的这个男人。

“如果你还记得这个约定,那么你就应该还记得,我说过——”他咬牙,森然道:“如果你伤害她,我不会罢手。”

他的话音一落,宽大的甲板上立刻出现了数十个身影,全都涌了上来,警惕的:“太后!”

是影卫,凌四他们一看到利刃,就立刻现身了,但这一刻,也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毕竟举剑的是南宫,如果他要杀什么人,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阻止他。

长剑如冰,在他稳如磐石的手中直指着我身后的人,一点一点的逼近。

而身后的这个男人,连呼吸都没有了。

寒光一闪,只见南宫的手腕一抖,长剑运足劲力,如同一条出穴毒蛇,狠狠的刺破长空呼啸而来,剑尖直刺向那个人的胸膛!

“不!”

就在这一瞬间,我猛的一个转身,展开手臂拦在了他的面前。

南宫猛的睁大眼睛,手中长剑带着雷霆之势,几乎停不下来,眼看就要刺穿我的身体,他目眦尽裂,突然怒吼一声,所有的力量全部收回,剑尖硬生生的停在了我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