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水寻幽背后的墙壁,被硬生生的打出了一个窟窿,碎石飞溅打在她的脸上,擦出了几条血痕。

好惊人的力量!

她的腿一软,从他的手里滑落下来,差点跌倒。

“我早就告诉过你,”南宫咬着牙说着,一字一字的道:“我欠你,和你伤害她,是两回事!”

水寻幽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哀怨的光,她也紧紧的咬着牙,不再开口求饶,也不挣扎,只是看着自己的丈夫,突然用力的冷哼了一声。

“就算我不这么做,难道她的身子就是干净的了?”

南宫的手微微一颤。

水寻幽又冷笑了一声:“那个男人是死心眼,脑子都不清醒了想的还是她,为了她身败名裂,朝不保夕。难道你也想这样吗?”

“……”

“已经到了今天,你以为她还会相信你,还会乖乖的跟着你?别做梦了!”

“……”

水寻幽像是完全豁出去了,丝毫不惧的恶狠狠的说着,而南宫的手慢慢的缩回来,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的滴落到地板上,染出一片殷红。

“弥真,你清醒一点吧,你要的是什么你早就清楚了,否则当初你何必演那场戏。现在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我们不动手,她肯定会反咬我们一口,在这个时候,你输得起吗?!”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南宫一阵比一阵更沉重的呼吸声,好像要刺穿人的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不管你们还要做什么,但伤害她,就不可以!”

……

周围终于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走到了卧榻前,我感觉到他俯下身来静静的看着我,近在咫尺的距离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带着说不出的矛盾和无奈,而他的视线也那么炙热,看着我的时候,好像肌肤都在发烫。

我终于忍受不了那样的注视,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上还有没来得及褪去的戾气,但口气已经尽量放柔,看着我:“行思——”

我默默的看着他,过了很久,平静的开口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

“如果我给你们用玺,是不是可以让我离开?”

“……”他有些颤抖的:“你要离开我吗?”

我凄然一笑:“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这句话像是一把冰冷的刀扎进他的心里,不仅是痛,似乎让他心里的一块地方也冷了下来,他死死的盯着我,不知过了多久,仰着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好!”

说完这三个好字,他的笑容顿敛,脸上的表情已经森冷如冰:“你用玺,我就放了你!”

“好。”我昂首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沉吟一番,慢慢的起身,看着他的眼睛:“我要你们放了他,和我的孩子。”

一提到“他”,南宫的眼神都骤然冷了下来,一种突如其来的怒气充斥着他的眉宇,话语间已经带上了一丝狠意:“他?你还想着他?”

我突然想起他曾经说过,我越为那个人求情,只会越他想杀了他。

一想到这里,我的话锋一转,冷冷道:“我不是想着他,我是太了解——你们姓南宫的人了。”

“……?”

“你们什么事做不出来?如果不让他们先走,用玺之后,这个天下就是你们的,生杀予夺,全在你们一念之间,到了那个时候,我拿什么来保护我的孩子?”

215.第215章 那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你倒告诉我,如果我们放了你的孩子,你不用玺,我们该怎么办?”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我一抬头,就看见南宫煜负手从门外慢慢的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深沉,虽然没有动怒,但看向南宫的时候,眼中分明闪出了一点责备的光。

而南宫听到他的声音,头也没回,只是呼吸沉重了一下。

看起来,水寻幽倒是很尽责,立刻就通知到他那里去了。

我慢慢的站起身,走到了南宫煜面前看着他,此刻我的眼睛几乎挣得通红,心底里有一种深重的恨意,即使在自己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也没有过的恨意,想要将眼前这个人剥皮拆骨,甚至——剁成肉酱!我相信他也明白,所以嘴角微挑,露出了一点轻蔑的笑意。

一切,还在他的掌握中,我对于他而言,就好像蝼蚁一样渺小。

所以,我的恨,根本什么都不是。

“我不是还在你们手里吗?”

我看着他,带着一点无所谓的讥诮的冷笑:“我还在这里,可以任你们处置。刑部有很多种刑法,总有一种能让我开口的,就好像你们用在他身上的那种,我保管只要钩子一拿出来,我就会乖乖的听话。”

南宫煜挑了挑眉毛。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赌气,但他的确是在掂量,银钩穿骨,那种痛苦的折磨绝非常人能想象得到,如果不是有最坚强的意志支撑,就算铁打的人也扛不下来,而水牢里的那个男人,他的全身都是伤……

想着他承受的那些痛苦,我的心里有些发抖。

他的债,早就已经在殇阳城的那场大火还清了,那么现在,又是谁在欠着谁?

我沉默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咬牙的声音。

南宫煜立刻冷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信你?”

“……”

“你知道弥真舍不得动你,你从来都知道,所以你敢在他面前做任何事。轩辕行思,这一点你比他还清楚,对不对?”

是,虽然南宫骗了我,骗得那么惨,虽然我有那么多的不幸都是他带来的,可直到现在,直到刚刚,他依旧不准任何人伤害我。

我和他的对峙,说到底,不知是在抗争着对方,还是抗争着自己的命运。

我咬了咬下唇:“那你想怎么样?”

南宫煜看了我身后的南宫一眼,又冷冷的看着我,嘴角浮起了一点阴冷的笑意:“其实老夫并不怕你耍花招,就算你真的不肯用玺,一个月之后,老夫照样能登殿称帝,用玺,只是不想给他人可趁之机,你的男人打下这片江山不容易,你也不想把所有的力气用在内耗上,让别的人捡便宜吧。”

我心中沉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他冷冷一笑:“朝中的确还有一些大臣不肯归顺,那都是些应该跟着他进东陵的老家伙,如果你不用玺,登殿当天,老夫就用这些忠臣的血来开路!”

“你——!”

我心中勃然大怒,瞪大眼睛几乎要发火,但还是用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冲上去。

这个卑鄙小人,那些臣子都是当初楚风留下给少羽的,还有许多是我和少羽在之后提拔的栋梁之才,全都是一心为国的忠义之士,他要造反,要篡权夺位,如果不能和平的取得政权,就要在我面前杀掉这些人!

而这一批人手中到底握着军政大权,一旦在皇城开了杀戒,定然是满城风云,动摇的也是国之根本,中原四国在近年来的混战中,白虎被灭,我的故国元气大伤,如果青龙国再内乱,会给什么人造成可趁之机,我们心里都很清楚。

他是在用这些威胁我!

我死死的咬着下唇,几乎咬破皮,舌尖也尝到了苦涩的血腥味,僵持了很久,我终于慢慢的开口:“好!”

“……”

“我答应你。”

南宫煜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阴冷得意的笑容。

“不过,”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要先放了他和我的孩子,等到登殿的当天,我会亲自交出永嘉玺印!”

身后的南宫一直没有再开口,这一刻,我觉得他的呼吸都沉重了,那双原本澄清的眼睛看着我的后背,好像火一样灼烧。

南宫煜看着我们,淡淡一笑:“好。”

水牢大门打开的时候,发出悠长而干涩的一声,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着。

站在水中央的那个人慢慢的抬起了头,垂散的头发里露出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苍白,好像连呼吸都微弱了,只有吊在半空中苍白的指尖轻颤着。

“你……”

我下了水,一步一步艰难的朝他走过去,终于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

他的嗓音比之前还要干哑,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听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我看着他,轻轻道:“我有两件事,要来找你。”

“什么?”

虽然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但真正要开口的时候,喉咙里好像还是被堵住了一样,我哽咽了半天,终于艰难的道:“那天晚上,你——你是不是——”

我的话没有说完,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像是一个长年在黑暗中的人,突然之间见到了一丝光明,就好像得到了救赎一般,他死死的盯着我,呼吸都沉重了起来,可我却有些说不出口,咬着下唇。

“你告诉我,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话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嘶哑了,那是我完全不敢去回想的一夜,即使到了今天,知道了我们的许多过去,可那一夜对我而言依旧是心底里最深的恐惧,哪怕只是提起,都觉得全身在发抖。

“对不起……”

“你,那天晚上,是不是……有苦衷?”

他的眼睛在面具的后面黯淡了一下,然后慢慢的低下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苦衷不苦衷,只有伤害和不伤害。是我——,我不想找借口。”

我惨然一笑,泪水盈眶。

他总是这样,曾经发生过的事,他一个人就决定了一切,就连做错了的,也很干脆的打上一个死结,让人没有办法再痛下去。

“好。”

我点点头,似乎也在心中释然了,转身对着黑洞洞的牢门外一挥手,就听见一阵哐啷啷的声音,他微微一怔,吊在上面的铁链已经解开。

或许是泡在冰冷的水牢里太久,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直觉,铁链一撤,他立刻像失去牵引的木偶一样跌倒下来,我急忙伸手将他接住。

“你没事吧?”

他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被拆掉了一般,无力的靠在我的肩上,眼睛仓惶无神的看着我:“行思,我……”

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我感觉怀里那精壮的身体虽然带着水汽的冰冷,却又隐隐如同炭火一般的炙热,连他的呼吸也是滚烫的,我伸手一摸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没事吧?”

我大声的叫着他,可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最终慢慢的垂下头,昏厥了过去。

想着这些日子他在这里受的苦,我的心里一阵酸楚,吃力的负着他的身体慢慢的走出去,就看到阴暗处,一双熟悉的眼睛正黯然的看着我们,那目光闪烁着,不知到底还有多少情绪藏在里面。

我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扶着怀里的这个男人走了。

当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

我听着他在梦里不安的呢喃,即使昏迷的时候,似乎也被痛苦纠缠着,而睁开眼睛看着我,还有些不敢相信,迟疑了很久才轻轻的:“行思?”

“好些了吗?”

我想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才想起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抓着,一天都没有放开,也有些发麻,而他一发现,立刻松开了手:“对不起。”

我收回手,揉了揉已经发麻的指尖,而他看了看周围,全身立刻像是僵硬了一样。

这个地方,他当然不会陌生,和过去一样的睡榻,还有那些飘飞的垂帘,屋顶精致的雕花,一切都好像是过去的倒影,映照到了今天,就算隔着那一层面具,我也知道他的脸色苍白了。

那一夜,对我而言是最残酷的回忆,可我却不知道,他的心里负担的那一夜的回忆,又是什么样的。

沉默中,他咬着牙,努力的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

银钩穿骨这样的酷刑几乎可以毁掉一个健全的人,看着他虚弱无力的样子,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想要帮他,却被他瑟瑟的躲开了。

“不,不用。”

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满身污秽,不能让人触碰一样,我的心里一酸,淡淡的撇开了眼。

他刚刚坐起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转头一看,是躺在旁边的慕风,正嬉笑着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好像看到了什么快乐的东西。

他似乎也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我:“怎么,孩子也在?”

我点了点头。

“南宫他们——”

看来,他和我一样,都没有忘记现在的处境,不是可以一家团聚的时候,我轻咳了两声,低声道:“这是我要找你的第二件事。”

“你说。”

“你还有力气吗?”

他眉头微皱,似乎已经能感觉到什么,目光灼热的看着我:“你要我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我要你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

延福殿一时间陷入了一片沉静当中,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带来了阵阵凉意,薄纱飘飞,仿佛两人眼前那阻隔了千山万水的云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哑然的声音慢慢道:“南宫,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的脸色微微一僵,转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的呼吸一下子沉了:“你告诉我!”

“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淡淡的说道:“你说过,楚风这一生最爱的人是我,不管我怎么选择,他都不会怪我。现在,就是我自己在选择,和别人没有关系。”

我听不到他的呼吸,却能感觉他孱弱的身体在颤抖着,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要碎裂了一般,过了很久,才干涩的道:“是吗?”

“如果你现在有力气,我要你立刻,带着我的孩子离开这里。”

“……那你呢?”

“我要留下。”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你要我,留你一个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