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不食子,即便不是亲生儿子,可这么多年的感情,哪能一笔抹杀。

都说生恩不如养恩,二十多年的时光,或许宋思平早已将晋王当初了亲生父亲一样的敬重。更何况,从始至终,他就一直被蒙在鼓里,谈不上虚情假意一说。在偶然得知自己身世后,才会离家出走。

而晋王下此重手,实在令人心寒不已。

“大哥会到哪里去?”叶子衿低声问。

“这么多年,我和大哥甚少说话。”宋宁默苦涩的笑了笑,“去往何处,实在无法揣摩。”“若是走的匆忙,应当没有多少银子。”叶子衿思忖着说道:“说不准大哥会去寻他的生身父母也说不准。”

“寻不到了。”宋宁默摇了摇头,“大王妃的陪房,已在十多年前过世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眼见着叶子衿眉头越皱越紧,宋宁默强忍住了轻轻抚平的冲动,轻声说道:“听门房的人讲,大哥出府的时候,并未骑马,也没有带行李。

看样子应该是一时冲动,真要想出城,必然要去借马,或是借马车,总有蛛丝马迹的。”

“但愿能快些找到他。”叶子衿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她和宋思平,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不想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当年长辈的错误,背负这样的结局。怜悯也好,同情也罢,叶子衿都希望宋宁默能赶在晋王面前找到宋思平,给他一线生机。

更何况,宋思平还有妻子女儿需要照顾…

“别操心这些事了。”宋宁默顺了顺她耳边的发,“天色已晚,饿了吧?”叶子衿暗暗点头,只觉今日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起起伏伏,叫人看花了眼。紫苏几个忙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来。

叶子衿看了一眼,油腻腻的,提不起半点食欲,也不过夹了几筷子,就放下了碗筷。宋宁默冷眼见着,也不说二话,转头吩咐丫鬟:“叫厨房做几样清淡的小菜端过来。”叶子衿心中一暖。

“不管怎样,好歹多吃些。”宋宁默隔着炕桌,轻抚她的头,“吃饱了,才有力气。”叶子衿一时之间,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过等晚饭毕,她进了净房洗漱妥当之后,算是彻彻底底领会了这句话的意思。

是夜,烛火明灭,红罗帐中,春光撩人,无限旖旎。

宋宁默随手揉了自己的亵衣替她擦身子,粗粗的喘着气:“累不累?”哪能不累?

叶子衿不明白,明明这人心情沮丧,自己好心宽慰了几句,怎么就宽慰到了炕上…

到了炕上不说,也不知这人哪来的精力,整夜整夜的与她纠缠,偏偏人家还理直气壮了:“我心情不爽利,总得做点什么事情,不然心里空落落的。”在风月之事上,叶子衿一向是占下风的一位。

或许这事就应了那句话,狭路相逢,无赖者胜。

叶子衿自问没有宋宁默那样的厚脸皮,每次必然面红耳赤的,必然处于被他调笑的下风地位。当然,叶子衿不是没有想过翻身做主,可即便是她雄赳赳的企图占据上风,对于宋宁默而言,也不过是换了个位置。

更何况,当她趴伏在他身上时,她脸上每一处的细节,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总是红着脸,不敢直视宋宁默炽热的目光,可宋宁默却偏偏要逗逗她,仿佛这样就能得到无限的乐趣似的。

一直到鸡鸣时分,宋宁默才放开了她,慵懒的揽着她汗涔涔的身子,在她耳边吹气:“待会就不用早起了,这府上也没有旁人。”叶子衿虽然害臊,可仍无法抵御睡眠的诱惑。她实在是太累了…

在同宋宁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以后,合上眼,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只觉有阳光照射入帐子,才满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将帐子撩开一角,可见撩开了一条缝的窗屉子,有一缕缕清风拂过,让人混沌的头脑瞬间便清醒了三分。

这时,叶子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整齐的亵衣,低头细看,唯有锁骨处多了几道吻痕,在昭示着昨晚的一夜荒唐。被子也换上了一层新的被面,鲜亮的夏日荷花图,赏心悦目。再细细一看,床单也被换成了碧水图。

这一切必然是宋宁默趁着她熟睡时默默做下的,也难为他,叶子衿这样容易惊醒的人,居然没有半点感觉。也或许,是叶子衿实在太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睡得太沉,这才没有察觉的…

想到此处,又是一阵脸红心跳。自己穿戴好了衣裳,走出房门,微微有些灼热感,也不敢出门,只在镜前坐下了。守在门外的紫苏几个听见动静,齐齐走了进来。刷刷的几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怎么了?”叶子衿一愣,下意识的问。

“没什么。”紫苏只是抿着嘴笑,双肩微颤。

叶子衿越发的诧异起来,打量了她一眼,奇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就是——”紫苏话刚刚出口,就被木莲扯了扯袖子,及时住了口。叶子衿心知这其中必有古怪,眯着眼,说道:“好呀,你们现在竟敢瞒着我了!”

“奴婢不敢!”紫苏急急忙忙辩解,“只是见着今儿个天才将将亮,少爷就抱着被单去了洗衣房,有些奇怪罢了。”“啥?”叶子衿愣了愣,有些不解。按理来说,这该是丫鬟们的差事…

但转念想想,宋宁默一向习惯自己动手,也不觉如何了,不动声色的说道:“今日还替我梳牡丹髻好了。”紫苏忙收了笑,自梳妆台前拾起了梳子。长长的青丝,似瀑布一般垂了下来,让人挪不开眼。

没多久,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彼时叶子衿发髻已经梳好,只差最后一部,便见宋宁默施施然走了进来,见她正梳妆,冲着丫鬟们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丫鬟们齐齐行礼,退了下去。

宋宁默目光在她头上徘徊了片刻,眉头微蹙,“年纪轻轻的,怎么梳这样老成的发髻?”叶子衿这时才知他不喜自己这头式,讪讪然笑道:“我也就是见着稳重…”话音刚落,宋宁默的手,便抚上了她的青丝,“虽说你梳什么头都好看,可双垂髻更清新淡雅些…”

叶子衿不由愕然。

她没有想到,宋宁默这样的人,对女子的发髻竟然会如此熟悉。更何况,还是以这样一本正经的神色说出这样一番话。似是看出她的诧异,宋宁默解释道,“上次你说不会梳头,我寻了一部书看了看,上头有不少女子的发式,我随意翻了几页,学了几手,不如今儿让你瞧瞧?”

话说到这份上,叶子衿没有拒绝的理由,尤其是在发丝散落满肩之时。于是她温顺的点头:“好吧。”宋宁默满手握着她长长的青丝,却不急于动手,只是倾下身子,偏过头,自后头,吻上她的唇角,摩挲了几下,才松开。

叶子衿脸一红,只得拿些别话来说,也就问道:“我听说你自己抱着被单去洗衣房了?”“嗯。”宋宁默淡淡应了一声,自铜镜中看着她嫣红的唇,微红的双靥,眼眸黯了下去,“也不好叫旁人看见。”

想到昨晚的一晌贪欢,叶子衿面上烫了烫,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想,这男人还真是…细心。“我已经派人下了江南,没几日就当有消息了。”宋宁默将她头发分成两股,左右分别挽了一缕,“大哥是马车,又没有个目的地,走不了多远。”

叶子衿唏嘘了一声,父子相残,不得不说,是人世间的惨剧。这样想着,也就叹息了一声。宋宁默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下巴,“别想这些有的没有,我就不喜欢你皱着脸…”叶子衿不由砸舌,却也将眉头舒展了开来。

宋宁默见机,眼里盈满了浅浅的暖意,不一会自盒子中找出一串珠钗,替她插在了发髻上,双手轻轻搁在她肩头,“你看如何?”叶子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看起来的确是往常显得年轻了一些,不过她本来年纪也不大,这样一来,看起来就如同那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少女…

“很好。”叶子衿看了又看,嘴角噙了一抹笑,“我们宁默可真是多才多艺!”宋宁默眉梢微挑,凑近一步,暧昧的呼吸萦绕在二人周围,“我还有不少才艺,要不我们试试?”“不用了!”叶子衿慌忙摆摆手,落荒而逃。

坐在炕上,慢条斯理的用过不知算是早膳还是午膳的膳食,便靠在一旁,眯着眼,懒洋洋的晒太阳。宋宁默紧紧靠着她坐下,轻抚她细滑的面庞,凝视了许久许久,才说道:“过几日,怕是又有一阵好忙了。”

“怎么回事?”叶子衿嗖的坐直了身子,正色问。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云(二)

宋宁默双眼微眯,似是在沉思。

叶子衿倒也不急,只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并不多加催促。

“都下去吧。”宋宁默斟了一盏茶,吹拂了几口,茶烟袅袅升起。

紫苏几个屈膝行了礼,忙退了下去,一直待到木门咯吱一声被合上,宋宁默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目光落在对面的叶子衿身上,一瞬间变得格外悠远。叶子衿似有所觉,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朝堂上,出什么事情了?”

“不错。”宋宁默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赞许之意,转瞬间面色一冷,“今年或许是多事之秋。”十有八九,是皇帝重病一事了。叶子衿心中有了底数,也就问:“是不是皇上这几日不大好?”“皇上,已经…”宋宁默望了望天,“今儿一大早的事情。”

“那我们是不是该进宫?”见他说得含蓄,叶子衿在话语上也不挑破,只含糊的问知否该进宫悼唁。“等几日吧。”宋宁默眼中隐隐有寒意浮现,浅浅抿了一口茶,手里把玩着还剩半盏残茶的茶盏,“这事一时不会宣布的。”

皇上驾崩,是何等大事,既然有心隐瞒,那必然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宋宁默站了起来,撩开窗屉,望了望外头的景色,轻轻道:“这春天可真暖和。”叶子衿细细扫了他一眼,顺着他目光朝外望,只见满目的春光,院子里万紫千红,一派撩人春色。“是啊,都说是暖春时节嘛。”叶子衿应了一声。

“听说二皇子病了。”宋宁默轻叩窗棂,声音飘忽。

“病了?”叶子衿垂下眼睑,嘲讽的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是吧。”宋宁默嘴唇边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愿夕暮有一双慧眼。”叶子衿心中微跳,总感觉这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暗波汹涌。

“夕暮若无慧眼,又如何会有今日的地位?”叶子衿一语双关。

“这地位本来就该是他得的。”宋宁默微微一笑,绕过榻沿,上前几步,携了她的手,“我们出去走走。”成日里憋在屋子里,也着实闷得慌。也就跟着他,出了屋子,一路上弯弯绕绕,不知绕过多少重回廊。

宋宁默一面走,一面四处观望,到最后,当着叶子衿的面吹了个口哨。

叶子衿尚未反应过来,就觉身前多了一道黑影,定晴一看,却是从未见过的一名男子,一袭黑衣,眉目俊秀,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出头。

“这里怎么没有暗哨?”宋宁默眼波流转,语气里却透着森森寒意。

“这里直通太子府…”那男子垂着头,神色冷然。

“立刻安插暗哨!”宋宁默神色更冷,“我不需要托词。”那男子立刻应了,正欲飞身而走,就被宋宁默唤住:“来让你见见府上的女主人。”那男子自出现时便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不过依照宋宁默滴水不漏的性子,这必然是经由他许可的。也就不甚多想了,不过乍一眼发现是个年轻女子,还是有些吃惊。

听了宋宁默的话,心内明白了八九分,微微一屈膝:“艾叶拜见夫人。”“以后你见了她,如同见了我一样。”宋宁默也不让叶子衿回礼,只冷冷抛出了这样一句话。“属下知道。”艾叶应了,一字一句的说道:“属下定当赴汤蹈火,护夫人周全。”

叶子衿原本不觉得什么,像宋宁默这样的人,小心谨慎些,多安排几个暗哨,也不是什么煞风景的事情。可艾叶这么一说,她陡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变得格外危险。待艾叶嗖的一声消失后,立刻偏过头问宋宁默:“是不是,最近府上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宋宁默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呢。”说着,复又携了她的手,“我带你去看看花园。”叶子衿却住了脚,不再前行了。宋宁默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不解的望着她。

“就像现在,我不走,你会留下来等我。若是你不走,那我也必然会在一边陪你。”叶子衿很认真的凝望着他,“有些事,蒙在鼓里,在你眼中,可能是最好的安排。可是我是你的妻子,不想这样心安理得的受着你的恩宠,我也该为你分担难处,是不是?”

作为一个女人,能得到身边那个男人的庇护,爱宠,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无论是恩爱,还是庇护,都不会始终一如既往的停留在原处。想要将这份恩爱延续下去,就需要两个人的互相理解,帮助。

简而言之,同舟共济,好过一个人划桨,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坐在船头。

叶子衿原本可以难得糊涂的度过一生,但这么多年,他不知承受了多少负担,自己又何苦再让他疲于奔命?

宋宁默垂下头,望着她透亮的眼睛,一时失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说道:“我知道了,以后有事情,会对你说的。”“那现在呢?”叶子衿不依不饶,别开脸,望着那蜿蜒的回廊,“有一就有二,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喜欢,和你一起分担。”

“痴儿啊…”宋宁默长长的叹息,抚摸她的发顶,“我一直想让你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们会有安生的日子,这一世还长着呢。”叶子衿主动拉着他手,轻声呢喃:“都说寒霜出傲梅,我们的好日子,会来的。”她说的,是我们…

“你跟我来。”宋宁默牵着她的手,在回廊拐弯处,推开一扇门,“进来。”叶子衿依命跟了进去,才刚迈进门槛,就觉一股甜津津的香味扑面而来。“这里有一条密道。”宋宁默将书架上一部书抽出,而后探手进去,也不知拨弄了什么,只见书架后头,突然露出一道门来。

叶子衿吃惊不已,只是面上丝毫不露,任由宋宁默牵引着自己,踏进了密室。和外头暖融融的春光相比,这密室充满了黑暗,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宋宁默才牵着她继续前进。

叶子衿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摆设,这密室,俨然是一个装饰华美的房间,只不过取代烛台的,是那八根柱子上,巴掌大的夜明珠。这还是有生之年,叶子衿见过的最大的夜明珠,而且,是八颗摆在一起。

但靠着夜明珠的光亮,就让这间密室,变得亮堂起来了。

幽幽的光芒洒在她脸上,宋宁默一连看了她好几眼,才又指了指东面的那面墙,“看见中间的牡丹花没有?”叶子衿眯着眼,走上前去,看了好一阵,才发现一朵怒放的牡丹花,点点头,“看见了。”

宋宁默从自己颈上掏出一条带子来,亲手替叶子衿佩戴上了,“子衿,现在我将这钥匙,交给你了。”叶子衿垂下头,看着那小小的一柄钥匙,心中乱跳开来,“这牡丹花就是门锁?”“是。”宋宁默伸指扣了扣那牡丹花一片花瓣,“就在这里,直接将钥匙嵌上去,门就会打开了。”

“这里头是什么?”叶子衿隐约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是通往外头的通道。”宋宁默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若是这几日遇到什么事情,一旦发现危险,立刻到这密室来,打开通道,一路走下去,就会发现一间农舍,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你。”

“宁默…”叶子衿嘴角微嗡,陡然觉得这把小钥匙,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宋宁默却是微微的笑,“子衿,这便是我所能给你的全部了。”“宋宁默!”叶子衿声音一哽,“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若是不走,难道我会独自撒手?”

“我当你是我的妻子。”宋宁默冰冷的吻,蓦地落在她的唇上。

这个吻很漫长,很忧伤,很悲哀。

叶子衿不由落下泪来。

宋宁默离了她的唇,顺着她的面颊,一一将她的泪珠吻住口中,而后轻轻抱住她,“我们会没事的。”叶子衿垂下眼,掏出帕子擦干了眼泪,“这次很凶险,是不是?”宋宁默默然点头,眼里多了些许柔情,“原本我是毫无牵挂的…”

“不单单是我,还有娘亲!”叶子衿用力攥住他的手,唯恐一松开,他就会离开自己。

“我一直在暗中筹谋。”宋宁默难得的还有心情轻笑出声,“我只是担心我们和夕暮比邻而居,受到牵连罢了。不管怎样,晋王都是皇帝的亲弟弟,无论哪一方占了上风,这层关系是不能断的。”

“你的意思是,若是夕暮败了,你便要陪他一起?”叶子衿直直盯着他,咬紧了牙关。

“不是陪他一起,这世上,生死与共的人,只有你,子衿。”在叶子衿眼眶湿润的同时,宋宁默已转过身去,“只不过我已经决定混入其中,只不过不是以真面目示人罢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叶子衿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云(三)

  “我要做的.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宋宁默轻抚她的额头,“子矜.你不要不开心”.

叶子矜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哽咽着反问:“我如何能开心?”

宋宁默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子衿,你从未见过我舞剑吧?”

叶子矜偏过头.咬紧下唇.低低的抽泣,“从未见过。”明明是极其简单的对话,落在叶子矜耳中.却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那我舞剑给你看,可好?”宋宁默噙着一抹笑.整个人在夜明珠淡淡的光芒下,俊美的令人心惊。

“好。”叶子衿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

这一次.宋宁默没有牵着她的手。

曲折的密道里,难免磕磕碰碰.叶子矜很硬气的咬累了牙关.不让他看出她此刻的动容。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抹光亮.宋宁默顾长的身子便堵在了门前.阳光从他身后斜扑扑的落下来,渐渐看不清神色。

叶子矜眯着眼,看了他许久,才轻声道:“你说过.要舞剑的。”

宋宁默却是一动不动,就那样凝望着她.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才走上前去.轻轻摩挲她青紫的手.“怎么这样不小心?”叶子矜垂下眼.看着自已的脚尖.声音冷若清秋.“这条路,我不知道怎么,一个人走。”.

宋宁默身子一僵.摩挲着她细滑的手背.默默无言。

许久以后.才松开了她的手.背转身去.“我舞剑给你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晃过一道玉色,而后.宋宁默便施施然立在了台阶下。他身后是一簇又一簇的山茶花,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花木。在这春日的阳光下,这男人.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屏息.挪不开眼睛。

叶子矜也说不出自已心中到底是何感受.只是上前几步,扶着门框.定定的看着他拔出了长见。落英缤纷.而他的身影.在花中起舞。一片片雪白的.绯红的,花辨落在他青丝.双肩上。

在他放缓了脚步之时,一片花辨.就那样落在他的长剑上。

叶子矜看着.不觉出了神.一直到宋宁默收剑,才回过神来,无声微笑:“花前一笑.误尽天下。”宋宁默轻抚额前碎发.似乎听得不甚分明.“什么?”“没什么。”

叶子矜摇摇头.“你真好看。”

宋宁默一怔,回望着她透亮的双眸.亘古无言。“从前因为这张脸.招来不少祸端.到如今才发现,被人如此注视着.倒也不错。”宋宁默微微的笑.眼中一瞬间浮上了几缕柔情。叶子矜心中微颤.总觉得他这样做,不会没有理由。

“我想让你见到我最好看的时候。”宋宁默目光幽远,“帷希望子积能铭记此时此刻......”.叶子矜心中咯瞪一跳,鼻子微酸,“为何?”其实已经不用问理由了。叶子积有着自已的直觉和领悟。

“我要去杀了一个人。”宋宁默神色坦然.“这或许是我最后做的一件事情。”

“二皇子?”叶子矜笑得凄然.“所以现釜沉舟,决定以命相博?”.

“十年磨一剑。”.宋宁默轻抚长剑.花花瓣纷扬扬落在地上,“这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在十步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致人死地。”叶子矜没有阻止的理由。事实上.她深知.阻止已经毫无用处。

只是尚未等她平复心绪.就听得宋宁默缓缓说道:“若是我不能归来.你便改嫁,找个好人家.安安静静的度过一生吧。”这的确曾经是叶子矜的心愿,然而此刻,她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若是遭受牵连.我们府上也有不少暗卫,到时候你寻了机会逃进密道.等到事情了了.再作打算。”.宋宁默眼中充满了不舍和眷念,“子矜.从前.我从来没有快活过。可是遇见你以后.才知道这世上.有人会等我回来.有人会关心我.这一世,已经足够了......”.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是无可替代的!”叶子矜的双眼.不可抑制的盈满了泪.她就这样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宋宁默.你给我听清楚.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奈何桥上,我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不知何时.泪落连珠子,“你若是就想这样舍下我,当初又何必同我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面上一片潮湿,“我会当真,我一直就当真了......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你是在骗我......”.

那年那日.在国公府.众目睽睽之下.他曾经亲口说过,这一世.也要保她周全。 …“※

那时候.她以为在,样便是生生世世了。

可宋宁默从来没有说过.有朝一日.他或许会舍弃生命.去追求那些虚无的东西。

这江山.这社稷,这男人,叶子衿可以理解.却无法释怀。

她知道他有多么不易.又岂能阻止他。可是她却无法容忍.宋宁默会这样轻视自已的生命,以至于面对生离死别.面不改色.就好像说出最寻常的事情一般。一个人,若是有了眷念,就更该珍惜自已的生命.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着才是。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那日我如何说,今日我还是那样想......”.宋宁默期期的望着她,上前一步.“子矜,我可以骗这天下人.却唯独不会负了你。”“那你就给我活着回来!”.叶子矜声音尖锐.“你要是敢死.奈何桥上,我们再遇!”说完.拂袖而去.独留下宋宁默在原地.黯然失神。

宋宁默或许想着的.是这天下.这如画的河山.可在叶子矜心中.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他可以为了江山而死,那么叶子矜.也同样可以为了一个男人香消玉殒。

叶子矜疾步绕迂回廊.倾耳细听.身后却并无脚步声跟随。一颗心浮浮沉沉,痛到了极致,空中弥谨着花香.而她的眼泪.就这样坠入了无边的春色里。才将将回到了院子,紫苏就应了上来.目含担忧:“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叶子矜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泪.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回了屋子。而后不发一言的,坐在榻上,紧紧合上了门。她在等那个人.追上来.亲口许诺.无论怎样.他都会保住一茶性命,回来见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叶子矜一颗心.越来越下沉,门口悄无声息.迟迟没有听见脚步声。

日幕西沉.几只孤雁.飞过天际。

叶子矜立起身来,推开了窗子.任由夕阳的余晖洒了她满身。晚风轻拂.撩起她耳边发丝,她等的那个人,始终不曾踏入院子。叶子矜慢慢合上了眼,靠在窗前.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夜幕降临,叶子矜始终立在窗前,一动不动。“小姐.您该用晚膳了。”紫苏推开了木门.荷叶样式的盘子上放了几碗热气腾腾的饭菜。“放下吧。”叶子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这一说话.才觉喉咙沙哑。

“小姐一一”.紫苏忧虑的唤了一声.上前扶住她,“这时节虽暖和.可您穿的这样单薄,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叶子矜垂着眼.放下了窗屉,坐在了榻上。看了那饭菜几眼.提不起丝毫兴致.“我不想用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紫苏彻底着了慌.想到她回来之时的情景,低声问:“您是不是和姑爷闹别扭了?”“或许吧。”.叶子矜淡淡笑了笑.“我不过是执拗的自欺欺人罢了。”紫苏心间乱跳开来,望着叶子矜沉静的面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下去吧。”叶子矜挥了挥手,“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待我看着小姐您用膳再走。”紫苏硬着头皮说道:“您水米不沾,对身子也无益.....”“我想歇息了。”叶子衿自顾自躺在了炕上.伸手放下帐子.“下去吧。”

紫苏深深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眼中已有了几分不耐之意.只得屈了屈膝.退下了。却仍是不敢走开,只守在门前.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叶子矜望着床顶的香囊.脑子里乱成一团。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在等一个人。

猛的想到宋宁默以身犯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离开,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慌忙吸鞋1也顾不得整理衣裳1朝外跑去。紫苏和紫苑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忙命丫鬟打着灯笼.一路跟了上去。

彼时夜已深.不辨东西.叶子矜在回廊上.也不过是跌跌撞撞,万般艰难的才到了藏着密室的那间屋子前.她略显凄凉的声音随着晚风吹散:“宁默,宁默--”才唤了几声,便听见身后一阵衣服摩擦的密率声。

“宁默

--”叶子衿略带三分欣喜.俨然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正欲说话.就听得清冷的声音响起“属下艾叶.参见夫人。”霎时有如一盆冷水.淋在了叶子积心头.将她的喜悦,驱散的无影无踪。

“你主子呢?”.叶子矜急切的问。(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统(一)

“公子出去了。”艾叶似乎早料到她会有如此一问,几乎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

“是么?”叶子衿心中一颤,声音低落了下去。

片刻后,才低声问:“你为何不跟着他?”多个人,总能多份力量。

“公子吩咐我要一刻不离的守在夫人身边。”艾叶头压得低低的,晚风拂过,他平淡的声音,恰似一声声叹息,“公子说,他最重要的人在府上,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叶子衿身子猛地一颤,仰面望天,黑幕下,一颗颗星辰闪耀,如同她此刻明亮的眼眸。

宋宁默,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了…

叶子衿终于安心,她所渴求的,也不过是宋宁默的这么一个承诺。她知道,只要宋宁默许下了诺言,心里终归会有牵挂,那么在行事时也能多加留心,无论怎样,总是要回来见她的。

她的宋宁默,是不会违背诺言的。

“回去吧。”叶子衿朝着院子里打着灯笼的紫苏微笑,一步一步走在回廊上,竟有几分心思来欣赏这一路上的夜色:“今晚月色真美。”紫苏抬头看了半晌,一轮弯月似微湿银钩,而那株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似一张网,那些叶子的轮廓,便成了游鱼。

“是很美呢。”紫苏一转脸,见她神色平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亲自走在前头,打着灯笼,“小姐可在用点点心?”“嗯。”叶子衿应了一声,长长的身影萿在回廊上,和几个丫鬟的影子交错,这冷冷清清的院子里,也有了几分生气。

吃了些点心,叶子衿便推开了盘子。进了净房。出来时,头发温漉漉的,披在她肩上。

紫苏忙拿了干帕子替她擦试,叶子衿垂下眼,望着胸前几缕青丝,忽而想到宋宁默当时说出的那句:“从今以后,你的发,由我来挽。”

那个人说出这句话的神情,犹历历在目,不时想起,只觉心里吃了蜜一样的甜。

等到头发有了八成干,紫苏便用巾帕替她围了起来。叶子衿心上经大起大落,睡意全无,此刻也不过是百无聊赖的翻翻书页,但眼前总飘过宋宁默在窗前认真的翻看书卷的模样,始终难以定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