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芳姿听到他这么回答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可面上的戏份却要做足,秀气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蹙,柔声细语劝道:“这样..不太好吧?毕竟大表嫂才刚刚进门,下人们惯会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的,这一来岂不是——”

时凤举一下愣住,突然就醍醐灌顶的“顿悟”了。

不错,她还要在府上生活一年半载,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若她一刚进门自己便如此“冷落”她,她又是没有什么可仰仗的娘家背景的,这未来的日子怎会好过?

时凤举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张柔和恬淡中带着丝缕无奈的脸庞,想起从娘那里出来时她那声带着祈求的“大郎”,想起她“哎哟”一声扭了脚的欲言又止,想起入了宁园后她抢在他前头说的那番话!

时凤举一下子明白了!她其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便同自己直言。而自己自打在正厅那里见了表妹的眼神后心中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竟生生的忽略了!

心中顿时升腾起一种难言的复杂,时凤举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她那么识大体,主动开口解决了困扰他多年的大难题,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不承她的情啊!

放弃时大奶奶的位置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可她依然这么做了。时凤举过意不去的同时,忍不住有些暗暗的懊恼,早知她有此心,这门亲事他就该态度强硬的请求娘同意退了!也省得闹到如今这地步。

不过,时凤举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祖父的遗命传给了爹娘,爹临终前又慎重的交代了娘一遍,以娘的脾性,是断不可能答应便是了。

“大表哥,你..你怎么了?”顾芳姿见他听了自己这话神情变得复杂起来,脸色也变了又变,不由得暗自懊悔。

好不好的,多这个嘴做什么!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没什么!我还有些账册要对一对,你去娘那里陪娘说说话吧!看看娘那边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时凤举笑了笑。

喜事过后,府中多多少少有需要收尾忙乱的事情。

“恩,那我先去了。”顾芳姿点点头,临走又道:“眼看就快中午了,你别又忙活得忘了用饭!”

“恩。你去吧!”时凤举点头笑笑。

顾芳姿只得转身离开,心中却没来由的有点怅然。若是以往,他应会留下自己一道用饭,然后两人再一道过去姨妈那里坐坐说话的!

顾芳姿刚刚离开,时凤举略一沉吟便唤来了小厮长欢,“去宁园说一声,等会儿爷回去用午饭。”

长欢诧异的僵了僵朝他望过去,对上他怒目瞪来的眸子吓得慌忙收回了眼神,“是、是!”

出了书房,顾芳姿带着丫鬟兰香从花园中绕道,慢慢一路走一路想着心思,忽然掉头朝宁园方向走去。

“小姐..”兰香脸一白,神情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小姐要去宁园,是找那大奶奶示威吗?这,人家到底占了正室的名分,小姐这么过去合适吗?会不会吃亏?恩,自家小姐有大夫人和大少爷护着,连府中的少爷小姐们都要礼让三分,想必是不会吃亏的吧?

“大表嫂进门,我这做表妹的怎么着也得过去问候一二不是!”顾芳姿勾了勾唇,俏脸上扬起一抹高傲的笑容。

桑婉同柳芽两个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这才和衣躺下没多大会儿,杏枝便进来平平静静的说了大少爷要回来用午饭的事。

桑婉有些诧异,不过“丈夫”既然这么说了,她当然得有所表示,再不能这么不当回事大喇喇的躺着了。桑婉便温柔的笑着起身,吩咐杏枝道:“既如此叫厨房多做几道大少爷爱吃的菜,且不必急着摆上来,等大少爷来了再摆吧!”

杏枝得体应答一声,瞧了桑婉一眼又道:“奴婢这就叫人伺候大奶奶梳头洗脸吧!”

“也好,”桑婉笑笑,点了点头,硬生生的刹住那“有劳”两个字,跟奴婢们说这两个字,人家非但不会感念你的好,反倒会瞧不起你的为人,将来想要在她们面前硬气起来摆主子身份可就难了!这是等级森严的时府,不是桑家所在的杨柳镇。

第7章 他疯魔了吗

更新时间2014-12-14 14:11:07 字数:3379

 “大奶奶!”杏枝出去叫人,柳芽喜滋滋的叫了桑婉一声,激动不已的搓着手,压低嗓音表决心道:“大奶奶放心,奴婢定会用心学着的!”

桑婉柔柔一笑,“不用急,慢慢来!”

她这边才刚刚收拾打扮妥当,就听到一名小丫头奔进来禀道:“大奶奶,表小姐来了!”声音里头带着莫可名状的兴奋,其他的丫头听见了,不约而同齐齐的偷朝桑婉打量。

敢情,一个二个都等着看戏呢!

“是表妹来了吗?快请!”桑婉暗自冷笑,面上却若无其事轻柔吩咐,好像来的就只是表妹而已。

其实在她眼中,可不就是吗!

“大表嫂!恭喜大表嫂!”话音未落,顾芳姿已经带着兰香盈盈进来,双手交叠在左边腰侧,优雅的朝桑婉屈膝行了个礼,娇笑道:“不请自来,还请大表嫂不要嫌弃呢!”

“怎么会!表妹快别多礼!”桑婉忙含笑亲自扶住了她,引她入内二人一道坐下,一边命人奉茶一边笑道:“倒是想有个人来说说话呢,可巧表妹就来了!我嘴笨,见识也浅,表妹不要嫌弃无趣才好!”

“哪里!大表嫂太客气了!”顾芳姿咯咯的娇笑起来,二人相视。

饮了口茶,顾芳姿细细凝了桑婉两眼,关切道:“大表嫂气色有些不太好呢,莫不是太累了没休息好的缘故?女人家的身体最要紧了,亏什么可不能亏了自个的身子,大表嫂不必顾忌太多,该休息的时候得好好歇着!姨妈是极好的人,待人最和气不过,断断不会挑理儿的!来日长了,大表嫂您便知晓了!”

耳听着顾芳姿一声一声娇软柔和的殷殷关切,桑婉感到一阵恍惚,前世,也是如此!她热情得好似一盆火,仿佛掏心掏肺的待她,比时凤举对她要好得多!而关于婆婆的喜好脾性,也正是通过她的嘴说给她的,结果,她照做了,婆婆却越来越厌恶她!

桑婉想着有些想笑,更多的是佩服顾芳姿。她真的是个极聪明的人,玩弄起小手段来简直游刃有余!她被她牵着鼻子走骗得那么惨,可是偏偏每一次她都能够设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她没有错,所有的错都是她桑婉一个人的。

“多谢表妹关心!对了,表妹是从哪里过来?”桑婉笑着问道。

顾芳姿有些诧异桑婉没有趁机打听关于姨妈的事,要知道那可是她的正经婆婆,婆婆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她在这个府中的地位,她竟然一点都不关心吗?还是说,她已经准备好了?

“刚从园子里来,这天气不错,我正想着给姨妈摘几枝早开的花儿插瓶呢!逛了半响也没见几枝好的,恰好经过宁园便来看看大表嫂你!”顾芳姿笑得一脸亲切。

“是么!”桑婉眼睛亮了亮,便顺着她的意思笑问道:“原来婆婆喜欢鲜花啊,不知最喜哪一种?”

顾芳姿见她上道了心中暗喜,便笑着同她说了好一阵,含笑道着明儿再来看她方才告辞。

桑婉自然是满口答应,说笑着亲自送她出去。对于丫鬟们投射过来各种各样的目光,她统统视而不见。

她倒是希望哪个没眼力界胆儿大的在她面前冷嘲热讽几句,那样杀鸡儆猴惩戒几个都不用再找理由。

她好不好是她的事,相信王氏和时凤举都不会愿意看到府中的奴才爬到主子头上没规没矩。

午饭时候,时凤举果然来了。时间点掐的很准,正正对着府上的午饭时间,饭菜从厨房提过来都不必用注了热水的食盒保温,直接端上了桌子。

“刚刚在书房处理了点事情。”时凤举咳了一声,淡淡说道。

桑婉愣了愣,这算是向她解释那会儿急匆匆的出门所为何故吗?

不过,他的好意她当然不会不领情,更重要的是,这话让下人们听到了就好。

桑婉轻轻的点头“哦”了一声,说道:“大郎辛苦了!午饭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道你喜欢的菜肴,多用些吧!”

时凤举见她笑得温温雅雅,闲适自然,随和得就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一般,心中那点别扭也不觉渐渐消失了。不错,他别扭不自然个什么劲啊?他们昨晚已经把话说开,坦然相对有何不可?

“吃饭吧!”时凤举便笑了笑,目光扫了一眼膳桌,八菜一汤果然都是自己喜欢的,便说道:“往后不必如此,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叫人做了就是!不必光顾着我!”

桑婉微微一笑,一边坐下一边道:“我可没什么特别喜好,我们桑家可讲究不起!”

时凤举一愣,笑笑不再多言。桑家的情况他当然知道,他没想到的是桑婉会当着他的面将这话说得如此坦坦荡荡丝毫不见羞窘困迫,倒叫他心中暗服两分。

毕竟,这种话便是个男人轻易也说不出口的,她这般的性子,难得了!

两人用过午饭,时凤举便命杏枝将宁园的奴仆们都叫进来拜见大奶奶,将来这就是她生活的一方天地了,他总不能让她过得像个样子,不能叫人小瞧了她去。

桑婉甚是诧异,实在不知时凤举出去一趟究竟着了什么风魔,居然转了性子的主动为她着想起来!当然,她乐意之极!

时凤举一表了态,宁园上下的丫鬟婆子们对桑婉立刻便恭敬了几分,好些人因为先前的无理甚为忐忑,担心新大奶奶会怀恨在心给小鞋穿,越发加了几分殷勤和小心翼翼。

桑婉命柳芽将自己准备的见面礼拿了出来,是一个个颜色各异、绣着各种吉祥图样缀着流苏的荷包,荷包中装着散碎的银子。桑家如今的日子混个温饱勉强有余,桑婉的见面礼自然也不可能大方,荷包中的银子最多两钱,最少两分,在时家仆人们眼中,实实算不得什么!前世因为这个,她便担了小气刻薄的名声,尽失下人之心,如今她能给的,依然是这么点银钱。

“我这个大奶奶也只拿得出这些了,图个吉利喜庆而已——这话可是实话不是面子情儿上的话!不嫌弃便留着吧!你们好好做事,少不得将来借你们大少爷的家底再好好的赏你们!”桑婉半认真半玩笑的打趣道。

众人听毕不由得都笑了起来,时凤举也微微的笑了笑。

众人心中那点子不快也烟消云散了!大奶奶的娘家家底如何她们哪有不知道的?不就是图个吉利彩头嘛!在这院子里当差的,谁会真缺这几个钱?且大奶奶可是放出话来了,来日方长的,还愁没有好处么!

没见大少爷都默认了这话吗。

“既然大奶奶都这么说了,今天晚上便叫厨房置办两桌酒席你们去坐吧!告诉厨房银子从我账上出!杏枝,你来安排!”时凤举秉持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良好精神,便也凑趣着笑道。

众人眼睛一亮,脸上俱是笑颜,难得大少爷给的体面,谁人不喜?一想到这还是大少爷看在大奶奶面子上才这么说的,众人看桑婉的眼神就更不一样了。

柳芽也十分高兴,笑得比谁都开怀。

时凤举看到做戏也做得差不多了,跟桑婉呆一块多少觉得有些拘束不自在,便又指着有事出去了。桑婉和众人连忙起身相送。之后,众人便又簇拥着桑婉回屋,比之先前不知殷勤了多少倍。

桑婉没有放过这个笼络人心的极好机会,同众人说了好一会话才命各自散去了。她不由心中暗叹,前世之事,说到底自己也有责任,太端着、太被动了!若非有那凄凉一死做前车之鉴,也许今生,她也难改那份脾性吧!

晚间一同在王氏那边正院用饭,少不了两人又是一番做戏,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对她也十分恭谦有礼。王氏见了十分欣慰,频频含笑点头。

要说这门亲事王氏也曾排斥过,可这样的念头刚刚一起她便又立刻打压了下去,毕竟,这是公公和丈夫的遗命,身为儿媳、妻子,她必须坚守他们的决定。这是她能够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除非桑婉是个缺胳膊断腿的残废或者名闻乡里的恶女子,否则,她是一定会将她迎娶进家门的!至于其他的,也只好暂且放一放了!

顾芳姿亦有意无意的避开众人的目光悄悄的向桑婉传达着善意和友好,不时的朝她笑得亲切殷殷。她每每笑过来,桑婉便也客气的笑过去,尽管心知肚明她不安好心,可人家做戏她为何不能配合着也做?

晚上就寝,屋子里又剩下两人时,相对不禁都有些尴尬。

今夜,外间的小隔断中有值夜的丫鬟,显然时凤举想要如同昨晚那样睡在外间是不可能了。新婚的夫妻,他更不可能去睡书房。

一时间,他显得比桑婉还要为难。

“时候不早了!你睡床,我打地铺!”时凤举很快打好了主意,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拿了铺盖往床榻前的地毯上铺着,脱去外袍拉过被子拢住,欲躺下时忽然抬眼看向桑婉,欲言又止。

第8章 这也能误会

更新时间2014-12-14 14:11:08 字数:3448

 桑婉已经上了床,正默默的靠坐在床头看着他忙碌,见他望过来神色微滞,随即脸上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微微的发热,所幸灯光昏暗,时凤举没有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脸色。

“那个,我,我夜里一般不起夜..”桑婉垂眸小声的说道。

如果她要起夜,势必会惊动外边的丫鬟伺候,若叫丫鬟瞧见这寝室内的一幕,那就惨了!

时凤举听了心中一窘,垂下头胡乱点了点,“若起来叫我一声就好。”好让他有时间将铺盖暂时先收起来。

“嗯!”桑婉小声答应,伸手将轻柔的纱帐拉下,偏身躺了下去,稳稳的躺好。

耳畔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凤举也躺下了。

角落里照着红纱罩的油灯散发着淡淡的晕黄的光,一室的静谧流淌,一室的安宁平和。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很好。桑婉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锦被,淡淡的香味窜入鼻端,一觉香甜入梦。

时凤举起得早,桑婉自然也不能再睡。听到时凤举起身,桑婉便也坐了起来,拉过袍子简单穿好,偏身下床,朝时凤举微笑着点点头,“大郎早!”

“恩,早!”时凤举没想到她的举动,有一刹那的反应不及。

“大少爷!大奶奶!”杏枝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隐约还有丫鬟们轻碎的脚步声。

杏枝在宁园伺候了多年,对时凤举的生活习性了若指掌,料到时凤举这时候已经起身了,便轻轻敲门唤了一声欲进来伺候。

“等等!”

时凤举和桑婉同时出声,透着同样的惊惶。

这地上的铺盖还大喇喇、明晃晃的摆着呢,若是叫她们闯进来撞见,那便什么多余的言语都不必说了。

时凤举连忙将被窝胡乱一抱就要往衣柜里塞去,桑婉见状忙拉住了他,连比带划使眼色示意他放下,悄声道:“我来!”说着忙手忙脚的将被窝抖了抖展平,手掌从上面拂过按压使之平整,之后将它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又将垫褥也如炮制法。

揉成一团放在柜子里,谁知哪个丫鬟收拾东西的时候会不会打开了看见呢!

时凤举会铺床,又哪儿会叠好收拾?这种活计少不得女人家来做,反正她是熟惯了的!

时凤举见她叠整齐了,朝她含笑点头示意感谢,一人一床抱着收入了柜子中,相互看看没有什么破绽,这才同时将心放下。

“进来吧!”时凤举淡淡叫道。

“是。”杏枝小声的答应着,轻轻推开了门。

这日早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伺候的丫鬟们脸上神情似羞非羞,眉眼俱是低垂着,唇角隐隐的带着笑意。

受这气氛感染,桑婉和时凤举二人也觉怪怪的,偏又不知究竟怪在何处,只好亦一言不发,任由众人摆弄。

直到后来无人时,柳芽按捺不住好奇心,兴致勃勃的悄声暧昧问了桑婉,桑婉才明白究竟何故!

居然,众人对他们带着惊慌、不约而同的那一声“等等!”都想歪了!还以为他们在不知做什么好事!

桑婉顿觉欲哭无泪,仰天无言。

这日时家商行里有人匆匆而来,没一会功夫时凤举便跟着人去了,说是有急事要处理。这一去就是一整天才回来。好在有了昨日他的表现摆在那里,今日他抛下新婚娇妻去自顾忙活,至少宁园的下人们并未因此对桑婉显出什么刻薄讥讽。桑婉自婆婆处请了安回来,便慢慢的用了早饭,在宁园中散步赏花,与丫鬟们说些闲话,悠闲度日。她的脚跟,算是站住了。

比前世强,不是吗?前世这一天他也没留下陪她,而是明目张胆的丢下她一个人离去,独留她一个人不知所措、张惶无依。

“大奶奶,您的嫁妆库房那边叫个人去清点一下呢,清点好了好给您送到宁园来!”一名媳妇进了宁园上前陪笑道。

桑婉没有什么陪房,只得柳芽一个陪嫁丫鬟,她的嫁妆要清点,也只有柳芽一个人能用得上。

桑婉闻言便点点头,唤了柳芽上前吩咐几句,将嫁妆单子给了她,让她一样样同库房那边对好了。她的东西虽然不多,也没什么特别值钱之物,可也是哥哥嫂子尽心尽力帮她置办的。

柳芽答应了,便向那媳妇子陪笑道:“劳烦嫂子带路,请吧!”

那媳妇子却没挪脚,斜着眼将柳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转,向桑婉陪笑道:“大奶奶还是派个经过事得力的妈妈去吧,这,这可是清点嫁妆呀!”言下之意是信不过柳芽一个小丫头。

柳芽气得脸色顿时就白了白。换在往日听了这话,柳芽早跳起来同人争辩了,可想起昨日桑婉才说过的话,她狠狠的压了口气,垂着眉眼没有搭腔。

桑婉心中也有些不自在面上却没显示出来,依旧和气的微笑着,再开口时语气却威严决断了几分,“就让柳芽去,放心,她认识字,不会误了事!更不会耽搁了你的差事!”

那媳妇子听得脸上一热,假笑道:“大奶奶说哪里话!大奶奶说行那便行,奴婢不过白问一句罢了!到底是,连个小丫头都识得字,啧啧,果真能干呐!”

桑婉听她这夸不像夸、讽不像讽的话手心一紧,微笑颔首道:“那便快去吧!早去你也好早交差。”

说着,朝柳芽使了个眼色,柳芽又狠狠的吸了口气忍下恼火,努力的挤出笑容,努力的跨上两步,努力的伸出手去拉了拉那媳妇子,和气的笑道:“嫂子请吧!”

那媳妇子没了话说,只得告退,领了柳芽去了。

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桑婉的目光闪了闪。如果背后无人撑腰,如果不是受了什么嘱咐,一个媳妇子胆子再大也不敢当众向她没规没矩的说三道四。柳芽那丫头,到底道行太浅了些。

再说柳芽随了那媳妇子一路走去,那媳妇子也不闲着,一路慢慢套问她的话,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到的桑家?跟着大奶奶多久了?等语问着,渐渐的又问到了桑家和桑婉,大奶奶家中几口人?性情脾性各自如何?家中几亩地?几间屋?日子过得如何?大奶奶素日都做些什么等等,林林总总刨根问底,恨不得将桑家祖宗八代都调查一番。

柳芽从前是个话多的,那张嘴叽叽喳喳就没有停下的时候,最好打探消息与传播八卦。若非昨日桑婉的提醒,此刻主动有人跟她家常,她定然傻乎乎的便全盘托出了。可有了桑婉那番话在前,柳芽起了警觉哪儿肯接话?变着法儿的顾左右而言他,东拉西扯看似说了许多其实半点儿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反倒不动声色的引导着谈话,从这媳妇子那里反倒探出了好些话来。

这媳妇子猛然回神感觉不对劲,说话声便戛然而止,悻悻然瞪了柳芽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别闲扯那些没用的废话了,快些走吧!库房那边张娘子还等着呢!我也还有别的差事要做!”

“哎,宁嫂子!”柳芽脆生生的憨笑着答应,就好像完全不曾看见宁嫂子的脸色。

看到宁嫂子气闷却不得不憋着的脸色,柳芽心中大乐,心道:该!叫你不安好心!当小姑奶奶我好骗呢!

张娘子等见过来的是个小丫头也有些诧异,张娘子蹙眉问了宁嫂子几句话,确定之后便也没有多话,一样一样的同柳芽对上了。

柳芽年纪轻轻便认得这许多字,嘴巴也甜,笑得又灿烂,张娘子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好感,神情也和善了许多,很快便将桑婉的嫁妆同她交代交割清楚了。

签字画押时,张娘子看到柳芽端正的字体少不得又赞了两声,直夸大奶奶家果真名不虚传云云,柳芽听毕满脸是笑的谦虚着。之后张娘子便带着人走了,柳芽则看着从外院叫进来的二十来个小厮并一群粗使丫鬟婆子们将这些东西挑的挑、抬得抬往宁园送去。

这本是极简单的一件事,桑婉也并没放在心上,谁知一名小丫鬟急匆匆从外边奔了进来,急急说道:“大奶奶,大奶奶不好了!柳芽姐姐跟人吵架快要打起来了!大奶奶,您快过去看看吧,柳芽姐姐怕是要吃亏!”

桑婉吃了一惊,忙问何故?

那丫鬟面露为难,便道:“奴婢,奴婢也没听清楚什么,就是看到有人将大奶奶的嫁妆掉地上了,柳芽姐姐便同他们吵了起来,不晓得说了什么,柳芽姐姐都哭了!”

桑婉脑门一阵眩晕,这个柳芽,真是不省事。明明她已经千叮万嘱了,她怎么还这么冲动,这里是时家,不是桑家,她这个样子将事情闹得大了起来,将来的日子怎么好过!

可到底是自己的人,桑婉不能不管她,当即便带着杏枝、红叶等一道急急赶过去。

桑婉到的时候,看到王氏身边的心腹妈妈姜嬷嬷已经在了,正在气哼哼的吩咐着什么,不由心中一惊,慌忙加快了脚步。

“哟!大奶奶也来了!”姜嬷嬷也看到了桑婉,当下上前陪笑施礼,谴责的目光朝周围扫了一圈,似在怪哪个不省事的跑去跟桑婉多嘴。

第9章 闲言碎语

更新时间2014-12-14 14:11:09 字数:3358

 桑婉见事情显然已经让姜嬷嬷给处理掉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察言观色见姜嬷嬷神色间略显不自在,她便识趣的没有直问出来,微笑着抬了抬手向姜嬷嬷笑道:”嬷嬷多礼了!”说着朝柳芽瞅了一眼笑道:“这个丫头头一遭办事儿,我见她这么久了还没回去生怕她不懂事惹出麻烦来便过来瞧瞧!嬷嬷您——”

说毕,桑婉疑惑的朝姜嬷嬷瞧了过去。

“呃,老奴,老奴也是路过,看见他们一点小误会便说了几句,已经没事了!老奴得回去伺候大夫人了,大奶奶也回去吧!”姜嬷嬷连忙说道。

“原来如此,既是小误会那便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桑婉轻轻点头,又向柳芽叹息道:“你这丫头也是个不省事的,咱们府上是有规矩的人家,别说是误会,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上头皆有管事娘子们处置呢!瞧瞧你,一点子误会怎的劳动起姜嬷嬷来了?好在嬷嬷是个热心和善的,才不同你计较!”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姜嬷嬷一口将事情定性为“一点小误会”那就是一点小误会,不会是别的!姜嬷嬷哪儿是那么闲的人,桑婉自然不信她好巧不巧的刚好经过,她的背后,是婆婆王氏,她的意思当然也是婆婆的意思!

既然是误会,她便没有必要明着细问了。不然,岂非公然同婆婆作对?

柳芽明白了桑婉的意思,当下也没解释,垂着头认错:“都是奴婢的错,劳烦姜嬷嬷,还请嬷嬷别往心里去!”

“哎,怎么会呢!可当不起这话!”姜嬷嬷忙笑了笑,终于放了心。

桑婉便笑道:“那么便不耽搁嬷嬷的功夫了,嬷嬷请吧!”

“大奶奶您也回去吧!”姜嬷嬷亦笑着抬了抬手。

桑婉便不再多言,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吩咐柳芽带人跟上,自己同杏枝等先去了,姜嬷嬷那边见她去了也自离去。

嫁妆尽数收进了宁园西跨院的小库房中,桑婉留下柳芽说话,这才知晓了来龙去脉。

原来,有两名抬箱笼的小厮下台阶时不留神将箱笼摔坏了,里头的一箱子细棉布、细葛布、素绸滚了出来。柳芽见了自然忍不住说了两句,叫他们赶紧将东西收拾起来。那两人满脸的不情愿,收是收了,收拾的时候却故意使坏将那些布料用力在地上擦过,或者“不小心”用力踩上了大大的脚印。柳芽又气又急,便让他们小心些。

那两人听了这话反倒来了劲,不酸不凉的小声嘀咕讥诮起来,说什么这种布料只配给府上的马夫穿,只配用来擦地当抹布,毁了就毁了什么打紧,横竖将来也用不着!还打趣着问柳芽,“难不成大奶奶将来还穿这种货色做的衣裳不成!”

柳芽气得脸上涨得通红,旁边看热闹的仆人们却都大声嘲笑起来,七嘴八舌的戏谑着,说了好些更听不得的话。柳芽恼羞之极,便忍不住同他们拌起嘴来,差点儿叫那些尖酸言语给气得哭了。

桑婉听毕手心紧紧的攥着,捏着手里的帕子,微微发抖。这时家果然上上下下长着一双势利眼,抬箱笼的小厮仆妇都敢明目张胆的奚落她的贴身丫鬟,下一步欺负到她的头上也不是不能的事!

“小姐,奴婢是真念着咱们桑家的好!”柳芽泪眼汪汪,瞟了一眼屋内锦绣堆围、金尊玉贵,涩涩叹道:“这儿再好,也不是咱们家!”

桑婉何尝不觉委屈、压抑,可是,已经进了时家的门,还能怎么样?这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要么,像前世一样,一步一步的退缩、畏怯最后凄凄凉凉的死在角落里,无人在意,无人问津!要么,努力一搏,尚有一线生机,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