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王氏又叹了口气,说道:“你看看府里哪一处院子方便,让婉娘派人打扫布置出来,你大姐,和大姐夫今后要在我们家长住了!”

“……”时凤举诧异的睁了睁眼睛,饶是他已经做好准备又为那个不着调的大姐夫收拾烂摊子,可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的。

第84章 姐夫的一摊子烂帐

这个大姐夫自以为才高八斗、自命不凡兼自命清高,看不起他们时家“满身铜臭”他是知道的,听到母亲说他竟然愿意在自己这个充满铜臭的家里长住,时凤举感到很惊奇。

“这是大姐的意思还是大姐夫的意思?大姐夫他也愿意?”时凤举觉得还是问清楚的好,万一是大姐一个人的意思,回头那个一根筋的大姐夫还得埋怨他多事!

“是我们商量的意思!”时玉梅忙说道:“这不,家里头也清净,正好可以让他安心温书,青州离杭州也近嘛,三年之后去杭州赶考也方便不是!而且,我们老爷也可以指导指导三弟啊!三年后,正好甥舅俩一块下场,路上彼此也有个照应!”

“不用!”王氏和时凤举一听说让任志贤“指导”时凤华竟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三弟在书院里有先生指导,人家先生说了,没两年就要上场,中途换人指点有益无害!况且,大姐夫自己也要温习功课不是吗?总不能为了三弟影响了他啊!”时凤举说道。

“对、对!你二弟说得对!”王氏也连忙附和。

且别说不放心让这种不靠谱的人指导自己的弟弟,时凤举丝毫不怀疑,若真让他指导了,假如下次他又没考中,肯定要抱怨说都花功夫指导小舅子了、自己没温习好!而且,假如时凤华反倒中了,他肯定又要说这都是他指导的功劳!

时玉梅听了时凤举的解释微变的脸色这才回转,她不觉露出两分笑容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不过,那先生靠谱吗?别耽误了咱们凤华!”

“靠谱靠谱!那是京里退休回乡的翰林院的老翰林!”王氏嘴快的说道。

“哦!”时玉梅闻言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显然对母亲的话不是很认同,但想要反驳却觉得不太有底气。

她虽没说,时凤举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暗道,再不靠谱也要比我那大姐夫靠谱!

时凤举见把话题扯远了便说道:“我看,就蕉园那里吧!地方房子宽敞,环境也清幽,大姐觉得如何?”

“蕉园?蕉园啊……嗯,也、行吧!那就那里好了!”时玉梅想了想忽然就笑得有点儿勉强。

蕉园位于时府南南面,正门开在外院,院子和房子位于内宅,有小门通往内宅,正好处于内外分隔线上。晚上守夜的婆子们在内宅那边将角门一下匙,便可将内外隔绝。

园中有前后两进院落,正屋连带耳房一共五大间两进,倒座、后罩、东西厢房一应俱全。后院还有一个一亩见方的小花园,园中堆砌假山、引水凿池,花木扶疏,虽小却布置得十分精致。前边的庭院中责栽植着芭蕉、梅花、修竹,十分清雅幽静,用来读书那是再好不过。

给她这样嫁出去携夫回来的姑奶奶住也再合适不过。

可是,时玉梅心中忍不住有些惆怅起来。因为她本来是想提出仍旧住自己未出阁前的绣楼的,如今方觉,那绣楼已经不是自己能住的了!时家很快就会有新的大小姐,是她弟弟的女儿,那应该是新的时家大小姐应该住的地方!自己带着丈夫,怎么还能够住内宅呢?

时玉梅一时伤感起来,也情不自禁生出几许作为“外人”的拘束和怯弱,勉强陪笑道:“那,那真是麻烦二弟你们了!等蕉园那边收拾好了我们就搬进去,往后吃饭我们自己吃就行。”

“跟你弟弟有什么客气的!”王氏听见女儿这么说忍不住也有点难过,想女儿在家的时候何等好强、处处都要争尖儿,不想遇人不淑,嫁过去三年公公婆婆相继去世,之后到如今,也不过三四年的光景,那一份家私硬生生的让不着调的丈夫给败了个干干净净,连她的嫁妆都贴补了干净!

看到女儿露怯,这在从前是绝无可能的表情,可见这些年过得多不容易,生生连性子都熬得变了,怎不令做娘的伤心?

王氏不禁携着女儿的手,话确是说给时凤举听,“我看也不急,等八月十五后再让你弟妹好好的将蕉园收拾布置一番,择个吉日你们再搬进去!往后吃饭呢,想吃什么就叫厨房那边做了送过去,不用客气,你要是想娘了呢,就过来陪陪娘一块儿吃!呵呵,梅儿啊,你永远都是时家的大小姐,想要什么、说什么便吩咐下去,谁要是敢目中无人、不敬主子,我头一个不饶!”

“是啊大姐,既然回来了就安心住下吧!你也是爹娘的女儿,时家的这一份产业本来就应该有你的一份嘛!”时凤举也笑道。

时玉梅心中一松,赶紧笑着谢了母亲和弟弟,又朝时凤举嗔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家里的生意都是你在辛苦打理,我可是什么力都没有出。爹娘风风光光的送我出了嫁、陪了那么多好东西,时家已经不亏了我了,这一份产业都是你和凤华的,可与我不相干!你再说这话,我可要羞愧死了!”

母子三个一时都笑了起来。

时凤举便又笑道:“我看这样吧,以后每个月从我的账上给大姐和大姐夫二十两月例银子,防着大姐要钱急用一时不便。还有布置蕉园,也算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点心意吧!昨天大姐和大姐夫刚到也就算了,我看今天找个时间去二叔二婶那边坐坐打个招呼吧!哦,礼物我昨天吩咐人去置办了,等会儿会送到娘这儿来!”

毕竟时玉梅是嫁出去的女儿,没道理还从娘家支使银钱,他们大房当然不会说什么,可是时府还有二房和在外做官的三房叔婶,总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感觉。时凤举琢磨着,回头还得去二叔、二婶那边亲自跟他们解释一番,跟他们讲清楚,大姐两口子的费用都从他这儿出,不走公中的账。

时玉梅也正为这个发愁,听到时凤举这话喜之不尽,王氏也笑呵呵的直夸儿子想得周全、会办事。

姜嬷嬷在一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大夫人啊,这种事其实该是您这个做娘的出头来办理才对!真正的,大少爷是个难得的好人!大夫人您的福气果然不小!他将事儿都办齐了,老奴也省得开口提醒您了!

“对了,大姐和大姐夫既然回来住了,你们孟县的房产、田地可都处置安排好了?若没有我让管家去一趟!”

指望那个钻进书中恨不得化身书虫的大姐夫,时凤举觉得还是省省力气别想,不然平白添气。

“对、对,就让凤举派人去做吧!凤举做事最稳妥了!”王氏也关切道。

谁知时玉梅脸上突然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支支吾吾道:“不用不用!呃,我们来、来之前,都、都处理好了,真的,都弄好了!不用麻烦二弟了!”

“真的?”时凤举很是怀疑的瞅了她一眼,说道:“那就好!我觉得我还是让管家去看一趟吧!”他的语气带着微微的嘲弄笑道:“毕竟大姐夫是读书人,对这些俗事难免有不通的地方,万一被人给骗了岂不吃亏!还是我叫管家去看一趟比较放心!”

“我看这样最好!”王氏也点头。

“不用!”时玉梅却急得差点站起来,声音都失控了。

她一惊,忙回做镇定笑笑,“真的不用了!娘,二弟整天那么忙,再为我这点小事操心那我和我们老爷可得多过意不去啊!我们真的处理好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王氏哼了一声,叹道:“这算什么麻烦!麻烦的事还没说呢!”

“娘……”时玉梅的脸色更兼别扭起来,讪讪的低下头。

“娘,大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快说吧!”时凤举瞟了她们一眼加了一句:“我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意思是说,你们就算不说,就那么大点地方,我照样能打听的出来。

王氏忙道:“这不本来就要同你说的嘛!就是,那个,你大姐夫在孟县欠了广文斋六百两银子、欠了鸿泰酒楼三百八十两、欠了荣记绸缎庄二百四十两、欠了……”

“好了娘!”时凤举听得一阵头疼兼窝火,淡淡道:“有账单子吗?给我吧!”

“哦,在这儿呢!”时玉梅尴尬笑笑忙从身上掏了出来递给时凤举。

一股恼意从丹田升腾直冲脑门,虽说这话是他自己问的,可看到这些原本是大姐夫的账单却从姐姐身上掏出来,时凤举依然感到气愤难当!

那个混蛋!

时凤举神色淡淡展开从头浏览。嘿,好家伙,还真是齐全!衣食住行用琐琐碎碎无所不有、无所不包,按照这个单子都能置办起一份家产了。

什么某某点心铺子五两、某某杂货铺三两,这种虽觉可笑可时凤举也懒得生气了。只见他眼睛一瞪,冷着脸道:“醉花楼八百两?”

“醉花楼?”王氏脸色也变了,沉着脸道:“这怎么回事?你昨晚怎么没跟我说这个?”

第85章 他还知道要面子

“我、我哪儿记得清那么多啊!”时玉梅忙强作笑脸解释道:“娘、二弟你们误会了,我家老爷是跟几个朋友去那儿吟诗作对、探讨学问的!没做别的,也没过夜,真的!”

“你!”王氏气得一阵肝疼!

“行了我知道了,”时凤举点头道:“娘和大姐放心,回头我便叫人去结。”一共将近三千两,少不得也从他私人账上走。时凤举暗想,幸亏自己在外头有几家私人的店铺,要不然只怕得回去变卖东西填补了!这个混蛋!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姐夫呢?

“大姐,”时凤举忽然又笑道:“我看您还是跟我说实话吧!孟县的产业,你们真的安排好了?”

时玉梅张了张嘴,心想弟弟横竖是要派人去孟县结账的,横竖到时候也瞒不了他,便吞吞吐吐的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孟县哪里还有什么产业?连房子都让任志贤给变卖了!两口子带着翠珠,这是轻装上阵前来投奔的!当然,也有躲债的嫌疑。毕竟任志贤一个读书人,每天被大大小小各家店铺酒楼的伙计追着屁股要债,传出去多么有辱斯文不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氏气得五官扭曲说不出话来。女婿不靠谱她一直知道,却没想到不靠谱到了这种地步!

原本她还想着,再不靠谱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等他将来考中了举人、做了官就好了,女儿跟着他多少也能过得不赖!谁知道——

“我这是作孽哟,真是作孽哟!”王氏拭泪数落起来,后悔当初不该结这门亲事,又道怎么当初看起来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了呢!

时玉梅也不禁落泪大哭不孝,却又含泪道:“娘,等他将来考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欠咱们家的一定会还的,一定会还的!”

时玉梅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王氏就更伤心气恼了。连她都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可恨这死丫头还一个劲的死心眼!

“哼!要真有那一天除非他祖坟冒青烟!”王氏气极了说出来的话也是气死人不偿命。

时玉梅果然脸上就挂不住了,不由捂着脸哭道:“当初是你们把我嫁给他的,如今又来怨我!你们就认定他一辈子不能有出息吗?既然如此当初干嘛把我嫁给他!我能怎么能呢!这日子还不得过下去!”

王氏和时凤举面面相觑无言。两人心里也暗暗叹气: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时凤举想的更深层一些,心道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从前有爹娘在管教着,万事轮不上他做主,如今,不过是真面目毕露罢了!可是姐姐终究嫁给了他!

王氏和时凤举忙又安慰时玉梅,王氏更心疼得直落泪,时玉梅不忍母亲伤心,才忍住伤心收了泪。

“大姐,娘也是一时气极了的话,你别多心!说到底娘这不是关心你、心疼你吗?换了别的不相干的人,谁会去说她一句半句?几千两银子的事不值什么,我去办了便是!咱们时家也不多你们两口子一碗饭,你们从此就安心住下吧!”

“二弟……”时玉梅感激道了谢,又向母亲反陪了不是,一场风波总算过去。

时凤举又道:“往后姐夫需要什么你们只管差人跟我说一声,我叫人买了来!平日里没什么事,便让他在府中安心读书吧!若是累了,可在花园里走走散散心。外边街衢繁杂,去多了容易分心,这对他温习功课有害无益,大姐,为了大姐夫好你可得管着他点!”

时凤举特特加重了语气,好像任志贤的前程全部压在时玉梅的管教上似的,令时玉梅情不自禁的感到责任重大。她立刻点头,正色道:“二弟说的不错!那外头乌七八糟的什么人、什么事都有,不如府中清净好读书!你放心吧,我会管着他的!”

“嗯!我就知道大姐贤惠!”时凤举笑着一赞,又笑道:“咱们青州不比孟县,商家通常是不赊账的,这个大姐你也知晓。万一哪天大姐夫上街要买东西,你叫人说一声我陪他同去。这青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商家我几乎都认识,到时人家能给算便宜点!”

“嗯,那是那是!”时玉梅听得连连点头,笑道:“二弟,你对大姐真是好!”

“别这么说,咱们是至亲的人嘛!”时凤举笑笑。心道若这混蛋出去赊账,别说惯不起他这臭毛病,时家的脸面也要丢尽了!

再坐了一会,时凤举便起身欲离开,去做事顺便吩咐人解决这一烂摊子。王氏叫他留下来吃早餐他也没有胃口,便摇摇头说跟人约好了在外边吃。

“二弟!”刚刚下阶,只见时玉梅快步追了上来,犹豫片刻陪笑道:“二弟啊,那个,你姐夫的账能不能,嗯,能不能别告诉别人……你亲自去一趟孟县帮他结了……”

时凤举愕然。

只见时玉梅垂下头极不好意思的说道:“毕竟,他是个读书人嘛……让下人们知道了这事、怪难为情的……”

他还知道要面子啊!要面子还做得出这种事来!

时凤举真想叫人将任志贤给痛揍一顿出这口气。

好吧!还是别气了!他生不起这个气!

“好吧,那我今天就去一趟孟县!”时凤举忍了又忍,忍了再忍,暗暗的长舒了一口气,尽量平缓的微笑着说道。

“那太谢谢你了!凤举!”时玉梅透透松了口气。

“大姐,你转告姐夫,这种事,下不为例!”时凤举淡淡说道。

“那是那是!你放心,肯定不会、不会了!”时玉梅连忙点头。

“对了,”正要走时凤举忽然又问道:“你们的东西全部搬来了?包括他的书和笔墨纸砚等都搬来了?”

时玉梅笑道:“那些东西全部都送人了!他说是给以前的朋友们留个念想!那啥,书单我这里有,回头劳烦你再给他备置一套……”

“……”时凤举无语,“广文斋买的文房四宝也送人了?”

广文斋在青州也有极大的铺子,专门经营文房四宝、文人字画古书珍籍等读书人用的东西,价格不菲。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以浙江湖州的湖笔、安徽徽州的徽墨、安徽宣州的宣纸、广东端州的端砚配套,最贵的要上千两,最便宜的也要两百多两。

“好像是吧!反正,什么都没剩下了!”时玉梅显然不懂什么文房四宝不文房四宝,也不觉得值几个钱。

“……”早知道不问了,问了更生气。这个败家子!

时凤举回到宁园的时候桑婉正用过早餐正要出门去临清阁听家中媳妇婆子们回事。见本应该出去办事的丈夫又回来了不禁愣了一愣,再一看他的脸上似有忿忿之色,桑婉就更诧异了。

“可是忘了什么东西!怎么又回来了!”桑婉忙上前问道。

“没事!”时凤举坐下示意丫头斟茶,一边抬头向桑婉道:“叫人吩咐长欢备车,你给我收拾两件衣裳,我这就要出门一趟,明日回来!”

“好!”桑婉点点头也没多问,忙吩咐红叶去找长欢,带了杏枝进屋给他收拾衣裳。听到时凤举问柳芽:“还有吃的吗?随便给爷弄点来!”

“怎么你没在娘那儿吃吗?”桑婉忙转过来,交代了杏枝去收拾衣裳,便命柳芽赶紧去小厨房看看,若没有吃的就叫厨娘给下一碗面条。

“不用那么麻烦,若没有我上外边吃好了!”时凤举心中一暖微笑道,心道还是自己的媳妇好啊,至少靠谱!

“都是现成的东西,做起来也快!”桑婉笑道,“你在家吃了好赶路,省得还要麻烦。”

时凤举一笑便不再多言。

时凤举这边出门不提,桑婉也照旧处理着府中事项,将中秋节家宴的菜单略改了改,拿去给王氏过目。王氏见了笑着说好,她便命人拿给厨房照旧吩咐下去。

下午的时候,顾芳姿从庙里做法事回来了。

先是回牡丹苑梳洗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顾芳姿便带着兰香去正院给王氏请安。

王氏见她脸色憔悴,不施脂粉,穿着素青衣裳,随意挽着发髻装饰全无,比平日所见更觉楚楚可怜,惹人怜爱。不免心酸心疼,好好的安抚了她一顿。

顾芳姿听得连连点头称是,努力的想自己凄凉悲惨的身世,眼眶中挤出了几滴泪来,惹得王氏更觉心怜。

“好孩子别难过了!这往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姨妈就是你的亲人,傻孩子,别哭了啊!”王氏不由揽着顾芳姿叹气。

“嗯!谢谢姨妈,芳儿何其有幸,这辈子有您做芳儿的姨妈!”顾芳姿点头拭泪。

随后又向王氏微微一笑,说道:“姨妈,昨儿个我在庙里佛堂打醮祈福,又梦见我爹了!他跟我说,从前种种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尽到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让我和我娘受了许多苦!可惜如今悔之晚矣!只能来生再补偿我们娘俩了!”

王氏不禁肃然一叹,双手合十道:“他能这么想可见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唉,只可惜真的是太晚了!”

第86章 托梦的忏悔

顾芳姿又叹道:“我爹还说,这些年多亏了您和大表哥的照应,他无以为报,一定会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时家的家业越做越大!还说,让芳儿一定要好好的孝敬您老、好好的服侍表哥,报答你们对我们顾家的恩德!”

顾芳姿说着掩面抽泣起来,起身在王氏跟前跪下,深深的俯首磕头。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王氏慌忙命人搀扶她,柔声道:“你这孩子!你素来懂事,这些年对姨妈和凤举怎样姨妈都看在眼里呢!你已经很好、很孝顺了!乖啊,别这样啊!这不是存心让姨妈心疼嘛!你爹也是,这种话根本用不着再交代一次嘛!”

王氏嘴角微翘,脸上露出两分欢喜之色,心道顾金这人没想到死了倒识理多了,还知道报恩!若真保佑我们时家越来越好,也算他对得住我们时家了!

顾芳姿哽咽着谢过起身,拭泪道:“我爹还说,我对他的孝心他已经知道了,孝顺在心里便可,形式上不必太过拘泥。他说,我既然已经进了时家的门,就是时家的人了,没有必要再为他守三年的孝!还说我孝敬了姨妈、伺候好了大表哥,便是,便是对他最大的孝了!”

顾芳姿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淡黄的笺纸起身双手呈给王氏,“今日一早,我便求见了主持大师,将昨晚的梦跟大师说了,请大师为我解梦,教我该怎么做。姨妈您请看,这便是大师的解析。”

“哦?那我看看!”王氏说着忙展开了。

接了过去王氏才想的起来自己其实不认识几个字,可是看这纸笺的确是广灵寺主持师父所用的。看写得这么工整、这么好看,跟主持师父往日所写的签文一样。

“还是你给姨妈念念吧!”王氏仍旧递还给顾芳姿。

顾芳姿接过便将那上头一共五六句话念了一遍,接着又给王氏解释了一番,无非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等与人向善的话,倒正合了顾金往日所为今日所悔。还有一句最重要的,便是如顾芳姿所言,可酌情减少守孝期限。

“这为亡父守孝那是天理人伦的大事,爹虽然这么说了,可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知道究竟该守多长时间才合他老人家的心意,便问大师拿了主意。大师掐指算过,说半年即可。到时候再去寺里做一场法事,在寺中供奉长生牌位,便可出孝!”

王氏听毕便点头道:“既然主持大师都这么说了那必定不会有错!那便照着住持大师说的做吧!”

顾芳姿心中暗喜,忙点头说道:“芳儿也是这么个主意!这样全了对父亲的孝,也,也可早日对姨妈尽孝,正是两全其美!”

“嗯!”王氏满意的一笑点头,又叹了几句她父亲。

正说着只听见一道高亮的女音从门口传来,“哎呀,这不是芳姿表妹吗!表妹回来了啊!”

正是时玉梅。

只见她上前拉着顾芳姿的胳膊上下打量,吃惊道:“怎么穿的这么素净!一年多没见表妹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憔悴成这样!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二弟不是要心疼死!”

“大表姐!”顾芳姿眼睛一花,看清楚一身海棠红绣缠枝莲花褙子、暗红印花十六幅湘裙、挽着扁平发髻的女子系何人不由大喜,遂也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胳膊喜道:“大表姐你回来了!真是,真是太好了!”说着眼眶一红,轻轻道:“芳姿如今正在守孝,并没有谁欺负芳姿……这家里人人都对芳姿好着呢!”

表姐妹俩相见格外亲热高兴,时玉梅拉着她一起坐下,哼道:“我们时家的人当然都对你好了,不过那外来的就不好说了!有的人啊惯会作,表面上贤惠,背地里使绊子,这种事情啊我见多了!”

“哪有的事呢!大表姐您多虑了!咱们时家断断没有这样的人!”顾芳姿连忙笑道。

王氏也笑嗔道:“就是!你呀,还不如你芳姿表妹看得明白!咱们家是那样的人家吗!”

时玉梅撇撇嘴不再言语,转而又向顾芳姿道了“恭喜”,说是如今可算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一时又叹息:“怎么偏偏姨父这当口就去世了呢!唉,这也是好事多磨,只是苦了你了!”

这句话说到了顾芳姿的心坎上,想到进门时的憋屈和时凤举大不如前的态度不由眼眶一红,默默的撒了几滴眼泪。“爹爹没福,芳姿也福薄……”

“别说了快别说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招你又想伤心事!”时玉梅连忙安慰。

顾芳姿亦破涕为笑,点头道:“嗯,不说了!好在姨妈福气大,时家也是积善有福之家,令芳姿得以在此得到庇佑!”

“呵呵,你啊,还是这么聪明伶俐,会说话!怎么怨得人人都喜欢呢!”时玉梅大笑,伸手在她腮上捏了一把。

王氏先听她说“福薄”下意识想起李嬷嬷的话心里有两分闷闷,听了这话一下又高兴起来,见她表姐妹二人亲近,便笑道:“好了好了,芳姿你回去吧,你们姐妹俩有什么话回去说去,在这儿啊吵得我烦!等晚饭时我再叫人去叫你们!”

“正好我有好多话要同表妹说呢!那就不打扰娘您了!”时玉梅笑嘻嘻的起身。

“正是呢!”顾芳姿一笑,与王氏道了别,同时玉梅相携而去。

刚出正院的门,时玉梅便迫不及待的说起了桑婉,问起了有关桑婉的事。

顾芳姿心中暗乐,面上却是神色微敛,下意识的扫了周围一眼,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只管拿别的话来岔开去,问大表姐什么时候到的?路上累不累?等语。

时玉梅气得不行,不是气顾芳姿,而是气桑婉。顾芳姿是个明朗爽快、利索张扬的性格,不想如今在桑婉的“打压”下连句话都不敢说,可见桑婉平日里有多专横跋扈?

一个破落户的桑家,能嫁进自己家那是她祖宗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她不说规规矩矩、老实本分的过日子,竟然还跋扈了起来!她以为她是谁呀!

“芳姿,不是我说你,才一年多没见,你从前的胆量都跑哪儿去了!叫那么个破落户给吓成这样!”时玉梅冷笑一声。

“大表姐您说什么呀!芳姿不懂!”顾芳姿笑着目光闪烁,见时玉梅气得又要开口,她忙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眼巴巴望着她满含祈求:“大表姐!”

时玉梅长叹一声,“罢了,等回了牡丹苑再说吧!”

看她这个样子显然是顾忌太深,如今她是妾,人家是妻,人家要拿捏她她的确不好办。自己何必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给她惹麻烦呢!

“嗯!好!”顾芳姿神色一松,连忙笑着点头。

回了牡丹苑,时玉梅就用不着客气顾忌了,开门见山直接相问。顾芳姿当然是以退为进再三不肯说。

时玉梅本就是个急性子、直肠子,三下两下就给顾芳姿激得要跳起来,心里头火星子乱窜。

在她锲而不舍、毫不客气的逼问下,顾芳姿终于委委屈屈、吞吞吐吐、为为难难的透露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让时玉梅自己发挥想象力去联想。

想象的空间是无穷的,时玉梅越想越觉桑婉不是个东西。

“这个搅家精!二弟怎么会娶了她呢!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娘和二弟哄得团团转!”时玉梅恨恨道:“娘真是老糊涂了!当初就该退了这门亲事不该迎她进门!你样样都比她强,生意上又能帮衬二弟,你才最合适做我们时家的媳妇!”

这话顾芳姿爱听,且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由得心下一热,紧紧握着时玉梅的手哽咽道:“大表姐,有你这句话芳姿便什么都值了!是芳姿自己没有这个福气,怨不得旁人!”

时玉梅哼道:“胡说!你若没这个福气那桑家丫头就更不配!哼,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那狐狸精除了会勾引男人还会做什么!她哪点配得上我们凤举!”

顾芳姿听得心怀大畅,忙劝道:“大表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如今,如今这府里可是她当家……”

“那又如何!”时玉梅越气,“我堂堂时家的大小姐还会怕她?我倒要看看她能拿我怎么样!”